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告他,正妻之位是我的,不许别人坐;瑶光殿是我的,不许别人住;瑶光殿里的床是我的,不许别人睡;我带过去的嫁妆更是我的,谁敢动等我回来砍了她的手!”
她把装着密信的木匣,连同木匣下压的那封信一起交给郑千瑶,“这是给皇上的信,这些话我在信里也交待了,你再替我重复一遍,免得他不长记性,总叫我费心。”
郑千瑶抚额,“妹妹,那是皇上!”
木槿道:“那是我夫婿!他是皇上,我会是他的妻子;他是乞丐强盗,我也是会他的妻子!”
郑千瑶接过木匣和密信在手,静默了片刻,忽道:“嗯,你五哥是国主,我会是他的妻子;你五哥是乞丐强盗,我也会是他的妻子!”
木槿向她身边凑了凑,轻声道:“五嫂,其实我少不更事时对五哥有点动心,天天对着这么优秀的男子很难不动心,对不对?不过我夫婿同样优秀,且对我更好,所以我后来喜欢的是我夫婿。想来五哥也是这样。他对我赞过五嫂贤惠,墨儿可爱;他说这些话时,眼睛特别亮。”
郑千瑶顿时满面霞晕,瞅了她一眼,低声道:“哦……他平时和我相处,也没几句话的。”
木槿道:“再多的甜言蜜语,也抵不上踏踏实实的行动。这次他把五嫂带在身边,难道不是因为看出五嫂对于他和我之间的情谊有所猜疑,想让五嫂安心?若不是我这边事态紧急,他也不会临时丢开五嫂过来找我吧?”
郑千瑶便连耳朵根子都泛着绯色,忙转过脸去看小晴,转开话题道:“咦,小晴也醒了!不哭也不闹,果然乖巧。”
木槿笑了笑,“若五嫂喜欢,定给墨儿如何?”
此话前几日。她已和萧以靖提过,但由郑千瑶来确定这门亲事显然更妙。
郑千瑶心中念头一转,果然笑道:“亲上作亲,果然极好!若是国主得知,必定开心得很!”
有许思颜一心维护,这小公主显然会是大吴未来最尊贵的长公主,与萧墨再般配不过。木槿连给许思颜的信函都已写好,足见早已打算离开。郑千瑶这一回算是枉作小人,也盼着和木槿修好。
再则,若是她和木槿定下的亲事,便是萧以靖等察觉她是有意泄露木槿身世,也不好责怪她了。
二人议定,郑千瑶便取了随身的平安玉佩为定,木槿则还以刻着“晴”字的槿花玉坠,并交换了庚贴。
纵然原先各自有些心结,此时相视一笑,也已烟消云散。
郑千瑶道:“我会全力相助皇上平定北疆,早日迎回妹妹。”
是她,而不是萧以靖。
这一次,她说得真心实意。
木槿点头,起身唤青桦等预备起程,又将桌上那两张画儿交给郑千瑶。
“五嫂替我转交皇上罢!”
郑千瑶看时,正是方才木槿所画的。
那两个线条粗劣的婴儿画像,她原以为木槿打算将孩子交给许思颜,是画来自己做纪念的,谁知木槿居然是画给许思颜的。
倒霉的大吴皇帝便是今夜能赶到,都见不着自己孩儿了。
而且,下面不知隔多久才能见上……
还有一张画着花瓣飘飞的木槿,以及一堆的大圈圈套小圈圈。
郑千瑶好久才辨出,那是四只眼睛。
她发誓,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谁能把人的眼睛画得这么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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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见!
木槿荣,扶摇九天万里遥(二)
更新时间:2014…8…23 1:06:23 本章字数:5363
许思颜昼夜兼程,快到子时才赶到蜀营。听闻木槿已经离开几个时辰,他真的快疯了。
娶了这么个疯女人,他能不疯么?
