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忘记想说什么,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视线便已经模糊。盛世繁华,遇水即融,晕染化开,都成堆叠的灰色。
催命的红色信号弹在街市尽头的天际展开,行人们驻足,难道还有烟花!红光不散,如血惊心,旋风卷起残花,粉染做红。
“爷。”音若缓缓靠入一张媚颜在红光下祸乱天下。温香如玉,身体相贴,勾引的姿态,然而背过的脸,却是哭泣的决绝。
背过的脸,不动声色的不悦,端木渊忍住没有将怀里的女子推开,垂在身侧的手控制着不动作。突然想笑,他抱着她的时候,她是不是也是与自己现在一样的反应,不在意对方在演一场什么样的戏码,是自命命苦,还是独自饮恨,都是百无聊赖地纯属路过。无谓地闭上眼睛,到底要不要杀他,他不擅长她那套。
鹤羽巧合到不能再巧合地原地消失,一闪身,没入街对面的暗巷。玉琼缓缓抬起眼帘,眼神冰冷地盯着音若,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袖中藏着匕首慢慢转动,将刀锋转向端木渊的脊背,第二套方案。
发间的水晶钗轻易地滑入自己右手手心,左手紧紧包裹的那对鸳鸯挂坠已经带上了自己的体温。左手,右手,其实根本无从比较。
有液体滑进脖颈,端木渊蹙眉,他不喜欢这样的温度。
“正面还是反面?”浮雕十八瓣莲花的银币在空中翻转,落进手心,再被抛起,划出连环的银白线圈。我靠在一棵桃树树杆上,没良心地拿老板的命打赌:“如果是正面,那女人便会杀了那个男人,如果是反面,便注定那女人下不了手。”貌似很没逻辑。
“主子,这不能作数。”飞天依着一枝低矮的树杆站着,哪有靠这个决定别人生死的。
孟莲看一眼隔着七八棵桃树。,相拥的一对人影,那个男人,似乎就是刚才用冷光扫自己的男人。“那如果正好直立,怎么算?”他更不需要有良心。
飞天连白眼都懒得丢孟莲,那种可能性很低吧!
我轻笑:“如果正好直立,那就让暗女人下了手,但又为男人挡了一剑。”这是典型的谁也别想好的论调。音若算不上多聪明,她并非错在他爱上了自己要杀的男人,而是错在想要得到那个男人的爱,但是她忘了,她如何能奢求一个将被自己伤害的男人来爱自己,端木渊又不是摆设,想太多了吧,明明顺着一边走就能走出迷宫,偏偏怕绕路的四处乱转,反应不过来地只能被当成是笑话一场。
“反面。”虽然没觉得端木渊活着有多好,但是,她也确定那男人不是看着好玩的。
“中间。”孟莲轻言,带出笑意。
“中间。”我不理飞天的白眼,和孟莲站统一战线。
“主子,你偏心。”飞天不冷不热地扔了一句。
“鹤羽进那巷子很久了,你去看看,别出什么事。”我没什么意思。
“我宁愿在这里看端木渊怎么死。”飞天头一撇,看着定格的两人,没来由地想上去踹一脚,怎么还不动手,换人啊!
银币抛上半空,我双手横胸不准备去街,银币借力攀升,力竭,自由落体。我想我和孟莲都只是觉得好玩,我想那个直立的对应只是我的信口胡诌,可是如果连穿越都发生了,我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惊悚,真的很惊悚。
硬币落地,概率中的最少数成了最大的赢家,银光最后一闪,不偏不倚地插入泥土中,银币直立。音若手中的发钗几乎是和银币同时落下,锥入端木渊身前,一把匕首自背心贯穿至前胸,血珠涌出,落在玉琼扭曲的脸上,染红一地桃花。狂乱的气息,猩红突出的眼瞳,玉琼失去人性地抽去匕首,接连刺下,没有章法,对准的却都是要害,端木渊抱住音若闪身,动作比平时慢了数倍地躲闪不及,一刃刺入,离心脏不远不近。呵!搞笑吗?
