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听这话蹊跷,问道:“太子正要见我么?”
成谕道:“可不是呢,问了好几次了!”
他们一厢说着,一厢已径将木槿拥了进去。
守卫们再无见识,也知晓太子身边的这群人不论家世还是身手,没一个是好招惹的,再不敢阻拦,连试图进去悄悄通禀的人都被成谕暗暗叫人挡住了。
木槿问成谕:“太子真的问起我了?”
成谕低声答道:“开始问了两次,说在洗浴收拾,后来又说已和夫人们在用膳,便没再问了!”
“那么……”
“里面的动静不大对。换了从前,太子早该寻借口出来了。再则,楼大人是细致人,没道理由着太子性子来,自己也跟着胡闹。我等原本就不放心,正商议着要不要请太子妃过来呢!”
他们出京后便紧跟在许思颜身边,眼见楼小眠对木槿另眼相待,而木槿言行迥然不同于他们印象中的那个木讷太子妃,早知晓从前多少人看岔了眼,把个扮猪吃老虎的女主人真当成猪了。
如今泾阳侯位份不低,他们虽不安,轻易也不敢上前惊扰,于是便难免想到请份位更尊的木槿出面了。
木槿边往前走,边留心两侧灯火通明的屋宇,眉眼愈发冷沉下来,“那里面呆的是什么人?”
成谕道:“是高凉八品以上的官吏。如今在正殿内作陪的,只有泾阳侯和曲赋,但来来往往的佳肴和美人就没有停歇过。”
木槿忽而冷笑,“也就是说,如果太子在正堂闹出点丑事来,这高凉上下官吏,将会无人不知?”
成谕呆了呆,失声道:“原来是这个打算!我原以为泾阳侯是觉得这些人位份不高,不宜陪太子饮宴呢!那么,太子……”
木槿道:“太子自然没那么容易被人摆布。可惜父皇太宠他,宠得他忘乎所以,只顾流连风月,才会是敌是友都分不清吧?”
成谕不敢回答。
-----------------寂月皎皎首发---------------------
正堂内,梁楹精雕细绘,镶金嵌宝,金碧射目。
舞姬裸着脚踝,细巧如白玉般的双足旋舞于松软的富贵牡丹团花毡毯上,踝间的银链子扣着小铃铛,纱裙下的修长双腿随着乐声轻盈腾挪之际,铃铛的脆响应和着管弦之声,旖艳里透着盈然的春色,令人愈觉心荡神驰。
席上珍羞具设,芳醴香醇,盛以玛瑙钵、琉璃碗、水晶杯,辅以美人玉腕,媚眼横波,凭他怎样的铁石心肠,也不由地心荡神驰,神魂俱飏。
花梨木落地大屏风旁的小几上,绝色小侍儿的纤纤素手又一次提起仙鹤香炉上翅羽形状的漏空盖儿,移开云母隔片,将炭火拨出些微的明火,再放上隔片,添上几粒新香。
微暖如春光般的香意便轻轻地在空中缭开,无声无息地在酒菜的芳郁气息中散开。
许思颜已经不记得自己饮了第几盅酒,惯常的笑容已有些迷离。
他的目光从歌舞的美姬转到身侧侍酒的华裳美婢身上,那笑意便愈加温和柔软,只是黑黑的眸光愈发深邃,幽井般探不到底。
时节渐渐入秋,夜间已经没那么炎热,且四角放了冰桶,可不知哪里的热意还是渐渐浮了上来,眼前的美婢也愈发地明艳诱人,绝色倾城。
他微微皱眉,看向楼小眠。
楼小眠不喜饮酒,不过略品了品,便把酒盅放在了一边,和身边的美姬说笑。此时秀美洁白的面颊泛起薄薄红晕,他看向那美姬的目光愈发地含情脉脉,甚至已经执起了那美姬的青葱玉指……
那美姬原是吹笛子的,他不过多看了两眼,泾阳侯便善解人意地叫她过去侍奉了。二人谈起乐理,又教那美姬学着泡茶,待她奉了亲手泡的茶过来,楼小眠便亲自捧了盅送给许思颜,请太子品品他新收女弟子的茶艺。
许思颜笑着赞赏了,悄问楼小眠对目前情形有何看法时,楼小眠轻笑答道:“倒要瞧瞧这老狐狸葫芦里卖什么药!”