江北,四处打仗,兵荒马乱,血流遍野瑚。
她一个临产的皇后,生生地领着兵马杀出一条血路冲来,然后又从回雁坡的重重包围杀了出去,来了个踪影全无铄。
到朔方城附近,他发现萧以靖居然没在蜀军里,楼小眠也被萧以靖的人带走,便知他们多半已在一处。因一时不知其下落,代郡附近又有大批狄军集结,他不得不一边派人寻找,一边先与诸将安排战事。
谁知竟被楼小眠带到了人迹罕至的荒漠里产子!
伤病,难产,生女,生子,加上许从悦、楼小眠之死,萧以靖重伤……
终于有消息传来,一日数次,令人一颗心如秋千般起伏不定。
是不是,那段情缘来得太过自然太过顺遂,所以如今才给他们那么多的挫折和错过?
好容易连夜奔来团聚,他终于见到了他的两个孩儿,——两个孩儿粗劣到看不出轮廓的画像!
顾不得追究木槿写字不错,画画怎会那么丑,也顾不得木槿给他的信里提了多少无赖无理的要求,他驱马冲了出去。
“木槿!”
“木槿!”
“萧木槿,出来!”
“给朕滚出来!”
他总觉得木槿还在附近。他似乎闻得到她身上草木般清新的气息,听得到她轻。盈里带着调侃的低笑声。
他策马而奔,四处寻觅,黑眸里有克制不住的杀气在翻涌。
“什么鲲鹏展翅!什么扶摇九天!我非砍了你双翅,剁了你双脚,看你往哪里跑!”
可想砍想剁,也得先找到她才行啊!
他焦灼都在附近张望一圈,继续拍马向前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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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不知,他刚走开,身后树丛里便出现了他朝思暮想的那个身影。
“你都要砍我双翅了,我哪里还敢出现?”
木槿远远看着马蹄扬出的灰尘,侧耳倾听那远去的马蹄声,把。玩着手里的马鞭,遗憾般呢喃着。
看灰尘渐远,听蹄声渐遥,她不自禁地向前追了几步,然后低下了头。
风过树梢,起起伏伏伴着谁低低的细语,是从未有过的轻软温柔。
“诶,大郎,其实我也舍不得你……我在这里等着,只为再见你一面,一面就好。”
“可惜,我怎么也不敢出来。”
“我只怕被你一个拥抱,便心甘情愿被你砍了双翅,剁了双足,再舍不得走……”
她点燃了手里的宫灯,悬到附近的树桠上,又在宫灯下方悬了一个小小的桃木盒儿。
宫灯在夜风里飘飘摇摇,灯上一枝木槿花便似在暗夜中盛绽飞舞,一朵一朵散发着暖暖的光芒。
“分开了,留一个素心蛊给你。记得找我,大郎。”
仿若大朗就在她的面前,她低低地吩咐着,然后弯弯唇角,跃身飞离树林,牵出藏着的踏雪乌,然后策马,扬鞭,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猜着许思颜返身看到后,多半会抓狂得想弄死她,木槿恶作剧般一路笑着,一路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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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北狄,王都。
尊贵的北狄男子一身素衣,只带了三四名随侍,慢慢踏入一处墓园。
毁了半边脸的独臂汉子向他躬下。身,以狄语道:“主上,就在那边!”
正是如今的北狄之主,居峌王。
居峌王举目,正见石雕翠柏环绕间,墓草青青,将一个接一个的坟包连作一处。其中一座新坟前,有身姿玲珑的女子正背向着他扶碑而立,仰望着不远处的青山。
那青山名唤骏山,山头看起来如一匹骏马正高嘶着奔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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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今,我要去那个一抬头便看到骏马奔跑的地方了!”
木槿抚着楼小眠的墓碑,耳边似又听到了他温和低弱的声音。
“我也看到了,楼大哥。”木槿轻轻答他,“这地方挺安静,楼大哥可以心无旁鹜弹琴品茶,看成群的牛羊从雪白的帐篷间走过,看你的族人穿着艳。丽的衣裳载歌载舞,从此再没有那许多的放不开和逼不得已,你会不会笑得轻松些?”
