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计他们马上要强攻,你带教导队还是作为预备队,看来鬼子没那么便宜对付。”潘云飞觉得教导队此时不能轻易放出去,必须等到最关键的时候,他决心等鬼子打上来,还是采取刚才外围包抄的打法,“陈锋,待会儿他们攻过来,你带着人从后面包抄,这次要把他们全给整利落了。”
但潘云飞的打法陈锋并不赞同,因为刚才的战斗中他已经对鬼子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有了清醒的认识。刚才三个营的包围下鬼子能够突围出去,这充分说明团里现有的兵力无力对他们进行包抄围攻。而且鬼子刚才吃了亏,现在兵力增加了,再想用刚才的打法已经不现实。因为鬼子也不傻,刚才的进攻中能迅速调整战术,这就说明他们指挥上的灵活多变。刚才用的方法现在再用一次,他们不可能估计不到。
陈锋考虑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尽管他知道作为一名军官无权干涉长官的作战部署,但团里现有兵力和战斗力想要对五百多名能够得到飞机大炮支援的鬼子包围聚歼,他觉得这种打法太冒险。
潘云飞听完了陈锋扯着嗓子说完了分析并没有立刻反驳,他其实心里很是佩服这个年纪比自己小了七八岁的部下。但作为一名军事主官,他又要维护自己的权威性,所以他把皮球推给了参谋长陈向东。
但没想到陈向东的说法更是干脆,他赞同陈锋的意见:“我琢磨着,鬼子肯定不吃这套了,刚才把这帮孙子打惊了,没那么便宜的事,我琢磨咱们稳着点打比较实在。”
“那好吧,既然你们两个都这么说,那就这么整吧。老高,你说说啊。”潘云飞推了一下团副高书鸿的肩膀,其实高书鸿没有听清楚,但潘云飞知道高书鸿一般不怎么发表意见。而询问一下陈向东和高书鸿既显得自己有大将胸怀,听得进去部下的建议,同时还显出了自己考虑周详,对作战指挥的严肃态度,而且自己也好有个台阶下。
退守(3)
这两下子让陈锋很是佩服,他觉得自己的长官确实不错,听得进去部下的意见,而且作战指挥考虑全面,显然胜过了自己一筹。这些做人的世故和做官之道,陈锋远没有年长几岁的潘云飞老道,他的注意力往往集中在战术判断、具体指挥上。
暮色,残阳西沉,金色的阳光从地平线上投射出最后一缕光芒。夕阳下,几百名日军列队等待着火力压制的结束。
岩田冢这轮进攻再也不敢孤军冒进,他从刚才的战斗中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支强敌劲旅。但是大日本皇军的那种目空一切骄横气焰并没有在他思想中消失,刚才的战斗他认为只是一时的受挫。现在他决心要把兵力集中起来主攻一点,强行突破中国军队的防线。
“武藤浩,你是你叔叔的骄傲,现在我将最光荣的主攻任务交给你。”
岩田冢一边看着远处八里桥上空盘旋的战斗机,一边对联队部队长武藤信义的侄子武藤浩说。
武藤浩是武藤家族的第三子,也是联队部队长武藤信义最为赏识的侄子。刚才火速救援被围日军,面对陈锋的迟滞战术迅速变换打法的日军军官就是他。这名帝国军校刚刚毕业不到三年的军官凭借他过人的胆识和突出的指挥才能崭露头角,仅仅三年时间,他就升为日军陆军步兵中尉。
武藤浩丝毫不怀疑自己在这场战争中将赢得战功,给他的家族增添荣誉。甚至在他年轻而又野心勃勃的心中,他认为如果再过几年,自己升为少佐丝毫不是问题。
“长官,能够为你担负主攻任务是我的荣幸,我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报答你对我的提携。”武藤浩庄严地鞠躬,然后走到负伤的旗手面前,面对大队的军旗跪下。
武藤浩对这面军旗行的是最隆重的双膝跪地,然后前额触地的跪拜礼。施礼完毕,武藤浩接过了这面写满了旅团长、联队部队长和大队军官、士官长官名字的军旗,在军旗的角上,代表天皇的皇室菊花纹章在炮火映射下显得分外醒目。
“士兵,我将靠天皇的恩赐把这面战旗插在支那军的阵地上。”
旗手赶忙敬礼,武藤浩凝重还礼,然后接过军旗。
“本部军官、士兵,丢弃所有非战斗装备,为了大日本帝国陆军部队光辉而不朽的荣誉,进攻……”武藤浩举起战旗高声呼喊,他的部下们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吼叫、狂呼。
“进攻……”
“天皇万岁……”
“皇军万岁……”
士兵们纷纷丢掉背囊和铁锹,有些士兵扔掉了钢盔,然后掏出了口袋里面珍藏的亲属临行前送的白带,庄重地扎在头上。
武藤浩脱掉了军装,他把衬衫的扣子全部松开,然后端起了德国造冲锋枪, “皇军的勇士们,大东亚圣战的光荣照耀我们!”
