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一丝血缓缓从嘴角里涎挂了下来。
顾城风眸光若磐石,甚至不见一丝的轻晃,淡淡看着姚九落缓缓支下身子,如秋风中的落叶飘落,软软地伏在青石地上。
那一瞬,姚九落倏然明白,为什么贺锦年四年伴驾,却不敢让顾城风知道她是女儿身,她一定知道身负血咒,因为血咒,她不敢冒然与顾城风成为夫妻!
而他,一场豪赌换的不过是一场笑话——
无论是百年前,或是百年后,就算是两人无法相守,也改变不了,顾奕琛爱的永远是姚迭衣的事实。
他想笑,可这一次再也挤不出疯狂的力道!唯有,眸溢哀色,腹中的苦涩从空乏的胸腔丝丝泌出,“我。。。。。。想睡了。。。。。。累。。。。。。了!”
顾城风迅速从姚九落的话里捕捉出他未说完的话,身形一晃,至姚九落的身边,俯身一把将他从地面拽起,四目相对中,姚九落唇边的鲜红直直映进那一双桃花眸,在那清冷的神色中挑出一抹诡艳,“姚九落,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是活该她不敢?”
姚九落看着那一双瞳内狼狈的自已,明明是那般精心的打扮,此时却如风雨后的残花,这样逊色的容颜,却是自已倾尽一切换来的!
“顾奕琛,你凭什么来质问我?血咒是我下的?我又是你什么人,凭什么百年前我为了你舍了姚族,百年后,还要管你什么破血咒。你要问,你要答案,就自已去找贺锦年。血咒如何破,那关老子什么事,你和她不是相爱么,百年了还纠缠不休?不过——”他笑,笑得泪肆意而流,笑得花枝乱颤,“看在你百年前曾做过我几年夫子的份上,我给你一点提示,贺锦年的魂魄里有两只灵鸟的气息。。。。。。”
“灵鸟?”顾城风眉峰微拢,脑海里蓦然划过一个画面——
在挽月小筑的岩洞里的悬崖边,贺锦年曲住身子,象个孩子般蹲在地上,伸出另一只手,茫茫然在地面上画着圈圈,一边流着泪,一边续续叨叨地在念着,“她站在这里,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裙子上面用鲜血写满了符咒,她口中念念有辞,好象是一种梵唱,她用头上的钗子把十指全刺破了。。。。。。”
而他,陪着她蹲在地上,时不时地用袖襟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她神思恍然,如陷于往事一般,泪肆意而流,声音悲切,带着摧拉枯朽的哀伤,“血一直流,流呀流。。。。。。她养的两只雀儿一直围在她的身边飞着,小雀儿通人性,一直在叫,小姐,小姐——”
“小单和小双?”象是福至心灵般,他忆起锦年曾提起过的往事,在申钥儿灵魂飘荡时,在大魏和苍月的边境与遇难的贺锦年和贺锦筝兄妹相遇,许是因差阳错,许是这一切本就是被人安排好。申钥儿进入了贺锦年的身体,且拥有了贺锦年和贺锦筝兄妹俩的记忆,这才使她的灵魂气息不再是单纯的姚迭衣。
顾城风突然笑开了,这一刻,他无比感激那一对通人性的雀儿,他们忠心耿耿,随着主人转世成了贺锦年和贺锦筝。
几日几夜不曾休眠带来的疲累竟一扫而空,他近乎狷狂地揪紧姚九落的衣襟,眸光带着求证,一眨不眨地看着姚九落,“钥儿重生在贺锦年的身上后,锦儿的灵魂不再是纯粹的姚迭衣转世,百年血咒由此有了打破的契机?
“是。。。。。。”姚九落心在裂痛,如若自语地低下首,“姚迭衣转世的灵魂气息已有所改变,想打破血咒也并非不可能,但要如何破,这个答案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姚九落恍恍惚惚抬首时,触着顾城风那惊喜交加,明灭不定的双眸,心口瞬时裂痛,皓眸掠过一丝近乎狰狞凶狠,“嗤”地一声冷笑,缓缓将头靠了过去,苍白的唇几乎粘上了顾城风的耳珠上,露出一抹古怪笑容,声音极轻却带着挑衅,“听说贺锦年单枪匹马地去了大魏,如果她就是申钥儿,皇上,您猜,此时她会与她的旧情人在做些什么呢?”
