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雅宣就在离元泰不远的地方,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元泰,这个傲慢无礼的男人,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用箭瞄准目标,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有双关切的目光。
匈奴军队越来越近,在离胡杨林不足一百米远处停了下来,这是一个绝好的射击范围,元泰用箭瞄准了当中一个人,这个人身边的人都对他非常恭敬,显而易见,他就是单于。长途奔波之后,匈奴的军队又困又疲,他们急于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这个小夜滩是最好的选择,单于正用手捋着胡须左顾右盼,这时一枝强劲的弩箭朝他飞过来,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直插入他的胳膊。
匈奴人见单于被射中,一下子阵脚大乱,这时躲在胡杨林后的元泰率军杀出,用他手中的天方画戟左突右挡,尽管胳膊上的伤口每一次用力都会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可是元泰毫不畏惧,从十五岁时他就率军东征西战,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拼杀早就把他的心磨硬了,受这点小伤算什么,只要还能拿得动武器,他就会咬着牙上阵拼杀。大战之前元泰的军队已经做了短暂的休整,可匈奴的强悍是世人难敌的。尽管他们突遭袭击,阵脚有些乱,但他们很快就从慌乱中惊醒,并且开始拼命反击。
匈奴的骑兵迅速散开,如一把尖刀把裕亲王的军队拦成两截,提休普守在单于身边,愤愤地望着被困在战团中的的裕亲王,眼睛里几乎喷出了火,更让他惊异的是,裕亲王的背后就坐着那个美得让人心动的女子,而在两个人共乘一骑的情况下,他还能应付自如,实在如天神下凡。
“那个年轻人是谁?看来我们的人不是他的对手。”单于轻轻地说。
“我也不清楚那人的来历,不过看那样子,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我们接到的信函上,似乎有提及一个十分骁勇善战的人,是熙国的裕亲王,难道就是他?”单于喃喃自语,他回忆了一下信中内容,再跟眼前的人比较,有些恍然大悟。
“如果是裕亲王,那么我们的人输得算是理所应当了。我也跟他交过手,他的确戟法精湛,我都不敢说能胜他。”
“那你就再上去试试,不过,我要活的。”提休普点了点头,提了双锤冲了过去。
裕亲王本来被八九个匈奴人围攻,现在加上了提休普,可他还是一点都不慌乱,他有一种能力,就是遇强愈强,越到紧急关头,他的潜力就被最大程度激发出来,越战越勇。本来提休普跟他单打独斗的时候,实力相当,可现在当裕亲王的潜力被激发出来后,提休普很快就觉得有些左支右绌,疲于应付了。
蒙惠奉命保护雅宣,在越来越多的敌人面前,他感到不可能那么快结束打斗,遂虚晃一枪,逐渐靠拢裕亲王:“王爷,属下去引开他们,您赶紧带着公主突围。”
“不,蒙惠,本王发过誓,这辈子要跟你同生共死。”裕亲王一边说一边手上不停。
“王爷,敌人太多了,属下怕您有危险,您还是快、快走吧。”蒙惠一枪刺穿了一个匈奴士兵的的胸膛,喘了口气,被伤的胳膊上传来的清晰的疼痛,让蒙惠连死的心都有了。
“如果属下还能活着,十天后跟王爷在墨山镇汇合。王爷快走!剩下的由属下来应付。”蒙惠回手一枪扎在乌骓马的臀部,乌骓马吃痛,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蒙惠!”裕亲王挥戟逼退了两三个靠近的匈奴士兵,乌骓马原本就是马中绝品,蓦然受了刺激,更提高了奔跑的速度,匈奴人一时无法追上元泰,情急之下开始放箭。馨蜜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元泰,一动也不敢动,就听羽箭从她的耳边呼啸而过,好几次都差点刺中她。这时裕亲王突然反手抓住馨蜜的胳膊,一使劲,馨蜜就从他身后换到了他身前。
“你……”如此之快的速度和如此大的力道,馨蜜甚至来不及喊一声疼,就与裕亲王面对面了
。
“别说话,趴下!”元泰用身体把馨蜜护得严严实实,乌骓马加速起来没人能赶得上,渐渐地匈奴大队人马就被远远甩在后面。元泰的脸几乎贴在馨蜜的脸上,馨蜜很清晰地闻到他的气息,大概因为紧张,他的呼吸有点急促。
“好了,暂时安全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耳边元泰轻轻地说,馨蜜松了口气,抬起手来准备擦擦额头上的汗,却意外地发现手掌上全是血!
