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声一落,众人一时之间没马上听明白,只觉得接的词虽压对了韵,意思上却是莫名其妙。
可被身边搂着他的一个壮壮实实的魁梧少年故意用身子顶了一下那少年的身后,哼哼卿卿地歪添了一句,“你上什么上呀,你会上么?你都是给人骑的,哈哈哈……”
这一故意的曲解,倒真赋了辞,众人品出了个中滋味后,霎时轰然大笑。
傅王正一口一口地慢慢品着,他并没有兴趣多管闲事,他是大魏南方仕族中的代表人物之一,在大魏,便是帝王秦邵臻见了他也要礼遇三分,但这里毕竟是苍月。
此行,他携同王妃来到燕南城,谈的是一笔重要的生意,而那被人众星捧月的周公子,正是与他合作的周运安的独子周梓玉。
周运安是燕南城首富,人到中年方诞下这唯一的儿子,所以,未免多疼了几分。
加上其一母同胞的兄长周怀正是燕南城刺史,身居四品的地方官员,仕途顺利,正是新帝顾城风的宠臣,所辖的燕南城是整个苍月国最富庶之地。
因此,周梓玉在燕南城就算横着走,亦无人敢哼上半句。
贺锦年置之不理,反抬首朝着傅王叔笑问,“既是自称品尽天下美酒,说一说,此酒如何?”贺锦年并不识酒,她好奇,究竟酒的魅力在哪里,居然能让傅王叔下令开船顺着酒香寻来。
上方,传来傅王一声朗笑,连声赞叹,“莲花冷不及梅花,浓不及桂花,却能酿出如此浓丽的冷香,十足罕见,且,只闻其香,便觉心肺处如清泉清过,想来此酒还有药用的功效!”言辞中虽没有出言阻止周梓玉等人的行恶,但亦丝毫不把对方瞧在眼里,仿佛视这些新闯入者为空气。
另一艘的船首,那个被人唤为周公子的年轻公子提着半壶的酒,歪歪斜斜地靠在画舫的扶栏上,眯着眼睨了半响秦河,最后,把矛头对准贺锦年,边饮边嚷道:“有好什么好酒,快拿上来孝敬孝敬爷!”
另外几个马上随声吆喝,令贺锦年速速呈酒,见贺锦年不理会,执箸为白衣男子布菜,周梓玉马上变了脸色,将酒壶扔向贺锦年的小舟,虽然银制的酒壶落了地后,安然无恙地滚在船角,但酒水霎时溅了一地。
“什么人呀,在禁航夜竟敢开着一条破船在此闲逛,还吃了豹子胆冒犯周公子,一会拉你们见官!”一个绿衣女子脸色潮红,半依偎在一个年轻男子的怀中,脚步略显轻浮,显然已喝了不少。
这一语,不亦于火上浇油!
周梓玉冷冷一笑,从丫环的手中接过一盏灯,狠狠地砸向贺锦年的船,嘶扯着喉咙骂,“本公子的话居然敢当耳边风,当真是不想活着走出这燕南城了!”
宫灯中有火星,若沾了酒,必会引起火,贺锦年一伸手,便接个正着,昂首,冷笑,“本公子却当你的话是放屁!”贺锦年被一群人居高临下的无礼嘲笑,着实已让人感到不舒服,还遇上这么一个没有眼劲,光会闹事的主。
虽然强龙不压地头蛇,但听到贺锦年的话,傅王叔自然是顺手痛打落水狗,狠狠噗嗤一笑,摆明了不给那周梓玉一行人的颜面。
贺锦年感应到四周的影卫已蜇伏在那群少年的画舫之上,正待帝王一声令下!
她平生杀人无数,却从不杀无关紧要、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但又极为厌恶那些依仗父萌而欺凌弱小,鱼肉百姓的恶霸,自然也包括这些纨绔子弟。
思忖间,耳膜悄然灌入一丝细不可闻之声,“锦儿,你想怎么玩,我陪你!”帝王纵容之声象一脉梵音注入她的心田,她抬首,但见顾城风眸如秋水,带着一泓温润的珠光注目于她!
好——既然平静被打破,那就好好闹上一闹!
她马上用传音入密令帝王贴身的四海影卫之首厉茂,“潜着,留给我来收拾!”
