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桂在城下奋勇杀敌,守在城头上的明军则以炮火作为支援。袁崇焕亲临城楼指挥作战,以此激励将士,并命令士兵从城上以“红夷大炮”、“木龙虎炮”、“灭虏炮”等火器,齐力攻打。猛烈的炮火很快就收到了成效,不光有效地支援了满桂的部队,还将东山坡上后金部队的一座大营帐轰了一个稀烂。激战到当日中午时分,皇太极的部队伤亡惨重,贝勒济尔哈朗、大贝勒代善第三子萨哈廉和第四子瓦克达俱受重伤,游击觉罗拜山、备御巴希等被射死,蒙古正白旗牛录额真博博图等也战死。无奈之下皇太极只好鸣金收兵,退至双树堡扎营喘息。
五月二十九日,后金天聪汗皇太极率军撤离宁远,退向锦州,宁远之战结束。
重新回到锦州战场后,皇太极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这里找回面子,于是从五月三十日开始到六月二日,一面命令部队骚扰锦州城外,一面继续劝降。然而已经获悉宁远取胜消息的赵率教和纪用精神更胜从前,对皇太极的花言巧语毫不在意,连拖延的话也不愿再说。六月初三,皇太极见劝降无效,准备向锦州城发起进攻,后金军列八旗梯牌,摆好火器和攻城的器械,做好了战斗准备。六月初四凌晨,皇太极设大营于城东南二里的教场,命数万官兵攻打锦州城南隅。其他三面,则派部队佯攻,借以牵制明军。
第66节:奈何江山唱晚(66)
面对后金部队的疯狂进攻,明军从城上用火炮、火罐与矢石下击,后金军死伤众多。尔后金兵在皇太极的决死命令之下,只好以命相搏,运车梯、强渡城濠。后金军的这种做法,对于火器充足、占据武器优势的明军来说,无异于送死。明军大炮齐发,火枪齐鸣,后金军成排倒下,尸体压着尸体,锦州城下血流成河。
这场攻城之战从早晨一直打到午后,后金部队伤亡越来越大。明军凭借坚城深壕,从城上发射火器,后金部队根本就无法靠近,更谈不上能攻破城池。到了傍晚时分,丧失理智的皇太极也慢慢恢复了冷静,眼见部队伤亡惨重,士兵一个个垂头丧气,知道这一仗自己是绝对打不赢了,于是只好下令撤军回营。
六月初五日凌晨,后金天聪汗皇太极下令开始从锦州撤军。途经小凌河城,拆毁明军工事。初六到大凌河城时又毁坏城墙以泄愤,然后向东扬长而去。就在同一天,在得知皇太极撤退的消息之后,辽东巡抚袁崇焕立即向北京报捷,上《锦州报捷疏》曰:
“仰仗天威,退敌解围,恭纾圣虑事:准总兵官赵率教飞报前事,切照五月十一日,锦州四面被围,大战三次三捷;小战二十五日,无日不战,且克。初四日,敌复益兵攻城,内用西洋巨石炮、火炮、火弹与矢石,损伤城外士卒无算。随至是夜五鼓,撤兵东行。尚在小凌河扎营,留精兵收后。太府纪与职等,发精兵防哨外。是役也,若非仗皇上天威,司礼监庙谟,令内镇纪与职,率同前锋总兵左辅、副总兵朱梅等,扼守锦州要地,安可以出奇制胜!今果解围挫锋,实内镇纪苦心鏖战,阁部秘筹,督、抚、部、道数年鼓舞将士,安能保守六年弃遗之瑕城,一月乌合之兵众,获此奇捷也。为此理合飞报等因到臣。臣看得敌来此一番,乘东江方胜之威,已机上视我宁与锦。孰知皇上中兴之伟烈,师出以律,厂臣帷幄嘉谟,诸臣人人敢死。大小数十战,解围而去。诚数十年未有之武功也!”