“我去看看鹤羽。”飞天感觉很冷地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刺激啊!她换个地方松松筋骨,她今天不杀两个人,都抹不直地睡不好觉,她家主子是什么构造的。
“啊——”人群在一瞬的怔愣后,爆发出惊叫。“杀人啦,杀人啦。”
我突然想起那些小区里收旧电器的,车头放着一个录了音的喇叭,来来回回,就那么撕心裂肺的一句,太累,送你个喇叭,免得喊哑了嗓子。
孟莲感觉没什么地不再看那出剧,握住她的手就不想再放开。“累吗?我们回去吧。”回去吧!那么自然地说出来,却根本不知道回哪里去。
我轻轻靠过,枕着孟莲的肩胛,没什么意见地随着他转身。我想我或许明白了端木渊想做的事,他算的足够远,时机成熟时,他比谁出手都快,真是个,闷骚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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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里最喜欢的发钗,却成了现在最厌恶的东西,淬上了碧血,它就是一件杀人工具,一件断送自己一生的利器。音若右手握着钗花,尖锐的一端对着男人的后颈,一寸的距离,却始终挪不出一点。碧血桃花,她日日以桃花熏衣,慢慢在他体内留下毒源,碧血汇入血液,便如药引一般,积蓄的毒如洪水冲垮身体的防线,泛滥成灾,神仙在世也难就救回。
玉琼眼神阴郁,唇语反复一个字‘杀’。迟迟不肯动手的音若让玉琼恨得咬牙,恨她的不切实际,恨她的该断不断,像渊王这样的男人,如何能爱,他是恶魔,嗜血的恶魔,怎么就会让你爱上。心绪不再平稳,在药物的催动下,神经被强行冲撞,胀痛大脑,她要杀他,无论如何都要杀他,是他害死了她的爹娘,害死了她所有的至亲,是他害死的,就是他,筋脉暴突,在女子裸露的皮肤上蔓延出狰狞的图腾。黑白分明的眼瞳,渐渐被红色血丝网罗。她要报仇,她要用他的性命祭奠父母的父母的在天之灵,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她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
“爷,对不起。”音若颓然地看着近乎疯狂的玉琼,恨为什么安排他见面之初,便对立了他们的存在,家族算什么,没有任何价值的时候,谁将没有高品级的父亲当成是一家人,所谓同族手足,就是软禁她的父母,逼她杀人,还自称是亲人。她依附的怀抱,那般宽阔,那般让人安心,她害死恨,恨她那张脸,恨它太完美,恨它偏偏和李惜相似。她很清楚端木泽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都道他性情温顺,爱民如子,形象光辉盖过景帝,不过都是假象,李家花费几十年为他营造出的假象。
端木渊当什么都感觉不到地站着不动,他比较关注他用什么样的方式杀他。
一个有情,一个却无意,一个带则杀意而来,一个默认也利用,谁更胜一筹却生不如死,谁处于劣势却早已掌握全局,对于音若来说,爱情不是一切,而对于端木渊,和怀中女子的一切都不是爱情。
发钗尖端异常的尖锐,半透明的水晶中埋入一根极细的银针,只在钗尖露出小小的一点,碧色光华萦绕其上渺小,与弱小只差一字,却不成比例。音若侧颜,唇角随着她缓慢的动作笑出极致的弧度,唇瓣落在男人颈侧,如一枚桃花瓣滑颈而过,匆匆逝去,连着美好的年华也一并带走。
