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的手。虽说,这不是什么大事,甚至一般人家这也是常见,但他心中就是觉得一片妥帖。
见她拿了一件深紫色的道袍在他身上比划,他便洒然一笑,自己脱了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直裰,将那道袍穿上了身。
曲莲上下看了看,便笑了笑,“这件若是合适,那边都合适了。”
裴邵竑便拉了她的手,低头看着那些衣裳,道,“这许多我也穿不过来,只带四五件吧。”一边说着,只挑了几件颜色偏暗的,例如石青,深蓝的。
曲莲点了点头,正待给他收拾,便听帘外染萃唤了一声。
裴邵竑出声让她进来,只见她脸上有些凝重,便问道,“何事?”
染萃便禀道,“世子爷,一位翟副将正在厅中,请您前去。”
裴邵竑闻言便一愣,见曲莲瞧着他,便道,“便是翟教头的长子。”
那就是翟庭玉的兄长……曲莲点了点头,便对他道,“你快去吧。”翟教头的长子在军中担了裴邵竑的副将,此时前来,必是有要事。
见他大步的出了帘子,曲莲便与染萃一道给他收拾行李。
只不过一盏茶的时候,便见他又回了内间。
曲莲一抬头,见他面色凝重,低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裴邵竑点点头,道,“你先别忙收拾,给我寻件素色的衣裳。”他还穿着那件赭色的细葛道袍,见曲莲有些疑惑的望着他,便叹了口气道,“方才庭昭来报,东路军那里已经送来了信。宋将军……已然过世了。”
曲莲闻言便是一惊,也不多问,低了头便进了内室给他拿衣裳。心中却有些翻腾,原本见符瑄想着招募那位宋将军,还以为他必然能挺过这一劫,没想到这才几日,丧报便送回来了。
给裴邵竑寻了一件佛头青的半新杭绸直裰,曲莲便回了宴息处,见他已将那赭色道袍脱了下来,自服侍着他穿了上去。一边低声问道,“如若这般,那宋公子恐是不能与你一道了?”
“他自是要留在庐陵料理他父亲的丧事。”裴邵竑一边思忖着说道,又道,“今夜我恐怕不能回来,先要去王府一趟,恐怕还要去宋将军府走一遭。还要去外院那位那里商量一下,你就别等我了。”
见曲莲点了头,他这才紧紧攥了她的手一下。见她面色发沉,便温声道,“别怕。”这才出了屋子,跟着仍等在外面的翟庭昭离了府。
待他离去,曲莲便觉得心中有些忐忑。
事态如今有了变化,恐怕便要重新策划。不知形势便会如何向前行进,即便是宋将军身亡,宋晗要留在庐陵,恐怕裴邵竑也必须得明日出发。
她不禁抬头望了一眼窗棂外的院子,黑漆漆的,半分都瞧不分明,便如这庐陵城的明日一般。
裴邵竑在天色将明时才返回点翠阁,见曲莲仍在宴息处等着,脸上便有些不好。想着今日便要离去,心中也不忍责备她。只不出声的将她揽在怀里,静静的站了会。待染萃端着炖了一夜的汤水进来,他这才将她松开。
曲莲只低着头道,“世子一夜未歇,今日路上定是疲惫。我让人给你炖了一大盅野参鸽子汤,你先用一碗,剩下的便带在路上,用冰桶镇着也能放上一日。路上用膳时,记得要喝。”她极少这般絮叨,此时却不停嘴的嘱咐着。
裴邵竑却也不厌烦,只听她的话,做了一样又一样。只等她听了话头,面色有些茫然,才上前揽了她,狠狠的亲了下去。
再抬了头,见她含着水汽的眸子,有些红肿的唇瓣,脸上便带了笑道,“上一回也未见你不舍的我走。”
曲莲闻言,便回了神,脸上红了起来,伸手推了他自站好了。
平复了一会才道,“世子先去梳洗一番吧,再过一刻钟便该去峥嵘堂了。”
裴邵竑见她这般,只笑了笑,便拉着她朝着内室净房走去。曲莲见他这般,便也依着他,亲自服侍他梳洗。
