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从悦神色一肃,“他们再怎样厉害,到底是外臣,我怕他们做甚?至于太子,事关纲常尊卑,从悦岂敢疏忽?”
许思颜微愠,“也不晓得这些年谁教的你,我没觉出你什么时候疏忽,倒觉得咱们兄弟生疏了。关起门都是一家人,何必那么多心?走,喝酒去!”
他携了木槿站起身,许从悦、楼小眠也急忙起身相随。
木槿便留心往后瞧着,看许从悦会不会去和花解语说句心里话,至少投去几个安慰的眼神……
谁知许从悦怏怏地盯了花解语一眼,然后不满地瞪向她。
木槿便顿身等他并行,悄笑道:“你瞪我做什么?我是瞧着那女孩儿着实美貌,怕便宜了别人!”
“噢!”
许从悦磨牙,“你怕便宜了太子,堵了自己的心,便推我这里来!”
“没……没有啊!”
木槿待要解释,许从悦已走开,顾自吩咐自己的从人道:“叫辆车,把那位送回雍王府去,别在这边呆着了!”
从人应声而去,急急走向花解语。
花解语立于箜篌之畔,正茫然地看着他们,像风流云散间不知何处何从的一团轻雾。
木槿纳闷了,又问向楼小眠:“不是说雍王很喜欢那位解语姑娘吗?”
她明明只想玉成其好事,这是遇到狗咬吕洞宾了?
楼小眠皱眉沉吟,“莫非从前喜欢,现在不喜欢?又或者分开三年,心里有了不痛快?”
而且从前喜欢时就发现花解语暗藏心机,这三年又是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换谁心里都会有疙瘩吧?
木槿细细思量一番,对被人戏耍一场的许从悦不胜同情。
“哎……可怜的黑桃花!”
许思颜一转头不见了她在身侧,立定了正等她,闻言笑嘻嘻问:“黑桃花?何解?从悦似乎不太穿黑衣。”
许从悦的脸色便有点发黑。
他贵为皇侄,又是帝后身边长大的,出入皇宫原不困难。可瞒着众人乔装出现在皇宫,无论如何都有些怪异了。
此事木槿曾问过,被许从悦另寻话头岔开了去,料着必有隐情,她也未再追根究底。此刻见许思颜问起,她忙笑道:“雍王生了对桃花眼,黑溜溜的,所以我称作黑桃花,没错吧?”
许思颜便道:“瞧你淘气的,堂堂亲王也是你可以随便取外号的?真是没规矩!”
木槿笑得眼睛弯起来,“我的确太淘气了,以后会改。大狼比我大好几岁,一定会包容我吧?”
许思颜听得十分满意,点头道:“改了就好!”
便听后面楼小眠、顾湃等人哧哧地笑出声来。
转头看时,连许从悦都已笑得桃花眼潋滟若水,光华明润。
他蓦地悟过来,怒道:“你……你还敢给我取外号?”
木槿跳起身便跑,一路咯咯笑道:“没有,真的没有……是你自己让我喊你大狼的……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给太子取外号呀!”
许从悦抱肩而笑,不知不觉胸中阴霾尽去。
根本不用借她一个胆,她便敢给太子取外号了,还取了俩。
大狼,烂桃花。
哪个都比他这朵黑桃花难听得多。
而楼小眠虽含笑瞧着他们奔闹,秋水般的黑眸却愈发地清寂下去。
夜间几人一起用膳,有炖的新鲜鱼汤,背上尚有竹叉叉出的小洞。
许思颜见木槿欢呼雀跃,才知那鱼正是木槿叉的。
他道:“我便知你弄鬼。若好好在岸边或船上呆着,裤脚和鞋子能湿了?若是掉河里去喂了鱼,那我才念佛呢!正好另娶个绝色太子妃回来。”
他这样说着,却将鱼眼睛下边的肉挑出,放到木槿碗里,自己夹了一大块鱼肚子上的肉,吃得颇为香甜。此时几人吃饭,只心腹之人在旁侍奉。沈南霜在后布着菜,微笑道:“太子妃真是聪颖,什么事都做得来。听闻叉鱼颇有些技巧,太子妃第一次叉鱼便捕了这许多,真是难得!”