侧耳静听,唯有风过碧草,沙沙的细响如一缕缕的叹息交汇,绵绵自耳畔飘过。
再听不到楼小眠眉眼清寂,隐忍而深情地低唤一声“木槿”,或“小今”。
手间的石碑那么冷,正如楼小眠冰凉的手。但他握着她时,那手掌总是那样柔软,莫名地让人安心。
颊间正被风吹得凉湿时,顾湃怀里的小朗醒了,呜呜两声,然后放声大哭,倒也宏亮清脆。
经了这些日子的锻炼,目前跟着木槿的四名粗犷近卫已能稳妥地抱着小家伙们纵马驰骋,甚至穿过大漠和荒山,来到了遥远的北狄王都。
小朗没姐姐乖巧,且有些挑人,特别刚睡醒时,脾气一般都不怎么好。木槿归结于小朗承继了父亲的傲娇;而小晴听话自然是像她了。
听得小朗哭泣,木槿忙转过身来,将他抱入怀中抚。慰。
这时,那边忽有人失声叫道:“笑薇!”
木槿抬眼,正见不远处那北狄男子正仓皇地向她奔来,身后正跟着郑仓和几名随侍。
虽然郑仓早已和她说好,将带居峌王前来相见;虽然她认为这个所谓的父亲和她实在没什么关系,可看他疾步奔来,却还是忍不住心头一揪,
居峌王不过四十出头年纪,个子不算高,眉眼间有种天然的文雅秀致,并不像寻常北狄人那般高大威猛。此刻他神情恍惚,愈见得清弱异常,让人实在难以把他和雷霆手段吞并闵西狄人、并将大吴多少地方化作人间地狱的强势狄王联系在一起。
据说他自幼病弱,被父母百般娇养,少年时便出了名的优柔寡断。谯明山之败后,他性情大变,手段刚硬狠辣,计谋百出,遂得一统北狄,直至挥军南下,将大吴北方大。片土地卷入战火……
如今,他失态大叫的“笑薇”……是谁?
居峌王却已又颤声唤道:“笑薇!”
木槿匆忙拭去颊上泪痕,凝定心神看向来人,“谁是笑薇?”
居峌王已冲到她面前,脸色白得厉害,嘴唇哆嗦了片刻,才道:“笑薇,金笑薇,孤的金妃……”
竟是相当纯。熟的中原口音。
木槿已一恍惚,“哦,原来……她叫金笑薇。”
居峌王仔细地打量着她,终于失魂落魄地退了一步,“你不是笑薇。”
不是笑薇,不是他的笑薇……
可最后一次见到的笑薇,岂不活脱脱就是方才这女子的模样?
年龄,容貌,神情,甚至怀中的娇儿……几乎一模一样。
当年,他四面皆敌,处处受人制肘,听闻金妃辗转传来产女的消息,却直到孩子满月,才能瞒过权臣耳目,悄悄前去探望。
她便是这样抱着孩儿立于春草茵茵间,本来丰润的身躯因为接二连三的变故变得单薄瘦削。那样刚硬要强的性子,却在看到他时潸然泪落。
将襁褓送入他臂腕,她幽幽道:“看看小今吧!金家已朝不保夕,但我希望能保住我们的孩儿。”
他将孩儿抱在怀中,觉得那小小婴儿轻若无物,令他忍不住将她抱得紧些,更紧些。
他向笑薇许诺:“笑薇,再忍耐一阵。等时局稍稍平定,孤必定接你们回来。”
金笑薇捉紧他袖子,低着头无声抽泣,却道:“好,我们等你。”
她撩。开婴儿袖子,露出臂腕上的蝴蝶胎记,“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保不住自己,也会想法将小今送走。夫君需记得将她带回去。若日久形容改变,也可以凭这臂膀上的蝴蝶胎计相认……”
他忍不住将妻女一起紧抱于怀中,颤抖却有力地发誓:“不会。最多三五个月,我们便能团聚了……”
后来……
根本没有三五个月,才两个多月,他便又见到金笑薇了。
只剩了半具骨架,却还留着一口气的金笑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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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愉快!后天见!
