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华见状便蹙眉道,“母亲,靖哥儿上学怎还带着乳娘?这像什么样子。”
徐氏闻言便有些无奈道,“他自小没离开我眼前,这一下子去外院念书,我还真有些不放心。先让乳娘带几日吧。”
裴玉华闻言只能暗自摇头。
待裴邵靖离开,几人又说了会子话。说起再过几日便是裴玉华的生辰,徐氏想着在府里开几桌宴席,只请几位这阵子熟识的夫人,又问了裴玉华可有想邀请的小姐们。裴玉华说了几位,徐氏听着倒是可以,便让曲莲与方妈妈一道去办这宴席之事,又让裴玉华帮着一起操持。
方妈妈久经这种宴请之事,曲莲跟着她一起,应当出不了什么纰漏。裴玉华今年也十三岁了,按说早该学着管管家事。偏这一年来世道不安稳,她们举家迁来庐陵,在这方面倒有些耽搁了她。
如今在庐陵也算是安定下来,徐氏也在世家夫人们的圈子里转了一遍,各家的情形倒也了解了一番。此时,给裴玉华办一个不是整岁数的生辰,不过是打个幌子罢了。
待钟姨娘领着裴丽华离去,裴玉华便带了丫鬟回了自己的院子,走时徐氏便让她将要宴请的小姐们的名单列出来,让曲莲过一会打发丫鬟去取。曲莲又在厅堂里,细细的向方妈妈询问了一些大体的章程,便领着染萃离了正房。
出了峥嵘堂,跟在曲莲身后的染萃便忍不住道,“今日可真是少见,钟姨娘这是打什么主意呢?”
曲莲闻言便道,“二小姐如今也九岁上了,再过个一两年也该议亲了。钟姨娘便是再怯弱,为了女儿也得出出头。我瞧着,夫人倒也不把二小姐放在心上,毕竟比大小姐小了四岁,又是庶女。”相比庶子而言,庶女便大不一样了。威胁不了徐氏的地位,若能嫁的合适,还能为裴家多一门助力。
想起刚才那个如花骨朵般的小姑娘,曲莲叹道,“这世上,但凡是人,总没有十全十美的活法。”
回了点翠阁院子,曲莲正盘算着让那个新进的小丫头香川去裴玉华处取名单,也是想着让她开始正经当差。这时描彩便撩了帘子进了内室,道,“大奶奶,松少爷回来了,还有外院翟护卫求见。说是蒙您在端午节还惦记着护卫们,翟教头着他前来给您请个安。”
曲莲闻言便点了点头,遣了染萃领着陈松与翟庭玉进了外厅。又对描彩道,“你去寻了丹青,让她去大小姐那里取一下宴客的名单,再去一趟回事处找罗管事领一些洒金的帖子来。你便去夫人那里也取一份单子来。”
见描彩领命而去,曲莲这才起了身,出了内室向外厅走去。
那边染萃刚给陈松、翟庭玉二人上了茶,曲莲便进了厅中。
翟庭玉坐在厅堂中,正有些惴惴不安。见帘子撩开,一角镶着澜边的月白色裙裾便露了出来。又听那端茶的丫鬟道了声大奶奶,便忙起了身,也不敢抬头,便给曲莲行了揖礼,又道,“属下来给大奶奶请安,谢大奶奶这些时日的顾念。”
曲莲见陈松笑眯眯的站在他身边,又见那翟庭玉十分紧张。便温声笑道,“翟护卫不必多礼,便坐吧。”又对陈松道,“瞧你又是一身汗,让染萃带你去洗洗再过来。”
陈松应了一声,染萃便带着他进了内室洗漱。
此时厅堂中除了小丫鬟香川便再无他人,曲莲将香川支到厅外双扇门处,便自厅中上首坐了下来。
见翟庭玉端坐在下首的椅子上,连双手都老实的放在膝上。曲莲想起当初将陈松带到裴府时爽朗的年轻人,心中倒是有些感慨。
“我托你的事情,可有眉目?”曲莲也不多说,便直接问道。
听到曲莲的问话,翟庭玉便自在了一些,恭敬道,“属下便是来回大奶奶这件事。”顿了顿又道,“那日接了大奶奶的信,知道大奶奶不日便会让那个叫丹青的丫鬟前来,便做了准备。”
