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轻轻惊讶了一下,居然还是个特科武进士,要知道本朝的武进士要比文进士少,特科进士就更稀有了,还是太上老皇帝亲点的智谋将帅科,只有开元年间与吐蕃大战时才开过一次,可说是前程无量,当时西北四帅正当武功赫赫之时,无论是到哪一位的帐下,都能得到足够的重视,如果能积累资历坚持到现在,起码也是马遂,李牺蕴这样要么外放一方重任,要么入朝拜于阁台的成就,这么一个人居然投靠了永王,不过这个名字让我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眼神却飘到第三位,那明显是个胡须发黄毛发略卷,有胡人血统的将领,站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般的显目。
“这位是浑惟明,是个边将出身,先事过都四节的王(忠嗣)大帅,后事于哥舒老帅,从征九战吐蕃勇冠三军,也算威名赫赫,曾任云麾将军、皋兰府都督,据说其祖先即汉代匈奴浑邪王,世代以浑姓。人称浑半枪”
“哦”
“因为这位有易当千军之勇,攻略青海时常常深入敌阵,虽战枪折而不减其勇,以半枪挑取敌首还,当年与高军候同在帐下,曾有诗为其曰:“将军族贵兵且强,汉家已是浑邪王” 。哥舒老帅陷没后,他也流转到永诋,现在为永藩帐内府领军,领荆州守捉之责。”
这位居然还是我名义上的同僚和前辈,
而天水马不愧是西北硕果仅存最古老的将门世家之一,虽然马伏波的血脉已经单薄,但于军中还是有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马克己的族叔马凛,现任河西节度副使,就是与浑惟明同时代的人物,对这些西北背景的将领,可谓了如指掌。
我轻轻叹了口气,这永王这人虽然有不臣之心,但看人择物还是有些眼光的,光门下招揽这些人,就知道都是资深的将才和阅历。
这也反映出长久以来我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太年轻而缺乏号召力,名望可以靠快速的成功来创造,但是资力就需要时间的积累,在这之前谁也不看好我这个以兵头半路出家的暴发户,虽然我号称哥舒旧部,但实际地位很尴尬,打着旗号也只能够收拢到的一些低级的将兵。
当年哥舒翰帐下将星云集,田良丘,萧昕,王思礼、钳耳大福、李承光、高元荡、苏法鼎、管崇嗣为属将,火拔归仁、李武定、浑萼、契苾宁,要内政有内政,要军略有军略,可谓人才汲汲,潼关失陷后,这些人或叛或死或出逃,虽然我打着哥舒的名头,在关内活动了很久,但几乎没有一个看好我的,而来投靠的。
因此到了最后,我的部下中能拿的出手的哥舒旧部,只有一个在其中尚且排不上号的骑将解思,再加上一个原本是文职幕僚出身的高适,还是半路运气好碰到,费尽心计拐骗到手的,另一位与哥舒有关的严武,如果没有好友的劝说和介绍,恐怕也不会自动跑我这里来,连个南阳鲁灵等人,也是在我发达后,才建立起来的关系。
更别说那些当世的名人骏士,如果不是有费了我老大工夫的救命脱罪之恩,我也只能找找还没出名的好苗子,不会轻易得到那些王维、王昌龄那些人的认可和效力,尽管如此,许多人还是被我半强制的弄回来的,做了一些事后不得不上了贼船。
哪里象人家正儿八经的亲王一号召,就有人争先恐后的屁颠颠去投奔,连李白这种轻傲权贵之士也不能幸免。
然后出场的是,号称是永王心腹肝胆的薛响、李台卿、蔡駉、韦子春、刘巨鳞、冯季康等一干谋臣。这些人都相继露面后,虽然号称也有专擅,出身名门纭纭,但是资历和名望,远就不及这三位让人震撼了。