自然是要看看的。悄悄前来江北,本来就是打算看看某些人胆子到底有多大;但要说大庭广众之下明着动手,掂量掂量他们自己能耐,应该还没那个胆。
此刻,终于有所行动了么?
喜好女色,不知节制,于素有风流名声的大吴太子,似乎不至于有太大影响。
然后,会是什么呢?
许思颜思忖着,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将身旁的美婢勾到到自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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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的跟前已是正堂。
崇门丰室,高敞崔嵬,四面琉璃宫灯高悬,有女子妖挠舞动的妩媚风姿清晰地明光纸裱就的窗扇上,美艳慑魂。
抬头看着,门上黑漆填金的匾额上,正题着“静德堂”三字。
“静?德?”
木槿唇角一扬,低声吩咐:“踹开!”
成谕还在犹豫,顾湃、织布已冲上前去,一人一脚,狠狠踹了过去。
歌舞升平声嘎然而止。女子们的娇啼惊呼里,门户已轰然洞开,门扇差点没给踹飞出去。
许思颜怀里的女子似乎更是惊吓得不轻,柔柔低呼一声,直往许思颜怀里藏去。
许思颜瞧见不紧不慢走进来的少女,却那美婢拎着后领提到一边,拍拍她肩轻笑道:“美人,懂些规矩,来的是太子妃,快去见礼吧!”
美婢怔了怔,抬头看时,几名衣饰严整的随从护卫下,那少女一身浅杏外衫,搭一条轻软如雾的银白披帛,微抿着唇姗姗而来。
大约新浴过,她只松松挽着个偏髻,发际并无一件艳丽耀眼的华胜或钗饰,但绾发的银簪虽素纹无华,簪头却镶着枚拇指大小的珍贵明珠,仿佛将她整个人都映得亮了。
她圆圆脸儿,肌肤如玉,容色不算特别美丽,却清秀文雅,顾盼之际,黑亮的眼睛有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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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箫碎,何必英雄尽男儿(三)
更新时间:2013…5…3 0:21:46 本章字数:3049
泾阳侯、曲赋等微愕,连忙站起身要相迎时,木槿已朗声道:“皇上向来言道,宴安逸豫,清醪芳醴,乱性者也,太子群臣,都当自重自持,不可太过。欤珧畱晓”
“如今江北六郡旱灾刚过,太子察访民情,接待诸官本该体恤圣心,一切从简,也可正太子之威,鼓士民之气。但泾阳侯、曲郡守不恤生民,不惜劳民伤财,张众乐,启华筵,妖姬艳舞于堂,(女昌)优纵歌于府,逗引太子沉溺声色,纵情淫逸,败坏朝纲,不知是何道理?”
众人再不料她闯入大堂,当头便拿皇帝的话压下来,且出语如刀,瞬间将逗引太子纵情淫逸、败坏朝纲什么的罪名扣上。
若是坐实这罪名,曲赋的郡守固然保不住,连泾阳侯都难免丢官受罚,不由面面相觑,一时竟无可作答。
木槿甚至转向楼小眠道:“楼大人身为御史大夫,本该督促所属御史中丞监察百官,如泾阳侯、曲郡守之行径,若御史中丞、监察御史等不察,大人自己也该多加劝阻,如若不听,便该及时劾奏才是。嫱”
御史大夫之职,主要是协理丞相处理朝政,制衡相权;而其御史台属官如御史中丞、监察御史等则负责纠劾监察百官过失,如认真起来,今日之事正该在御史台弹劾之列。
楼小眠早已站起身来,静静听着,然后肃然道:“太子妃所言甚是,微臣也觉太过了些,正准备谏请太子回去歇息,不可溺于酒色。待微臣回京后,必会将此事奏知皇上,提请百官克勤克俭,不可耽于声色!”
