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子,在爷面前发什么呆。”
花锦走神想自己的事想得认真,冷不防一张俊美无铸的脸突然凑了近来,离她很近,湿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她面红耳赤,像见鬼了一样蹬蹬蹬往后踉跄,没站稳,一屁股跌了下来,满脸惊恐。
又……又来了……三爷虽然生得好看,可总这么吓人,她小花子本就胆小如鼠,可吃不消的。
见这呆子的反应这么大,白秋折漆黑的瞳仁里闪过一丝鄙夷,嗤笑了一声,慢悠悠地从嘴里蹦出:“这点出息。”
花锦满腹委屈,没敢顶嘴。
见她越苦大仇深的模样,白秋折的心情就越好,扶着下巴,一根修长如玉铸的食指漫不经心地抵在自己的嘴唇上,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一脸苦相的花锦,他的肤色白,长眉入鬓,凤眸狭长,显得桀骜而乖张,眉目之间却常让人莫名地觉得深不可测,笑起来的时候却仿佛暖风扑面,如诗如画,不那么混帐的时候,偏偏有一种独特的天真欺世惑人。
“你也觉得你家三爷我应该入宫给那老太婆贺寿?”白秋折状似认真地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坐在地上满脸凄苦的小太监,可眼神却懒洋洋地噙着笑,哪有半分认真的模样?
“啊?”花锦惊讶地张大了眼睛,这种事情她一个小太监哪敢觉得不觉得的,可看三爷盯着自己好像在等着她回答的神情,花锦顿时苦巴巴地垂下了脑袋,气势微弱地小声问道:“如果圣上生三爷的气会怎样……”
她隐约间记得镇国公在前厅说的话,其实依她看,三爷自然应该给太后娘娘贺寿的,可她见到三爷那笑眯眯的模样,不觉受到鼓舞,反倒有一种脚底发虚之感,哪敢这么回答。
“嗯。”白秋折轻启薄唇,双眼眯起,讳莫如深地盯着花锦的每一个表情,故意说道:“被害死也说不定,身边的人肯定会跟着一起倒大霉。”
花锦果然变了脸色,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被被鬼追一样落荒而逃……
花锦这大惊失色落荒而逃的动作让面无表情的容添都忽然皱起了眉,眼神一冷,伴随着危险的气息。
白秋折却是眉峰微挑,神色不变,只是慢悠悠地勾起了唇,他睫毛长长,一片阴影遮住了眸,流光潋滟,流泄如水如月华,有些失望又有些兴趣乏然:“没意思,只这样便被吓着了。”
兴致缺缺的白秋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将下人都赶了出去,对容添道:“爷乏了,阿添,你也出去吧。”
说着,白秋折袖摆一扫,身子微动,似要从轮椅上站起来,就在此时,一阵凌乱得没有节奏的脚步声朝这而来,容添冷眉一凝,手指微动,却被白秋折一个漫不经心扫来的目光给制止了,果不其然,下一秒,一道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身影已经冲了进来,原本就长得够惊人了,此刻又满脸湿漉漉,脸红脖子粗,让人生怕那满脸的汗会将她脸上的一大块殷红给晕开,到时候这张脸就更惨了。
“三,三爷……小花子……防身……保护三爷……”花锦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把一句话完整地说话,那小眼神,颇有些得意地在向白秋折炫耀自己身上藏的装备。
白秋折狭长的眼魅惑流转,勾魂摄魄唇角的荡起了一抹惊艳的弧度,还真没想到,这呆子的小身板能藏这么多东西,小厨房的菜刀,花圃的草镰刀,口袋里还藏了几块分量不轻的石头,这是要保护爷还是要谋杀爷呢?