“爷,等着我。”手腕向外划出,再循着原路返回,惯性的继续向内推进。动作简单地甚至不用劳烦手臂,发钗尖端就那么不费吹灰之力没入男人的后肩胛。她,终究是放不下生她养她的父母,终究是不能给她带去了无数温暖的家人,她还是选择杀了他,听从了太子殿下的吩咐,她亲手杀了她真心爱着的男人。音若紧紧抱住男人,下巴搁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水晶发钗完成了它的使命,被主人抛弃,没有一丝留恋。他安静着,一直安静着没有如何反应,甚至在钗尖锥入时,他的身体都没有一丝战栗,太安静,太冷。
半个时辰,人性败给药性,噬心散控制了玉琼全部的心智,只是她不痛苦,她的心智和药性统一,统一的不过端木渊任何不死的可能,至于殃及池鱼的事,都当是给她陪葬。提升了三倍的速度,玉琼扬起手中的匕首,刺向背对着自己的端木渊,她活着的信念便是要他死,死了她还要鞭尸。
“爷。”寒光映入眼眸,刺碎了一潭烟雨桃花,来不及思考的百转千回。音若错身挡在端木渊身前,冰冷的匕首刺入身体额一刻,音若突然就懂了,什么都懂了的透彻。
人声如意料中吵杂,端木渊看着女子的脸,他不是神,他不是什么都算得到,而现在的情况,就是在他计算之外的。怀里的女子的脸,与记忆里的重合,同样的倾国妖娆,同样的天下统一,没有谁负了谁额论调,都是心甘情愿地自私。他知道她一定会出手,却不懂她为什么要舍身去为他挡下这一击,既然已经断定他必死无疑,为何还要为一个死人赔命。端木渊低低一叹,为的是女子额痴傻,他只她发钗上有毒,刺入的一刻他便封锁了周身大穴,只是这毒,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戏,要继续演,插曲不过是更增添了些视觉效果。
音若仰起脸,不错地凝视着男子的容颜,双臂收紧,只想离他近点,再近一点。她真的以为他会死,可是现在,她突然很高兴,高兴他还能够抱着他,高兴自己能为他挡下这一击。或许是因为愧疚,想要弥补自己的错误,或许是觉得无望,想要随他一起离开。人的心再冷,会冷过没有生命的钢铁吗,她不曾想过,利器穿透身体是这样的感觉,她以为他不疼,可是再细的针,没入血肉,都是异样的存在,怎会不疼。她以为他爱的,她也的确爱着他,可是他只是单方面地沉浸在爱她的情绪里,细细数来,快乐悲伤都是他一个人的,她甚至不愿与他分享,她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从来不清楚在他冷酷的容颜下是怎样的情绪,他们其实都脑残对对方敞开过心。
人声变得虚无,身体越来越重,却感觉离他越来越近,真好。靠在他心房的位置,身体的温度慢慢消逝,渐渐地,就感觉不到他的冷。寒光刺入他的身体里,就在自己眼前,距离近的能看见自由一闪而逝的苍白的容颜,眉间的一点朱砂红,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笑话。明明从心底里不希望他将自己当成李惜的替身,却在每一次梳妆时用最长的时间描绘这一点,是希望他将对李惜的爱转移到自己身上的自作聪明啊。
他受伤了,但是她也知道,他一定不会死。娇颜巧笑,震慑天地的动人,他是那个能颠覆天下的人,只是,不会是为她,他应该始终是爱着李惜的吧,用生命换来他铭记一生,那现在,她能不能也让他记住。
王府暗卫没道理地睨到,但是谁现在又会在乎这些,暗处的刺客倾巢而出,人群逃散,都不想被卷入杀戮地狂奔而去,满地落花成泥。七月夜风,瞬地冷冽,满树红粉被强迫撕扯,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衣难托。
端木渊依着一棵桃树脱力地坐下,眉目紧皱,气息微乱,他很清楚,他虽然中了毒,但还不致死,只是,真气被封死,无法动用一分。温柔的手抚上脸颊,带着无限的眷恋。端木渊垂眸。看进女子清澈的眼瞳,他们身下有红色蔓延,一部分是他的,更多的是她的。
“爱我吗?”
