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师姊是他的女人!”他沉默了一会儿,很有诚意地开口道:“别恨皇上好吗?”
曲陌苦笑:“这都是命!”
就如她,在迷神谷苦苦等了三年,都没能等到优昙婆罗树开花,这就是命。
午夜时分,一身重孝的曲陌和柳惠娘跪在灵堂,双双沉默不语,只是不停地把手中的纸钱丢进火盆,让火焰将之焚烧成一团灰烬。
她们终究还是没有拒绝曲哲寒的帮助,曲哲寒帮她们买了可以买到的最好的棺椁,并布置出这间灵堂。
灵堂里,只有她们两个。
夜深了,白狼被她们姊妹两个强行逼着去休息了。
曲哲寒本想陪着她们,也被她们赶走了。
“那男人……跟妳到底什么关繫?”柳惠娘突然出声询问。
曲陌吓了一大跳,手一抖,燃着的纸钱竟然忘记丢进火盆里,险些烧了自己的手。
她的脸突然就红了,紧紧地抿着嘴唇,良久,才开口道:“他说,他会娶我!”
“我不喜欢他!”柳惠娘冷声道。“那男人生得鹰鼻、鹞眼、薄嘴唇,一副薄情寡义的样子,不是可靠的男人。”
曲陌鼓起勇气开口道:“可是我喜欢他!”
柳惠娘一双冷眼,淡淡地扫过她通红的小脸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妳的守宫砂已经没了吧?”
她攸地吸了一口气,本能地把左手往身子后边藏。
“藏什么?”柳惠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捋起袖子,洁白的藕臂上,原本应该存在的一点嫣红早已消失不见。
“师姊……”曲陌怯怯地低下头,不敢再讲话。
从小,娘便一身病痛,无法照顾她,全是师姊在照顾她,师姊对她来说,便是半个母亲。所以,她做了错事,柳惠娘有绝对的权力打她骂她。
柳惠娘面无表情地睇了她半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曲陌,妳别怪我,如今师父没了,我有责任照顾妳,也有责任让妳幸福,但是我不认为那男人能给妳幸福。”
曲陌轻轻咬着下唇,心中羞愧,没有讲话。
未嫁失身,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柳惠娘冷冷地说:“过几天,等他伤好一点,我会找他谈,他若敢不负责,我会杀了他。”
曲陌攸地扬起头:“师姊,妳……”
柳惠娘一脸严肃:“没人可以白白地欺负我柳惠娘的师妹!除非我死了!”
曲陌忽然道:“那皇上呢?妳跟皇上什么关繫?”
“谁跟那种混蛋有关繫?”柳惠娘把脸扭到一边,气呼呼地说。
“师姊,我都看见了,他今天拿给妳的帕子,是妳惯用的柳枝花样。”曲陌觉得自己有必要同她好好谈谈。
“妳别胡说,天底下一共就那么多花样子,就算是重样了也是很正常。”
“师姊,我记得我小时候,那时候好像我只有十二岁,娘有一次病危,妳说,若有千年人参来续命就好了。后来,妳就去了京城,妳说,京城的皇宫里一定有千年人参这种人间至宝。后来,妳果真带了千年人参回来,这些年,一直在靠那棵千年人参在给我娘吊命。”曲陌抬眸,坦然地看着她。
“妳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他吧?”
柳惠娘紧咬牙关,呼吸有些粗重,但这次却没有否认。
“从那时起,每年冬天,妳都会去一次京城,每次回来,都会带回来很多珍贵的药材,那些药材,根本就不是我们可以买得起的,也不是我们可以随随便便就能找得到的,那些药材,都是他给妳的吧?”
柳惠娘嘴硬道:“那又怎样?那也改变不了他害死师父的事实。”
“还有优昙婆罗树,娘留下的所有医书里都没有关于优昙婆罗树的记载,但是妳却在去了一趟京城之后便带回了一本记载优昙婆罗树的古籍。那古籍上有皇家御印,妳是怎么找到的,也一直都没有告诉我。我猜,一定是他拿给妳的,对吗?”
“曲陌……”
“师姊……”曲陌打断了柳惠娘的声音。“妳说妳有责任让我幸福,我也有责任让妳幸福,其实我觉得皇上那个人还不错,他肯定很喜欢妳,才会这么伤心。”
“他杀了妳娘,我的师父。”柳惠娘冷冷地打断她的声音,所以,就算她曾经和那男人有过一段情,也不会同他有任何结果。
“他又不是故意的,妳也听到他的解释了。不过是娘一心求死,利用了他罢了。”曲陌幽幽地说。
“师姊,我是妳带大的,在妳眼中,我就是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我已经长大了,有很多事,我都明白的。有些事,有些人,若是错过了,便永远都不可能再寻得回来。”
若师姊同那男子没有这样一份情,她或许会毫不犹豫地对那男子下杀手,但是如今,看到傲仲轩那么伤心的样子,看到师姊这么矛盾的样子,她一点报仇的心思都没有了。
更何况,这件事情的确不是皇上的错。
正文 第三十章 移情别恋
“娘的身子,妳我都清楚,十二个时辰都处于血管爆裂的痛苦中,娘早就一心求死,若非是妳我的执着,娘根本就不可能忍到现在。”
夜深人静中,房门开启的声音异常刺耳。
她们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曲陌赶忙站起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浓黑的眸子望着她,眼神有些恍惚。
曲陌伸手扶住他:“你怎么出来了?走,我送你回房间去休息。”
秋宛尘右手捂着胸口,深深地看了一眼跪在灵堂跟前没动的柳惠娘,嘴唇翕动了一下,没有说话,乖乖地被曲陌扶回房间,躺回到床上。
曲陌将有点冰凉的小手覆到他的额头,微微皱眉:“有些发烧,要不要喝水?”