说完,她轻轻启唇,“好久没打架了,你可不许打搅!”
顾城风自是颔首,举杯示意,贺锦年一笑,亦举起,两人轻碰一下杯盏,相视一笑,贺锦年将杯中的余酒慢慢饮尽,搁了杯盏,正想开始动动筋骨时,突然传来一声悦耳的笑声,“你们怎么都在外头玩,剩我们几个行酒令多没意思!”
只见,舫中缓缓走出一群鲜衣少女,几个年轻的公子马上迎了上去,将那少女围在中央,你发一言我抢一语,个个脸带讨好地解释。
那少女听了个大概,走到周梓玉身边,看着半醉的周梓玉,轻蹙眉头略显不悦道:“哥,作甚和这般人浪费时间,我们还有一堆节目要闹!”
“闹什么闹,你哥都被人瞧轻了!”周梓玉踢了一脚少女身边的狗腿少年,开口骂,“要你多嘴,光懂得讨好我妹子!”
“得了,你少拿别人出气!”那少女说着,拿眼随意嗔了一眼小船坞上的两个人,因为雾色较浓,且贺锦年的船上不展灯,无法瞧清两人人的模样,倒是顾城风那一身的雪白袍子被那少女一眼就认出,霎时,激血上扬,她急忙将身子半探出栏外,朝着顾城风挥了挥手,“公子,公子,敢问公子来自何方,姓甚名谁?”
那周梓玉虽混帐,却不是傻瓜,一听便明白了,心生不悦,“妹妹,你方才口口声声说遇到想嫁的人,就是他?”
那少女脸颊红透,笑靥如花,压根不理会周梓玉,方才她在燕归楼上,远远看到河畔边的顾城风,那风华玉朗之姿,令她一见倾心,马上命令随行的侍卫去拦下顾城风,想问清楚他的来历,可惜顾城风的脚程太快,转眼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她不甘心,带着丫环和侍卫绕着河堤走了整整一圈,途中脚痛得差点迈不开,也不肯坐轿,唯恐错过。
最后还是不见顾城风的身影,万般沮丧之下,遇到出来寻乐的堂兄周梓玉,便答应了他们一起游车河。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认定这必是天赐奇缘,自是不愿再错过,哪管得什么叫矜持,只想马上知道顾城风究竟是谁,只要不是大恶大奸之人,便是布衣百姓,自是回去闹着父亲出面,成就这一份姻缘!
她迫不及待地吩咐舵手将画舫靠近小船坞,并下令奴才们在一层放平板,接通两艘船,气得周梓玉一张脸发紫,可对这个刺史千金的妹妹,他真的也是无可奈何。
贺锦年暂缓了行动,她对顾城风突如其来的桃花运,意外之余又感到心头闷闷,却一时之间理会不清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凭着本能想看着顾城风毫不留情地把这不请自来的少女打发。
两个丫环扶着那少女登上小船坞。
少女站稳后,神情带了些好奇先是审视了几眼贺锦年,见他们二人衣袍完整,并无方才那群人所说的不堪,心头偷偷一松。
转向顾城风时,心象装了一只小鹿般咚咚乱跳着,就像要从胸腔里撞出来,她紧紧看着顾城风清冽的容颜,小脸满盈羞意,咬着唇瓣从怀中拿出一条丝帕,声音中却隐隐充斥着一抹数于天之骄女的自信,“这位公子,奴家姓周,小名唤琴西,今年十七,是燕南刺史嫡女,请公子持此帕到周府提亲,小女……”
贺锦年闻言心中冷笑一声,斜斜地睨了那少女一眼,倒也忍住并未说什么,可画舫上的周梓玉却憋不住地嚷开,“我说妹妹,你这也太夸张了吧,就这么一见便要以身相许,我说伯父他能答应么?”
周琴西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周梓玉这一打乱,脸呈怒色,恨恨地回首,指着周梓玉斩钉截铁地表白自已的决心,“是我自已瞧中的,父亲要不答应,我便终身不嫁!”她又抖了一下锦帕,脸含娇嗔,“公子,你别担心,我爹向来宠我,只要你拿这帕子上门提亲,我保证我爹一定答应!”