许思颜的筷子一顿,目光若有若无地在楼小眠身上一掠而过,轻笑道:“太子妃只会装人前装老实,估料着在娘家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就是把屋顶掀翻几回也不奇怪。小时候偷偷上树捕蝉下河捕鱼之类的事做得不少吧?”
木槿摇头道:“那倒没有。我一向只捕鸟,不捕蝉。”
倒不是因为她不想顽劣,而是因为萧以靖少年老成,纵然偶尔顽劣,以他的身手,捕蝉之类的太无挑战性,便只能带着妹妹捕鸟掏鸟蛋了。
那厢楼小眠已优雅地啜了口汤,赞叹地啧了一声,才道:“太子妃的确是第一次叉鱼,不过我从前在乡野间随恩师隐居,见过渔人叉鱼,晓得些技法。太子妃惯会耍刀弄剑,眼力极准,学得倒也快。”
清秀到妍媚的眉眼闪过惆怅,他瞅向自己纤瘦如女子的手,“若非我身体不好,也不至于连鱼都捕不了几条,让太子妃一介女流专美于前。”
许思颜忙笑道:“你岂可把太子妃和寻常女子相比?她可强悍得连我都不得不避退三舍呢!便是你身体也不用太过忧心,顾无曲一直在寻求救治良方,纵然不能彻底痊愈,也不至于再这样老是病着。”
楼小眠一笑,“太子有心了!”
他的鞋袜犹自半湿。若许思颜发觉木槿湿了裤角,自然也不可能不注意到他的。
而许从悦却不管他们说什么,顾自吃鱼喝汤,十分香甜。
木槿笑嘻嘻问道:“难不成比雍王府的醋鱼还美味?”
许从悦笑道:“这倒未必。只是想着太子妃亲手抓的鱼,这一生一世都未必有机会再尝到,自然不可错过了机会。”
许思颜瞥着木槿这两日渐渐红润上来的小圆脸,笑道:“这又有什么难的?便是回了京,一样能在宫里的太掖湖里抓鱼。回头我也叉几条上来咱们下酒,瞧瞧滋味是不是更好。”
许从悦道:“我倒是也想吃太子亲手抓的鱼,又怕折了寿。”
说得众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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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众人散了,许思颜看了几份急报,再看京城传来的重要公文,大多也在自己预料之中,心情益发轻快许多。
要水洗漱完毕,却见木槿早已浴罢,正披了寝衣趴在竹榻上看书,黑发松散散的,直垂落到地上。
他上前,将她长发撩起,轻笑道:“瞧瞧你,慵懒得跟猫儿似的,估料着如果没个人在旁边伺候,两天就能滚成个灰扑扑的泥人儿。”
木槿觉出他指尖的温暖碰在脖颈,不由得又红了脸,却只若无其事地笑道:“我身边自然总有人伺候。我只需会我该会的,别的不学也不妨。”
许思颜拿过她手中书卷看时,却是一卷兵书。他轻笑道:“这个也不用学,有为夫在,还用不着你去带兵打仗。”
木槿道:“我看父皇那样尊贵,有时跟朝堂里那些人人说话,倒似在行军布阵一般,步步都有玄机。想咱们太子府人口也不少,想不被人欺辱,多学些兵法有好处。”
许思颜点头,“若是这个打算,看看也好。我不需要我的太子妃韬光养晦,深藏若虚。我的太子妃是我将要相伴一生的妻子,我希望她在我跟前能够快活就笑,忧愁就哭,什么开心的事烦恼的事都能想着第一个告诉我……”
木槿听得出神,抬头呆呆地看他,圆圆的面庞泛着暖暖的玫瑰红。
许思颜抚上,照例轻轻地捏上一捏,笑意如春水温软,柔得要将她包围。
“我有什么事也不会瞒你,我会一心一意地待你好,保护你,疼惜你,不让人欺负你……木槿,我希望到了我们满头白发时,到我们老得快走不动路时,我们依然在一处,就这样……静静地守在一处。”
