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锦年对古卫扬自然也不陌生,前世时,她从苍月回到大魏为秦邵臻铺路,除了取得申氏一族的支持外,第一个想结盟的就是古卫扬,可惜最后,古卫扬还是被秦邵栋收买,以至,秦邵臻最后虽然坐上了金銮殿的宝座,还是处处受秦邵栋的肘制。
“那些毕竟是养子,而楼飞舞是他最后一滴的骨血!”
“其实,我曾经也寻找过楼飞舞的下落,当年我回到大魏后,也花了些精力去打探古卫扬的秘史,知道他可能有个私生女流落坊间,那时候,我在汴城的井安街问了几家,没遇到,却碰到了六月在那里被人拍卖。”想起前世中的六月,贺锦年的情绪瞬时就低落了下来,纵然所有的一切重新开始,可如今的六月已然恢复往昔记忆。那么,这就是一种残酷的记忆。
贺锦年指着对岸那一簇魅夜繁华,眉宇清寂间已多出了一层阴霾,声音里透了无尽的苍凉,“瞧,这里多美,但这仅仅是外在的风景,在里面实则包裹的都是世间最悲惨的命运,就如当年的六月,美得让所有人感叹造物者的奇迹,可造物者却忘记了给他一个守护神!”
当年,年幼的六月毫无反抗地站在高台上任那般畜牲验货般地欺辱。
而她,也仅仅是动了一时的恻隐之心,半是用申府的名头压人,半是费了些银子,把六月赎了出来。
言及此,贺锦年的心一缩,小脸猛地扎进顾城风的怀中,声音带了悲恸,“那时候,我并没将六月带到申府,一则,是因为忌惮申剑国好男色,六月这等姿色给他瞧了,指不定还不如以前。二则,我事情多,也没时间照看他,便托了那伶人倌好好护着六月,许做艺伶,不许让他做旁的。也仅仅是那点恩慧,到后来,六月竟会净了身入宫照应我……那孩子呀,太让我心疼了。所以,这些年,我一直不敢跟你说出女儿身的事,就怕你介意了,到时候不肯六月留在宫里。”
对于她这一段往事,他无从参与,惟今,亦只能以无声倾听安抚她的情绪。
贺锦年不是一个伤风悲秋之人,很快就调节好情绪。
顾城风牵了她的手,两人穿过船的左舷,拾梯而下,至二层甲板时,影卫早已备好一张银色的面具和面纱,顾城风接过面纱,仔细为贺锦年戴上后,又接过面具,半遮住自已的脸。
两人上了轿,顾城风并没有做任何唐突的动作,而仅仅是将她抱在膝上,轻声问,“昨夜你累,我还未曾问你,你如何此等神速寻到这里,你收到我给你的第二封密函了?”
“收到你第二封的密函,军中的事我已经安排妥当,所以,当夜就动身前来寻你了。”贺锦年将发现星妃的踪迹,以及公子无血设伏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后,双眉一挑,“到扬州,我送你两道大礼!”
他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笑得温润如玉,眉眼之间却露出好奇的神色,“所以,你方才阻止我派人去救星王妃,只是为了你的计划能成事?”
“知我者,城风也!”贺锦年言辞中不无讨好,又豪情万丈地挥了一下手,“比起汴城,扬州这一役算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伐!”
“敢情好呀,古卫扬这边顺利,加上扬州的事解决,大魏南方算是拿下了,只要新的兵器不问世,秦邵臻算是四面楚歌!”
贺锦年的嘴角缓缓绽开,极轻、极慎重地启声,“顾城风,五年前,你一路锦绣繁华、令文武百官下跪迎我回苍月,五年后,我用汴城大捷、天下归一迎你重返苍月!”
他笑,带着釉色般温润光泽的薄唇微微上挑,却并不接话,这一刻的温暖流淌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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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 宴前欢
轿子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了定州最繁华的夜市,比起码头那暗藏着声色的**,这里的夜市显然是男女情侣的天下。
两人下轿,手牵着手,穿梭在人群中。
人来人往中,顾城风戴着银色的面具,掩住一身的风华,而街道上,除了贺锦年外,也不少女子戴着面纱,因此,在人群之中,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目。
他们象所有的情侣一样,逛遍城隍庙、月老台,燃一断香,慎重落膝磕首,期许生生世世。
出了月老庙,贺锦年看到很多年轻的男女在姻缘树下,个个手拿绑了红绳的铜钱,往树上抛。
贺锦年突然展颜一笑,睨着眼,“哎,你刚跪了月老了呀,怎么不见月老翻个跟斗给我瞧瞧!”
