友军约一个联队并野炮大队正在朝这边开拔。但无论如何也要明天的下午才能赶到。面对中国军队前赴后继的猛攻,阿部洋佑隐约感觉自己今天肯定要葬身在这里了。
“长官,我们掩护你和本部的军官突围吧。”
“浑蛋,我是大日本皇军的少佐,怎么能够干出这种不道德的事情。我要用鲜血向天皇告白我的忠诚。”阿部洋佑大发雷霆,矮粗的身材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着。
“长官,支那军又开始强攻了。”
阿部洋佑借着夜色中炮火的亮光观察对面,枪林弹雨中,似乎有一支数量不少的部队在阵地前面来回运动,枪声也很密集。
“调集机枪给我阻击住。要让支那军血流成河。”阿部洋佑厉声吼叫道,他从地上拔起指挥刀,冲到阵地前面,指挥重机枪射手,“朝支那军射击,继续射击。”
重机枪射手一边开火一边高声喊着:“长官,支那军离我们太远了,每次刚刚冲过来就撤下去了。”
“支那军的勇猛怎么可能和我们大日本皇军相比,不要害怕支那军,继续射击。新调集过来的机枪呢?一起朝支那军射击。”阿部洋佑似乎看到了希望,他感觉这次攻击中敌人似乎战斗意志并不强。
艰难的胜利(3)
就在阿部洋佑部队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了佯攻方向的时候,方多子带着一个多营的兄弟悄悄地匍匐接近鬼子的阵地。方多子的部下刚才伤亡惨重,这次他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为自己的兄弟报仇。
眼看着已经距离阵地不到一百多米了,鬼子在夜色中居然没有发现方多子这五六百人的部队在悄然接近自己。陆军炮兵二等鞍工长广田雅夫安静地守在阵地上,他手上握着从战友尸体上面捡拾的步枪,听到身后远处的激烈射击声,他感到一阵阵的惶恐。
远处的夜色中,不时有隐隐的光线闪过。广田雅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瞄准前方一个慢慢移动的影子开了一枪。
枪声把其他士兵的注意力吸引了,他们问道:“广田君,发现了什么吗?”
“不知道,我觉得好像有支那军。”
“嗯,我们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这时从远处的夜色中出现了一排一排的黑影,紧跟着密集的手榴弹在阵地前面炸响,烟雾腾了起来。
“支那军,射击。”军官们喊叫着,顿时阵地上面枪声大作,密集的子弹打了过去。
接着在手榴弹的爆炸烟雾掩护下,方多子带着兄弟们迅速逼近。一排又一排的手榴弹交替扔了过去,有一部分兄弟冲得太快,结果被自己人的手榴弹炸伤了。但更多的兄弟冲了过去,其中一部分兄弟奋不顾身地冲到了鬼子阵地前面开始和鬼子对射。
方多子一边冲一边高声喊着:“弟兄们,冲上去打这帮龟儿子们,别放了他们。”
后面的将士勇猛地扑过去,一时间这个方向的鬼子被打得无力抵挡。
一发橙色信号弹升向空中,佯攻方向的兄弟们看到之后也开始朝着鬼子的阵地猛攻。而鬼子的阵地上面陷入了混乱,方多子带着人愣是用刺刀和手榴弹撕开了口子,鬼子的阵地一侧被攻陷。
这是一场惨烈得足以惊天动地的厮杀,成群成群的川军将士们端着刺刀冲上了鬼子的阵地,和鬼子鏖战正酣。一个个倒下去的川军将士就像是丰碑一般,将永远屹立在他们曾经浴血奋战的国土上。
阿部洋佑带着本部士兵玩命地反冲锋,很快被一个连的川军将士团团包围住。火光冲天,川军将士和这群困兽犹斗的鬼子展开了最后的血拼厮杀……
