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确有要事在身。”沐小木顶着压力,咬牙道。
湛然抿起薄唇,饶有兴趣的打量她,道:“在这里,唯有本官的需求才是要事,旁的算个狗屁要事。”
沐小木见他一步一步逼了过来,高大的身子遮了光,令室内愈加昏暗,今晨的梦魇阴影又一起浮上心头,禁不住红了眼眶,退无可退之际,湛然的手指又朝她伸了出来,她悲怒交加,顿时便没出息的哭了出来。
湛然好一阵无奈,看着身前又哭成傻子的沐小木,悻悻的收回手指,天地良心,他方才只是想帮她顺顺衣领。
“好了,莫哭了。”湛然头痛的揉揉脑袋,那边还在抽抽搭搭的不停,心里一烦闷,怒道,“不许哭。”抽泣声瞬间停了。湛然看着憋住眼泪的小御史,缩在宽大的衣服里,一张脸通红,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又不敢落下来,忽而升起一丝百年难遇的怜悯之心,便想着哄一哄吧,遂整理了一下脸型,努力和蔼一点儿,手刚伸出去想摸摸她的脑袋,那头又哭出声音来。
湛然一寻思,不禁怒了,难道他往后都碰不得这家伙了么?缩回手指,她便憋着哭,一伸出去,她就放声哭,几次三番之后,忽然觉得还挺好玩儿,便一戳一戳的逗着玩儿,小御史本能反应,自控力又极差,完全没有办法应对这番侮辱,被玩弄的渣滓都不剩。
湛然玩腻了,见小御史还是一副据他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估计短时间内是不会原谅他了,遂失望的叹了一口气,将冷冰冰的小佛像送出了家门。
沐小木出门的时候头都不回的跑了,湛然倚在门边看她狼狈的背影,蓦然觉得有些不好,万一小御史哄不会来岂不是糟了?万一往后都不让他碰,一碰就哭成个傻子又怎么办?他哀伤的凝视着夕阳,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些棘手。
沐小木回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湛然的衣服换了下来,放在脚底下踩了又踩,踹了又踹才稍稍解了气,收拾一下悲伤的心情和残破的身子,便急匆匆的奔出门去。
她穿过卖菜的小贩,打酒的老汉,玩蛋的孩童,一路小跑来到了茶社,揪着个小二一打听,便一溜烟的跑上了二楼隔间,推门进去的时候,果然见着了苏默与林贤。
两人正在闲聊喝茶,见她来了,便招呼她过来坐,沐小木凑过来便拖出一个板凳坐了。
林贤见她一副疲惫憔悴的样子,摸出个瓷碗,替她倒了杯茶,推到她跟前,试图掩饰自己早上先开溜的无耻行为。
“小木,湛大人都同你说什么了?”林贤瞧见她明显打击过重的样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苏默悄悄的侧过了耳朵。
“湛大人说您二位夜不归宿酗酒成疯,必须得大力整治才行。”沐小木浅浅了啄了一口茶,这才觉得好受一些。
林贤失笑道:“我瞧你这模样,是已经被整治过了?”
沐小木将将喝了一口水,闻言一顿,没能控制好自己,一口水便朝林贤喷了出去,林贤快手快脚,“刷”的一声打开了扇子,拦了大半,仍是有一半喷上了他的脸颊领口。
沐小木擦擦嘴,没什么愧意的致了个歉。
林贤抹了一把脸,拿起桌上的丝绢擦了擦手指,恶狠狠的道:“下次再找你算账。”苏默大概是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谈正事,便取过林贤的折扇,替他扇脸,看着林贤黑下来的脸色,一脸正经的解释道:“这样干得快。”
沐小木忍不住笑出声来。
林贤弄干净了自己,白了沐小木一眼,道:“我今早同苏默奔波了一天,可以说有收获也可以说毫无进展。”
沐小木瞅着旁边神色复杂的苏默,心里一跳,追问道:“怎么说?”