岸上也有了大动作,侯迎的军队象劈波斩浪一样的让开一条大道,铺满了用清水浇湿的黄沙,然后在一片喧闹声中,内穿金甲外罩绣袍,怒马华冠的王世子襄城王,华丽丽的登场了。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在他父亲的反乱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的人物。
他继承了皇家一贯优化倾向的血统,很年轻也很骏郎,面孔线条分明却不负英武之评,据说他的长相很有几分老皇帝早年的影子,穿了这一身华丽却不失合体的行头,卖象实在很好,若不是这是个严肃的场合,我很怀疑那些人群中的少年少女们,会为他两眼冒星星尖叫欢呼起来,不过这短短一路走过来,人群已经不乏赞叹声不绝,
显然他也有一套文武班底,前呼后拥的跟在身后,永宁军随永王东巡时,罗含府的三千水健,就由他统带的。根本不理会永王的那些臣属,昂首挺胸,径直走到永王跟前,稍稍施礼就热切的说起话了。
我看了看意气风发,正在欢呼如潮中,志得意满,左右顾盼的永王,心中微叹,也不知道这种风光还能持续多久。
永王是为玄宗老皇帝的第十六子,系剑南节度尚书虚己之妹郭顺仪所生,幼年丧母后,由太子亨收养,每夜必抱入怀中入睡,早年算是兄弟情深,不过帝王家素来容不得多余的亲情,特别是涉及到大位和正统的问题。
据说他虽然从小生活于宫中而不知世事,却是以聪颖过人而着称,因此老皇帝分封诸子的时候,别的兄弟都被优裕的生活消磨了志气,而畏惧不行,只有他带了十几个随从轻身穿过交错的战区,前来江陵就藩,并在短短几年经营出这么一大片基业。
玄宗老皇帝以一个本来没有直系继承权的外系郡王,通过联合姑母,扶持父亲,逼退兄长成功上位,因此对来自子孙的挑战和威胁特别敏感,严格限制皇子们与外臣的交往,专门在安国寺东附苑城修建了所谓的十王宅,把业已长大成人的皇子安置在十王宅中,诸王分院而居,由宦官担任监院使,负责管理诸王的日常活动,连东宫太子也不能例外。当年度支宰相韦坚,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这些人,就是因为被人告发与太子私自会面,而获罪被赐死。
十王谓庆、忠、棣、鄂、仪、颍、永、荣、延、济。其后盛、仪、寿、丰、恒、梁六王又就封入内宅,因此又称王十六宅,后来皇孙陆续成年,又置百孙院,因此也造就了一大批曾经象小白那样久居禁内,不晓外事的宗室子弟。
作为一个并不受重视的皇子,永王能在这种环境下脱颖而出,算是难得异数,可惜他生不逢时,偏偏还有一个掌握着正统的名分与大义的兄长,而且这个兄长更有能耐。
不过,我一直也没有想去动永王的心思,因此派人渗透的工作起步才刚开始,到目前也只有一些外围的东西。
毕竟这涉及到皇帝家内部,谁知道又是怎么样的内情,再说永王是太上老爷子封出去,作为经营晚年退路之一的存在,他再怎么不臣,在没有被宣布为叛逆前,也是还一位亲王,皇室自有自己的尊严和规则,龙武军虽然这些年仗着老皇帝不怎么管,新皇帝不好管的特殊身份,杀伐决断做了许多大事,但还没有逆天到能自做主张,随便处理掉一位藩王的程度。
当然了。
如果永王被人干掉,或许甚在西北的我那位岳父皇帝会在心中大大的暗爽一二,但表面上肯定会做出一副很伤感的样子,下旨明斥擅自处断宗室,令天家骨肉断绝的过错。
历史上永王李璘起兵后,太上皇下诰:“降为庶人,徙置房陵。”还似有保全之意,但是永王李璘兵败逃亡后被江西采访使皇甫侁抓获并秘密杀害,肃宗就相当悲痛的谓左右曰:“皇甫侁执吾弟,不送之蜀而擅杀之,何邪?”对李之死隐而不宣,并宣布永不启用皇甫,将其余薛寔等擅杀者全部斩首,而将李璘残存的子孙全部封为王侯。