宁锦大捷,赵率教、纪用在锦州,满桂在宁远,英勇作战,按说都立有大功。但袁崇焕本人指挥有度,计谋有加却也是不争的事实,袁崇焕在奏章中,丝毫不为自己请功,反而把功劳推给别人,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名帅之风。
宁锦之战,对于明朝的边防局势来说,有着很大的鼓舞作用。此战的战果较之上一次宁远大捷有过之而无不及,作为守城战的典范战例,宁锦之战在中国的军事史上有着重要的历史地位。然而袁崇焕虽然打了胜仗,却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由于在此之前,袁崇焕对于官场之中风行的崇拜魏忠贤之风毫不在意,因此在魏大太监的心里早就挂了号。此次宁锦大捷,袁和辽东守将出尽了风头,魏忠贤自然心生妒意。此时面对朝中的变化,有着多年文官生涯的袁崇焕心里也非常清楚,明白自己必须和朝中的权臣保持相对平稳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选择了妥协,加入了为魏忠贤歌功颂德的行列,不能免俗地给九千岁修建了生祠,而这也成了他为官历史上唯一一个所谓的污点。
然而令人惋惜的是,袁崇焕虽然在一定程度上选择了妥协的态度,却依然不能获得魏忠贤的谅解,反而借口他不救锦州,唆使党羽接连上疏弹劾。最后袁不光什么功劳都没得到,反而被逼请辞。
天启七年七月,木匠皇帝下旨准袁崇焕辞去官职,以王之臣代为督师兼辽东巡抚,驻宁远。而更为可笑的是,在论功行赏的行列之中,很多魏忠贤的党羽什么力都没出却反而加官晋爵,受尽好处。这种结局不光是遗憾,甚至用贻笑大方来形容也不为过。
(二)错在胡说,错在杀人
宁锦大捷过后不久,天启皇帝朱由校一命呜呼,崇祯皇帝朱由检告别之前的信王生涯,开始了意料之外的皇帝旅程。
登基之后,朱由检便展现了自己狠辣的一面,几乎是不露声色地便瓦解了魏忠贤经营数年的政治黑手党,接着又斩草除根,对魏的党羽大肆捕杀。一时之间,满朝文武都以为自己终于赶上了一位好皇帝,特别是以东林党人为代表的官员们,认为属于自己的政治春天终于到来了,一时间精神抖擞。在这种春暖花开的气象之下,辞官在家的袁崇焕也又一次迎来了自己的机会,天启七年十一月擢右都御史,视兵部添注左侍郎事。
第67节:奈何江山唱晚(67)
崇祯元年四月,鉴于辽东局势的需要,朱由检又下令任命袁崇焕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袁崇焕又一次回到了熟悉的辽东。
崇祯元年七月,崇焕奉旨回京,向皇帝仔细地叙述了辽东的军事形势。对于袁崇焕的这次述职,崇祯皇帝朱由检感到非常满意,于是下旨在平台召见袁崇焕,以商议辽东诸事。这次召见,对于袁崇焕来说可谓意义重大,谈得皇帝高兴了,以后自然可以在边疆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整顿,谈不好,没准就直接罢官回老家。对于这种情况,袁崇焕心里非常清楚,为了获得皇帝的信任,他几乎是用尽浑身解数。当朱由检问及如何解决辽东问题时,袁崇焕对曰:“方略已具疏中。臣受陛下特眷,愿假以便宜,计五年,全辽可复。”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只要你答应给我权力,我五年就能收拾掉皇太极。按照当时的情形来讲,这是一句不折不扣的大牛皮,但凡有一点军事常识都会明白。可是朱由检就偏偏不懂,反而心花怒放,立刻许下种种好处说:“复辽,朕不吝封侯赏。卿努力解天下倒悬,卿子孙亦受其福。”