“你、你受伤了?”
“该死的,被一枝箭射中了。”元泰喘了口气。
“可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放眼之下,仍然是茫茫戈壁,馨蜜根本没有方向感,不知要往哪个方向去。
“只有先向北方走,然后再折向东,我们、我们不能……不能再走原路了。”元泰咬牙说出这句话后,突然从马背上栽下去了。
“哎,你千万别昏迷呀,你昏了留下我一个人可怎么办?”馨蜜从马上溜下来,此时她才看清元泰的后心窝插着一枝箭,元泰的脸色苍白无人色,馨蜜突然从心底感到一阵害怕,在这个荒凉的地方,他不会真的丢下她不管了吧。
“你醒醒,快醒醒哪,你千万不能睡呀。”馨蜜摇着元泰,生怕他逐渐模糊的意识会将他沉入万劫不复的梦境中。
“哎……”元泰勉强睁开眼睛,他虽然累得没力气说话,可是唇边的讥诮还是浮现出来了。
“你……你用这么大……力气,是……是怕本王死了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那枝箭插在你的后心窝处,真的好深,我怕……”
“本王死了,不是……不是正好趁了你的心?”
“不,在这个时候,你不能死,你绝对不能死。”元泰的声音气若游丝,馨蜜惊恐万分。
“原来,原来你只是……只是担心自己一个人……走……走不出这片沙漠,看来本王还是、有点利用、价值。”元泰忍不住苦笑起来。
“不是这样的,我只求你,千万撑着,我不想看你死。”馨蜜说着擦了擦眼泪,她觉得很奇怪,面前这个男人,原本是她最恨的,最不想看见的人,可是当他命悬一线的时候,馨蜜的心里却说不出的难受,止不住泪水涌出来。
“别傻呆着,帮本王把箭拔出来,把这些药粉撒在伤口上。”元泰休息了一小会,突然睁大了眼睛,他把手伸进腰间,摸出另一瓶药,递给馨蜜。
“可我,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你跟本王针锋相对的时候,怎么那么敢?”望着馨蜜进退两难的样子,元泰突然觉得好解气,之前萦绕在胸的不快早飞到九霄云外了。
“你照本王说的做,有手帕吗?拿出来准备着,等下箭拔出的时候会喷出血,你要用手帕及时堵住伤口,不然,本王的命就葬送在你手上了,明白么?”元泰握着馨蜜的手,放在箭尾处,他能明显感到馨蜜在颤抖。
“别怕,别怕,没事的,受伤的人是本王不是你,不要紧张。”元泰长吸一口气,握着馨蜜的手往上一提,在馨蜜的惊叫声中,那支带血的羽箭终于离开了元泰的身体。药粉撒在伤口上,可是很快就被血淹没了,手帕堵在伤口上,很快也被血浸透了,馨蜜的双手沾满了血,而元泰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我已经帮你把箭拔出来了,你、你不要睡啊。”馨蜜又哭了出来,她从未有这样恐惧的感觉,在这空旷的沙漠,若是只留下她一个人,她是没办法独活的。这时,馨蜜觉得有什么东西碰了碰她的肩膀,她回头一看,乌骓马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靠了过来,用嘴巴对馨蜜表示了亲热。
“马儿,你的主人伤得太重了,可是我、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馨蜜忍不住把头靠在乌骓马的头上,泪水更汹涌地流下来。乌骓马静静地站着,好像也在为自己主人的境况担忧。馨蜜哭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马儿,我必须救你的主人,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看着他死,如果你认识回龟兹的路,请你在前面引路好不好。”
乌骓马似乎听懂了,仰头长嘶一声,好像同意了。馨蜜伸手想把裕亲王扶起来,可是用了全身力气竟没有成功。
“哎,想不到你这么重,我想把你弄到马背上,还真的是不容易。”馨蜜喘了口气,又试了几次,终于把元泰扶到马背上坐好,可是她自己已经累得手脚都软了。馨蜜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拍了乌骓马的头一下。
“接下来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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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手足分离
更新时间2013…3…11 16:31:56 字数:5127
乌骓马的确不是普通的马,它有很强的识路能力,过了约莫两天时间,它就载着元泰和馨蜜来到了一个边陲小镇:溯风集。这里是沙漠和草原的交集点,镇子虽然不大,但很繁华,馨蜜很容易就在镇上找到了一个客栈,并且为元泰找了医生。
医生替元泰做了详细检查,脸色十分严肃,馨蜜有些担心地问:“医生,他到底怎样了?”
