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我会命人安排,到时候我让明朗送你。”
“明朗?他在帝都的吗?”
“他在啊,一直都在的,只是,他有些原因,不能和师父照面,干脆不出来了。”明玥想了想,“说不准你们结伴也挺好,他也正好出去散散心。”
“散心。他跟你去西域,发生什么事了?”明玥微微点头,说的含糊其辞,我听出个大概,知道他被灵萱拒绝了情意,连朋友也不和他当,“灵萱是你师父,他们身份确实比较尴尬些的。”
“你看我师父的为人是会在意这般世俗之见吗?师父心里想些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反正明朗已经被她赶了回来,没缘分不能强求,有了不要轻易放手,在离开之前,你再好好想想,往后你后悔了,我可不负责,是你自个儿捡的。”明玥果然是个好人,就是嘴巴硬,不管前边说了多少感人肺腑的话,结尾的时候,一定要摆摆明大小姐的架子,师徒缘也是天生的吧,还是灵萱这个师父管得住明大小姐的这张嘴。
秋祭的平静持续了戌时,帝都的士兵在街道上挨家挨户的搜查,最初我以为他们是为捉拿我这个逃犯,后来听到风声是白天还在国寺中的童男童女,约是半个时辰前僧人夜查,发现其中十九人行踪不明,景帝火速封城寻找,“不是贼喊捉贼吧。”楚凌问得不无道理,这些孩童本就是奚锦辰为他母亲寻来的,如今这戏要演,也得演足了份儿。
“大小姐,打听回来了,给您,您要的一十九人的姓名出身,全在这儿了。”
我们不知明玥是动用了怎样的关系在天亮以前便拿到了失踪十九名送交官府的文案,我们仔细核查,失踪的一十九人中,有十人是出生在阴时,但能与玄阴二字吻合的只有四人,其中还有一名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姑娘,“另外那十几个都是是障眼用的,会不会带走太多人了。”
明玥对着名单发文,我转头问她家的家丁,封城的情况如何,不能出城,还能进吗?“不能了,今日虽取消了宵禁,但四个城门都已关闭,不许进出,这各家客栈,客人都要挤上房顶睡了。”如此说来,今夜的帝都俨然就是座围城,与外界完全隔绝,我又问他,国寺童子失踪是官府发的消息?见他不支声,明玥叫他快讲,“大小姐,是官兵出动后街上开始传的。”
明玥看向我时,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没事,你脸都发白了。”
“他们是被人故意带走的。”
苍月问我:“难道大殿下真的回来了。”
明玥说:“不像,我听说他那个人善战,如果是他回来了,现在帝都外已经能看见兵马了。”
苍月指着窗外道:“他的兵马可能乔装进城了。”
“不会。”我打断他们的猜想,大殿下就不是会这些心眼的人,他处事必要满城皆知的,“奚子扬来过帝都,就在我们来后没多久。”
苍月追问:“你们照面了?”
我摇头,只是我匆匆一瞥罢了,他并未瞧见我,我们都明白子扬离开封地不会是为了来帝都省亲,记得之前天涯就与我谈论这出师之名,现在想来,御外敌挥军,若是自己人打自己人,那不是遍地皆兵吗,帝都里聚集了形形□的各方人士,之前因灵怪之事闹的人心惶惶,而今又孩童从刚开山的国寺失踪,人人自危,景王封城,届时帝都必将陷入一片混乱,若他出兵镇压百姓,众人便有了反抗的原由,往后也会落下口实,成败好像都在顷刻发生,谁先抓到对方的下一步,谁便是赢家。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五章 末路尽
天亮的怎会如此慢,我们几人虽想歇息,街上实在吵的我们无法入睡,子夜以前,各家客栈得到消息,封城令已撤,明日四门恢复通行,连难得开金口赞赏别人的苍月也忍不住夸景帝陛下处事之雷厉风行,但对失踪的孩童只字不提,果然他的第一步是稳定民心,可十九名孩童没有尽数归来,是无法消除隐患。
“苍月,我要去个地方。”
“你不想奚子扬扳倒景帝?”