“如何?”见他这般说,曲莲便问道。
却见翟庭玉咬了咬下唇,道,“属下虽做了准备,那丫头却有些奇怪。”他停顿了下,脸上有些羞惭,便把经过道了出来,“属下左思右想,便在院中做了埋伏。将一柄咱们平时用的长枪倒放在武器架上。待她走进时,属下就飞了一个石子,打歪了那架子,想着看看她是不是能躲过那枪杆。谁想着,偏在这时院外有人喊了属下一声。属下一失神,那架子已经倒了,那丫头只站在一边,脚下便是那枪杆。”
说到此时,他脸上倒是镇静了许多,继续道,“属下是见她走到架子下时才发的石子,若她是一般女子,必定会被那枪杆砸到,属下虽然没有确实看到她身形如何,却可以肯定她身上一定带着功夫。”
曲莲闻言,便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波澜,只与方才一样对他温声道,“如此,便多谢你了。”
翟庭玉见她面上平静,想着她身边那个看着毫不起眼的婢女竟然有着一身的功夫,便有些替她担忧,因问道,“大奶奶,这婢女您可清楚来历?可需要属下暗中调查一番?若不知来历,便不可再让她留在身侧。又或许是世子爷安排下来的?”
曲莲见他脸上满布担忧之色,便只淡笑了道,“你放心,我心中自有计较。这件事就到这里吧,切记不要对旁人言道。”
翟庭玉见她似心中有数,担忧便少了许多。这时陈松也换了衣裳与染萃自内室走了出来,他便不再开口询问。
曲莲见陈松出来,便起了身,对翟庭玉道,“如此,便多谢翟护卫。这些时日对阿松也十分照顾。”
她敛了方才那般冷清的神色,此时一派温婉静谧,翟庭玉便又红了脸,呐呐道,“这都是属下份内的事情。大奶奶千万不要再提,折煞属下了。”
曲莲也不与他争论,只转身对染萃道,“今日让灶上做一桌宴席,送到外院护卫所。便说是我感谢护卫们这些日子尽忠职守,更添是大小姐的生辰已近,过些日子还要宴请宾客,请大家不要懈怠。”吩咐完这些,又对翟庭玉道,“如今世子爷不在,我便不多留你了,便让染萃送你回去吧。”
翟庭玉便呐呐道,“不敢。”
待染萃与翟庭玉二人离开,曲莲脸上便敛了神色,细想着他方才的话。丹青绝不会是裴邵竑留下来的,以他的性子,若是留下这样的丫头必会跟她知会一声。
又想着丹青这些日子来,并未有可疑之处。若不是那日在王府作客,出了那样的事情,便是自己也万不能发现她的痕迹。
这几日,曲莲一直在思忖丹青到底是何人送至自己身侧。她倒是有些疑心阿瑄,此时经翟庭玉的试探,心中倒确认了几分。
“阿姐,你在想什么?”陈松见姐姐牵着自己的手,深思却有些恍惚,便有些担心的问道。
曲莲闻声回了神,低头看向陈松,脸上便露了笑,问道,“前些日子我听说翟护卫带着你去了校场,又听说宋将军的长子时常去校场与兵勇们练习枪术。你可见着过他?”
陈松闻言便笑道,“阿姐是说宋晗大哥?自是见着了。”
“哦,那你给阿姐说说,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一边说着,两人便进了内室。
此时,在靠近外书房的院子里,阿瑄正坐在内室桌旁,地上则跪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他看了一眼那男子,道,“你说……天璇恐怕已经泄露了身份?”