木槿荣,扶摇九天万里遥(三)
更新时间:2014…8…25 1:10:26 本章字数:7071
根本没有三五个月,才两个多月,他便又见到金笑薇了。
只剩了半具骨架,却还留着一口气的金笑薇。
没有手,没有脚,没有眼睛和舌头,甚至连女人最后的尊严都已彻底剥夺。他视若拱璧的笑薇遭受着人间最不堪的凌辱,在连畜生都禁不住的痛苦折磨里挣扎了整整两天两夜,只为等他来瑚。
等他来,用露出森森白骨的断臂在地上写着女儿的乳名;等他来,听他给她最后的保证;等他来,才可以像回家一样,死在夫婿怀里铄。
曾以为一时的放手,终于成了天人永隔的诀别,留下永恒憾痛,朝朝蚀骨,夜夜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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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小今!”
居峌王已泪流满面。
自从金笑薇死后,他几乎没有再落泪。
明知鹿夫人是幕后元凶,他不动声色地加倍宠爱,利用鹿夫人麻痹掌权的鹿弘义,一步步重新树立自己的威势,直至统一北狄,斩杀鹿弘义。
把曾经同床共枕的鹿夫人处以金妃同样的死法时,他竟毫无怜悯。
金笑薇的死,早已锻就他的铁石心肠。
没有人是不可以诛杀的,没有人是不可以利用的。
若无铁血手腕,毒蛇心肠,他便无法奠定他的铁桶江山,无法保护自己的娇妻稚女。
可他真的成为人人敬畏的北狄之主时,他却已完全不知道自己想保护的是谁。
也许,会是眼前这个仿若和笑薇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子?
“你是小今!”
居峌王沙哑地重复着,含泪的眼睛盯着木槿,一瞬不敢瞬。
仿佛瞬上一瞬,她便会就此消失于眼前。
像她母亲那样,成为他永远无法触到的一个梦。
木槿见他神情,不觉心头酸楚,说道:“我一向只知自己是蜀国公主,因父母在木槿花下拾到我,故取名木槿。不过既然连我夫婿都说我是小今,那么,我应该就是小今吧!”
她将止住啼哭的小朗交给顾湃,慢慢挽起袖子,露出臂上一痕红印。
如木槿初绽,如玉蝶展翼。
居峌王却轻轻将手搭到她的上臂,替她放下长袖。他哑声道:“不用看,不用看……我知道你是小今。你的样貌和性情,便和笑薇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呵……”
木槿便转头看向绵延不断的坟包,“那么,便请狄王告诉我,哪个才是我生。母的坟茔吧!听闻,当日。她为救我历尽艰辛,死得极惨。我想在她坟头上一炷香。”
为了证实自己身世,她千里迢迢来到北狄王都,第一眼便看到了骏山,然后顺着骏山找到了金氏陵园,找到了守着楼小眠坟墓的郑仓。郑仓说,她生。母金妃的坟墓也在其中。
十八年前北狄大乱,金家横死之人不计其数,且多是因罪被诛,往往草草安葬,并未立碑。金妃死时鹿氏当道,居峌王无法将她葬入王室陵寝,遂和别的金族族人一同葬于金氏陵园。
奇怪的是,居峌王同样没立金妃的墓碑,以至于连金家的人也完全弄不清到底哪座坟茔是金妃的。
鹿氏覆灭后,他下旨恢复金妃封号,厚赏金氏族人,却依然让金妃的骸骨流落于此处,并未以妃礼重新安葬。
隔了这么多年,木槿怀疑居峌王早已忘却金妃葬于何处了。
但居峌王居然道:“好,好……孤这就带你……带你去看你的母亲。”
几乎毫不犹豫地,他走向墓园中央,然后以那一处的石基为起点向东北方向走,以脚步小心地测量着。
“笑薇,笑薇,我来了……我来了!笑薇……”
他一直念着那个女子的名字。仿佛怕惊到她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