“是,我爹花尽毕设心血辅佐的帝王之才,魏太师是他授业恩师,没道理在最后关头扶他人上位,其中必有我们不明晓的理由,除了子扬以外,我想不出还有谁能给出答案。”一山不容二虎,一国没有二君,子扬是真要争帝位,还是有着其他的目的,我要亲口问问他。
“你知道他在哪吗?”
“不,但我知道,去哪里找他的人。”苍月将药瓶递给我时,我转手塞到怀里,他问我不用?“眼下不用,带着防身。”
“我还是陪你一起。”
“你去了他们就不会带我去见子扬,到时候你还得一个人回来,不嫌麻烦的吗?”苍月略显迟疑,我又顺势与他说,“子扬很可能不在帝都,你要不要出城去等我。”
“不了,你要是出了城,我会追上你的。”
我不住一惊问他,“你要怎么跟上来?”
苍月只是趾高气扬的让我别管。得亏我多次一问,若真是贸贸然的出城,苍月真要杀了我泄愤的,但我还是请他做好出城的准备,我有预感,今夜我们非走不可。
我之前就是在这条街上跟丢了子扬,这条街上有三家客栈,规模大致相同,不同在于格局,一家门面是酒楼,后院住宿,两家楼上楼下食宿一体,在楼上便能看清街道上的动静,他们应该会选在其中一家,后街接着河道,是这家了,我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店小二也大摇大摆的拦住我,说客满,我再大摇大摆上楼说,找人。
各家客栈都有自己营生的规矩,例如最上等的客房留给常来常往又出手大方的客人,上楼后发现这家客栈的客房分左右两边,一半朝街,一半朝河道,根据门框的尺寸,窗子的数目大抵能判断房间的大小,大家具进不了小门,我进的第一间房,住着一家人,我开门时,那女子跑向坐在窗边喝茶的老婆婆,那老婆婆手里抱着个孩子,那男人则挡他们面前,那女子是一副妇人装扮,身材还有些丰韵,那老婆婆和女子一起哄着孩子,“抱歉,人太多,我走错房了,打扰各位。”他们没有责难与我,只是上前关上了门。
我进的第二间房,三个男人一个女子,女子背对着门,三个男人,一个面朝街,一个面朝门,另个躲在内室,躲进内室的那个,是我在开门时,他闪进去的,我走了进去,关上门,将事先画好的一张图摆在桌上,我的画工有限,但子扬玉佩的形状我已经画在上面了,他们如果都是他的亲信,这种程度是认得出来的。
“姑娘是要买玉器吗,那得去古玩铺子,怎么上客栈来了。”向着门的那个男人问我。
“她便是盗走魏雪凝骨灰的女子。”躲在内室的男人走了出来,见他盯着我腰上绑的鞭子,定是当时宁皓搜捕我的时候,被他记下了,“姑娘可知之前你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
“你要见你主子。”我说完之后,他们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个女子,这里当家的是她吗?
“云裳,久违了。”听她说好久不见,我自己端详她的面相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是谁,直到她抬头,用那双深潭眼,看我时,我才想到,她是韩玲,她怎么和子扬的人在一块,“怎么,准你有人顶替,就不准我了,至少顶替我的人,不用死。”
认出到她后,我脑中很自然飘过那名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子,“我还没听你说过这么话呢,韩玲,你住过国寺吗。”
“恩。”
“他们都安全吗?”
