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他与顾城风对峙到生死一刻,若在这当口,顾铃兰在他的眼皮底下出事,他实在是无法跟姚氏长老交代。
梆子的响声从帐外传来,听上去更加凄凉悠长,已经五更天了!
一旁的林皇后已哭得背过气,上气不接下气地靠在贵妃椅上抽蓄着。身边的嬷嬷不停地拍着她的后背,也陪着悄悄落泪。
妩妃和庆安公主,还有几个侍候的嬷嬷和宫女静伫在一旁,低着头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
这时,敬事房总管钱公公带着两个稳婆进来,两人神情紧崩,一进来便伏地而,噤若寒蝉的模样。
“怎么样?”顾城亦指着稳婆,没耐性看她们战战兢兢的样子,道,“直说,朕赦你们无罪。”
“回禀皇上,奴婢查验了两次,确定常庆公主玉体有损,已……已不是完壁之身,体内尚余有……男子的遗秽。”其中一个大着胆子说,但还是忍不住头愈叩愈低,“身上紫痕遍……”
这声刚落,林皇后哭声更哀。
顾城亦心中愈发烦躁,但还是上前拍拍她的后背,聊以安慰。
妩妃其实心中一直暗乐,常庆公主失贞,那与戴家的婚事算是搞砸了。
戴家虽不掌军权,但戴尚书掌管刑部,素以刚正不阿为名,在朝野有一定的声名,也算是个高门仕族。
这下好了,以戴尚书那迂腐的性子,怎么会接受一个失贞的儿媳?何况,顾宝嵌被发现时,全身近乎半裸,虽然发现她的宫女反应极快,懂得脱了衣裳为自家公主遮丑,可就近赶来的禁军中,还是有人不慎看到了公主的身体。
妩妃心里乐翻了天,但脸上端的自然满是戚色,亲自倒了杯热茶,双手捧上侍候,“姐姐,您千万要保重身体!”
“皇嫂,您先别哭,让皇兄想办法,宝嵌受的委屈,皇兄一定会让凶手百倍地偿还!”庆安公主绞了个热毛巾,上前递给林皇后,她神情肃穆,但抓着热毛巾的手因为太用力而指节发白,可看得出此时她的情绪崩得有多紧。
帐内除了林皇后的哭声外,其它人都安安静静地。
此时,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是多余的,甚至是讽刺的。
顾城亦站定脚步,转头看了一眼庆安公主,“庆安,你怎么看?”
庆安公主微一福身,“能在这么多禁卫军眼皮底下干出这种事,这人不仅仅胆大,还心细,而且,臣妹断定,这不是一个人能办得了的差事,眼下,皇兄得把营子守紧了,不要放过一个人离开,先查一查,昨夜虽没有赴宴!再逐一排除!”
顾城亦略为烦燥地点点头,庆安的建议他早就附诸于行动了,他现在要的是实质性的建议,可这些事又不能和朝臣商议。
庆安亦头疼地抚了抚前额,她半夜被皇帝传唤,途中,就听到有人地议论公主失贞之事。顾宝嵌算是她看大的孩子,想到这孩子一生尽数毁了,不觉一叹,“哎,如果宝嵌失贞能瞒得住,自然宁可封死消息,可现在,营里近半数的人已经知道此事,就不是杀几个人灭口就能解决的事。依臣妹看,这凶手一旦捉住,就得诛他九族,否则,顾氏皇朝声威何在!”
“皇上,皇妹说的有理,宝嵌这一口气,臣妾一定要为她讨回,否则,臣妾再也无颜苟活于这世上,皇上您不知道,冬梅把人带回来时,嵌儿那个样子直直把臣妾的心都撕碎了……”林皇后说到后面,又成哽咽,想到她亲自为女儿穿上衣裳时,看到女儿一身触目惊心的伤,尤其是那私处明显有几处裂伤,又开始气息不稳地恸哭!