顾城风脸色倏地苍白,侧首,二人目光带着各自的力量碰撞,连大殿内的空气都要被震得四处流散一般,最后,顾城风倏地将眼前的人狠狠推离,瞳眸之中此刻冰棱四射,仿似能扎进他的灵魂深处,“姚九落,朕不想杀你,但亦容不得你放肆!”
“放肆?阿九不敢!”姚九落哈哈大笑,眸中落满苦寂和嘲讽,“阿九修习过上古遗族札记的下册,里面有一术法,可让人的灵魂飘过千山万水,皇上可有勇气看看你的心上人此时正在干什么?”
不过一转瞬之间,顾城风又是一副淡漠的神情,他慢慢松了手的,而姚九落却象失了撑力般又落回了青石地上,他的心亦跟着一空,眨眼之间,只见顾城风又回落到了御座之上。
“皇上,阿九大胆猜测,其实四年前,您找到东阁,是想借东阁之手让贺锦年元神归位。可后来,为什么申钥儿还不曾醒过来,阿九再大胆猜测,一定是钥儿不肯吧。她知道自已被田敏丽所害,一定恨透了申家,所以,她宁舍了申钥儿的肉身,也不肯回归。。。。。。女儿之身伴驾!所以,无论皇上如何逃避,皇上您都不能抹掉一个事实,那就是申钥儿无论是生或是长眠不醒,她只属于秦邵臻。皇上,您千辛万苦将申钥儿从大魏带到苍月,燕京城门,不惜让苍月百官跪在一个大魏的护卫足下,更不惜与顾城亦撕了伪装,你得到的也不过是贺锦年。。。。。。呵呵呵。。。。。。这个结果,皇上一定无时无刻不疯缠于内心吧!”姚九落轻轻笑着,神情悲怆中夹杂着兴奋,“可是,只怕连这个皇上也守不住了,贺锦年已经知道,田敏丽如此待她,只是因为错认了女儿。更知道,她的生身之父申剑国早在十多年前就被我杀了,她对申家的恨也应了却了。如果一切往事皆了,皇上您猜一猜,钥儿真能抛下过去么?不如,让阿九做最后一次猜测,如果秦邵臻求她元神归位,皇上您说说,贺锦年会动心么?”
姚九落直勾勾地盯视着顾城风,想从顾城风的神情里挑出一丝的伤痛。
可惜,没有,顾城风神情笃定如磐石,沉默地俯瞰着他,眸光只是落在她发髻上的五翅的鸾鸟。
如在看一场笑话!
是的,当真是一场笑话!
这只五翅的鸾鸟是今日沐浴后,管事的嬷嬷给他佩戴上的,说他毕竟未得帝王封召,穿戴太过隆重不合礼数,但他毕竟又是第一个入宫的女子,是帝王亲自带回来了,被传召帝王专门宠幸后妃的承恩殿,自是不能太委屈了他,于是,向内务府领了五翅的鸾鸟。
嬷嬷说这话自然有讨好他的成份,但当时的他听了,心里真是开心!
------题外话------
审文的编编:此文大修,共有21章,已和主编花生说过了哈,请编编上班时,让月通过哈~~
☆、112 百年梦殇(稍修)
姚九落被顾城风的一双多情的桃花眸刺得差点呕出血来,他抬首,一把扯下五翅鸾鸟,金丝尾线勾缠着他的长发,一时之间纠扯不断,倒让他的头皮疼得直想落泪。
他不管不顾,生生连着头发一起拨下,远远地抛开,金玉之声传来时,可清楚地听到鸾鸟上镶嵌的彩珠散落的声音,她心里却丝毫不见得痛快,狠狠地回视着顾城风谈漠的眸光,唇齿开阖之间,甚至连自已也不知道究竟想表达些什么,只知道,不吐不快,他的语速飞快,“申钥儿自幼与秦邵臻一起成长,为了秦邵臻,她身受过数十次的重伤,几次辗转生死边缘。那样的感情谁能闯得进去?这个你比谁都清楚,所以,这四年,她伴在你的身边,你看得很紧吧?”