“嗯?怎么说?”顾城风身长玉立,夜风拂过长袍,轻缓地拍打着贺锦年。
贺锦年皓眸朦胧一层浅浅湿气,“我五岁的时候,母亲生重病,父亲带我去烧香求菩萨保佑母亲早日恢复健康。”贺锦年先顿了顿,莞尔一笑,“先申明,不是这时空的,是指在中国的回忆!”贺锦年记忆惊人,很多人对七岁前的记忆并没有印象,可她却格外清晰深刻。
顾城风默瞅着她,神情专注。
“在佛堂中,我看到好多人举香磕头,一个一个念念有辞,我虽然听不到她们说什么,但我的第六感觉感应到,他们或是求平安、或是求子嗣、或是求仕途顺利、甚至有人求财。我问父亲,是不是天下所有人,有了困难后都会找菩萨,父亲说……”贺锦年皓眸一转,敛尽清辉,脸上并没有多余的悲伤,那一段的煎熬岁月,但到了此时,已然成了最珍惜的记忆。
顾城风见状,亦轻松地笑开,“你父亲说的话和月老翻跟斗有关?”
“父亲说,古代的皇帝是例外的,如果菩萨不够大,帝王下跪后,菩萨会坐不住,会打起跟斗的。”
“我当时这信以为真,便问父亲,如果有人拜菩萨时,菩萨翻了跟斗,那这个人是不是天上的玉皇大帝了?”贺锦年说到此,轻轻笑开,想起年幼时,自已也曾经有过天真浪漫的岁月,以为哪吒真的关在塔里,所以,每回去寺庙看到七层浮屠塔时,会对着塔兴奋地招手,“哪吒,我来看你了!”
“那时候,我心里就有一个愿望,我梦想着有一天我能够找到玉皇大帝,然后,求他帮助我的母亲。有一天,我趁着父亲陪我母亲做化疗时,我求护士阿姨带我去医院最近的寺庙,护士阿姨就带了去了月老庙,我便在月老旁边等让月老翻跟斗的人!”那时候,小小的她蹲在月老庙的大门后,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祭拜的人,可她等到黄昏,来祭拜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月老庙要关门,庙里的人问她是哪家的孩子,她有些害怕就跑开了。
“我不认回医院的路,只好在月老庙外的姻缘树下等着父亲来找我。到了天色全黑时,才等到我的父亲,他为了找我,差点都急疯了……”
贺锦年驻足,侧过身,面对顾城风,眸含醉色,双颊如敷薄粉,低声道:“虽然,月老翻跟斗的故事是假的,但玉皇大帝却真的给我找到了,城风,谢谢你救了我的母亲,让她亲手为自已的女儿穿上婚纱。”母亲的死,而她的意外身故,父亲的孤单是她心中永无法填补的遗憾。
顾城风嘴角轻微掠出弧纹,他不擅言辞,不知道如何表达出心头的意恸,惟,将她紧紧抱进怀中。
两人出了月老庙,夜市繁华,看到人来人往中,一对对的男女情侣在逛着夜市。
贺锦年平生第一次挑起了购物欲。她冲一个货担边,与众人挤着,挑着手工并不精致的玉佩手饰,买五十文一盒的胭脂水粉,逛着街边的小摊,吃一小碗的豆腐脑,买了一堆零零碎碎玩的。
他被她的欢乐所感染,带着她走进成衣铺,让掌柜拿出大魏时下最流行宫裙,而她,亦不厌其烦地,一件一件地试穿,在他面前象个沉浸在热恋的少女不停地笑。
近戌时,贺锦年直觉顾城风的脚步慢了下来,这才惊觉,她是太过开怀,竟一时忘了顾城风的腿似乎熬不过长时间站立和走路。
“城风,你站着便好,我去找个地方让你坐一坐!”她一脸急色环顾四周,前方倒有一个露天的茶亭,可能天色已暗,茶亭的掌柜已收摊,六七个妇人正围坐着聊得热火朝天,其中三个膝上还坐着孩子,看情形,象是在纳凉。
“不碍事!”顾城风膝上象针扎似的疼,可脸上并没现出异色,见贺锦年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长椅,脑门上只差写着:我要征用!