“那宫女……”顾城亦略一沉呤,脑中过滤出今日禁军所回报的一切,眸色倏地变得凌历,狠狠刺向林皇后,咬牙道,“皇后,这就是你调教的好奴才!”一拂手将案桌前一盏琉璃灯打翻在地,摔个粉碎。
☆、014 皇后失仪
林皇后倒抽一口冷气,一股气息咽在喉中停滞不前,脸色倏地愈加惨白,这事发生后,除了顾宝嵌,最受打击的要算是林皇后,可再伤心,她也没胡涂,在几个禁军带昏迷的顾宝嵌来向她禀报时,她强行冷静地把事情经过盘问清楚后,就知道这事虽归根到底与那冬梅等人无关,但冬梅此举不亦于雪上加霜!
冬梅深知女子贞节的重要性,遇到这种事,最好的方法就是先不声张,带着公主先偷偷回到行苑,然后再禀报掌管后宫的皇后,而非惊动周边巡逻的禁军,让公主失贞之事传遍整。
可这冬梅就是太聪明了,她是自已亲手带出来,当年她和清妃争后位,冬梅就是她的马前卒,冬梅从她身上学会了步步筹谋!
顾宝嵌失贞的现场如果只有冬梅一个人在场,林皇后相信冬梅肯定会悄无声息独自将顾宝嵌带回来。可当时在现场的还有夏荷等人。
从宫斗中挣扎过来的人自然看得更远,冬梅的精明在于,她比谁都清楚,如果这事她们帮着瞒过去,凶手就不必说,绝不敢声张。那她们四个宫女就是唯一知道公主失贞的人,除了被灭口,根本无活路可行!
所以,这个冬梅当既就赌了一把,装作被惊吓地大喊救命,从而引来禁军。
她冒死赌一赌,既然事情已瞒不过,索性闹得众所周知,那就不存在对知情人灭口。只要帝后没有发现她是有意引来禁军,那她们四个人就能躲过一劫!
林皇后现在最后悔的事莫过于清妃的事情过后,她没有杀了冬梅,当时的考虑仅仅是因为她身边需要一个精明的人帮她。
后来,事情隔了几年,往事如轻烟,清妃也断不可能再跳出来跟她去争什么,她就把冬梅调到顾宝嵌的身边,原是想借用冬梅的机灵护着顾宝嵌,谁知道最终反而害了她。
虽然昨夜她恨不得将冬梅碎尸万段,但她投鼠忌器,担心冬梅反咬一口,只好哑巴吃黄莲,暂不敢对冬梅下死手,只想等这事稍过平息,再借机整死冬梅。
可没料到,顾城亦马上就琢磨出味道,她突然有一种感觉,女儿失贞之事,将会牵连出一系列的人和往事!
“冬梅?就是那些年跟着皇嫂身后的那个瘦丫头?”庆安眯了眯眼,她深居宫中多年,马上从中品出顾城亦的话,亦连连点头,最后神情复杂地转首看向林皇后,眸中不无冷嘲。
张晴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绕来绕去,把话绕到一个无足轻重的宫女冬梅身上,还让帝王对皇后发了这一通的大火。但她很聪明不吭声,心想,等回会到自已的行苑,马上招来自已兄长,问个明白,若有个蛛丝蚂迹什么的,只要是对林皇后不利,她马上把她挖出来,敲锣打鼓地让整个苍月国都知道。
这时,太监总管钱公公迈着急促的步伐跑进帝王行苑之中,边福身见礼边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戴尚书领着戴公子负荆请罪来了!”
顾城亦尚未开口,那边林皇后整个人激沥地跳起,顾不得身份,猛冲到钱公公的身边,指着钱公公的鼻子历声道,“负荆请罪,那戴尚书真这样说?”林皇后尚未等钱公公回话,两手狠狠一揪,提了钱公公的衣襟,眸中散着狠戾,紧逼着问,“这时候戴向荣不会凭白来凑这个热闹,是不是他的儿子戴少君就是凶手,是不是,是不是?”
钱公公一脸愁眉苦脸,他哪知道,他仅是负责传话而已。
“皇后,你安坐一边便是!”顾城亦拂手示意钱公公宣戴向荣觐见,转身走向书案后的椅上,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庆安公主把皇后撑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双手压了压她的肩膀,“皇嫂,有皇兄在,一切有皇兄为宝嵌作主,您冷静些!”
林皇后象是一把绷得紧紧的弦断了般,毫无章法地乱弹起来,她一把甩开庆安公主的手,阴阴而笑,“冷静,你们叫我如何冷静?这种事不落到你们头上,你们都别谈什么冷静,庆安,这要是你的锦钰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这会比我还不如!”