那男子顿了一下,便恭敬道,“属下见那侯府护卫出手试探她,只来得及唤了那护卫一声,他应该没有瞧见她的身形变幻,但是心中一定起了疑心。”说罢,男子便看向坐在桌边的主子。心中为天璇暗自担忧。
却只见主子脸上并未露出生气的神色,只淡淡的笑了笑,叹道,“她果然机敏聪慧,便是一点马脚,便会被她捉到。”
第061章 生辰宴请
到了五月十六这日,裴府便迎来了庐陵城内不少世家的夫人小姐们。
说是为了给女儿过生辰,不过也只是个由头。裴氏一门来了庐陵城必然要与此处世家结交。这也是世家夫人们平日的闲暇无事的消遣,况此时家中男人出征的不少。这些夫人小姐们便更是闲暇,时常有个宴请,也能缓解担忧的神思。
曲莲在内院的垂花门处迎了带着女儿前来的宋夫人,宋夫人是个白面皮、容长脸的削瘦妇人,长相平常,却有种武将家眷身上少有的诗书文气。
只是……,这宋夫人瞧着似有些老相。这一次带领右路大军宋将军,曲莲倒是听裴邵竑提了几句,知道他比裴湛小了几岁。可这宋夫人瞧着比徐氏年岁还大了些。
曲莲心中不过这么一想,面上都没显露出来,方妈妈便在一边轻声道,“宋夫人比宋将军年长了四、五岁,是以面上略显。”
听她这般说,曲莲便点了点头。
眼见着那几人转过了垂花门,便笑迎了上去。
宋夫人正被裴府的管事媳妇带着进了内院,一过垂花门,便见一个年轻妇人带着丫鬟婆子站在花架之下。仔细一瞧,便是那日在王府福寿宫见过的裴府世子夫人。
只见她今日穿着件宝蓝色二色金的缂丝褙子,里面是月白的绫袄,袖口处绣了连成一片的茜红色的缠枝花。底下是一条玫瑰紫的镶了澜边的综裙。不似那日梳着正式的高髻,而是梳了坠马髻,簪了掐丝珐琅烧玻璃的点翠簪子,又在鬓角点了几朵鎏银的杏花花钿儿,耳垂上戴了一对儿赤金底托镶了红宝石雕石榴的耳坠子。
粉白面庞,杏眼如水,静谧安宁,又端得透着些明媚的恬静。立在满是大朵爬墙蔷薇的花架下,不知是人比花娇还是花比人艳。
宋小姐站在母亲身后,瞪大了眼睛看着几步外的曲莲。那日在王府水榭她也看了这位世子夫人,只觉得她长相虽秀丽端庄,却有些严肃刻板,今日见了却只觉得十分惊艳。
又想着,不知是谁这般造谣,说她竟是婢女出身。这般气派,便是公卿家的小姐们也难得一见。
宋夫人先转过神来,端了淡淡的笑意,便领着女儿走上前去。
曲莲给宋夫人行了礼,宋夫人也唤宋小姐上前与她见礼。
宋夫人便客气道,“……怎敢劳动世子夫人前来迎我。”
曲莲便道,“我是小辈儿,宋夫人又是贵客,怎称得上劳动。”说到这里,便又笑道,“您可万不要这般客气,便随我去峥嵘堂吧。”又对那位宋小姐道,“宋小姐也一道儿去吧,我家小姑也在峥嵘堂,正等着你。”
那宋小姐十分活泼,见状便笑了起来,又朗声道,“裴家嫂嫂就别喊我小姐了,我叫宋晞,你便唤我晞姐儿吧。”
一边宋夫人也点头道,“正该如此。”
曲莲留了方妈妈与李姨娘在垂花门处,便领着宋夫人母女去了峥嵘堂。
峥嵘堂内早已坐了几位夫人,徐氏正坐在厅中上首与几位夫人闲聊。见曲莲领着宋夫人母女进了厅中,便纷纷起身契阔一番。
先出声的便是那宣府总兵耿瑞康的夫人,那是个爽利干练的四旬妇人,见了宋夫人进来,便笑道,“我说这半晌世子夫人去了哪里,却原来是迎你这般贵客去了。”
曲莲忙道了不敢,便离了厅堂自去顾着稍后的宴席。
见到耿夫人这般打趣,宋夫人有些严肃的面容上露出了些笑容,道,“你竟来的这么早。”一边说着,便领着女儿到了徐氏面前,道,“……上一回在王府人多眼乱的,这便是我的大姑娘,与你家大小姐一般年岁,叫晞姐儿。”
宋晞性子有些像裴玉华,大方利落,便上前给徐氏行了礼。徐氏将她拉到身侧,知她与女儿一样属羊,便给了她一块雕着三阳开泰的玉牌,又仔细打量了她一下。见她相貌虽平常了些,眉宇间那种大方的气派却让人十分喜欢。又因是将门之女,身上便也透着一股子英气,与女儿倒真有些相似。