对于袁崇焕的这种说法,当时在旁边站着的给事中许誉卿非常诧异。趁朱由检休息的时候问袁崇焕是不是说了胡话,袁崇焕回答道:“我看皇帝过于焦虑,所以刚才是说说让他开心而已”,许誉卿闻言大惊,急忙说:“皇帝可是很聪明的啊,你这样胡乱说话,将来追究起来怎么办?”袁崇焕听完许誉卿的话,立刻懊悔不已,但话已经说了出去,却再也收不回来了。无奈之下只好想别的办法,便又向朱由检提出要求,说:“东事本不易竣。陛下既委臣,臣安敢辞难。但五年内,户部转军饷,工部给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调兵选将,须中外事事相应,方克有济。”朱由检听完之后,立即答应了下来。
眼看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袁崇焕也豁了出去,接着又说:“以臣之力,制全辽有余,调众口不足。一出国门,便成万里,忌能妒功,夫岂无人。即不以权力掣臣肘,亦能以意见乱臣谋。”朱由检闻言也不含糊,当时就赐予了袁崇焕一把象征皇帝权威的尚方宝剑。
袁崇焕见皇帝果然是下了大本钱,心想在自己之前熊廷弼、孙承宗皆最终被人排挤,都没落下好果子吃,于是又上言:“恢复之计,不外臣昔年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守为正著,战为奇著,和为旁著之说。法在渐不在骤,在实不在虚,此臣与诸边臣所能为。至用人之人,与为人用之人,皆至尊司其钥。何以任而勿贰,信而勿疑?盖驭边臣与廷臣异,军中可惊可疑者殊多,但当论成败之大局,不必摘一言一行之微瑕。事任既重,为怨实多,诸有利于封疆者,皆不利于此身者也。况图敌之急,敌亦从而间之,是以为边臣甚难。陛下爱臣知臣,臣何必过疑惧,但中有所危,不敢不告。”事实上在整个平台召见的过程中,袁崇焕这番话是最有价值的,其言外之意就是希望自己与后金国以虚对虚的议和能得到元首的理解。而作为一个皇帝,朱由检自然也明白袁崇焕一番话的言外之意。听完袁的这番话后,朱由检并未表现出什么反感的情绪,反而是“优诏答之,赐蟒玉、银币”。由此可见,在这之后,朱由检对袁崇焕的指控多少有些打自己嘴巴的嫌疑。
平台召见之后,袁崇焕又在京城逗留了数日,就在这期间戍守宁远的部队因为缺少粮饷而发生了哗变。朱由检急命袁崇焕出关巡视,袁崇焕八月抵达宁远,迅速地平息了兵变,并将煽动兵变的十五人杀死。接着又杀了知情者中军吴国琦,斥责了参将彭簪古,罢黜了都司左良玉等四人。为了能够随时安抚戍边的士兵,袁崇焕当即请命亲自守宁远,朱由检也准许了袁的要求。崇祯二年闰四月,朱由检再次奖赏袁崇焕,“加太子太保,赐蟒衣、银币,廕锦衣千户”。
从以上几点来看,在朱由检登基之初,对袁崇焕还是非常信任的,虽然在这期间辽东军饷连年增加,甚至一度动用了皇帝的私房钱,但对袁崇焕的种种要求,朱由检还是都给予了满足。可以说,在袁崇焕再次回到辽东的前两年,还是非常舒坦的,和权力中枢的关系也非常积极,这种良好的态势也给了袁崇焕很大的信心。然而不好的是,这种信心有时也能起到一些副作用,例如诛杀毛文龙就是重要的一笔。
第68节:奈何江山唱晚(68)
毛文龙是浙江杭州人(一说是山西人),为明军在皮岛(又称东山岛)的守将。皮岛位于鸭绿江口,与朝鲜本土仅一水之隔,和宣川、铁山隔海相望。毛文龙本来部属甚少,但自从以皮岛为根据地之后,他全力招揽逃兵和流民,势力逐渐壮大。为了表彰他的所作所为,明政府特地任命他为皮岛总兵。
作为驻扎皮岛的防卫中坚,毛文龙及其部属的重要性显而易见,他位于后金国的侧翼,很大程度上起到了吸引皇太极兵力的作用。这种作用直接导致后金国必须长年在东南方向部署重兵,这自然而然也就缓解了西面明朝边防部队的直接压力。毛文龙最大的问题是指挥能力一般,虽然自己占据有利地形,却只能起到牵制的作用,除了偶尔的骚扰掠夺之外,几次和后金部队正面作战,都大败而归。
天启四年五月,毛文龙派遣军队沿鸭绿江越过长白山,入侵后金东部,结果为守将击败,全军覆没。