通常那些自以为是乱揣摩的家伙,总是做替罪羊的出色人选。既然是这位陛下都没搞定的事情,我是不会轻易拿我和我的追随者去做这个冤大头的。
看完了永王随行的班底,我很快失去兴趣,把眼光放到另一边。在我的对面是王府所属的武仗内班的另一些人。
最先看到的汉子,一身短衣显示出不高却相当魁伟的身形,齐肩露在外面的一对手臂,就如铁浇岩铸一样,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偶尔活动起来,骨骼中发出的是孜孜有声,类似于金属摩擦的声响。
“这位就是永王门下亲从八士之一神臂拳王,内家拳的高手,发劲如雷摧枯拉朽,曾经一力格毙过纵横沅水上的剧盗数十人,早年仅以空手打死过过人高的巨熊……近年虽然已经极少出手了,但却是江南之地用拳的大家中,数一数而的人物。”
刚才负责警戒左右的李观鱼,与马克己换回了角色,才开口道,显然这些属于他的职业范畴。
至于第二个人看起来就有点营养不良的味道,筋肉纠结而身材干瘦,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枯木树干什么的,站在在水江水晃动的甲板,却象一棵老树扎根在那里一样的稳定。
“这位是内供奉之一苦木居士,修的枯容术,据说已经至上乘,无惧刀剑纭纭……别看他一副枯槁要死的样子,早年也是极犀利好斗的人物,最喜欢和人硬碰硬,光折在他江湖手上好手,已经累积过半百之数”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个大热天穿长袍,外表相当白净,与奔波生活的江湖人士迥然相异的中年人,他的手指硕长而绵柔灵巧,环手抱胸站在人群那里几乎没有什么动静,如果不是他站的位置。很容易就让人给忽视过去,但是随着他细长胡须轻轻颤动的节奏,那一声接一声细细绵长却又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才让人察觉到他的内家功夫,已经达到了不露于皮相的地步。
“这就是无漏山出身的练气士——无光子,现为王府的咒禁博士,虽然已经还俗,但是一身上清派的胎衣功和太乙绵体,却是当世成就最高……据说能滔水走火,平地招雷,伤人无形于数尺外……”
我嘿然,后面那些东西,听起来怎么象是一些障眼法的骗术。
再望下看,这人卖象就差的多了,皮肤黝黑充满了风霜之色,象个讨生活的水手苦力之流……但仅仅是无声无息的站在那里,就如他背在身手比常人大一号的宽剑一般,给人一种蓄而不发,还未出鞘,就凌厉异常的错觉。
”那是浪沧剑,属于刚猛置极的力剑流高手,早年一度混迹于市井船夫走卒之中,对潮博浪击而感悟大成……曾号称一剑横光镇十州……据说近年已经返朴归真,回归到使剑如雕花的巧剑流上来……添为王府教习头班”
最后这人却是个典型光头佬,深目钩鼻显然有域外的血统,站在那里身如铁塔,让人怀疑这个地板是否受得他的分量,手上仅有一对象手镯一样贴腕的扁金属环,动起来叮当有声,显然不仅仅是用来装饰的。
“那是西域高手阿如深,练的是异域的体术和柔劲,有揉钢搓铁寸断如卷麻的工夫……亲事头目之一”
……
几个值得关注的重点人物给点出来后。
剩下的却是一名身材窈窕的女子,虽然垂纱围面,看不清楚面容,但是腰伎纤柔而玲珑有致,水色红纹的折纱曳裙婀娜多姿,俏立在猎猎的江风里,飘摇舞跃的直让人心神荡漾,很怀疑是否就这么随风而去。
她站在这么一堆臭男人里,很有一种让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显然永王也深明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地道理,不过虽然看起来甚有吸引力,但那些人中几个明显看起来曾经是穷凶恶极之辈的人物,也仅仅只敢眼角偷偷的侧视她,甚至刻意保持了相当的距离。