木槿嫣然笑道:“楼大人果然禀性正直,端方无私!镝”
她抬头,正眼看向泾阳侯。
泾阳侯干笑道:“臣想着太子与太子妃难得来一次,故而设下酒席,只想略尽绵薄之心……绝无逗引太子沉溺声色之事,望太子妃明察!”
木槿微笑道:“明察么,自然还是要明察的。也请泾阳侯和曲郡守好好明察一番,我向来睡得晚,怎么一入琉璃院,立刻昏昏欲睡?二位夫人不惜寻了一堆微贱婢妾假冒官员家眷拖住我用晚膳,又是何用意?我一向又呆又笨,倒是明察不了二位的居心了!”
传说中,她的确又呆又笨;如今,她也说承认自己又呆又笨。
可是,如今谁再敢认为她又呆又笨,那才真的呆笨如猪了。
泾阳侯、曲赋一齐跪地,连声道:“此事必有误会!臣一定彻查此事,万不敢对太子妃不敬!”
木槿端立于堂,鸦翼般的浓睫低垂,温温雅雅地轻笑,“原来是误会!横竖我们还要在此时盘桓两日,我与太子,便等着泾阳侯与曲郡守彻查此事吧!”
她抬眼看向许思颜,“想来太子也很想知道,怎会闹出这许多误会的吧?”
许思颜一直晃动着酒盏,置身事外般看着好戏,见她发问,立时笑道:“自然,自然……我也想晓得泾阳侯夫人怎会糊涂至此。不过木槿,泾阳侯只是请咱们吃了顿酒,虽然过于隆重些,到底是他的一片心意,你我也不便辜负,劾奏什么的,就免了吧?”
木槿闻言,便向他盈盈一礼,“太子所言甚是,是木槿一时心急,倒坏了亲戚间的情分。”
她甚至转头向泾阳侯也笑了笑,“泾阳侯彻查便彻查去,可万不可因此和咱们太子府生疏了哦!”
泾阳侯连道:“不敢,不敢!”
许思颜便掷下酒盏,笑道:“今日美酒佳人,极是尽兴,倒也痛快。如今酒足饭饱,也该歇息去了!泾阳侯,曲郡守,你们带着江北那些官吏为迎接我等劳碌数日,也该累了吧?令大家都散了,各自歇着去吧!”
他起身携了木槿的手,说道:“走吧!”
泾阳侯、曲赋等连忙躬身将他们送出门去。
而方才那些似乎已令他心醉神迷的艳姬美妾,此时再怎样悄悄向他暗送秋波,他都已视若无睹。
一双潭水般清亮却又幽深得见不到底的黑眸,那样微微垂着,仿佛只映着他妻子一人的模样。
到得门外,原在别处饮宴的江北众官吏都已得到消息,都已齐集堂下,垂手恭送太子、太子妃一行。
许思颜携了木槿的手,在从人的簇拥下,大大方方地从众官吏间穿过。
临到穿廊,他忽又顿住身,笑着向身后送自己的泾阳侯等人道:“虽说是亲戚,但国法不可乱。那些作陪太子妃的女子,欺哄我们夫妇倒是小事,但冒充江北朝廷命妇,那可是欺君大罪!这两日别的事可以不理,这事儿可得查查清楚。”
他扫过犹且跪送于地的高凉众官吏,“她们冒充众位臣工的夫人,想来众位臣工并不知晓吧?”
他都已说了那是欺君之罪……
即便泾阳侯在江北再大的威势,也禁不住那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倒有一大半人忙摇着头先试图撇清自己。
许思颜微微一笑,这才牵过木槿,大踏步走向回廊。
琉璃宫灯柔亮的光芒下,他略低了头,含笑看着木槿的面庞,甚至伸出手来,将她鬓前松垮垮飘落的一缕发向后拂了拂。
木槿抬头瞧他一眼,只觉他黑亮的眼睛如晨间煦阳般直透心底,莫名地心口便亮了亮,忙凝神转过头去,认真看着前方的路。
而白皙的面颊便不由自主地泛出一丝绯色。
于是,在外人眼里,他们这神态,这动作,宛然是一对水乳交融情意款洽的恩爱夫妻。
曲赋忍不住偷偷瞥了泾阳侯一眼,心下暗暗嘀咕。
人都道泾阳侯当世英豪,他也自认颇有慧眼,不会跟错对象。可泾阳侯寻常做事仔细,怎的今日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居然出了找人假扮朝廷命妇的昏招?