言及此,姚九落倏然柳眉一挑,福至心灵,四年前突然不明白的事,这一刻有了答案,他指着顾城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难怪秦邵臻无缘无故会得了十万大军回归大魏,原来如此,哈哈哈,你是怕秦邵臻质于苍月皇宫,这瓜田李下的,难保他们二人不旧情复燃?顾城风,其实你做梦都想杀了秦邵臻,但你顾忌着贺锦年,你不敢,是不是?你居然不敢?哈哈哈,顾城风,我当真觉得你比我还可怜。。。。。。”
胸口处的腥甜涌向咽喉,姚九落急急地喘息着,“我最讨厌的就是,你明明不安,却摆着如此淡漠之姿,顾城风,你给我解了毒,我马上就能让你亲眼看一看贺锦年在做什么?她是不是与秦邵臻重续旧情,甚至,两人在商量如何一统天下。。。。。。”姚九落一字一句不停地数落、极尽庸俗之语,可在顾城风不变的眸色中,他又开始笑,全身因笑而不停地颤抖,“好一副人淡如菊,可我却看到你的胸口荆棘丛生,密密地扎透你的血管,顾奕琛,你流的不是泪,是血。。。。。。”
姚九落见他依然不语,好象自已拼却了所有的力量击打在一团棉花上,这样的顾城风与百年前的顾奕琛何曾相似,那时候的他,作贱着自已,为了引起顾奕琛的怒气,他那样一个血统高贵的姚族的少年,变身为伶人,可还是换不来他的指责。
当年的种种与现在的他何其相似,他甚至连一分的怜惜也不肯给他。
也罢,他也无需告诉他,广阳镇之祸其实是他的无心造成,他也不知道为何一时收势不住造成三千百姓死去,用了这样的邪术,他付出的代价是死后魂飞魄散。
他纵是不甘,也再也不能再追逐他的脚步了!
“姚九落,清醒清醒,现在是苍历116年,顾奕琛早已作古百年!”顾城风半阖着双眸,指尖轻轻摁着太阳穴,状似回答得极为不经心,也唯有自已知道,指尖冰凉无温!
姚九落说对了,此刻,他的心荆棘丛生,有尖锐的疼痛不受拉制的蔓延全身。
“不,不是,他不会死,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死呢。。。。。。”姚九落跌落在青玉石地上,玉唇隐隐渗笑,带微妙的颤音,他着着顾城风站起身,眼角都不再扫向他,他身形极快地向殿外掠去。
姚九落拼命地睁大眼眶,仿佛要将那颀长的背影嵌入眼睛之中,可那人的脚步太快,不过是转瞬之间已消失在大门外,姚九落怅然翻了个身,怔怔地看着殿顶上,那精美的雕刻和彩绘,恰似朵朵彩霞飘浮在这美丽的承恩殿。
视野过处如此明媚的色彩,倒映进他的瞳眸时,却沁出一大片的灰白,就象已失去生命中最最重要的某件东西似的。
顾城风从承恩殿疾步离开,此时夜色正浓,再也管不住自已心中已张扬开的翅膀,此时,他只想见一见贺锦年!
哪怕躲在一个最阴暗的角落也好!
“皇上,纳兰钰媛和纳兰钰斐意图闯宫,已被属下等人困住,请皇上发落!”影卫从夜色中如鬼魅般出现,单膝跪在了帝王身下。
“不必拦!让他们去陪姚九落。传令,朕要出宫!”
影卫很快牵来雪声,顾城风一跃而上后,便疾出皇宫。
前方的路影卫已经相互以一种特殊的传信方式中为帝王开路,宫门、城门一路通畅。
帝王策马南下,往大魏方向疾驰而去。
今夜,他再也控不住自已。
就算千万次筑起的墙,告诉自已,要记得她离去前的话,她不会离、更不会弃!
但这样的誓言于生死之间何其苍白,就象是百年前,姚迭衣和顾奕琛十多年的相伴,也终落得个悲剧收场。
对于血咒,他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并安排叶明飞做了最妥当的善后,唯独没料到贺锦年会执意要求去寻找广阳镇三千百姓的死亡真相。
这么多年来,两人之间并非没有争执,对于她的坚持,最后放弃妥协的总是自已。
这一次,也是一样,明知这一次她很可能会去大魏寻找秦邵臻,可他找不出一丝的理由拦住她,毕竟,她生于大魏,那里有太多她的过去,爱或是恨,他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如她所说彻底放下!