端木渊抿唇,还是摇头,无情也罢,人之将死,何必欺骗。
笑也无力,“我叫音若。”不是李惜,也不是李莺莺,想要以音若的身份被他记住。
“本王会记住。”
足够了,虽然晚了点。倾一世之风华为一人而红妆,通往地府的道路上,她也不会多做停留,奈何桥上她或许也能忍住不回头,笑意凝固,连死都成绝美的画卷。鸳鸯挂坠和水晶发钗,纵使前一刻多受主人的喜爱,这一刻都碎裂不成形。
碧血染就桃花,繁花落,粉白掩盖 嫣然,却掩盖不了尘埃落定,红颜薄命的定局。端木渊叹息,他能给音若的似乎只有这一声惋惜的叹,突然很想见她,浅笑安然的那个她,想要她在身边燃起莫邪,想要听她唱完那首歌,刀剑喑哑。桃花凋零。
端木渊默然的看着眼前交战的两拨人,渊王府的暗卫和天下楼的暗鬼,都是忠心为主的卫士,都是骁勇善战的勇者,为了别人而努力奋斗,前仆后继地去死,至少还能够定义为牺牲。端木泽多此一举,枉送了如此多的人命,为的到底是什么。
“王爷。”鹤羽自暗巷归来单膝跪立在端木渊身前,灰衣染上血迹,手臂上有意外的血口。
“你主子呢?”盯着鹤羽身后的玄衣女子,端木渊温度骤降地动怒。没来由地恐慌,她不在他能保护的范围内,飞天不在她身边,孟莲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保护她,端木泽能派人刺杀自己,或许也会派人刺杀她。
飞天不爽地看一眼端木渊,招呼也不打地转头就闪,他死了也活该。天下楼的暗鬼,她怎么可能不认识,啃着鹤羽一掌震碎一人的心脉,她不能无情地当没看见,可是剑在手上时,她选择了观望的态度。那群暗鬼里,有曾与她一切执行人物的,也有私下有些交情的,还有一人是从药王谷到长安一路守护她们的总堂死士。只是,她现在已经不再是天下楼的飞天,她是主子的飞天,她的剑只为守护她一人而斩杀生命。她的年纪,早过了能够义气的年少轻狂,她就只能看,收了剑,站在半明半暗的巷口,看鹤羽一对时四搏杀,或许她现在更应该帮鹤羽,但是看着那张面瘫脸,她就没什么兴致地看戏。
“鹤羽,找她。”气血混乱的翻腾,端木渊脱力地跌回,刚止住血的伤口再次迸裂。鹤羽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却又迅速闪身,不是不奇怪,他家王爷曾几何时如此紧张一个人。
狂躁的情绪无法镇住,他害怕,这一刻,他真的感觉害怕,喉间翻涌出铁锈味,漫过味蕾,冲破牙关,溢出嘴角,毒药几乎已经压制了他所以的行动力,身体无法硬撑地瘫倒,为何是这种时候,比他当初听见李惜已死的消息时还要无力。即使他现在不装,也足够让端木泽放在暗处的人添油加醋地回报一个他如何命不久矣的消息,可是,他现在只想见她,想看着安然无恙的她,安然地凝固属于他的年华。
103 要你死
如果有人想我死的,我又能如何,从阎火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的生命就成了别人议价的商品,自从知道端木泽想我死那一刻,我就从没想过,他会先不了手的沉默。从前和现在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从前买我命的是银子,现如今是以命换命,从前要我命的是个女人,现在要我命的是大景的太子,可是与我,真的没有什么分别,我安度我的每一日,从醒来就在等待随时可能发生的暗杀,隔着一层肚皮,隔着血肉经脉,我纵有天大的本领,也是一样,看不透人心的。不是不害怕,只是经历过一次死亡,我也不知道该怕什么,不是不在意,只是突然望见一朵花开,就轻易地忘记了端木泽这号人物。
来时乘坐的马车停在原地,渊王府独有的深紫鎏金,暗藏御赐的瑰丽图腾,诏告着世人它的华丽与高贵,专属与独有。车夫是个有些眼生的中年男子,态度恭敬,一张国字脸也是很普通的大众。远远的看见我和孟莲向马车走去,国字脸车夫呆立了几秒,迟疑地跳下马车,将踏凳摆好。
“回王府。”我看那车夫 一样,他埋着脸,看不清表情,跪立在一边,很是恭顺,我严重怀疑渊王府招人守则第一条就是‘不爱说话。’
“是。”
孟莲托着我的手臂将我扶上马车,动作轻浅地似托着一件易碎的宝物。
动作停顿,一只脚踏在踏凳上,一只手还扶在车棱便,孟莲看向一处,就那么不继续地也不收回地定格。‘绝’孟莲启唇,却没有发出生意,百里绝,或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