一个中队的日军哇啦怪叫着开始了亡命般的进攻。
而战壕里面的曹猛此时也是脱光了膀子,身后交叉背上了两捆子手榴弹。炮火的红光照射下,曹猛和战壕里的兄弟如同一尊尊杀神雕塑般反射出慑人的凶光。
曹猛、武藤浩这两名对垒军中的悍将,似乎亘古历史长河的奔流将注定他们要在淞沪战场上发生悲壮而惨烈的碰撞。
杀!
铁打的汉子(1)
血战从二营阵地打响。日军并不急于孤军突进,而是在前沿三百多米的地方组成了迫击炮、重机枪混合火力攻坚编队。二营阵地上面只要一有重火力点进行阻击,很快就会招致日军迫击炮的轰击和重机枪的压制性射击。
日军的前出部队不断试探性进攻,抵近之后就使用掷弹筒,而在前出部队的身后,还配属着数量惊人的轻机枪。
从这轮进攻来看,整个火力投射密度和指挥协调性比刚才好很多。陈锋觉得日军这次打得很冷静,并没有盲目地不计伤亡地猛攻。
二营的正面弹道飞舞,不时腾起橘红色的迫击炮弹炸出的火球。日军在进攻中大量使用了曲射火力进行压制,本来阵地上的工事就已经损毁严重,这样一来根本无处可躲。进攻开始后不到十分钟,二营就伤亡了十几个人。
“长官,鬼子现在打得很精啊。”陈锋说。
“好像是,操他姥姥的,盯着我们前沿的火力点打。”潘云飞也看出了这个问题,他心里隐隐在担心二营的防守能力。
“唉,咱们没啥可拼的,就那么几发迫击炮弹,机枪也比人家少。”陈向东哭丧着脸,装备不如人家往往就只好干吃亏。
“长官,这么打二营要垮啊,要不调其他部队过去增援。”
“我觉得意义不大,调上去也是干挨打。”高书鸿冷不丁提出了异议,“关键咱们工事损毁得厉害,再加上机枪火力跟不上,调人上去也是被动挨打。”
“老高说得有道理,二营这么硬撑下去不是办法,得想个辙。”潘云飞眉毛抓成一团, “干脆玩把险的。”
“咋玩啊,团长,你说说。”高书鸿问道,其实高书鸿脑子里面倒是有个办法,但就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所以他也想听听潘云飞的想法。
“嗯,我觉得,咱可以把二营先后撤一段距离,然后放鬼子的进攻部队过来,一营和三营冲两翼进行包抄,把他前出进攻的部队围住,咱们跟他打成混战,这样他的重武器就使不上劲了。”潘云飞说道。
“我看行。老潘,你这个办法就怕二营一旦退下去挡不住啊。”陈向东一脸担心的表情,他凡事较沉着,所以打仗往往求稳。
“那就让教导队配合二营。陈锋,你看呢。”潘云飞转头过去征询陈锋的意见,但他更多的是想赢得陈锋的支持。
陈锋沉默了一会儿,脑子里紧张地盘算着,现在教导队真要是拉上去,那么团里就没有一支像样的预备队了。如果光靠着二百人不到的警卫连,一旦鬼子袭破防线,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长官,这么打不是不可行,可以试试,但问题是团里就没有足够的预备队了。”陈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其实这种担心其他几个人也都有。
“不管了,赶紧布置下去。王参谋长,你去三营,老高去一营,我坐镇,陈锋,带着你的人补充到二营后侧。必要的时候准备顶上去。”潘云飞知道此时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为了击溃这支进攻的鬼子,必须冒冒险。