他神情复杂地望着她,微微地点了点头,干渴的喉咙早就冒了烟。
她走到桌子旁边,拎起套着保温套子的茶壶,倒了一杯尚且有些温热的白开水,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扶起他,喂他喝下。
他喝了两口,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她扶他躺下,开口道:“你等一下,我去帮你弄些吃的,然后再喝些汤药,你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要理。”
望着她忙碌的背影,他的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歉然。
他的受伤,纯粹是因为太过吃惊,吃惊得甚至忘记了闪躲。
那个刺了他一剑的女人,长得竟然和雪衣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孔,绝美,艳丽,风华绝代。
所以他才会失神,才会挨了这一剑。
天知道此时的他已经有些混乱,他搞不清楚,到底眼前的曲陌是雪衣的转世,还是刺了他一剑的女人是雪衣的转世。
她匆匆忙忙地走出去,来到厨房,厨房的台子上有一个专门用来煲汤和熬药的风炉,上边有个瓦罐,里边飘出扑鼻的鸡汁味道。
她拿了抹布打开盖子,里边是用鸡丝熬的粥,她盛了一碗,端回房间,坐到床边喂他吃。
“对不起,你不要怪我师姊,她不是有心的,只是因为我娘死了,她太伤心,才会那么冲动。”她代柳惠娘向他道歉。
秋宛尘眸光闪烁着:“她就是妳师姊?”
“嗯。”她点点头,完全不知道他此时心中所想。“我师姊小时候撞到头,失去了记忆,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然后被我娘收养,所以跟了我娘的姓,姓柳,叫惠娘。”
“柳惠娘?”他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忽然觉得心中一阵烦乱。
他本以为他顺利地找到了雪衣的转世,可是现在,突然又冒出一个和雪衣长得一模一样的柳惠娘,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认为,这绝对不是偶然,这一定是阎君和判官那两个狼狈为奸的混蛋在给他搞鬼。
他本是为了雪衣而来,但是现在他却不能确定雪衣是谁。
若曲陌不是雪衣的转世……
他神情复杂地望着眼前尽心服侍自己的女子,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已经占了她的身子,污了她的名节,若不娶他,他说不过去。
可是……那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孔,又似乎在拼命地提醒他,他认错人了。
他该怎么办?
他到底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
此时,他的心,已经完全乱了。
她喂他喝完粥,又去给他熬药。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偶尔的烛花小爆声。
他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头顶的承尘。
在他成为秋宛尘的这三十年来,他头一次如此的惊慌失措,无计可施。
三日后,平溪镇外的空地上——
熊熊的烈焰将医仙子的遗体烧成了一捧灰烬。
曲陌跪在雪地中,看着娘亲的遗体被火焰吞噬,最后消失不见,神情有些茫然。
不是她不想让娘亲入土为安,实在是娘亲的身体中全是毒,若是入了土,坟墓周遭怕是方圆百米都会寸土不生。
所以,她只得狠下心,一把火烧了娘的遗体。
“陌儿……”白狼跪在她的身边,痴痴地望着那一团跳动的火焰,声音沙哑得怕人。“可不可以把你娘的骨灰交给我?”
“好!”曲陌毫不迟疑地答应了白狼的请求。
这个看似粗鲁的男子爱了娘一辈子,她实在是没有法子拒绝他的要求。
娘还活着的时候,她总是在想,若是白狼是她的爹爹该有多好。
那样的话,娘也不会受这样的苦。
火焰终于熄灭,白狼捧了骨灰醰,等在一旁,准备等火焰的余温散尽,再将医仙子的骨灰捧入醰中
秋宛尘站在曲陌的身边,眼神却看着另一个女人。
那张绝美的容颜,那张在他无数个梦境里不断出现的脸孔,不停地在提醒他,他认错人了。
她才是雪衣。
柳惠娘忽然站起身,眼神凌厉地看了他一眼,冲他使了个眼色。
他愣了一下,本能地瞥了一眼曲陌,看到曲陌径自跪在地上流泪,想了想,转身跟上柳惠娘的脚步。
走到稍远的地方,柳惠娘停下脚步,转身,开门见山道:“你污了我师妹的清白,打算怎么安置她?”