“今儿个一早,我请了最会查案的荻大人陪我们去了施亦府上,几番追查,锁定了几位有嫌疑的人选。我们多次甄选之后,最终找到了偷试卷那人。”
“那这是好事儿啊,怎么……”沐小木不解的看着低沉的二人。
“他……死了。”苏默别过脸,沉声道。
第34章 阿木·和风日暖
“死了?”沐小木手中握的茶险些泼出来。
“嗯。”林贤点点头,“我同苏默查的时候便颇觉蹊跷,因为线索轻而易举的就指向了他,我们也不是没料到这种可能性。”
“他死了,施大人不是百口莫辩了?”沐小木想到了其中的关键,瞪圆了眼睛,手指也握了起来。
林贤立起身,缓步踱到窗边,眺望着熙来攘往的行人,道:“这样说也没错。”
“怎么像是故意要致施大人于死地一般?”沐小木思索道。
“大概就是这个目的。”林贤倚在窗口,转过头对沐小木道。
“据我们猜测,施大人令萧泰入狱,挡了随仁的道,随仁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毕竟这事儿湛然都不管,等于默许萧泰入朝,结果半路杀出了施大人,这种亏他怎么肯吃,自然要一解心头之恨了。”一旁的苏默沉默良久,也是开了口。
“你的意思是,这人是随仁指派的?”沐小木顺着他的话往下思索,迟疑道,“随仁遣他偷了试题,然后再将他灭口,就是为了弄死施大人?”沐小木说完后,又道:“不对啊,那人偷试卷的时候,随仁还不知道施大人会出此下策呢。”
“除非……”林贤提点她。
“除非随仁偷试卷是为了某人高中,稳进朝廷,那人不消说便是萧泰了。”沐小木想了想,又道,“结果却碰上施大人拦路这等事儿,于是便放出消息,再将那人灭口,嫁祸施大人,逼他改口不曾泄题,若他不识相,亦能致他于死地?”
“恩,差不多是这样。”林贤点点头。
“是猜测,还是事实?”沐小木追问道。
“根据我们同施大人的调查来看,大抵是这样没错了。”林贤看了苏默一眼,回道。
“照这么说,萧泰确实拿到了试题,那么……并不无辜了?”沐小木脑袋一转,惊讶道。
“似乎是的。”
沐小木顿时无语了,想起这么多日子的挣扎犹豫彷徨便觉得有些不值,若早知道是这样,根本用不着思前想后弄的一众人都隐晦的开导她。
“那现下该如何办?”沐小木苦恼的陷入沉思。
“他不会有事的。”苏默看上去并不焦虑,很是平静。
林贤扭头看窗外,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但一副不是很想听的样子。
沐小木扭头看着他俩,不明就理的对着苏默道:“怎么说?”
“我去承认偷试卷的人是我不就得了?”苏默缓慢却清晰的道,“这样施亦就不用死了。”
“真是胡来。”沐小木一恼,道,“你跟施大人关系这般好,即便你去自首,也不会有人信你的,即便有人信,施大人也脱不了干系。”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苏默不为所动,依旧很是淡定,道,“刑部尚书是湛然的人,大理寺卿是随仁的人,还有一个是正在窗口赏景的林大人。三个主审官有两个都会帮我的。”
“林大人?”沐小木不解的看着他。
“他敢去自首,我就会定他的罪。”林贤撇了一眼苏默,冷冷的道。
“你们……”沐小木无计可施,只得又道,“湛大人也不见得会帮你。”
“他不是帮我,是帮他自己。”苏默解释道,“这事儿拖的太久,迟则生变,说不定哪天随仁棋高一招就把萧泰弄出来了,还是尽早结案比较有利。”
沐小木不知道怎么会演变到这一步,心里堵的难受,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手指紧紧捏着茶杯,蓦然往下一顿,低声道:“我先走了。”
苏默同林贤并未应她,沐小木便撞开大门走了。