一把又一把流着鲜血的刺刀,一条条呐喊着的汉子,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激战持续了近四十分钟,最后日军部队被悉数歼灭。但我军也付出了伤亡惨重的代价,团里和川军部队累计伤亡了七百余人,共计歼灭日军三百二十七人。尽管我军伤亡要远远高于日军,但这却是一场难得的胜利。因为这是在日军叫嚣三个月灭亡我们,并且在淞沪会战、南京战役中取得节节胜利的前提下取得的胜利。
这场胜利说明了装备精良、作战勇猛的日军并不是天下无敌的,更不是不可战胜的。而恰恰相反的是,不可战胜的是顽强、勇敢的中国人,尽管忍受着伤亡,用最恶劣的装备,但却能够从惨烈的血战中慢慢研究自己的敌人,咬着牙打下去,最后一步步地走向了胜利……
急援(1)
战局苦撑到了3月下旬,终于出现了难得的逆转。以台儿庄为核心,我军以池峰城部为防守主力。而台儿庄外围集中了五个军并四个多师的优势兵力,将日军矶谷师团主力团团包围住。
本来团里是被拉到后方休整的,因为部队连续鏖战,伤亡太大了。现在部队里面混编了原东北军、川军、西北军和部分中央军的散兵,这个团似乎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东北军,而是一步步在困境中集合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兄弟。
战局经历了淞沪会战的血腥厮杀,经历了南京包围战的溃退,中国人尽管节节失利,但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兄弟仍然在苦苦支撑着。
他们将用热血和生命组成一支钢铁之师!
命令是在三月下旬下达的,命令正在短暂休整的部队立刻随大部队赶赴台儿庄战场,参加对日军矶谷师团的合围。接到命令之后,大家都在心里有些怨气,因为部队伤亡巨大,实在是打不动了。而此时的中国又何尝不是呢?
抗战之初,中国的工业总产值是13亿美圆,日本是60亿美圆。
1937年中国的钢铁产量是4万吨,日本是580万吨。
1937年中国的煤产量是2800万吨,日本是5070万吨。
1937年中国的石油产量是1。3万吨,日本是169万吨。
当时的中国,基本上没有生产飞机的能力,而日本的年产能力是1580架。除此之外,我们几乎生产不了大口径火炮,日本的大口径重炮年生产能力是七百多门。我们生产不了的汽车,日本的年生产能力近万辆。我们只能造小型水面舰艇,而日本一年的造舰能力是五万吨。
五万吨意味着什么?当时中国海军可堪一用的所有舰艇加起来也不过五万吨!
这就是抗战之初的中国,一个刚刚从闭关锁国的封建王朝走出来的农业国,毫无工业能力可言。刚刚统一起来,刚刚结束了长达二十多年的内战纷争的中国,就是这样去对抗一个工业化高度发达的强敌。
严谨的日本人评估了一切,他们评估了我们的工业能力,他们评估了我们的装备水平。他们严谨而科学计算出了三个月可以灭亡我们,甚至这个判断得到了世界上其他国家的认同。
整个世界都在观望,观望我们的灭亡……
但日本忘了评估丁三,忘了评估陈锋,忘了评估李雄明……他们忘了评估一下这个民族有多少血性好男儿愿意为国捐躯!他们忘了评估这个国家有多少像张自忠将军这样为国家而死的铁血爷们!
他们放下锄头,放下书本,拿起武器走上战场,他们决心打下去,顽强地打下去。
这是一个民族为了生存下去,为了活下去的悲情鏖战。
为了保卫家园,无数个平凡如丁三一般的男人从容扑向死亡。他们将为国捐躯视为最高荣誉,他们将能够和自己的兄弟并肩作战视为最高荣誉!
他们愿意为了自己的家园、自己的女人战死沙场!
一个血和火的箭头指向了一个足以改变抗战军心、士气的地名——台儿庄!
一连数日,团里接到的命令只有一个:日夜兼程,增援台儿庄,全歼日军矶谷师团。
兄弟们真的走不动了,长官。
走不动也得走,前面就是鬼子,等着我们呢!