到了峥嵘堂,一家子都已到齐了。
两个女孩早已红了眼眶,裴邵靖也有些怏怏的,徐氏更是满脸的不舍,直吩咐着芳菲给裴邵竑端这个端那个。
一顿早膳,倒用的有些凄楚之意。
待用过早膳,裴邵竑便与徐氏两人在内间说了会话,剩下众人便在宴息处等着。
曲莲见裴玉华脸上有些发木,一直出神,想她恐怕是知晓了宋将军之事。便行至她身旁,携了她的手,轻轻的拍了拍。
裴玉华有些茫然的抬了头,看了她一会,眼眶子里便突地涌出了些泪水。伏在她怀中呜呜的小声哭了起来。曲莲怕屋内那二人听见,便忙拉着她出了宴息处,低声道,“此时你且忍着,万不要让你哥哥担忧。”
听曲莲这般道,裴玉华这才强忍着不再呜咽,只闷闷的点了点头。
到了辰时,一家子便将他送到了大门处,直到再也瞧不见那骑着青鬃马的身影,这才回了府中。
待回了峥嵘堂,曲莲这才跟徐氏商议起宋府之事。如今宋府这一回的丧事可是男主人,却不是她们几个妇孺前去便可行的。
此时裴湛与裴邵竑皆不在府中,便应该由三少爷裴邵靖出面。他如今虽只有六岁,却也是府中男丁。
徐氏听着心头便是狂跳,自是因将心比心,想到了此时依旧在外征战的丈夫,和即将独自前往北直隶的长子。
一边想着,面色便有些青白。
只说让曲莲自己看着去办,如今府中大小的事务,竟都交在了她的手中。
曲莲见她这般,自是明白此时万事恐怕都指不上她,便低头出了内室,遣染萃去寻了外院罗管事在厅堂说话。这半年来,徐氏越发不堪用,遇到些事情便十分紧张,在峥嵘堂的西侧间里竟还立了个小佛龛。每日晨昏必要进去定醒一番,念念经文,方能安下心来。
曲莲方到了厅堂,便见裴玉华跟了上来,见她白着张脸,心中一软,便道,“你若想来,便来听听吧。”
待罗管事到了厅堂,曲莲便细细的吩咐了他一番。此时,宋将军府里灵堂未知是否设好,灵柩恐怕要十几日后才能抵达庐陵。宋府不出两月内第二次办丧事,恐怕阖府的人都有些疲累,曲莲便吩咐了罗管事尽可能的帮些忙,时时盯着那边。
待罗管事出了峥嵘堂,曲莲这才转身看向脸色依旧有些泛白的裴玉华。见她低了头,不声不响的立在那里,只攥着手里的丝帕,手上还有些颤抖。叹了口气,上前便携了她的手,只觉得入手带着些凉意,便道,“你且随我去点翠阁坐坐吧。”
裴玉华正心中难受,此时听曲莲这般说,便点了头,两人带着丫鬟自回了点翠阁。
进了宴息处,裴玉华眼中的泪珠便掉了下来,只又怕曲莲取笑,便转了身背对着她拿着帕子不停的摸着泪。
曲莲见她这般,便向染萃使了个眼色
染萃向来伶俐,见曲莲这般,便对着红绣笑道,“姐姐,前些日子大奶奶赏了我半匣子绢花,你且与我来瞧瞧。”
红绣伶俐自不下染萃,见这般情形,心知曲莲有话对裴玉华说,也没开口,只笑了笑便随染萃出了宴息处。
曲莲这般才携了裴玉华坐在炕上,待她忍住了啼哭,才板了脸道,“你且与我实话实说,如今怎就这般伤心?”前两日,曲莲见她虽心中迷茫,却未这般上心。今日见她在峥嵘堂便忍不住哭了起来,心中便起了疑惑。
裴玉华听她这般说,却也不开口,只眼眶中的泪珠儿又掉了下来。
曲莲见状,只叹了口气,温声道,“你若不与我说,我又怎能帮你。”
裴玉华身子一震,抬了泪眼瞧着曲莲,往日爽利干练的模样早已不见,倒是满满一副小女儿模样。就见她咬了咬唇,才低声道,“前日、前日,我私下见了那宋公子。”
曲莲闻言一顿,眉头便蹙了起来。
裴玉华见状,便立时明白曲莲心中如何做想,心中便急了起来,也顾不得羞惭,急急道,“嫂嫂,却不是那宋公子来寻我。是、是我找了他。”
曲莲瞪着她,也不说话,只等她继续说下去。