天气转暖之后,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衣衫色彩亦鲜艳了不少。沐小木满腹心事穿过长街的时候,还不小心撞了人,被好一顿数落,她直弯腰道歉,心情更加抑郁。
途径子午河的时候,蓦然想起第一回同施亦苏默相遇,那时的气候便如此刻般惬意,垂杨绿柳,烟轻红软。
施大人少年般朗润,直嚷嚷着要跳河,而远远立在河岸柳边的男人,正是苏默。
这一回,苏默终是不嫌施亦吵闹寻死了,他要替他去了,就如同这些年做的一样,沉默却坚定。
沐小木下意识的往河岸瞧去,那里烟柳漠漠,河水粼粼,模模糊糊之间仿佛还能瞧见苏默的样子,她便不知不觉的迈步前去。
走的近了才发现不过是自己的臆想,不过往日这里景致好,少不得些许游人学子,此刻却安静的只余微风与斜阳。
沐小木略有诧异,便拂开细嫩的柳条探头一望,顿时愣了一愣,一人在岸边置了躺椅,正躺在上面仰面晒太阳,一只手臂抬起来,轻轻遮了眼,甚是悠然自得。他深色的衣衫随着风上下起伏,跌落下来的时候便露出了右侧搁在一旁的鱼竿。
沐小木面色一僵,转身欲走。
“站住。”那人眼睛都未睁开,只是懒洋洋的开口道。
沐小木假装没听到,硬着头皮就要走。
“沐小御史……”那人意犹未尽的止了音儿,喉间泛出一丝轻笑。
沐小木身躯一紧,不得不定在原地。
“就这么讨厌我?”男人慵懒的坐了起来,落在身上的嫩黄叶片纷纷滑落,他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惺忪的双眼带着熟睡后的几分迷蒙,看上去既无害且温和,甚至有几分不满足的撒娇意味。
沐小木不肯转过头,用背影表达了意见。
“话也不愿同我说了,嗯?”男人揉了揉头发,似是略带苦恼,见她别扭的背对着他,自语道,“果然是哄不回来了。”
沐小木闻言松了口气,以为他腻味了,便抬脚准备走,蓦然又听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为难响了起来。
“看来哄人我果然不在行,那只能用强了。”
沐小木一凛,没胆子走,转过身不情不愿的道:“湛大人。”
“还是这个管用。”湛然略有得色,道,“过来。”
沐小木紧闭着嘴唇,不肯上前。
“罢了,上回的事儿是我不好,别再闹脾气了可好?”湛然见她依旧执拗,竟耐着性子哄了又哄。
沐小木见他如此,也不好再扭捏,遂点了点头。
“过来。”湛然勾了勾手。
沐小木一点一点的挪过去,见他笑的有些暧昧,便赶紧坐在他身侧的草地上。
湛然看着身侧盘腿而坐的小御史,又望望自己的膝盖,略显失望。
“还是不肯同我说话么?”湛然伸出手掌,想摸摸她的头顶,却见她眼中闪过惊惧,快速的别过身子,躲了开来。
“别……”沐小木脱口而出。
湛然的无奈的表情在明亮而温和的光线里格外清晰,仿佛隐隐藏着几分难过。沐小木一时之间有些心软,便坐直了身子,道:“我头发脏,怕污了大人的手。”
湛然收回手掌,垂眸看了她一眼,稍稍叹了一口气。
沐小木愈加不忍,想了想,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袖子,聊作安慰。
湛然试探般的将手掌轻按上她的头顶,见她皱着眉,强忍着逃开的冲动接受了,顿时心情大好的勾起了嘴角。“这便是好了,往后可不许闹了啊。”
“只要大人别再像那天一般,下官绝不敢怠慢。”沐小木诚恳道。
“方才瞧你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可是有什么心事?”湛然不置可否,转移了话题。
“还是施大人那桩事儿。”沐小木小心翼翼的道,生怕又惹的他不高兴。
“声音太轻,不甚清楚,你凑过来点儿。”湛然将耳边侧过去,示意她靠过来。