秋宛尘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在这个时候来问自己这个敏感的问题,一时间不禁呆住,左右为难,答不出来。
柳惠娘见他竟然在犹豫,不禁释出浓浓的杀意:“怎么?你不想负责?”
“不是,只是……我需要一些时间……”秋宛尘困难地说着。
柳惠娘不客气地说:“成亲当在热孝里,若是过了百日,我师妹便须守孝三年才能出嫁,王爷,三年,可是会生出许多事的。”
秋宛尘望着这张熟悉万分,此时却一脸杀意的脸孔,不禁露出苦笑:“我不是想赖账不负责,我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确定一下。”
“那要多长时间?”
“我……”他犹豫着,突然颓然一笑。“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确定她们两个到底谁才是雪衣的转世。
他只知道,他现在不能娶曲陌回家。
若他真的认错,那他会后悔一生。
柳惠娘攸地扬眸一笑,看着他的身后:“师妹,妳听到了,他说,他不想娶妳!”
秋宛尘听了她的话,不禁心神大震,猛地转过身,便见到一双泪眼婆娑。
曲陌楚楚可怜地站在那里,眼泪一串串地从眼中滑落。
“曲陌……”他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却梗在喉咙中,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觉得对不起她,可又不知道自己现在可以做什么。
曲陌忽然吸吸鼻子,拿着手帕抹干脸上的泪,故作坚强道:“师姊,咱们回家吧!不然天就黑了,路怪难走的。”
柳惠娘的手腕一翻,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她抓着匕首就向秋宛尘的喉咙划去,下手异常狠绝。
秋宛尘本能地向后闪开,但胸口的伤却在此时一阵剧痛,他的额头上顿时冒出冷汗。
“师姊……”曲陌赶忙冲过来张开双臂挡到了他身前。“别杀他!”
柳惠娘厉声道:“曲陌,妳让开,这种负心人,妳还护着他。”
“师姊,我求妳,别杀他!”曲陌面容哀戚。“咱们姊妹这么多年了,从小到大,我没求过妳什么?这一次,算我求妳,好吗?”
“妳……妳真是气死我了!”柳惠娘气得浑身发抖,猛地抬脚大步离开,向山下走去。
曲陌慢慢地转过身,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秋宛尘:“你的伤没事吧?”
秋宛尘羞愧地摇摇头:“曲陌,对不起……我不是不想娶妳,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确定……我需要时间……”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一模一样
曲陌却忽然笑起来:“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了,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回答我,好吗?”
秋宛尘点点头:“妳问!”
“你……是不是喜欢我师姊?”曲陌慢吞吞地问出一个让秋宛尘心神大震的问题。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有办法给她答案。
“我师姊到底有多像雪衣?”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那双仿若黑色晶石的眸子,那双曾经可以吸引她全部心神的眸子,如今却充满了慌乱。
他很困难地才说出了四个字:“一模一样……”
“哦——”曲陌忽然抬起头,看着头顶的蓝天,碧蓝如洗的天空,偶有几片白云飘过,那么的干净,那么的清透。
她早就看了出来,从他伤在师姊剑下的那一刻,她就看了出来。
他的那声“雪衣”,别人或许没注意到,但是她却注意到了。
她同他做了一个多月的枕边人,几乎每一夜,她都能听到他在叫“雪衣”。
想来,是师姊长得极像那个名唤雪衣的女子。
而她,可能只是因为从小跟在师姊身边,有一些小的生活习惯相似,才会被他错认。
真是好笑,他曾经信誓旦旦地同她说,她不是雪衣的替身,他说他很清楚,她是曲陌。
其实他也没说错,她真的不是雪衣的替身,雪衣的替身另有其人。
她是曲陌,她一直都是曲陌。
曲陌不是雪衣。
曲陌没有一张和雪衣一模一样的脸孔。
所以,他说她会娶她的海誓山盟就成了废话。
所以,她被他污了身子,又被抛弃了。
所以,她不可能嫁给他了。
难怪那一日,他会信誓旦旦地说出那样的话,他说,他这一生,是为她而来。
为她而来……
原来他不是为她而来,他是为了一个和雪衣长得相像的女人而来。
原来,雪衣的转世,根本就不是她。
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慢慢收回视线,看着满脸担忧神情的秋宛尘:“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好好待我师姊!”
秋宛尘蓦地愣住,他怎样也想不到,她竟然会向他提这样的要求。
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是傻傻地看着她的身影从自己的面前走过。
曲陌走到灰烬的旁边,白狼正在用双手捧起灰白色的骨灰放入醰中,老泪纵横。
“白叔……”她轻轻地拍了拍白狼的肩膀,低声道。“你保重!”
想想,其实这是一件挺讽刺的事,娘死了,最难过的人竟然不是她。
无论是白狼还是师姊,都比她难过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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