见三爷没说话,花锦也有些蔫了,容添也默默地摇了摇头,那是高手看到无药可救的废材时才有的一脸黑线。
这小太监,是太天真还是太愚蠢,若真有人想对三爷不利,那也定是不可小觑的各中高手,这家伙莫非想用菜刀和石头砸开刺客的脑袋?只怕还没等她挥菜刀,那菜刀就先砸到自己的脚了。
白秋折却是微微一愣,眸光幽深,意味深长地看着花锦,那一刻的深邃,伴随着微微的惊愕,见花锦小心地抬眼皮子偷看他,那抹一闪而逝的深沉骤然敛去,继而嗤地一笑,邪肆而又不失美感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敷衍道:“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守夜吧,爷的安全可全靠你了。”
守……守夜……
“怎么?才说的要保护爷,现在就反悔了?”白秋折瞥了花锦一眼,眸光森森,像要吃人。
花锦缩着脑袋,很没节操地摇了摇头,没敢说话。
三爷真的要既不给她吃的还不准她睡觉了吗,比欺压他们这些农奴的地主还要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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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暗通德贵妃
翌日,镇国公下了朝,听到下人来报,宫里给三爷的赏赐已经往府里去了,惊得镇国公疾步往回赶。
自打多年前宫里发生了变故,三爷的身体就一直不见好,好几次性命垂危,就是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后来是拜了祈白山的禅空大师为师,有医术卓绝的禅空大师相助,三爷这几年的身子才见好了些,今年留在府中的时间这才长了些。三爷如此金贵的人,却常年在外吃苦,也不在自己身边,也难怪国公府老太太会将三爷看做心肝宝贝一样捂在心头上疼着。
往年三爷大多时候都不在京城中,圣上多次派人上祈白山召他入宫,三爷都充耳不闻,每次都惹得圣上震怒,可圣上又心疼这三皇子失去了生母又遭逢了变故,心疼不已,便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处处由着他,就是有臣子上折子参三皇子一本,圣上也只当没看见。
这几年圣上为了三爷的事也甚为忧心,禅空大师的医术虽高超,可三皇子到如今却仍只能依仗又重又厚的轮椅行走,这双腿总也不见好,怎么说也有失皇家颜面。这不,听闻日前三爷竟然入了宫一趟,虽没来向皇帝太后请安,但圣上依旧龙颜大悦,第二日便赏了东西下来,顺带着,也是给镇国公敲了敲警钟,三皇子虽与国公府亲厚,但到底是皇家子嗣,他姓白不姓柳,纵使三皇子心中对他这个父皇仍是有怨,但身体里流着皇家的血可是改不了的事实。
镇国公听到这消息,自然不敢耽误,连忙赶回了府中,宫里的人早已经到了,镇国公连朝服都来不及脱就紧赶慢赶往前厅去。
“国公爷不忙不忙,奴才可正与老夫人说呢,圣上心里可真是着实倚重国公府。”
镇国公见到来的不是圣上身旁的李富李公公,而是东宫的张囍张公公,这张公公可是秋姑姑的亲兄弟,都是东宫的第一把手,心下便有些了然了,小三爷可真是混帐惯了,连圣上都有些怕他了呢,竟然以太子的脸面来封赏,就是小三爷这回打了太子的脸面,那也比让人知道又打了圣上的脸面好,毕竟兄弟间有些打闹也是有的。
“张公公许久不见,可是大忙人啊。”镇国公朗声笑了,连忙让人给张公公奉茶,又用眼光迅速扫了眼国公府大大小小的主子,老太太和秦氏以及众多子女都已经来了,镇国公还未回府,他们就已经好生将宫里的人给迎进来了,可扫了一圈,就是没见到小三爷,也难怪老太太一脸为难,国公府里的人也各个满头大汗了。
“可不必客气了,奴才也得赶着回宫复旨呢。年前圣上就让人留意着了,这不,前些日子,太子殿下去了趟南海,带回了不少宝贝,可那些都不算什么,太子爷为三爷寻到了一味珍贵的好药才是要紧的,圣上听了,龙颜大悦,让太子爷赶紧让人把东西给三爷送来,奴才这才得了这趟差。”张公公东张西望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问道:“不知三爷……”
镇国公略一扫这批赏赐,果然,除了寻常的赏赐外,还有张公公说的珍贵药材,听到张公公询问三爷为何不在,镇国公顿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既然是给三爷的封赏,于情于理,三爷也是要亲自来谢恩领赏的,可三爷这性子……
见镇国公面露为难,张公公到底是个人精,笑呵呵地替镇国公圆了场子:“太子爷早有吩咐,三爷身子不爽利,又是圣上心尖上的人,俗礼便也免了,只是有劳国公爷在这接下圣上的旨,替三爷领了赏了?”