“姑娘,这位公子的伤势非常严重,箭伤是不必说了,他之前受的刀伤虽然好了,可是大概因为旅途奔波,引发了旧疾,现在是新伤加旧伤,需要一段时间的调理才行,所以接下来这几天里,必须有人寸步不离地在他跟前照顾,而且要保证绝对的静养,不能有外人打扰。”
“医生,我明白了,我会尽力做到。”
“姑娘,这可不是件轻松的活儿,因为他的伤可能会有反复,我只能先开张方子替他稳住心脉,其实他原本体质不错,如果不是因为原本的伤未痊愈,不至于需要这么长时间的调理。另外,俗话说,三分治七分养,伤好了,姑娘还得替他增强体质,他才可以尽快恢复。”
“医生,我都记住了,你开方子吧。”
医生点了点头,起身到桌边,提笔凝思片刻,写下了药方,递给馨蜜:“姑娘如果不便,可以让店伙计代劳抓药。”馨蜜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块银子。
“多谢姑娘,如有什么疑问可随时叫店伙计来找我。”医生说着起身告辞。
馨蜜找的这间屋子,是全客栈最好的,通风又光线足,而且临街,一推开窗户就能看见街上的情形,听店小二说,这条街是溯风集最繁华的一条街道。连日来在沙漠中行进,馨蜜早就厌倦了枯燥单调的日子,现在暂时安定下来,孩子般的玩乐之心又回到她身上,尽管还要寸步不离地照顾一个让她厌恶的人。
馨蜜走到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元泰,微微叹了口气。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观察这个可恶的男人:他宽阔的额头光滑饱满,眉峰高耸,漆黑的两道浓眉透露着倔强的讯息,挺直的鼻线有些霸道,正如他这个人一贯的作风,紧抿的嘴唇在嘴角处微微下撇,好像总含着某种轻蔑。馨蜜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些不该回忆的片段:第一次被元泰吻,那种如同被电流穿过全身的感觉,现在很真实地在馨蜜的脑海中被还原出来。馨蜜惊醒了,她的脸慢慢有点热,她不明白,自己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回忆起那些不堪的情景,难道……不,这是不可能的,馨蜜摇了摇头,把那些绮念努力赶出了脑子,可是脸还有点红。
这是蒙惠消灭的第一百三十五个匈奴人了,他的胳膊早已麻木,酸痛得好像不是自己的,可是他还是咬牙坚持着。这是一场惨烈的战斗,从蒙惠跟随裕亲王出征以来,这是输得最惨的一次,放眼周围,蒙惠已经找不出几个自己人了。但,在往日血和火的历练中,他把永不服输作为自己的信条,即使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轻言放弃。
“匈奴人越来越多,而且已经朝这边聚拢过来了。”跟蒙惠共乘一骑的雅宣有些忧虑地说。
“雅宣姑娘,你信不信命?”雅宣不懂为何到这个时候蒙惠还会突然说出这句话,她有些茫然。只这一天,她就对蒙惠刮目相看,原本她认为蒙惠只不过是裕亲王身边的亲随,却没料到蒙惠在战场上跟裕亲王一样的英勇,自古美人爱英雄,或许这是个值得去爱的人呢。
“十年前我算过命,命里注定我蒙惠绝不会葬身于此,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蒙惠嘴上一边说,手上的长枪却恰到好处地送进了一个匈奴人的胸膛,敌人的鲜血迸射出来,染红了蒙惠的衣服,余下的匈奴人见蒙惠如此果断狠辣,都有点犹豫不前。