当下里命令传达到各个部队,以二营发出红色信号弹为出击信号,然后三个营一起夹攻,务必迅速全歼进攻的日军。
战斗持续了整整二十分钟,二营和教导队一起缓缓后撤,陈锋站在断墙上镇定观察。
“噗……嘘……”一发红色信号弹升空,顿时八里桥南侧阵地上枪声更加稠密起来。一营和三营迅速掩杀过去,日军的两个中队很快陷入了重围之中。主攻的教导队这次是打得酣畅淋漓,发挥了教导队敢于打硬战和近战的特点。再加上是夜幕掩护,鬼子重武器几乎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反而是教导队的手榴弹加刺刀的打法更加如鱼得水。
铁打的汉子(2)
顷刻间日军阵形大乱,原本有序的进攻队列一下子给冲得龟缩一起。岩田冢眼看着前出攻击的部队被包围住,立刻亲自带领剩余的部队玩命地猛攻一营,希望能够加强攻势,从阵地正面撕开缺口。
而日军指挥官武藤浩也被这种乱仗弄得措手不及,他带领十几个士兵牢牢顶住了侧翼三营的一轮进攻,但手下的士兵也折损大半。
“本部的军官、士兵都到最前面来。”武藤浩手中的冲锋枪嗒嗒嗒地喷着火,他奋不顾身地想要挡住三营的拼命攻击。
三营如同利刃一般一口气将武藤浩的后路斩断,然后又调了一个连配合一营阻击岩田冢的部队。三营不愧是团里骨干部队,尽管伤亡最大,兵员缺乏,但打起来丝毫不含糊。三营营副曹猛带着两个排的兄弟成为进攻的攻坚力量。
而此时教导队也持续不断地朝日军这边猛烈攻击,关键时刻团里调集的迫击炮发挥了作用。炮兵队长陈章不管弹雨横飞,站在一个断壁上面观瞄指挥迫击炮进行炮击。平时因为害怕日军的火力压制,所以团里不敢贸然使用迫击炮。但这次一来是晚上,日军炮兵距离较远,观瞄条件差。二来是现在已经到了战局最关键的时候,迫击炮抵近提供火力压制将成为改变战局的重要手段。
一时间枪林弹雨,炮火纷飞。
武藤浩凭借着部下顽强的冲锋,最后终于在身后撕开口子。目前攻击受挫,他急于赶紧撤下来,只有拉开和中国人的距离,他的支援火力才能发挥效能。如果离开这些支援火力,仅仅依靠步兵的拼杀,看来是很难突破八里桥南侧阵地的。
武藤浩的部队边打边向岩田冢靠拢,岩田冢此时也没有想到一场攻坚战怎么打成了一场乱仗,武藤浩的部队和敌军搅到了一起,眼看着就像一场毫无秩序的混战一样。
“请求联队部队长增援,快,我们遭到了支那军的伏击,他们的兵力远远胜过我们。”岩田冢命令无线电兵,他觉得今夜看来突破阵地已经无望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武藤浩能够尽量避免更大的伤亡,将部队撤下来。
战团中的武藤浩亲率一个小队的日军为两个中队断后,作为军官武藤浩认为自己必须战斗在全中队最危险的位置。
火光中冲过来一队人马,领头的几个军官衬衫袖子都卷得老高,后面的兄弟端着刺刀玩命冲杀过来。这队人马正好和武藤浩的部队撞在一起,顿时一个照面就开始了血战。
“机枪,机枪,压着鬼子打。”曹猛伸手从地上捡起一支步枪,他自己的枪早已混进了泥沙卡壳了。
两军似乎都是敢于打硬仗的,曹猛更是团里基层军官中赫赫有名的悍将,这一通血腥的厮杀,简直如同打开了地狱之门一般惨烈。
武藤浩身中两弹,一瘸一拐地仍旧端着冲锋枪持续开火,他必须将曹猛凌厉的攻势阻截住,为后续部队整理建制赢得时间。
“长官,支那军!”一个士兵指着侧翼包抄过来的一支部队惊恐地喊道。