好看得无可挑剔的薄唇开阖间,说着人世间最温柔最好听的情话,像轻细的绒羽织就的细网,绵绵地萦绕过来。凭她怎样三头六臂心如铁石的女子,也逃不开如此柔情脉脉的天罗地网,让她不自觉地沉酣其中,愿为他剪了翅,拔了羽,心甘情愿地让那天罗地网缚住自己,好与他更紧密地相依相缠。
何况,如今说这情话的人,是她的夫婿,天经地义应该永世相守在一处的夫婿。
许思颜的唇覆下,木槿觉得自己的唇麻了一麻,连身体都随之一颤,往日的木讷或骄纵早已无影无踪。
她手足都似因这一亲吻而软了,绵绵地依在了他的身上。
许思颜瞧着她低垂的眼,浓密如小梳的睫颤着,似害怕,似害羞,又似求恕。这不是他第一次亲她,但却是她第一次如此乖巧如小猫般承顺她。
她的唇舌清甜如甘露,在他迅猛的进击下害羞地躲闪着,然后试探着笨拙地回应他。
他试着稍稍放松些,便觉那丁香舌尖受诱惑般随他而去,花瓣般在他唇边一扫,含羞草般迅速卷了回去。
许思颜大笑,轻轻放开她。
木槿反觉不好意思,伏在榻上悄悄将脸儿掩住,再不敢看他。
只听许思颜在那边悉索了片刻,才又过来拉她。
“木槿,木槿……”
他柔声唤她。
木槿依然掩着脸。
许思颜便将她拉了起来,拨开她的手。
木槿睁眼,却见屋中已比原来更明亮些,鼻间似有酒香萦绕。
抬眼时,已瞧见前边案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对儿臂粗的龙凤红烛,跳动的火焰灼亮了她的眼睛。
许思颜挂着两只酒盅在手,将其中一只递到她手上,“来,喝杯酒!”
木槿懵懂接过,倒也不曾犹疑。她的脸上如着了火般滚烫着,即便她不曾亲见,也想得出此刻自己窘迫。害羞成什么样子。若能喝一盏酒,借着酒气掩一掩脸上的红晕,也是桩好事。
她正要将酒盅凑到唇边时,许思颜握住她的手腕。
木槿小兔般的目光从他脸上飞快溜过,却见他容色如玉,黑眸如珠,向来雍容俊秀的面庞泛着浅浅红晕,看着更是美得出奇。
她有些目眩。
她的夫婿着实生得太俊美了些,真不知是她的幸,还是她的不幸。
目眩心迷之际,许思颜握着酒盅的手腕已从她的手腕绕过,恰成一个交杯的手势。
只闻他温柔说道:“小槿,我欠你一杯合卺酒,欠你一个洞房夜。隔了三年还,是不是太晚?”
小槿……
忽然换了的称呼,亲切到亲昵,却比杯中美酒更让人心荡神驰。
“思……思颜!”
她像跌进了一个旖旎的梦,芬芳诱人,令她天旋地转却无力自拔。
酒盅跌落,浓郁的酒香在唇舌交错间游移,顺着彼此的呼吸灼烫着心田。
热血翻滚沸腾,在衣物层层褪去后的光洁肌肤里燃烧,并在肌肤相触后愈发热烈。
浅碧色的烟罗帐帷如蒙着雾,将另一个赤裎相对的小世界从喧嚣尘世隔绝开来。
薄薄抹胸亦被褪下,女子玲珑身段一览无余,空气中有草木的清芬和男子的体息游丝般萦缠着。
腻白如玉,温软如绵,她如一朵徐徐绽开的夜百合,娇羞可爱,叙一段明艳韶华,奏一曲浓酽春光。
许思颜轻轻抚过她臂上那枚如花如蝶的胎记。
果不出意外,伏虎岗脱困后尚见到的守宫砂已然无影无踪。
“小槿……”
他低叹。
木槿紧紧阖眼,由着夫婿摆弄爱抚,躯体阵阵地颤悸。
闻得他呼唤,她半睁开朦胧的眼。
他的眼睛深得像渊,令她要失重跌落;却明得像镜,仔仔细细地收藏她的一颦一笑,一悲一喜。
隐隐有种复杂得看不分明的东西一闪而逝。
不待她辨明,便听他在耳边呢喃道:“小槿,我必会好好待你,从此再不让人欺负你,再不让你受任何委屈。”
若誓言,若许诺,那样轻柔,却郑重。
木槿眼底便浮了热热的泪,细巧的臂腕将他环住。