“那里都坐满人,锦儿,不必担心,我们回头便是,出了小径,自有马车在候着!”
“这小径路不短!”贺锦年坚持着,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
顾城风失笑,掌心轻覆于她的头顶,“锦儿,那些都是寻常妇人,恐怕光动唇舌的话,吃亏的是你!”
“谁跟她们斗嘴呀,我才不吃饱着撑着,放心,山人自有妙计,让她们乖乖让道!你在这等着,一会我叫你你才过来。”说完,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过去。
“挪一挪,呵呵,挤一挤哈,逛久了,脚疼,脚疼!”贺锦年毫不客气地挤在一群闲聊的妇人中,转首对身旁的妇人一脸抱歉,“走得有些累了,歇歇脚,马上离开!”然后,一脸涎笑地看着妇人怀中愣头愣脑的小毛孩,皮笑肉不笑地赞了一句:“嗯,这小孩挺精神的,一瞧长大就是宰相的命!”
妇人被挤得只能半边屁股挨着,干巴巴地回了一句,“这是女娃儿!”
“哎呀,那更不得了,女娃儿这么有气势,那长大了岂不要成为……”娘娘两字被她及时收住,“宰相的夫人!”说着,挠了一下脖子,似是自语,“也不知道身上长了什么,这两天痒得要命!”
“是不是被蚊子咬了?”妇人觉得贺锦年很有眼劲,便热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贝壳,揭开上面的油纸,“涂点吧,管用着呢,我家的娃一涂就不闹了!”
贺锦年讪讪一笑,指了指自已胸口,大腿处,“痒的是蚊子咬不到的地方!”
顾城风不放心,缓缓走了过去,却见,贺锦年左挠挠右骚骚痒,扭着脖子,嘴里扑嗤扑嗤地或是一边吸气,或是吹着脸上的面纱,又频频念叨着,“好痒,好痒!”
顾城风蓦然明白贺锦年欲预何为,差点控不住地笑出了声,他的贺锦年从不按常理出牌。
果然,那些妇人看到贺锦年不停地挠着身子,扭着屁股,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先是面面相觑,低声问旁的妇人,“你瞧这姑娘身子有什么毛病?”
“是,大晚上还遮着白纱,该不是得了麻风?”
“不会吧,没听说过最近有人得麻风,会不会是出水痘?”
就坐在贺锦年身边的那个妇人急忙搂紧了怀中的孩子,“啊,我得先走了,天色晚上,孩子也要睡了!”
另外两上带孩子的妇人也怕了,急急抱着孩子象避麻风病般似地跑开。
这一群人一会就散了三个,其它留下的几个心头愈发虚了,瞧了贺锦年一眼后,便离开。
“城风,城风,过来坐,有位置了!”贺锦年咧着嘴朝他做了一个胜利的动作,象个恶作剧得惩的孩子,得意洋洋地招手示意顾城风过来坐。
然后,站起身,掏出怀中的锦帕,唯恐顾城风会嫌脏,象模象样地认真擦拭起长椅,嘴里还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干净的,干净的!”
那样娇俏,使劲巴结讨好他的贺锦年,只差屁股后面给她装了尾巴让她摇摆,这样的她,让顾城风不由而然地失笑。
顾城风坐定后,贺锦年马上狗腿地要为顾城风按摩膝盖,眯着眼,一本正经地开口:“每个人都有义务纠正自已的错误,就如我,方才只顾自已玩,不记得你的腿伤还没好。现在,你尽管做大爷,我来侍候你!”