“自然自然,那是自然。”镇国公撩起袍子下跪接受封赏,身后的国公府大大小小也全都跟着跪了下来,容张公公宣完了旨意,又把赏赐的单子念了一遍,这才让大家起身。
“祖母,您瞧,皇上还真是关心我们家三爷呢。”见宣完了旨,大人们也都不那么正儿八经地绷着脸了,年纪小些的柳云飞看着这一件件赏赐,双眼发亮,又有些得意地惊呼出声,从这里跑到那里,又从那里跑到这里,恨不得能将所有皇家的赏赐都拆开来看一遍。
“小孩子胡说什么。”镇国公率先皱眉,秦氏就已经白了脸,连忙把小儿子给拽了回来,严厉地训斥,心中却仍有些恐慌,生怕小孩子的一句话给国公府惹来麻烦:“什么‘我们家三爷’,三爷是大梁三皇子,圣上的子嗣,你真是越长越回去了。”
柳云飞年纪小,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话了,比他稍大些的柳云风却是知道的,赶紧捂住了弟弟的嘴,用眼睛瞪他,不让他再说话。
镇国公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张囍却极会察言观色,只当做没听见,又东拉西扯地说了些别的,镇国公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二人又客套了一番,张公公便说要回宫了,国公府众人这才亲自将人往外送。
打从宫里的人来了以后,秦氏老太太以及柳云飞等几个小孩都是满面春风,因为圣上对三爷的看重而欣喜,没人注意到,站在秦氏后头的柳如云今日却有些不对头,神色古怪,见了那成堆的赏赐,好像更加满腹心事了,要是换做平时,柳云飞那小子乱说话,柳如云早就训斥他了,可今天却一句话也没吭声。
随着众人将张公公等人往外送,柳如云也一直神色恍惚地落在了后面往外走,一时间也没人去注意她。
就在此时,一只手忽然拽住了柳如云的胳膊将她往角落里拉,本就神色恍惚的柳如云吓了一大跳,差点要失声叫出,幸好那人连忙捂住了柳如云的嘴,国公府里的人的注意力又不在这,才没被人发现。
柳如云的一张花容都失色了,美目睁得大大的,看清楚了捂住她的人是谁,这才立马闭上了嘴,不敢乱叫,可那双眼睛一颤一颤的,看起来有些意外又有些畏惧。
把她往边上拉的正是刚才跟着张公公一起来的众太监之一,柳如云认出这人是宫里的奇公公,专管底层的小太监的,为人也会溜须拍马,经常为德贵妃办事。
“柳大小姐,奴才可是专为您跑了一趟,冒着杀头的危险呢,谁让奴才的主子是真心在位您打算的呢。”奇公公也有些神情紧张,大概是怕被人发现,急着赶上队伍,迅速地把藏在袖子里的东西塞在了柳如云手里:“您也听到了,太子爷为三爷找来了好东西,指不定三爷用过之后,那腿就好了呢。圣上如此宠爱三爷,三爷的腿一好,哪能看得上您?到时候您可自个哭去吧。”
柳如云的手一抖,知道那是一包什么东西,可她不敢打开来看,只死死拽紧了手,白着脸点了点头,可还是有些担心:“这是……”
“柳大小姐尽管放心吧,贵妃娘娘怎么会害三爷,只是让三爷站不起来罢了,那药,就当三爷白吃了就是,不会让人发现的。不过……柳大小姐您知道的,这事我们娘娘也是为了您打算才费尽心思,若是柳大小姐不知趣……”
柳如云浑身一抖,表示绝不提及半分德贵妃,奇公公这才满意地哼了声,连忙撒下柳大小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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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 给三爷下药
送走了宫里的人,镇国公便让人去请三爷,派去的人毫无意外地在三爷那吃了个闭门羹,镇国公直叹气,有些埋怨老太太将他们这位小三爷给宠坏了,孝仁皇后是他的嫡亲妹妹,临危托孤于他,就是对他这个兄长的信任,希望他能保三爷的平安,不仅给他关怀,还要管教于他,如今倒好,小三爷这脾气比天还大,不过提了两句太后寿辰的事,果真连话都不愿再和他们多说了。