那一夜,他站在窗外看着她肆意流泪,看着她悄然去了皇宫废园挖出她与秦邵臻的回忆,她象个孩子般蜷守在树下嘤嘤而哭时,他连站出去的勇气也没有!
他不在乎贺锦年是男儿之身,四年前,他就将他的爱埋进尘埃,在地底深处寻找营养,根深蒂固后,开了花,结了果,永世不见阳光。
可姚九落却血淋淋地指出,申钥儿是完整属于秦邵臻,而贺锦年他却守不住。
这句话挑断了他最后一根神经。
顾城风双腿狠狠一夹,雪声瞬时以闪电之速疾驰,顾城风将身子完全贴上雪声的马背,闭上双眸,耳畔又响起姚九落低低的泣笑之声,“皇上,您猜,此刻,贺锦年与秦邵臻。。。。。。”他不自觉地抑首长啸一声,欲图盖去耳边萦绕不绝之音。
可明明是人与离宫十里之外,姚九落的笑却象幽灵般缠在他的脑中,明明是姚九落的臆测之语,可脑海中却频频跳出贺锦年与秦邵臻共骑驰向广阳镇的画面。
速度带来风挟着呼啸之声从他的两侧耳朵里鼓进,而两边的树枝却因为今夜无风连动都不动。
当初生的太阳从东方破开第一缕光明时,天幕中充满了道道的朝霞,云儿变得斑斓多彩,五光十色占据了整个天空,当太阳一点一点的摇头升上时,东边的青山如罩在佛光之下!
阳光驱不散他心里的阴霾,反而将他心中沉涸的痛苦在空气的暴露中欲发无所遁形,逼着他将所有的过往,与申钥儿和秦邵臻有关的,与贺锦年和他有关的,痛苦中夹杂着甜蜜,快乐中渗透着辛酸的回忆重温一遍。
回忆的时光如展开的画卷一点一点的在脑中过滤,突然,顾城风神色一凌,双手狠狠一拉缰绳,雪声发出一声长啸,前足高高抬起,停了下来。那样的疾速突然停下,顾城风整个人被半抛起,在空中一个纵身后,轻盈地落在了马鞍之上。
原本寂静的树林,早起觅食的鸟儿,受了惊吓,翅膀“扑嗤”之声中从纷纷飞离,顾城风抬首,清晨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斑驳地落在他的脸上,象是把他那张玉质的脸盘割成几道碎片般。
早已候在此路的影卫一惊,以为有出了异状扰了帝王坐骑,瞬时纷纷现身,将帝王团团护在中央,谨声跪下,“皇上!”
帝王的坐骑的速度自然无人能及,连贴身的影卫也被远远抛在百里之外,所以,一路上,影卫用飞鹰传信,帝王所经之路早已候了几千的影卫,或是排除路障,或是打开紧闭城门。
“退下!”顾城风看着一只只的飞鸟掠过树梢,胸肺间沉淀着层层阴寒,心中在问:究竟是谁在下这一盘棋,不仅让申钥儿重生,还驱动了破开血咒的钥匙。
是他自已么?
可据贺锦年重生前的记忆,他明明死在了申钥儿之前!
那就是秦邵臻?
瞬时,一种不详的预感一直传入心里,恍然间,仿佛有许多凌乱的片段在脑中浮现,最后,化作一团浸了水的海绵,堵住心口,气息、思绪全番紊乱。
顾城风缓缓闭上双眸,静下心,感受着清晨的清新空气,他深深地呼吸着,气息慢慢地沁入腹中,再入丹田,直至感觉到两旁松树的针尖上一滴滴晶莹的露珠,缓缓地由小变大,而后坠落,没入泥中。
大脑放空后,从他把申钥儿接回苍月开始,这四年来发生的一切,再一次如幽灵般慢慢地钻入他的脑中——
秦邵臻既然带着前世的记忆,那时间应追溯在苍历111年的冬季,也就是贺元奇的那一对双生儿女被刺的那一夜。
可从那时候起,他不曾得到影卫一丝有关秦邵臻异常的报告。
而后,贺锦年伤愈,进入了苍月人的视野,成了太子伴读的热门竞选人之一!
可秦邵臻从贺锦年入宫竞选太子伴读开始,就不曾出现在贺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