顾城风头也不抬,眉目映着一片雪华,冷冷一声,“放肆!”
舫上,傅王叔脸上透出微微惊疑,眸光不觉带了些思量定在了顾城风的身上。
周琴西双瞳里流露出满满的受伤之色,委屈着语气询问,“公子,你是不是府中已有了妻妾?”
贺锦年非常不厚道的乐开了花,兴灾乐祸言于溢表,“我们船小,就不请你一起挤了,小姐请便!”
周琴西以为顾城风不作声,就是默认。
霎时双眼红透,脸色却白如纸,她平生受尽父母宠爱,便是到了及笄待嫁之年,父母为她寻遍门当户对的姻缘,只因那些公子并不入她的眼,被她推拒,父母亦不强求,想不到,今日自已主动表达,却当众被拒,窘迫之余竟口不择言道:“本小姐自是料你府中有妻妾,只要你谴了府中的那个,我……我也是愿意的!”
“滚——”顾城风刚开口,贺锦年已然冷笑,“果然是兄妹,一个强着要酒,一个强着要男人!”
“本小姐没跟你说话,你插什么嘴……”羞、怒挟着怨恨令血液开始沸腾,像是烧灼的岩浆滚过全身,嘶吼一句后,马上会意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便生生把余下的话吞进了腹中。
周琴西看着小乌蓬上简陋的摆设,除了桌上的膳食不错外,这里,无一物能入她的眼,这样的贫贱之民,居然不懂得把握时机,显然尚不知道与官家攀上交情的好处。
她咬了牙,看着顾城风精美如神砥的那张脸,比起远看,更令她感到心醉沉迷,越发坚定了把眼前的男人弄到手的决心,索性直言以利弊,“这位公子,我爹门生众多,今年就提拨了两个,一个已调至燕京府寅,做了六品的参知,另一个调任到畯县,已任了知府,你要是肯跟着我爹,不出两年,我周琴西必保你一门富贵,飞黄腾达!而你——”她顿时了一顿,斜眼半睨着贺锦年,脸色沉了下来,“今日已得罪我兄长,若无我在其中周旋,只怕你们二人今后休想离开燕南城半步!”
傅王“咦”地一声,饶有兴趣地插口道:“想不到两年不到苍月,苍月的民风也变得如此开化,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还公然抢男人!”言毕,眸光便落在顾城风的脸上,只见他白衣雪颜,神色昭然,自视甚高的他都自觉逊色了三分,心中怀疑更盛!
傅王妃卫语迟一行人听到外头的动静愈来愈大,已从包厢里走出,围在栏边观看热闹,此时,听到周琴西如此大言不惭之语,忍不住笑开,“周家小姐,好大的口气,虽说周怀正是燕南的父母官,可你别忘了,这里离燕京只有数十里之遥,天子脚下,四品斗大的官,还真不算回事!”
“你——”周琴西闻言羞得直想找个洞钻了进去,她狠狠盯了卫语迟一眼,正待反驳,周梓玉去哈哈地冷笑出声,“这位夫人才好大的口气!”
周梓玉虽不知道傅王的身份,但他知道能上这艘画舫的不富则贵,只是这对男女一唱一合着实让他感到大失颜面,加上连她妹妹的身份竟也被看低,这气他如何能忍得下,他听出卫语迟的说话明显带了大魏扬州的口音,便冷冷一笑,“这位公子的话就更可笑了,我们苍月国的子民如何开化,也不能和大魏的民风相比,伶人都可以娶回家,当真是畜牲教化之国。”
周梓玉身后的一个年轻娇俏的少年闻言皆变了脸,其中一个不满地抱怨一声,“许是我们今天来错了,公子恼就恼了,何苦来糟蹋我等!”