打量了一番,徐氏这才对宋夫人道,“宋夫人好福气,一儿一女都十分出色。”
宋夫人便笑道,“这两个孽障,哪里比得上您府上世子与大小姐。裴夫人真是说笑了。”
说话间,裴玉华便从内室厢房走了出来,见到宋晞在此便紧了几步走了过来。先给宋夫人行了礼,宋夫人给了她一串儿莲子米大小的南珠手串。裴玉华便拉着宋晞进了内室耳房,一边走一边道,“快些来,荣姐儿和她妹妹也在呢。”
荣姐儿便是耿夫人的长女耿月荣,她妹妹是庶出的,唤作兰姐儿。
宋晞跟裴玉华走在一处儿,已经忍不住跟她低声道,“我方才见了你嫂嫂,上一回没瞧仔细,今日可把我惊了一惊。”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仿佛有些苦恼不知该如何形容,只啧啧道,“也不是说有多漂亮,就是一看见了让人挪不开眼珠子。”说到这里,便笑着对裴玉华道,“你哥哥艳福不浅嘛。”
话音刚落,便听耳房内传来一声娇嗔,“这是谁呀,姑娘家的,还知道艳福不浅呢。”二房中便转出一个穿着鹅黄色竹节纹小袄的少女。
宋晞不妨被人偷听了谈话,正懊恼着,见出来的是耿月荣,便唬了脸上前去挠她痒处,一边还道,“非礼勿听知道不?知道不是该你听得,偏耳朵长。”
那耿月荣身量娇小,自不是宋晞的对手,立时便落了下风,开始讨起饶来。几个世家的小姐们便打闹着进了耳房,此时没有母亲和嬷嬷们管束,她们倒也自在了许多。
今日请的是午宴,裴府人丁单薄些。
徐氏在峥嵘堂与夫人们说话,裴玉华在峥嵘堂耳房招待小姐们。迎客与安排上的事情,便都落在了曲莲的身上。
幸而今日宴请的都是徐氏这阵子熟识了的夫人小姐们,人数倒也不多,只开了四桌。夫人们两桌,小姐们两桌。
因天气晴好,便将午宴安排在了点翠阁旁边的水榭庭廊里。
春风温和,又带着院子里的花香。
坐在庭廊之中,抬眼便能见到水面上成片接岸的莲叶。如今虽不到荷花盛开的时节,只看着这满眼的绿意,心中便也十分舒畅。
廊庭在湖心之处,尽头处搭了一个小台子。
曲莲着回事处管事寻了庐陵城有名的女先儿,开宴之前众人便听了一段说书,又听了一曲评弹。
那耿夫人便点头对徐氏道,“这样的日子,听一曲评弹,倒比那唱堂会舒心多了。说真的,我每次去赴宴,最怕听堂会。那锣鼓一起,我就觉得心跳的厉害。你府里这样的,清清静静的,我最喜欢。”
宋夫人闻言也点头道,“世子夫人这般安排,确实很好。”
听两位夫人这般说道,其他夫人们便也纷纷应是。
徐氏闻言心中得意,嘴上却谦虚道,“便是我们省了事,你们可别这么说。省得她听到心里去,以后越发的省事作懒。”
耿夫人闻言,便对宋夫人啧啧道,“你听听,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我要有这么个懂事伶俐,又撑得起场面的儿媳妇,我就天天把她捧在天上。”转头又对徐氏道,“我们家亲家母身子不好,我那大儿媳前几日回了娘家,不然今日我定带了她来,好好跟着你媳妇学学。”
后一桌上,宋晞听见耿夫人如此说道,便悄声跟耿月荣耳语道,“瞧这样子,你大嫂子还在家里闹着呢?”
耿月荣闻言便拉了脸道,“可不是。”许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她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言语。
裴玉华倒听得糊里糊涂,只是她跟这些小姐们到底还不算熟稔,也不便打听。只是宴席过半时,她起身上净房时,宋晞跟了她作伴,便告诉她。
原来这耿夫人并非是耿大人的元配,而是继室。
耿大人出身寒门,其原配夫人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