沐小木不能理解为何声音太轻不是加大音量而是凑到耳边小声说,不过既然湛大人要求,她也不能不给面子,遂两只爪子扒着软椅的把手,将嘴唇凑上他的耳边,刚要说话,冷不丁他忽然转过头来,那张柔软的薄唇便与自己的嘴唇贴在了一起,意识在这一刻停滞,只听见子午河一波一波流动的声音,仿佛不断跳动的心口。
“你也太不小心了,这要怎么赔我?”湛然贴她很近,呼出的气息抚上她的面庞。
沐小木脸“腾”一下就红了,被他这般一问,竟什么都想不起来,一边往后退一边道:“对不起。”
随着一声轻哼,后退的趋势便被止了,湛然的手掌扣着她的脑袋,按向自己,道:“本官可没打算原谅你。”说罢,便放肆的吻上她的唇,用舌尖撬开她由于紧张错愕而咬住的牙关,寻着她柔软的舌头嬉戏逗弄,她稍稍后退,他便攻势欲烈。
沐小木被他亲的措手不及,他如此轻车熟路的调戏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沐小木都快要习惯了。习惯总是令人放松警惕,此时的她竟难以推开他,无意识的跟随着他的指引一步步沦陷。神识愈发模糊,只隐隐集中在他专注的那点儿,身子也止不住的发软,若不是他从后面揽着她,她几乎要握不住椅子的把手。
湛然伸手遮了她的眼儿,见她乖巧的倚在自己手臂上,眸中氤氲,便一使劲,将她抱进了怀里。此时的小御史被他亲的娇喘吁吁,似是无法再张牙舞爪了,她不过同他怄气一日,他便觉得份外无趣,远不如抱她来的实在。
这个吻着实绵长,湛大首辅依依不舍的离开沐小御史的唇舌,小御史顾不得害羞,揪着他胸口的布料便窝进他胸口喘息。
湛然失笑,将小御史好生抱在怀里。
沐小木察觉到他有力的双臂,先前的那番抗拒竟小了很多,真的又被他揽在怀里,到没有想象中那般不能忍受。她喘了片刻,将脑袋埋在湛然胸口,忽而道:“我不明白。”
“哪里不明白?”湛然的视线落在她稍显凌乱的头顶。
“人人都说,高处不胜寒,以大人如今的地位,更是不可行差踏错,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可是大人却似毫不忧心,每每闲情逸致,还有空来此钓鱼。”沐小木松开他的衣料,不知该将手放在哪里,干脆交错而握。
“不在乎便不怕失去。”湛然不动声色的握住她的手,沐小木缩了一下未能成功,便认了命。
“大人可有在乎的东西?”沐小木听他如是说,不由好奇道。
“以往不曾有,可如今……”湛然看了她半晌,眼睛是罕有的认真。他本就英俊至极,平日锋芒毕露,令人不敢直视,如今他慵懒温和,直看的沐小木心里一跳,说不出的感觉密密麻麻的侵占了胸口。
“如今怎么?”沐小木喉咙有些干涸,悄悄咽了一口口水之后,不知不觉的追问道。
湛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手指摩挲着她的头顶,仿佛在照料自家宠物一般。
几次三番之后,沐小木也深刻了解了自己的地位,不过就是这膝上半尺而已。她见他不语,亦不多问,只是湛大人神祗一般没有烦恼,她这等凡夫俗子可少不得红尘纠葛。
“大人……”她挣扎了片刻,仍是犹豫开口。
“本官知道你要说什么。”湛然开口道,“本官可以帮你。”
“真的么?”沐小木一喜。
“自然。”湛然回的很快。
“先前大人还不肯的,怎么此番又……”沐小木迟疑道。
“心情好么。”
湛大人的心情规律沐小木向来闹不清,他开心她自然也松了一口气,焦虑纠结了这么多日子,听他亲口应了,心里一块大石便落了地,一身疲惫重担便也消弭了踪迹。她心里也暗自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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