“喂,你看看你周围,你的人都死了,就只剩你一个,还不快下马投降?”提休普朝蒙惠喊,蒙惠哼了一声,厉声回答:
“熙国只有站着死的英雄,没有跪着活的叛徒,你别妄想了。”
提休普怒了,提了双锤预备冲上去拼杀,可是被单于止住了。单于想了想,说:“年轻人,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以考虑放了你。”
“我要你带我们去找你的主人,也就是熙国的裕亲王,找到后我立即兑现承诺。”
“哈哈哈哈……”蒙惠仰天狂笑起来,他的愤怒从笑声中散发出来,在场的匈奴人包括单于在内,脸上都有些愤怒之色。
“真是好笑!就凭你们这些宵小之辈,蛮夷之邦,也敢妄想去抓我们王爷?实在太自不量力了。”
“年轻人,我是给你一个机会,我听说裕亲王威震四方,才想到要结识他,没有一点恶意。”单于忍住怒气说。
“谢谢了,单于,不过很可惜,我们王爷心高气傲,不屑于跟你这样的蛮夷之邦的首领结识,来吧,你还有什么招数只管使出来,我蒙惠照单全收,就当是为王爷尽忠了。”蒙惠摆好了要硬拼的架势。
“蒙将军,你刚才不是说,你命不该绝的么?”雅宣从蒙惠的话中听出了他赴死的决心,她的心颤抖了,她不是怕死,只是她为蒙惠感到惋惜,这样一个优秀的年轻人,这样一个英雄,他的命不该这么短。
“雅宣姑娘,他们要想要我的命没那么容易,可是我也得做好死的准备,像我们这样四处征战的人,多活一天就该庆幸了,总比没人疼惜孤单单地死去要好多了。”
雅宣情不自禁地抱紧了蒙惠,轻轻地说:“你不会孤单单地死去,因为……有我陪着你。”
蒙惠愣了一下,旋即他笑了起来,大声对单于说:“单于,我已做好准备了,你为何还不上来?即使今天我死在这里,也要让你们付出最大的代价。”
单于阴郁的眼神瞥了蒙惠一眼,缓缓抬起了手,他的身后,几百名匈奴的士兵蓄势待发,他们一律穿戴着盔甲,骑着高大的战马,威风异常,战马不耐烦地用蹄子踢着沙土,它们在等着单于一声令下,就好蜂拥上去,把眼前的敌人剁成肉酱。
蒙惠不做声了,他把全部精力都集中起来,因为他知道单于一定是恼羞成怒,拿出了绝密武器来对付自己。可是就在刚才,雅宣的一句话温暖了他,蒙惠此刻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他在胸中默念:如果有来生,他希望能第一个认识雅宣,他会用自己的一生来保护这个可爱的女子,一生一世跟雅宣厮守,永远不分开。
期待来生吧!蒙惠突然绽放出了微笑,这让匈奴人从心底生出了一丝胆怯,两军对阵时,拼的是斗志,磨的是耐力,这也正是裕亲王征战四方一直立于不败之地的常胜秘诀,与之对阵的敌人往往被其气势吓倒,从而溃不成军,很多时候,裕亲王即使在形势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也能反败为胜,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在气势上具有压倒性的优势,蒙惠跟随他多年,深谙此道。
厮杀、混战、你死我活的杀戮……最后静止,一切归于平静,匈奴人和熙国士兵的尸体随意倒卧,浩瀚的沙漠扬起烟尘,很快地,这些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