苏北的夜色中,一群饥肠辘辘、瘦骨嶙峋的男人在默默地行军。他们经过连续七天的长途行军,已经赶到了距离台儿庄不到五十里的一个小村庄,但再也走不动了。
潘云飞看了看怀表,已经是晚上的八点多了,部队从早上六点多开始行军,直到现在已经走了十个小时。他牵住马,示意部队停下来,他的马上装的都是弹药和少量绷带。
急援(2)
“让兄弟们进村,教导队驻村子外围,架设电台和旅部联系。”潘云飞简短地下着命令。
队伍一停下来,大部分的兄弟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实在是太累了。整整十个小时,只能看着前面的兄弟的背影,一步步孤独地走着。除了几次躲避日军飞机,其他的时间只能机械地拖动着两条腿。
班长们挨个从地上拉人,有不起来的只好用枪托砸,这次长途行军中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体力都透支到了极点。一营在村子里简单搜了一遍,除了少量村民之外,整个村里空荡荡,都躲战乱了。兄弟们砸开民房,有人躺在地上就睡,有人勉强还有点力气,就在民房里寻找一切可以充饥的东西。
团部设在村里一个稍稍富庶点的院落里,看来这是个殷实的庄户人家,在院子里还有一个马厩,估计是养骡子之类的大牲口用的。团部反复要了好几次,但始终要不通旅部。最后没有办法,只能直接要到了师部,电台连通之后,师部转发了第五战区直接下发的命令。
潘云飞看完电报吓了一跳,上面说在台儿庄的日军已经开始准备突围,并且焚烧尸体、粮草。很多机械化装备因为切断了补给没有足够的油,都被日军自行炸毁。甚至还有重炮和履带牵引车、坦克被仓皇突围的日军遗弃掉。 (注:这些装备此后被第二零零师运到湖南湘潭进行修理。)
电文的最后,严令参加战斗的各部务必要在明天傍晚前完成对台儿庄之敌的包围。
潘云飞看着电报直发愣,他摊开地图一算,此时部队距离预定地点还有整整一天半的路程,想要在预定时间赶到,除非明天一天进行快速强行军。但兄弟们已经疲惫不堪了,再来一次强行军的话还有多少战斗力呢?
这个潘云飞心里也没底,但他知道,这次合围矶谷师团是抗战到现在难得的一次胜利。如果能够一举打败矶谷师团,不仅打破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而且对于整个徐州会战也是至关重要的。
他叫来通信兵,回了师部一封电文:我部尽管疲惫不堪,但在明天清晨,将以强行军的速度,确保合围矶谷师团。回了电文之后,他召集各部队军官开会,把电文和自己的回电都念了一遍。大家听完之后都沉默着。
“各部队听好,明天早饭做够三天的干粮,弹药全部下发到士兵手里。命令全军,明天砸掉行军锅,所有被装全部丢弃。非战斗部队,像炊事兵、马夫、挑夫,全部丢弃非战斗用品。全军明天开始强行军,一个班有一人掉队,杀班长。一个连有一人掉队,连长就地免职。在行军序列后面设置收容队,凡是掉队、逃跑的一律关收容队,等打完了仗,收容队全部枪毙。”潘云飞喝了口酒,淡淡说完命令,空气里杀气腾腾。
“还有,我再补充一点,这次强行军,营长加强到连,连长加强到排,全军实行连坐,你们下去准备吧。”潘云飞摆摆手,军官们愁眉苦脸地回去准备。
第二天清晨,部队在村庄外面完成集结。
“长官,全团集结完毕,请长官训示。”
潘云飞看着这群被疲劳、饥饿折磨得面黄肌瘦的部下,只说了一句话:“命令都整明白了吧?就一个字,跑,要么跑死在路上,要么死于军法。”
从空中俯瞰过去,这是一幕如此令人动容的场景,一群男人在砸行军锅,被子、衣服被丢弃得路边到处都是。除了枪支、子弹、手榴弹、土木工具和干粮之外,全部被这群爷们扔掉。
没有丢掉的还有军魂和士气,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阻击住日军精锐矶谷师团。
在这支队伍里面有一半以上的兄弟没有枪,有些人只有一把大刀和几枚手榴弹,甚至还有人拎了根扁担或者提着把铡刀、菜刀。有人脱了帽子,有人扔掉了臃肿的冬装,有人裤子都破了,一边行军一边往外面掉棉花。
急援(3)
整个队伍没有人说话,除了偶尔的战马嘶鸣,整个队伍里只有沉重的喘息声和急促的呼吸声。在初春的苏北平原上,衣衫褴褛的这支部队,这群人行军时呼出的热气在清晨中凝结成了一道薄雾。
这群爷们一路狂奔,胸腔的滚烫心脏在狂跳,他们就是这么一路跑着迎接战斗,一路狂奔着杀向鬼子。
行军中不断有人倒下,后面人摘掉他身上的枪,拉起来继续奔跑。
有人停下来大口呕吐,吐完了追上队伍继续朝远方行军。
还有人跑不动了,倒在地上,活活累死在那里……
没有什么驱使他们如此,没有人可以做到和他们一样,他们只是国民革命军的官兵,那个大厦将倾的时代中要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构起长城去拯救中华民族的爷们!