便见她脸上有些赧红,眉间又带着些凄楚,缓了口气才继续道,“那日宋晞跟我说了这件事,又说她哥哥、她哥哥钟情于我,让我一定等着。我那些日子便总是睡不安稳,心中被此时纠结的十分烦闷。心中便有了些气恼。那日听嫂嫂一番话后,我便下了决心、下了决心要见他一面。那日我得知他前来与哥哥议事,待他离开外书房后,便领着红绣在园子那里等着。我先是在假山后躲着,只让红绣去将他叫了来。”
说到这里,见曲莲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忍了羞惭继续道,“那时我实已有些后悔,甚至想着赶紧先离开吧。谁想着,我在那假山后面听他跟红绣说,并不愿见我。又让红绣给我带话,说不用惦记他……我心中就恼了起来,想着他妹妹那番话让我这好些日子不得安生,他竟又说出这种话。我一时气愤,便从假山后转了出来。他见我出来,便愣在了那里。他自始至终都没说什么不敬的话。”说道这里,她抬了眼看向曲莲,脸上满是羞愧道,“嫂嫂,我与那宋公子确实只说了几句话。他、他只对我说,若我能等他两年,他定来府里请了三媒六证来下聘……”
曲莲见她面上赧红,眉宇间带着些意动,又带着些决然,心知她定是也心仪了那宋晗。只叹了口气道,“如今两年可不成了……”
宋晗祖母去世,他不过齐衰一年。如今父亲过世,可就是斩衰三年孝了。
况且,如今宋府是真正的塌了天一般。一个如今不过十五岁的少年郎,能将这份家族责任扛到何种地步,往后宋府又会是衰败或是荣华,实在难以预料。
第077章 惊吓
宋家接连受了打击,宋夫人终是一病不起。
她本就勉强提着神,咬牙撑着,就等着宋将军的消息。等丧报送来后,硬撑着送走了王府信吏,方进了大门,便喷了一口血,软着身子倒了下来。
宋晗本也失魂落魄一般,他这些日子在外奔波,本想着形势终会渐好,谁想着等来的却是更沉重的打击。一出神,便听到仆妇们惊声叫了起来。仓促回头,便见母亲歪倒在妹妹怀中,衣裳前襟已经被血打红。
那素白的衣裳上,血迹的鲜红,仿若火焰一般,炙烤着他的心头。
按捺下心中的彷徨,他猛的擦了把脸,便赶紧上前背了母亲,朝着内室奔去。
随着押粮军前往北直隶已然成了泡影,此时他也顾不得那些事情。虽身上觉得疲累不堪,却也只能强打着精神一边照顾着母亲和妹妹弟弟,一边还要吩咐家中再设灵堂。身上孝服已然不合了丧仪,便又指示着家人再去重新赶制。
母亲不允许家中提前准备,只觉得会给父亲带来晦气,如今倒打的众人措手不及。
只是,这般忙碌起来倒还好,一旦些微的闲下来,他心中便有空落落的,满是惶恐胆怯。他又深恨自己这份怯懦,只脚不离地的满府中四处走着。
直到管家前来,说是裴府世子到了,他这才一愣。思忖片刻,便将人请到了外院原本属于父亲的外书房中。
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夜,如今仍旧不停歇的敲打着窗棂。
水滴沿着半支着的雕花窗棂边缘缓缓流下,滴滴答答的落在依窗的条案上,积攒了一小汪水迹。那水迹越攒越多,直到汇成涓流落了下来,打在他的衣摆上,却依旧未有觉察。
玉簪端着托盘轻步走了进来,一眼便见他坐在窗边的条案前发呆。愣愣的瞧着窗外那一株被雨水打的七零八落的海棠。
见宋晗面色惨白,眼窝下也泛着青色,玉簪便觉十分心疼,行至他身侧只低声道,“大少爷,歇歇吧。”
宋晗回了神,转头见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便惊道,“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母亲……?”