“浑蛋,你这么惶恐吗?简直在丢我们皇军的脸。”武藤浩陷入了暴怒,他利落地换上最后一个弹匣,枪口的火舌伴随着咚咚的射击声喷射而出。
咔咔,冲锋枪卡壳了,武藤浩费力地拉动拉机柄,他舍不得丢弃这支冲锋枪,这是皇军少量装备的自动火器,在国内经济最紧张的时候从德国购进的。这支枪不仅代表着上司对于自己的厚望,更是自己决心和中国军队决一死战的顽强意志。
这时冲过来一个汉子,肩膀上裹着血糊糊的纱布,手上握着一支三八步枪。武藤浩一看那汉子冲着自己就扑了过来,于是将冲锋枪往脖子上一挂,拔出指挥刀。
“支那浑蛋,啊。”武藤浩一个利落的劈刺动作,指挥刀磕在刺刀上,夺目的火花转瞬而逝。
铁打的汉子(3)
那汉子也不做声,闷头就是弓步突刺,武藤浩腿脚不便,只好抡刀一挡。那汉子动作干脆利索,刺刀往下一挂,挟带着往右一拨。扑哧一声,刺刀扎在武藤浩的腹部。武藤浩抓住刺刀柄,另一只手扔掉了指挥刀挣扎着要摘自己腰上的手枪。
这时边上一柄枪托猛地砸了过来,武藤浩胳膊咔吧一下,整个腕关节被砸脱臼。
“长官,你没事吧,这小子要掏枪。”
“嗯,我不咋的,你把他身上的手枪和冲锋枪缴了。”曹猛毛腰继续朝前方射击。
“长官,这小子还没死。”
曹猛一愣,看来自己能抓个俘虏,“你找两个人,赶紧把他往后方抬,这人有指挥刀,看来还是个当官的,一定要想法子救过来。哈哈,合当我老曹升官发财,俘虏一个鬼子军官。”这时岩田冢的部队越冲越近,曹猛带着人步步交替掩护着后撤了下去,二营刚刚清剿完战场,也重新部署起来。
“俘虏呢?”曹猛回到阵地上大声问道。
“长官,在这儿呢。”
“赶紧包扎。”曹猛借着亮光察看,武藤浩的腹部被扎了个大洞,要是抓紧救治,估计还是能救回来的。曹猛接过一个水壶,把武藤浩的伤口冲洗了一下,然后用绷带蘸着云南白药敷在上面,再拿绷带捆住伤口好止血。
从剧痛中醒过来的武藤浩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量,腾地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哇哇怪叫着扑向了曹猛。边上的兄弟一个没按住,曹猛闪身一脚踹过去。武藤浩站立不稳倒在地上,顺手从地上抄起一支步枪,哗啦一下,枪膛里面还有子弹。武藤浩举枪就打,当,一枪正中边上一个兄弟的胸部。
曹猛火冒三丈,顺手拔出快慢机,啪啪,两枪将武藤浩打翻在地。倒在地上的武藤浩嘴角汩汩地冒血,曹猛看了看,肯定是救不回来了,于是又补上两枪。武藤浩的头部被整个打得爆裂。
“长官,团部命令全团后撤,让我们组织掩护。”
“为啥啊?孙长官命令下来了吗?”曹猛问道。
“孙长官是转发的命令,让你带着部队负责伤员后送的掩护。”
原来就在曹猛攻击日军的时候,从八里桥北侧阵地这边猛攻的日军已经完全撕开了中央军的阵地。面对火力绝对优势的日军,中央军前赴后继可歌可泣,血战中伤亡了三百多人,最后阵地还是被日军夺走了。
现在八里桥北侧已经失守,那么南侧阵地再坚守下去已经失去了意义。日军可以两路夹攻团里在八里桥南侧的阵地,再不撤下去只能陷入日军的包围。而团里各个部队,二营正在重新部署,一营在另一侧,如果后撤的话只有曹猛的这两个排能够暂时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