跑!冲!战刀雪亮,遥遥指向前方,这个团的行军队列就像一把刺刀一般。这支队形混乱,看上去有点军容不整的部队,就是这样以他们生命中最剽悍的强行军速度扑向台儿庄……
浴血台儿庄(1)
丁三感觉自己肺都要跑炸了,身上的汗像是水泼一样。为了减轻重量,他的被装早就扔掉了,刚跑了几里地,棉服里面就浸透了汗,索性也脱了,穿着衬衣奔跑。如果不仔细看,丁三怎么也不像个兵,衬衣外面背着子弹带,步枪枪口斜着背在背上,身后挂着手榴弹袋子,一手抓着帽子,光着脑袋在田间狂奔。
前面围了好多人傻站着,等丁三冲过去,他也傻了,前面是一条河。一营这时差不多跑乱了建制,队伍里面没有军官,大家看着这条河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我操,怎么冒出条河来,这咋整?”
“俺的娘啊,有船吗?”
“啥船啊,赶紧找桥。”
就在大伙七嘴八舌议论的时候,丁三走到河边,看了看河水,然后开始脱裤子。解开布带子,两条棉裤筒子里面全是汗,湿得能拧出水来。丁三把裤子、子弹捆在步枪上,然后举着就下了水。
初春的苏北,河水依旧冰冷冰冷,刚刚一路急行军过来,被冷水一激,双腿刺骨疼痛。丁三被冷水扎得直哆嗦,挣扎着高高举着步枪,一步一步朝河对岸蹚过去。河水一点点变深,很快涌到他的腰间,身材矮小的丁三感觉越走越吃力,身子好像要被这滚滚的河水冲走一样。他努力保持着平衡,身上的汗珠子流下来,和河水混到了一起。
河水最深处大概有一米三上下,几乎要到丁三的胸口了,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蹚。在他身后,岸边的兄弟也开始脱裤子,没有军官动员,也没有人有什么异议,蹚过河去,以最快的速度继续行军,合围鬼子矶谷师团。
这就是他们要干的事。
丁三上了岸,两腿都麻了,被冷水一泡,两条腿不停颤抖。但还是坚持着穿上裤子,系上布腰带,把枪背好,蹒跚着继续朝前跑。等跑起来就好了,跑起来就有热乎劲,好歹舒服了一点。
一营其他冲过来的兄弟,甚至包括军官,看到前面的人在脱裤子蹚水,也就跟着脱。最后全团的官兵都是这么蹚过河的,奇怪的是,没有人问这是谁的命令,觉得理所当然就应该这么过河。
尽管团里几乎扔掉了所有被装和非战斗物资,但行军速度还是慢,因为还有重机枪和迫击炮等一些装备拖了行军速度。潘云飞很是担心,如果不能按时赶到合围地点,让鬼子强行突围出去,自己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命令下去,抽调一个排看管辎重,就地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