这是她的夫婿,她命中注定相依相守、患难富贵永不离弃的良人。
也许终是命运选择了她,但她想这命运还是眷顾她的,她也愿意选择这样的命运,这样的他。
他的身体倾下,她痛楚地低低呻吟。
虽不是破瓜之苦,但他还不是初历人事的她所能承受的。
“疼……疼……”
觉出他抵向前的迅猛气势,她下意识地推拒着,双手撑着他结实的腰。那晚恶梦般的欢好还历历在目,再来那么一回,她恐怕还得再死一回。
许思颜暂止了动作,温热的唇落于她柔软的胸际,细细碎碎的亲吻时而羽毛般轻盈划动,时而有了磁性般有力吮过;暖暖的手鱼儿似的顽皮游动,时徐时急地抚触,时轻时重地揉捻。
他身经百战,早已是此道高手。木槿虽强悍,床第间却极稚弱,又极害羞,如今最柔软最敏锐之处落于人手,再经不住这样的逗弄,颤抖着,战悸着,一边哆哆嗦嗦地娇吟,一边竟已禁不住泪光盈然。
她再说不准自己是在害怕还是在渴求,就像握着他腰的双手,不知是想将他推开,还是要将他拉近。
但那渐渐转作浅绯的娇躯已经如此诚实地向上偎去,轻笼慢挨于那夜险些弄死她的男性躯体。
如被春雨浇透的芳草地,琼浆濡漓,花蕊轻轻绽开。
许思颜顺势而下,在她的失声惊呼里,紧紧楔入。
两人都有瞬间的静止,仿佛世间一切都抛得远了,生命里只剩了彼此,甚至彼即是此,你即是我,二者合二为一。
那样瞬间的静止,像寻了无数天,走了无数路,终于在那一刻找到了自己所要寻找的,——所要寻找的另一个自己。
重逢时淡淡的欣喜和淡淡的忧伤那样让人留恋,让人再不肯放弃那稍纵即逝的满足和幸福。
“小槿……”
许思颜快意地叹息,终于舍得略略松开,然后更紧密地贴合身下美好的躯体。
疼痛感在磨擦出的愉悦感里渐渐消逝,身上的男子从小心翼翼渐转作强健有力。
她竭力迎合他,畏惧着他的勇猛,却又贪婪着他带来的铺天盖地的快活。
那快活让她像沉进了大海,一阵阵地被浪潮淹没着,又一阵阵地被巨浪掀到半空。有着喘不过气来的苦楚,却再舍不得放弃被卷到半空时飘然欲仙的极致愉悦。
说不清那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她只知自己没脸没皮地娇软呻吟着,甚至呜呜地哭出了声。
云散雨暂歇,木槿娇娇弱弱地躺在许思颜怀里,大眼睛还是湿漉漉的。
许思颜撑着头瞧着怀中女子,忽“噗”地笑了。
木槿轻轻咬了咬他的肩,低低咕哝问:“笑什么?笑我不如你的依依可人,姗姗动人?”
“谁说的?你可比她们强多了!”
许思颜捏捏她的面庞,轻笑道:“我今日可知道你为什么叫木槿了!”
木槿傻愣愣问:“为什么?”
许思颜道:“因为你看着像木头,实则很紧。”
“紧?”
木槿犹未悟过来。
许思颜的手又开始不老实,只往她身下探去,奸笑道:“其实你真的叫小槿最合适。又小,又紧……”
“啊……”
木槿简直想抱头尖叫。
这回,她却连去抓他脸或掐他腰的勇气也没有了,一头扎进柔软的锦衾里,鸵鸟般再不敢抬头了。
许思颜瞧着她光洁如玉的后背,只觉嗓子又有些发直,居然又有了食指大动的感觉。
好吧,这丫头身子还嫩,只怕经不起,还是先饶她这一遭吧!
可想着兵乱那夜她的遭遇,他又甚感闹心。
以木槿的个性,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居然不声张,也不曾见她安排部属为自己报仇雪耻,越看越不像是乱兵所为。难道真是从前认识的蜀人所为,让她吃了哑巴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