庆安公主虽同情林皇后,但天下没有一个母亲能够忍受这种比喻,她的脸色倏地僵硬了下来,冷冷地退开一步,虽然她感到林皇后这会情绪闹得有些过头了,但也不愿再刺激她。
林皇后却不依不饶地把矛头指向一旁的妩妃,声音嘶哑中带着尖刻,“张晴妩,你别闷在肚里笑,本宫知道,你心里偷偷乐着!不过,本宫得提醒你,别高兴得太早,我林淑月怎么说也是一国的皇后,将来,你女儿顾宝茹的婚事还捏在我手上。要是我女儿没落得一个好,我就把你女儿嫁到大魏给那个病老头当妃子……”她的神情可怖得近乎疯魔,极尽恶毒的话一字字从狰狞的牙尖处挤出,没有一丝平素的端庄高贵,而袖襟下,林皇后的双手交叉紧握,从手心中传来的骨裂的疼痛,让她的脑子异常清醒。
一旁的嬷嬷和宫女更是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皇后,在她们的印象中,林皇后一直是谨言慎行,而现在,竟敢当在皇帝的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015 负荆请罪
“什么?”张晴妩原本眉眼盈盈,眸光温润如水地静心观戏,听了林皇后的一番话后,刹时气得全身发抖,柳眉倒竖,甚至一时之间不懂得如何去反驳,脑子唯有一个念头冲过去掐死这疯妇,竟敢诅咒她的女儿,可身体尚未动,猛地感到身后的衣裙被人拉住了,耳边隐隐传来嬷嬷的声音,“娘娘,冷静些,别上了皇后的当!”
蓦地,她就冷静了下来,是呀,当着皇帝的面她要真的去找皇后拼命,可在这节骨眼上,就算是皇后错在先,皇上也会觉得她不懂事。
论心计,她确实不如林皇后,但论演技,她可是天生的,张晴妩双眸眨了眨,那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声音里透着压抑的委屈,“姐姐,妹妹知道您心里难受,可宝茹到底是皇上的亲骨肉,姐姐怎么能诅咒宝茹呢?何况,大魏不过是我苍月国的一个附属国,哪有资格娶我苍月的一国公主。皇后,您这不是诅咒我苍月国无能,要拿一国公主去和亲么?”
顾城亦对于妇人这种争斗烦不胜烦,他自小看着母妃和父王的侧妃之间的明争暗斗,这种妇人间的算计他岂能不明?偏生,这一群蠢女人还孜孜不倦,层出不穷地在他面前演着!顾城亦指间用力地揉着胀疼的额间,终是忍受不住那一声声虚情假意的哭泣和尖酸刻薄的挖苦,蓦地暴喝一声,“够了!”直指着林皇后,“全给朕滚出去!”
“不——”林皇后打了一个激凌,舌尖象抽了畜地缩了进去,突然又象疯了似地奔到顾城亦的足下,一把抱住帝王的双腿,失声恸哭道,“皇上,臣妾要留在这里,臣妾要听听,到底是怎么一个回事?”因为动作太猛,发髻上的九尾凤钗松落下来,高髻倾歪,鬓角几绺乌发零散下来,偏身钗尾的勾齿和头发缠住,斜斜吊在头发上,看了极为滑稽。
顾城亦一把推开林皇后,顺手拂了一下袍尾,那动作好象是拂开一些肮脏的东西,他心情已经恶劣到极致,所以,他丝毫不隐瞒眸中的厌恶,“林淑月,你去照照镜子,瞧你现在什么样子,你是一国皇后,这等姿容成何体统?”
“皇上,臣妾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求皇上念在嵌儿的份上,让臣妾在这等消息吧!”林皇后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身上的裙裾,一旁的宫人忙上前跪在皇后身边帮着她整理发髻,可那九尾凤钗被头发缠住,一时拿取不出,又时不是地揪着林皇后发尾,疼得她连连吸了几口冷气,却忍着不敢发作。
顾城亦看着如此狼狈的林皇后,摇了摇首,拂手示意,“皇后若想听,就安静地坐到一边去,没有朕的命令,不准开口!”