“这位就是小慕容……”
慕容,我顿时楞了一下,顿时想起了一张笑容可鞠的面孔。
“姑苏慕容不是以商置家么,怎么……”
江南商人世家慕容家族和龙武军的合作还在继续,依靠龙武军的关系,现在正在东边做海运的风声水起。
自从朝廷恢复大多数漕运后,京杭大运河就一直的压力太大,再加上叛军攻略江淮败走后,毁坏了相当部分的运河设施和堤岸,结果今年的桃花讯倒灌进运河,秧及沿岸十数县,进一步又给本来因为人力吃紧的漕运雪上加霜。
那时候正是大举围攻邺城的紧要关头,数十万人的人吃马嚼,来自北边催粮催钱的军告一道比一道急,现任河南节度使张镐急的直跳脚,再次跑到稚阳来找我商量,希望能够借助龙武军车马营的庞大后勤力量,从陆路最后我倒是另外给他出了,让南粮走海路的主意。
结果文告还没发出去,还是这个嗅觉敏锐的慕容家族找上门来,声称已经组成了一批规模不小的船队,愿意为朝廷分优,甚至可以无偿先为朝廷转运,用身家财产做担保,以期后观。
因此张镐在病急乱投医之下,还是拿前程了赌一把,当年相当部分的税赋棉粮,改从临安、明州等地出港,海路转运汇聚到登州,头批的钱粮,总算在部分地方军队出现哗变的苗头前送到。
事实证明,虽然海运成本略高于正常年景的漕运,而且还有风浪水潮的影响,但是运载量和效率却远远胜于漕运,报损率也比漕运小,而且随着规模的扩大,这个数字还可以进一步缩小。
这让我也很惊讶,明明这个时代的造船技术极其发达,而且运载量和航行能力都很高,象隋炀帝征高丽,唐太宗东征,这样数万十数万的大规模海上运兵也好几次了,怎么就没有人想到建立一条海上运输线呢。
后来才知道一方面是陆地为主的农本经济体系,让大多数人局限的思想,很难认识到这个价值和意义,海上毕竟充满了风险和不可预料的东西,陆地上无意要平稳安全的多。另一方面就是即得利益的问题,漕运基本全靠人力运做,同样代表了沿岸一带无数人的生计和相关地方官府,河道船运、水利工程等有司的利益群体,没有人愿意去触动这个庞大的利益体系。
要知道直到半壁江山的南宋后,漕运彻底失去存在的意义,象样的官方海运线路才被确立起来。而一到重新统一,漕运又重新成为国家的命脉,因此到明清时期,甚至会形成漕帮这样巨无霸的帮会组织,
但现在因为战乱,漕运北路的河南、河北的地段人口凋零,基本是靠出动军队来充当日常的劳力,而淮南、淮北沿岸都忙于春耕和防汛,人手也严重不足,因此这海运一开,就一发不可收拾,随着北方战事的持续,这条线路也变的重要起来,作为转口地的登州也重新边成一个商人聚集的繁华口岸,毕竟在商言利,商人完成了朝廷的运输任务的同时,也会顺带做点自己的买卖,不让船只放空回去。
后来安东传来罗先和薛嵩的消息,登州又变成输辽支援安东的出发点,其中相当部分的船队,也受雇转变成军需运输船。当然,不免新罗国也会抗议,偶尔某些船只会跑到那里去拐卖人口。
慕容家族也因为这忠君体国的义举,被上书表奏授予光禄大夫的散职,赐三人直议郎衔。事实上更重要的是,作为组织发起人慕容家从此在海运中战据了重要的份额,这也证明了一个世商为业的家族的眼光和成功的基础。
他们的基础都在东边,怎么会大老远的和千里之外的永王产生关系。
“她与姑苏慕容无关,乃是北慕容一族。”
“北慕容……”我楞了一下,听起来怎么象金庸的武侠小说。
“这支亦是世上最后一支鲜卑王族……当年鲜卑拓拔氏崛起于代北,开祖大王什翼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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