八月,他又派兵从朝鲜的义州城向西渡江,入岛中屯田,后金守将发觉后,埋伏突袭,一仗下来毛部损失了五百余人,岛中的粮草也被烧了个精光。
天启五年六月,毛文龙派兵袭击后金耀州的官屯寨,又大败而归。
天启六年五月,派兵袭鞍山驿,损失一千多人。没过几天又派兵袭击撤尔河城,结果又没成功。
天启七年正月,后金军队远征朝鲜,捎带手也折磨了一下毛文龙的部队。三月,后金部队攻克朝鲜义州,并分兵夜袭毛文龙驻扎在铁山的部队,毛文再一次大败,逃回皮岛。
历数毛文龙的战绩,能上得了台面的少之又少,但仗打得不好,军饷他却花了不少;作战不好,但搞后勤经营他却是一把子好手。在皮岛驻扎期间,他大做生意,贩卖布匹,征收商船通行税,继而又派人去辽东和朝鲜挖人参。还利用自己的身份在海上做起了买卖。在皮岛搞到了足够的银两之后,发家有方的毛文龙愈发觉得这是一块宝地,生怕北京来旨把自己调走,于是不断地以大量金钱贿赂魏忠贤及其党羽,稳固了自己在皮岛的绝对地位。
天启七年,朱由校一命呜呼,其弟朱由检登基,三下五除二便收拾了毛文龙的大靠山魏忠贤。但此时毛文龙羽毛日渐丰满,因此喜好狠抓后勤保障工作的作风依然不改,照旧狮子大开口跟朝廷使劲要军饷。眼见皮岛的军饷越要越多,朝廷也开始怀疑起来,于是就打算派人过去核查,但毛文龙始终是推三阻四,无论如何就是不让查。
面对毛文龙的不合作态度,朝中虽然议论纷纷,但是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恰恰就在此时,袁崇焕走马上任,而且从理论上来讲,皮岛的部队他也是有权管理的。因此有官员建议把分配给皮岛的给养全部由袁崇焕一人调拨,但此举又遭到了毛文龙的极力反对。此事要换作别人也就罢了,但袁崇焕偏偏也是个倔脾气。所以从一上任开始就对毛文龙颇为不满,甚至还写信给当时的内阁首辅钱龙锡,说要宰了毛文龙,而钱的态度则是不置可否,劝他谨慎行事。
崇祯二年五月二十二日,袁崇焕离开宁远,去和毛文龙会谈,并约定了在双岛见面。六月初一,毛文龙率领将士抵达,与袁正式开始会谈。在这次会谈中,袁崇焕先是建议毛文龙更改营制,接受朝廷委派的监军,但是被毛文龙当即拒绝。接着袁崇焕又劝说毛文龙辞官还乡,结果毛文龙却大言不惭地回答:“向有此意,但唯我知东事,东事毕,朝鲜衰弱,可袭而有也。”联想到之前毛部在战场上的种种作为,袁崇焕心里自然很不痛快,于是下定决心要除去这个混世宝。
六月五日,袁崇焕邀请毛文龙观看将士们射箭比赛,众人上山后,袁的亲信参将谢尚政指挥各营官兵在外围设下包围圈,将毛文龙及其随从官员与他们的部队隔开。
袁崇焕说:“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将军您身当国家海外重寄,请受我一拜。”说着下拜,毛文龙跪下还礼。接着袁崇焕又问起毛文龙手下将官的姓名,居然大多数姓毛,袁崇焕觉得奇怪。毛文龙说:“他们都是我的义孙。”袁崇焕笑了笑,接着对毛的部属说道:“你们在海外苦守边关,但兵士每个月只有一斛的粮,想起来令人痛心。请大家受我一拜,希望大家继续为国效力。”众将见状急忙磕头答礼。
第69节:奈何江山唱晚(69)
客套完之后,袁崇焕随即提出几件事来责问毛文龙是否算是违抗命令,毛文龙当然立刻否认。眼见此时毛文龙仍然态度蛮横,袁崇焕立刻火冒三丈,命令士兵除下他衣冠,绑了起来。毛文龙的态度倔强,自称无罪有功。紧接着,袁崇焕又说:“你有十二个罪名都足够砍头的,你知道吗?”接着便滔滔不绝数落起来:“祖制,大将在外,必命文臣监。尔专制一方,军马钱粮不受核,一当斩。人臣之罪莫大欺君,尔奏报尽欺罔,杀降人难民冒功,二当斩。人臣无将,将则必诛。尔奏有牧马登州取南京如反掌语,大逆不道,三当斩。每岁饷银数十万,不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