“在安全的地方休息。”一十九名孩童,是一十八名,我还在想有什么法子能轻易将这么多人安静的带出国寺不被发现,其实办法简单的要命,小孩子都喜欢跟着大孩子,她只要随便编个借口,那些孩子就会乖乖跟她走,在他们眼中,这个姐姐是他们的同伴,他们还不懂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要见子扬。”
她叫他子扬,她可知道,雪凝见子扬时都是尊他殿下,我之所以唤他子扬,是因他是家父的学生,与我平辈论处。“是,而且要快。”
“行。”韩玲轻松便做主了,然后吩咐其中一名男子去准备,喝完茶杯里的茶,就叫我动身,我问她,子扬在的地方可远,“不远。”
“他身在城内。”
“恩,”韩玲反问我,“他不是一向都喜欢安安静静的待在角落里看戏吗?”是这样吗?我不知道啊,仔细想来,我与子扬当真没多熟络,不然我也不会一直看不透他的身影有多高大了。客栈后的河道上一支画舫在等着我们,“上来。”
小小的画舫在河道上漂,不快不慢,韩玲一如既往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沿途我们不再交谈,连眼神都没有交集,画舫进了桥洞时,她迅速拉着我跳到岩壁上,拐上了街道,我看着画舫漂出了桥洞,我们穿过人群,进了一家米行,前门进,后门出,驿馆,我认出她带我来的地方,是帝都的驿馆,各地王侯被招进帝都时都会在此处下榻,子扬就在这里面?她没有去敲门,而是拽着我继续往前,驿馆旁边是马房,马槽的最后一间,下面有条暗道。“它会通到哪?”
“驿馆,这条密道是修来监视住在驿馆里的人。”我觉得这个方法十分好,十分再加十分的好,奚锦辰怎么会想到他的敌人,正舒舒服服的睡在他为他们准备的房子里呢,而且,还用着给他准备的密道,避开他的耳目,这就是先天优势,在帝都长大的王子和他这个半路才来的,在地利上占优势。
韩玲刚走进密道里的房间,正在读书的奚子扬便看到了她,立马起身将她拦在怀里,问她是不是想自己了,怎么这么晚了还跑来,还问她一路上有没有碰上麻烦,遇险与否。韩玲与他依偎着,“我是带一个朋友来见你。”
韩玲引见,子扬才发现我也站在门口,他盯了好一会儿,眯眼看,睁眼看,却没认出是谁,到他看见我面上的红印,先是惊讶,再来笑了,“裳儿。”
‘嫁个他曾是我的梦,最美的梦,可不知从何时起,这个梦变得很疼了,疼得我不敢再梦了。’在见到他们相拥的一瞬间,我释然了,我明白为什么雪凝从前会说出那么一番话,也像苍月说的那样一旦你爱上某个人,你便能不由自主的了解他的一切,雪凝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她才嫁给了宁皓,她被自己独一无二的爱恋杀死了。
“子扬,你算计我爹了吗?可是魏太师,发现你瞒着我爹干了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你是不是将谋反的罪过推到了我爹身上,害得他。”
奚子扬坚定道:“没有。”
“再说一次。”
“没有。”
“奚子扬,在你眼中,我爹是不是很天真,我又是不是很好骗,你拜在我爹门下,让拥你为帝,再转身将谋反的罪名全扣到他头上,自己全身而退,我爹相信了你,我大哥也相信了你,他们都以为云家的劫难是可以度过的,他们信你会再返帝都,你却没有,你是不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韩伯伯会为了我爹从边关赶回,冲到了景帝的刀下,还让整个韩家遭难。”我望了眼韩玲,“但你把你的女人救出来了,奚子扬,你好厉害,能有资格抢夺帝位的人,果然都不简单。”
这一切的症结始于我大哥的承诺,‘帝都处处危机,待他们解了危机,他会到百里山庄去接我’,新帝继位都不曾有动作,我大哥是如何未卜先知危机要来,除非,他们即将要挑起危机,而犯上作乱的罪名要解除,只有一个方法,立新帝,他们眼中的新帝,除了奚子扬,谁能是二选,他们只是没料到奚子扬没有带兵折返,与他们里应外合,而是乖顺的前往封地,姜是老的辣,魏太师看人,还是比我爹准。