“是,是,臣妾遵旨,臣妾遵旨!”林皇后就着那宫人的手一把抓下凤钗,也顾不得疼痛,朝着皇帝连连嗑了三个响头,而后,连滚带爬地坐到自已的位上,长袖收于腹前,挺直后腰正襟端坐着。可林皇后那样端庄的神态配上一身的狼狈姿容,让人看上去,就象一个被人咂了台的戏子模样!
庆安公主和张晴妩两人互视一眼,心头沉着雾水,皆感到林皇后今日反应太过异常。
这时,钱公公领着戴向荣走进大殿中,身后有两人抬着一个满脸是血的年轻男子,脸上虽高肿得辩不清五官,但众人也知道,必是戴少君无疑。
“戴卿,你这唱的是哪一出戏!”皇帝还没等戴尚书恭请圣安,这边又是冷笑着发问。
“微臣特领逆子向皇上负荆请罪!”戴向荣四肢伏地,重重一叩首,满脸沉痛,“微臣的逆子犯了死罪,微臣特领他来给皇上处置!”
顾城亦撇了一眼全身是伤的戴少君,眸色微微染上了一抹冷霜,“戴卿此话何意?难道宝嵌之事与贵公子有关?”
戴向荣又一重重磕首,“老臣管教逆子不严,致这逆子犯下这淘天罪孽,求皇上赐老臣一死!”
顾城亦冷哼一声,突然无声而冷酷的笑了,“戴卿,场面上的话不必要跟朕说,这不是在朝堂之上,朕没心思和你打太极!”
帝王的话刚说完,那边林皇后又疯魔了般冲了过去,猛地煽了戴少君一个耳光,怒指着骂道,“你这混障,你与宝嵌的婚事就在秋后,你缘何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伤了本宫的女儿竟敢还一走了之,把本宫的女儿一个人孤伶伶地扔在湖边!”
戴少君本来断腿处就疼痛难忍,又加上今晨挨了打,全身早就脱力,被重重煽了一掌后,直直倒在了地毯上,挣扎半会也起不来,又被林皇后凶狠的眸光所慑,竟不自觉地往后缩着身子,脑中空白一片,打好腹稿的话这时一句也吐不出来。
“逆子,皇后在向你问话,你还不赶快回话!”戴向荣暗骂儿子不济事,到了关健时候竟是如此没用。
“皇后,皇后请饶了少君吧……”拼命地朝着林皇后磕首,一边重重地磕首一边拼命回忆着应该说话,“皇后娘娘请您听少君一言!”又是战战兢兢的一磕,刚好磕到额间的痛处,整个人倒清醒了三分,戴少君仰起头时,已没有方才那种措乱的神情,他的语声带了些许的急切,“少君自小与宝嵌妹妹订婚,少君一直感恩皇后娘娘的信任!少君天天盼着早一天能迎娶宝嵌妹妹。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婚期将至,少君实盼着等宝嵌妹妹下嫁戴府,少君对宝嵌妹妹一向尊敬、疼爱都来不及,怎么会做出此等畜牲之事,实是少君被人下了药,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皇后娘娘要是不信,可命太医给少君查验!”
“下,下药……”林皇后全身发凉,全身说不住的冷诡,果然,一切都是阴谋,是谁在背后主捣?她不相信目标在于她的女儿,很可能是在她和太子!
“既然不知道,你今儿又为什么来负荆请罪?”安庆公主冷漠地撩动唇角,深眸隐带讥诮,“若是被下药,宝嵌昏睡至现在尚未清醒,你倒是如何全身而退,平平安安地回到了戴府帐营?”
☆、016 错漏百出
戴少君闻言,背后蓦的冒起了一股寒气,只能硬着头皮朝着安庆公主解释道,“那是因为早上少君醒来时,发现自已周身不适,好象,好象有过与女子……”
“驸马爷倒是风流得紧,未大婚就知晓这闺房中之事!得,这事不急着详述,说说紧要的!”张晴妩嘴角挂着笑地睨了一眼林皇后,心中不屑:这就是你千挑万挑的好女婿!
戴少君一张脸本来就红肿得象猪头,这会脸上倒看不出异样,但戴向荣的一张老脸无处安放,只能回身狠狠地踢了一脚戴少君的另一条腿,骂道,“逆子,早知道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