顾城风矜持一笑,两指轻轻落于她的发顶,夹去一片枯叶。
两人休息够后,离开竹林。
贺锦年有了前车可鉴,便尽量找有凉茶铺的地方逛,直玩到月上中天,街上的人群散尽,只余一堆堆被弃的瓜果皮屑,热闹的街市一片潇条。
西索月已以马车旁静候多时,见帝王手上拎着一堆的东西,嘴角隐隐一抽,急忙上前接过,微微一瞥,原来竟是一件件女子的宫裙。
转首看向贺锦年时,只见她一身洁白纱裙,虽说没有多余娇娆颜色,但那裙底层层叠叠如荷叶边的裙裾实在太震憾人心了,他嘴角强压住笑意,谨声道:“下官西索月给摄政王殿下请安!”
心却乐翻了天,恨不得把眼前活脱脱的少女摄政王记刻在脑子里,来日,时不时地翻忆出来乐一乐,偷偷打量之际,西索月还心里连番窃笑:摄政王这下亏大了,为了隐藏身份,竟肯屈作女子打扮。
“索大人,好奇会杀死一只猫的!”贺锦年心情畅快,掀了面纱,灵动的双眼先是千娇百媚地转了转,而后,迅速变成斗鸡眼,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小心我告御状!”
那十足的顽皮少女娇颜,惹得西索月连连倒吸了几口气,这是……苍月国能征擅战的摄政王殿下?
同时,心里骇然,传闻中苍月的摄政王殿下拥有一颗洞察秋毫的玲珑心,可轻而易举探到人的真实心理,果然名不虚传。
顾城风双目微沉,“怎么,索大人也想试试朕给锦儿买的裙子?”
贺锦年脸上笑意更盛,抱住顾城风的手臂,做着小鸟依人状,声音软软糯糯,“一会我挑几件艳色的给索大人穿穿,我相对喜欢素静些!”
西索月先是一噎,摄政王殿年扮起女子还真是维妙维肖,随后脊梁骨阵阵发麻,暗吸了一口气,谨声道:“皇上,摄政王殿下,末将不敢!”西索月忙敛了窍笑之心,微躬着身,再不敢造次盯着贺锦年不放。
贺锦年挨近几分,脸上似笑非笑的意味更深了一些,追加了一句,“索大人,记得,宴后,火速来本王寝房——试装!”
西索月又呛了一声,脸几乎成了菜色,哆嗦地挤出一句:“下官遵命!”
马车开动时,贺锦年扔上脸上的面纱,乖巧地盘膝在顾城风的足下,为他轻轻拿捏着膝上的穴位。
风卷起轿内纱幔,带来夜风的清凉,车窗外的灯火亦同时流淌了进来,衬得车内越发昏暗。贺锦年顺势掀开夜明珠上的纱罩,抬首一笑,轻轻问,“好些了么?”那皓眸星亮,熠熠含情。
顾城风将她抱到腿上,见她眉眼之间仍然一片悦色,很是开心的模样,拿根手指一刮她的鼻尖,数落着,语气却带着纵容,“你呀,方才捉弄我的一品武将有这么开心么?”
贺锦年眉飞色舞,啧啧有声,“嘿嘿,没办法,我心情好又无从发泄,索大人屁颠屁颠地撞上来,我只好笑纳了!”
顾城风低下头,轻闻她鬓间散发出的缕缕幽香,静默不动,少顷,仿似想起了什么,伸手从车座边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包袱,打开后,贺锦年眼睛瞬时一亮,凝视着裙摆上一朵朵白色娇丽寒梅立体绣,皓眸中跳跃着惊艳的火苗,连连婉叹,“好漂亮的裙子!啊,全是天蚕丝!”
她从不在穿衣打扮上放心思,素日讲究的是怎么简单省事就怎么穿。
可这件裙子也太美了吧!
顾城风轻啄了下她的红唇,“嗯,换上!一会赴宴,你就穿着这件!”在清王府时,他已经开始着手备贺锦年的所需的宫裙。
在他的舱房边有一间专门的厢房,全收着女子的宫裙,环饰,胭脂水粉,他原想带到扬州,只等着两人扬州相见,让她为他穿上女红妆。
贺锦年看了看自已的裙子,方才走过不少的地方,裙尾带了些尘土,在光线弱的情况下不觉如何,但在宴中,却实有些不雅,便吐了吐舌头,略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