我记得我离开云家当日,遭到伏击和保护,两拨人马,一拨是我想破头也想不出来路的黑衣人,我原想他们是我大哥派来护送我出城的,现在看来,他们是来确保云家在问罪之前,没有人逃出去,奚子扬的人手;而另外一拨,是奚锦辰带着体察民情的随扈,微服私访是假,监视云家拿我是真,却让奚子扬的人一搅和,来抓的人,跑出保护我,伺机杀我的人,还是一往无前的追杀我,他们义无反顾的杀心,逼得奚锦辰亲自出手相救,恐怕当时奚锦辰带出来的人手和给我驾车的车夫是同样的下场,尸首无存。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杀手不是他的人,才能有奚锦辰与我共同跳江的经历,不然我实在想不通他何必不顾危险陪我跳江,他根本没打算编造身份,他连自己是谁都没要表明,又何必串通属下冒着生命危险演戏给一个没几日好活的小姑娘。
我想的越是明白,越想骂我爹一声,傻子,越想骂雪凝一声,傻子,更想抽自己一个打耳光,奚锦辰、奚子扬,我相信的都是一群什么人啊,傻瓜,我是天底下找不第二个的大傻瓜。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 秉烛谈
奚子扬和韩玲站在我对面,波澜不惊,我心中却已翻江倒海,可我笑了出来,奚子扬问我笑什么,“笑什么,我能笑什么,笑你啊,论手段心机,你和景帝不相上下,怎么你就输了呢。是为了你身边的女人吗?因为她,你怕死,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错了,你大错特错了。没有十年,天下不是你的,我可以告诉你,现在坐在帝位上的人,就算你扳倒他又如何,你们抢的天下,有些人根本就不在乎,你们争的头破血流,人家不屑一顾,子扬,子扬,你去抢吧,我爹看着,雪凝看着,韩伯伯也看着,你莫要叫他们再失望。”
“不要动手,你们打不过她。”密室两头多了些眼睛,更多了些刀光,而这一切都被镇定自若的韩玲阻止了,于是我问素来眼界悠远的她可曾看看子扬的成败,“我什么没看,也看不到,我只是相信他。”
我不会说韩玲错,我们每一个人的人生都仅有一次,该为自己活,她选了自己的活法,我也一样,没人来苛责我,我又有什么资格对她说到三四,所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魏雪凝、韩媖加上我,一个牢不可破的痴傻阵。
针对现在帝都的局势,我得尽快让苍月离开,尤其是在我那样和奚子扬对峙过后,好在苍月有所准备,我什么都来不及解释便拉着他披星戴月的连夜逃命,我知道就算韩玲阻止过子扬,他要成大事是不会容许丝毫的差错,帝都的盘查仍在继续,所用的车马不到太亮以后不得通行,可我们一刻也不能等,从水路匆忙出城,打算出了城,再到附近的驿站买马,出了帝都却没有让我感觉到些许安全,再往前就是从前他们伏击我地方了,历史就像自己倒转到一幕,又是同一个地方,“楚凌,苍月,他们是来抓我的,你们先走,我随后就赶上。”我吞下丹药,苍月却拉住了我的缰绳,马慌乱的踢踏,“你们在这儿会妨碍我的,你们先走,我会赶上的。”苍月像是一下子缩成五岁的孩童,跟我拗上了,“你该知道你们不在场,我才能没有顾忌,你还不信我吗。”
“是。”
苍月说是的口气眼神,死死拽着缰绳的手掌,都在表达不信任,太过了解一个人的悲哀,我问他,“真想和我死在一起咯。”
“是。”
“别后悔。”
“你们两个胡说八道完了吗?”楚凌的剑刃发出堪比破晓的光亮。
黎明前的黑暗,有着刀剑的敲击,亦有着银铃的迎合,腹部不合时宜的传来刺痛感让我一时大意,背后被拉了一道很长的伤口,当我听到了弓弦的震动,再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