还有,泾阳侯的资料必定也出错了吧?
这太子妃又呆又木极好摆布?
明明是个厉害角色,轻轻松松便把他们摆布得处处被动好不好?
而且,太子与太子妃这模样,这神情,像新婚后就闹矛盾闹得三年不曾圆房的夫妻吗?
出了回廊,便已有侯府的十名小婢候着,然后提着精致明亮的琉璃宫灯,在前方为他们引路。
一时分出两名小婢,将楼小眠引往他的卧房;又有四名小婢顿了身,向木槿道:“禀太子妃,太子妃的卧房在那边。”
木槿正要跟过去时,许思颜捏她的手紧了紧,阻了她向前踏步,才淡淡笑道:“太子妃自然和我住在一处,何必多费事?这是谁的主意,要让我和太子妃分房而睡?”
小婢怔了怔,答道:“奴婢不知。但听闻侯爷是问过太子身边那位姑娘的。”
许思颜还未说话,木槿便道:“沈南霜么?那位姑娘是太子心坎上的,更要好生伺候。领她到预备给我的屋子里睡去吧,别怠慢了!”
小婢连忙应了,飞快先找前面找沈南霜去了。
许思颜瞧着木槿绯红的耳垂,一揽她的腰,径踏向前方琉璃锦帘密密低垂的正屋。
沈南霜唯恐太子在侯府住不习惯,早在许思颜于前堂花天酒地时,领了婢子把这边重新收拾了一遍,只盼他奔波费心这许多时候,能好好享受一晚。
一切收拾停当,正要去前堂打听许思颜何时回房歇息时,忽听小婢过来传话,请她去别处安歇,不觉怔住。
而许思颜已经携了木槿进屋,俊秀的眉眼间颇有些春意洋溢。
见得沈南霜在前,他笑道:“你也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沈南霜正要说话,却见木槿云髻半偏,正盈盈立于许思颜身侧,面上飞霞,眼波流转际,少有的媚态横生,居然极有韵致。
只是她看向沈南霜时,唇边笑意便略有些冷,让沈南霜莫名地心头一悸,赶忙低头应道:“是,南霜告退!”
笙箫碎,何必英雄尽男儿(四)
更新时间:2013…5…4 0:59:46 本章字数:3139
小婢们为他们倒了茶,瞧着二人眉眼旖旎,连忙也退了下去,只在外面候命。欤珧畱晓
待从人尽数离去,便只余了琉璃璎珞犹在沥沥响动,轻柔悦耳。
而彼此的眉眼,沾了灯光透过琉璃投来的晶亮的点点光晕,柔和得出奇。
许思颜抚着她的面庞,轻笑道:“木槿,你似乎不喜欢南霜?”
木槿侧头想避开他的手指,却觉他另一只手依然紧圈着她的腰,再闪避不开,便道:“我只喜欢对我忠心的部属。她对你忠心却从不把我放在眼里,甚至处处防我忌我,我为何要喜欢她?嫱”
许思颜道:“嗯,她的性情梗直要强,自觉受了我的恩情,眼里的确只有我。下回我一定好好教导她,告诉她咱们夫妻一体,从此心里怎样待我,便需怎样待你,可好?”
他这样说着时,垂眸凝神木槿绯红面庞,愈发觉得那低垂的眼睫和粉色的唇瓣说不出的诱人可爱,更是心荡神驰,旖念丛生,再也把持不住,一俯身便将木槿亲住。
他本是此道老手,觉出木槿愕然抿紧唇,只拿舌尖在她唇瓣轻轻一扫,等她惊骇启唇之际,已顺利侵入她,肆无忌惮地攻城掠地,品尝她的美好镥。
她显然生涩,唇舌僵住般由他拨弄,呆呆地承受着,完全不懂得回应,与方才指斥公侯盛气凌人之态判若两人,倒是和她一惯的呆傻颇是相称,说不出的可笑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