周梓玉正适满肚子邪火没地方发,闻言勃然大怒,倏地转身,一手揪了那伶人的衣襟,一巴掌罩着那少年的脸就盖了过去,眼神淬了毒似地阴冷,“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就是给人玩吧,小爷高兴时,捅你几下菊花,不乐意时,就当你是一条狗,不!狗还能朝着爷吠两声,你能做什么!”他根本不顾旁边的几个伶人脸色变得羞愤和惊惶,频频冷笑,“人家也是男人,凭美色可以让当今皇上为他梳头,你们呢,就是被人轮的命!”说完,一手揪着那那伶人脖子,一手托起他的腰,猛地一使劲,将那伶人直接从栏杆处扔了出去——
“傅王叔,不介意你舫上多一个人吧!”话刚出口,同时,贺锦年双脚一点,如惊鸿般翩跹跃起,将那既将落水的伶人抱住,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轻轻一掌击在那伶人的后背,那伶人便感到觉一股和洵的力量托着他向上升着,那一瞬间的变化来得太快,他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便呆呆怔怔地站在了另一艘的画舫上。
在傅王叔一声“不介意”中,贺锦年以绝顶轻功,在河面上滑出数丈,突然迎体向上,跃上周梓玉的画舫,以迅雷不及耳之速揪了周梓玉的衣袍下摆,倒提着他,一个纵身,跃上了画舫的最高点。
“你干什么,你放……我要下来,你吃了豹子胆,也戏弄爷,你知道我是谁么……”周梓玉一连串地惊叫,双手在空中乱舞,唯恐贺锦年稍一松手,他便落得个脑袋开花。
那最高处坚的是一个光秃秃的旗杆,这旗杆原本是插着周家商行的旗帜,只是今日禁河运,周梓玉便是再嚣张也不敢明面着把周家的旗子插上去,四处招摇,便吩咐人摘了旗面。
贺锦年将惊叫连连的周梓玉往旗杆上一压,同时,将他的衣袍对半撕开,掌风卷起,将那长袍拧成绳,将周梓玉倒立着连着那根旗杆一起绑住。
“把那家伙的酒壶扔上来!”贺锦年单脚站在旗杆之上,迎着风,飘然若仙。
这连番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尤其是空中缚人的动作,优美若飞天在空中盘旋,莫说是把傅王叔画舫上的人看呆,便是周梓玉的同伴,也惊得一愣一愣。
顾城风虽不解贺锦年要那酒壶作甚,但还是依言捡了周梓玉砸下来的酒壶,抛了上去。
贺锦年接过,盈盈一笑,跃下旗杆,拍了拍满脸通红的周梓玉,语气如大人训斥顽皮的小孩,“没人教你不要乱扔垃圾,要不要打屁股?”在众人尚来不及辩明贺锦年究竟预欲何为时,顾城风倏地站起身,他已猛然幡悟贺锦年想做什么时,可已经……迟了!
贺锦年已干脆利落地把周梓玉的裤子给趴了——
“锦儿!”顾城风头痛地拍了拍自已的前额,他怎么会把这茬给忘了,她是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接着,贺锦年做出一令所有的人几乎跌破眼球的事,太过难以置信,以至连连画舫上的少女也忘了非礼勿视,个个睁着直勾勾大眼,盯着周梓玉那白花花的屁股,发不出一丝的声响,所有的气息都卡在咽喉处,……
夜空,一声凄厉的惨叫倏地打破寂静!
除顾城风外,众人齐齐地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那樽酒壶已夹在周梓玉的大腿根部中央,眼尖的还可以看到,那壶的长嘴全根没入……
也不知是疼痛所致还是羞愤,周梓玉惨叫一声后,便昏阙了过去。
“玉哥哥,玉哥哥你怎么啦,你们还发什么呆呀,还不敢紧救救我兄长……”周琴西早已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知所措,也忘了方才被人当场拒绝的尴尬,提着裙子,在丫环的撑扶下慌慌张张地回到自已的画舫。
“你们……你们闯闯……闯祸了,你们知道他是谁么,他是周……周刺史的侄子!”画舫上的人轰地一声,这才反应过来,惊跳着,纷纷爬上画舫的上层,一个个手忙脚乱地想帮周梓玉弄下来。
只是这些公子哥儿,平日玩闹时,手段和花样百出,到了这时候,倒显得个个无一丝的用处,最后倒是舫上的几个舵手帮着把周梓玉弄了下来。
放下周梓玉后,其中一个男的大着胆拨了他身后的酒壶,血瞬时就流了出来,正待大家不知道该是救人,还是先追究贺锦年伤人之时,有一个年轻人犹犹豫豫地开口,“我……我们先离开这吧,救……救人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