“没有没有!”玉簪忙放了托盘道,“夫人刚用了药睡下了,让我给您送碗酥酪。还让我劝着您些,好歹歇歇。这般熬着,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宋晗这才松了口气,方才思绪崩的太厉害,一旦松弛下来,便觉得倦意上涌。只心中仍挂着事情,便勉强扯了笑,将那碗酥酪饮了,这才走向床铺。
自从丧报送来,他也有两日没有在床上合眼了。
玉簪熟练的服侍他躺下,又拉了薄薄的锦被给他搭上。见他合了眼,这才端着托盘出了内室。宋晗听她离去,便又睁了眼,盯着那黑漆漆的帐顶,脑海中便回荡起昨夜那霸陵侯世子所言之事,心中如擂鼓一般嘭嘭的跳了起来。
将手按在胸口,仿若这般做来便能止住心脏的狂跳。又觉得自己终是不及那裴世子,又有些不甘,便狠狠闭了眼睛,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才终是沉沉睡了过去。
……
及近中秋,天气便渐渐的凉了下来,早晚间也不再那般闷热。
曲莲卯初便起了身,中秋是大节,必要忙碌准备一番。各府节礼,家中仆从的秋季衣裳,各种各样的事情从早起便有负责的管事,流水一般来点翠阁花厅里寻她。
裴邵竑走了又有小半月时候了,此时徐氏倒也捱过最初的恐惧,渐渐又恢复了精神。也不知是自己想明白了,还是方妈妈或是裴玉华的劝说,总算是不想那日般心思杂乱,只窝在内室之中。
如今有曲莲给她管着家中事务,她也有了时间带着裴玉华偶尔出出门,去的最多的倒还是宋府。
裴玉华也提过,如今徐氏倒又又有了些世家夫人的做派,面对那些夫人们的目光倒也坦然了许多,自是再不提裴邵靖与那小郡主之事。
如今,偌大一个侯府,上上下下皆被曲莲打理的井井有条。这小半月时候,又进了两三拨的仆从。原本自王府而来的仆从们不动声色的皆被换了位置,因各人的差事都有了不小的变动,反倒不甚明显。
方才送走了采买的管事,曲莲刚喝了口茶,便见夏鸢低着头走进了花厅。
曲莲心中一动,便将茶盏放在了桌上,瞧着她走到了跟前。
夏鸢本颇有些姿色,身形窈窕,面若桃花。如若不然,徐氏也不会想着留她给长子通房。只是不过几日不见,却见她似憔悴了不少。穿着件湖色的杭绸褙子,发上也只簪着根素面的鎏金簪子。她本就比裴邵竑大了两岁,如今瞧着竟似二十五六的妇人一般。
不仅是曲莲,便是站在一边的染萃瞧了,也瞪大了一双眸子惊讶的打量着她。
曲莲瞧着她行近站定,便温声问道,“你可有事?”
夏鸢抬了头,那双原本十分水灵的眸子,此时黯淡无光竟有些毫无生气的样子。她低声道,“是薛姨娘今日觉得有些不爽利,想请大奶奶给请位大夫。”
曲莲闻言便有些担忧,立时便问道,“薛姨娘可有什么不妥?”
夏鸢只恭敬回道,“昨日有些闷热,夜里便敞了半扇窗子。姨娘今早便觉得有些昏沉,想是有些受风。”
此时虽已至仲秋,秋老虎却还未退散,时热时冷的,确实容易受风。曲莲便点了头,遣了香川去寻了外院管事延请大夫。夏鸢见此,便低了头告去。
待见她出了花厅,染萃便忍不住低声道,“她怎变成这副模样?”又道,“上个月我还曾在灶上见着她,那是虽不待见我,到底有些活泛的精神。”
曲莲并未答话,只由她在那低声絮叨,心中却是一片了然。
这宅门中,一个丫鬟,又能守得住什么秘密……她虽无意去探听,自有上赶着向她表忠心的人。
裴邵竑回来第三日,便有峥嵘堂的小丫头期期艾艾的凑到她跟前,将晚间所见之事禀告了她。
那日裴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