老太太听了不乐意了,阴阳怪气道:“老太太我疼爱孙儿怎么了,倒是位高权重的国公爷,我们家秋儿不爱听那些烦心的话烦心的人,你提它做什么,堵得我们秋儿心里不痛快。依老身看,真正疼我们家秋儿的可没几个,别的人都是各怀心思,做什么要让秋儿入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穴。”
镇国公没法和老母亲再说下去,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个性子,也亏得老太爷将她照顾得好,到了老了,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这话再谈下去也是胡搅蛮缠,那道理是谁都知道的,三爷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他们宠他疼他也就算了,飞扬跋扈,顶多让人嚼嚼舌根。可三爷是皇家子嗣,他最大的靠山就是当今圣上,但三爷连自己的父皇的脸面也不给,若是哪一日惹恼了莫测君心,那可就是大祸临头,他们国公府看着位高权重,世袭爵位,可手中根本没有实权,树倒猴狲散,他们也无法保三爷平安,下了黄泉,只怕要愧对皇后。
镇国公烦心太后寿辰的事,不过三爷不配合,便也只能作罢了,转而让人将太子送来的珍奇药材验了一验,果真是稀世珍宝,对三爷治腿可是百利而无一害,这才放心让人将宝贝入药,给三爷送去。
虽然是太子的人送来的东西,但只要是与三爷有关,镇国公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层层把关,又层层试药,才敢送到三爷口中。因为三爷的缘故,国公府的入幕之宾多为钻研医术的人才,在这一点上,是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的。
那药熬好了,镇国公却又忧心三爷脾气上来,知道是宫里送来的药材,不肯用,那可真是糟蹋了这珍奇至宝,想必太子爷也是费尽了心思才从南海找来了能够利于三爷双腿的好药。
见镇国公正在发愁,柳如云自高奋勇道:“父亲,就让女儿给秋折哥哥送去吧。秋折哥哥与女儿玩得好,女儿劝劝秋折哥哥,说不定就肯吃了呢?就算秋折哥哥不肯,可见女儿是个女孩子,就是看在姑姑的面子上,秋折哥哥也不会给女儿难堪的。”
柳如云这话说得有条有理,镇国公忍不住看了自己这个生得仙姿玉色的女儿,眉目绰约多姿,明眸皓齿,果然有几分她姑姑的神采,也难怪三爷平日里会待云儿好些,说不准让大丫头送去,还真能成。
镇国公心里虽早已同意了,可他的眉头却是严厉地一皱,自家女儿的心思他这个做父亲的当然知道,看柳如云含羞带怯,见到秋儿时就变了一个人一般,便知自己这个女儿心里肖想着什么,镇国公警告道:“三皇子的住处岂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想去就去的,胡闹!”
言下之意,他们虽是表兄妹,可一个是君,一个是臣,尊卑摆在那,除非人家三爷对她有意,否则那可不是她肖想得来的人。
柳如云被训斥得脸色一黯,咬了咬牙,不禁将手心里的那包东西握得更紧了一些。
见女儿脸色黯了下去,镇国公心中虽不忍,却也知道他这敲打是起了作用,这才缓了缓语气:“罢了,你把药给你秋折哥哥送过去吧,切记,亲自送去,不要假借他人之手。送到了就回来,别惹得三爷不快。”
“是,女儿明白。”柳如云点了点头,镇国公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了,未曾注意到柳如云的神色古怪,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当她是被自己敲打过,一时情绪低落罢了。
……
亲自端着食盒,步过九转回廊,空气隐约浮动着暗香,终于踏入了一间微合的圆门,便是三爷居住的清坤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