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大革命失败,昔日灯红酒绿的十里洋场变成了白色恐怖地带,警察和警车日夜不停地行驶在各条马路上,上海这座不夜城变成了不眠城。居民们心怀恐慌,轻易不敢上街闲逛,即使上街也是步履匆匆,闲事充耳不闻。而蔡畅却在这个时候晕倒在马路边,必然是凶多吉少,许多行人不敢上前搭救,只是驻足围观,没有人敢帮助送往医院。谁也不知道其中是否有诈。
蔡畅昏倒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出手相救,这时留着大胡子、化装成商人的周恩来路过这条马路,他坐在黄包车上看见路边围着一群人,如果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周恩来总是快速离开现场,以防便衣特务故意放出“诱饵”引诱地下党“上钩”。而这次,他却鬼使神差地让黄包车停下来。他上前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倒地的竟是蔡畅!
战友深情(2)
他立即叫黄包车的车夫上前,一同将蔡畅扶上车,快速送到医院,等李富春接到消息赶来时,蔡畅已经脱离危险,苏醒了过来。
好险,也好悬。蔡畅的一条命竟然是周恩来从马路边捡回的。如果不是真实事情,有谁相信天下竟有这样的巧合?如果说无巧不成书,那么周恩来和蔡畅的生死之交更是巧中之巧了。
或许正像周恩来所说,革命没有成功,马克思不收我们。
解放初期在中南海,周恩来第三次相救蔡畅。
1950年,蔡畅从东北进北京,住在北京东四一个胡同里。那时李富春还在东北工作。一次中南海开会,蔡畅突然在会场上胃病发作,开始她还忍着,可她惨白的脸色引起了周恩来的注意,他连忙上前搀扶蔡畅离开会场,并用自己的汽车亲自送蔡畅到医院医治,幸亏治疗及时,避免了胃部的大量出血。
蔡畅住院期间,周恩来还让邓颖超多次去看望。
蔡畅紧紧拥抱周恩来—没有想到这是他们人生最后的告别!
1975年6月16日,蔡畅在北京饭店理发,她突然看见周恩来身边的工作人员,惊奇地问:“是不是总理也来了?”
她话音未落,周恩来在医护人员的搀扶下,缓慢地走向他常去的房间。此时周恩来的身体已异常虚弱,但是他要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将他以前常去的地方再走一遍,和当年为他服务的工作人员做个告别。这天他正好来到北京饭店,和以往一样先到他办公休息的房间,然后又请理发师傅为他最后一次理发。蔡畅看见周恩来来了,也不等自己理好发,就急切地到周恩来的房间看望。周恩来见蔡畅来了,也感到意外,吃力地站立起身子,伸出他那只略带残疾的右手,握住蔡畅饱经人生磨砺变得厚实的手。
蔡畅也紧紧握住这只好似兄长伸过来的、让人感到踏实有力的手!
这种握手他们是那么地熟悉,这双手整整相握了54年。可是此时握手,他们却相视默默,许久说不出一句话。和蔡畅相伴了53年的李富春在半年前刚刚离世,周恩来抱病从医院赶到李富春追悼会现场,目送老战友走完最后一程。而此时的周恩来也已快到生命的尽头,仅隔半年,他也走了……
蔡畅用凝视的目光打量着周恩来……总理憔悴瘦弱的面容引起她的极度不安。她握着总理的双手,忧伤地说:“恩来,按理你比我大两岁,可是50多年你一直叫我大姐,今天看见你这样瘦,大姐心痛啊!”
周恩来也感慨地说:“你是我们革命的大姐,富春都叫你大姐,我当然要叫你大姐啦!”
这时,蔡畅声音有点哽咽了,伸出双手挽住周恩来消瘦的双臂,向告别即将远行的亲人那样深情地说:“恩来,让大姐好好亲亲你,行吗?”
周恩来脸上又浮现了他那特有的笑容,爽朗地说:“好啊,大姐,我们是老战友了,我也想亲亲大姐!”说完,相互亲吻了面颊,又紧紧拥抱在一起。蔡畅用手掌轻轻地拍击着周恩来的后背,像是鼓励像是安慰也像是最后的告别。
蔡畅离开周恩来的双臂,几乎没有抬头,立即转身而去,因为她已泪流满面!此时此刻她不愿意让生死与共的老战友看见她的眼泪。从法国认识起,几十年艰难险阻,风雨征程,他们从来都是笑迎困难坦然面对死亡,眼泪不属于他们这些坚强的革命者!最后的告别,依然不能用眼泪作为句号。
望着蔡畅步履蹒跚、不断抽泣的背影,周恩来的视线也模糊了……而他们身边的工作人员却哭出了声,这种无比沉重的场面表达了一个令人心碎的含义——人生最后的告别。
半年之后,周恩来走了,永远地走了。蔡畅没有再流泪,她像握周恩来手那样,紧紧握住邓颖超的手,两位并肩战斗的革命姐妹,此时的心境几乎不用言语的表达便彼此相通。她们都失去了终身爱人,但是都获得过一个充满真情的人生。悲痛的心灵中留下了一段满足和欣慰的姻缘。
这以后,蔡畅又在中南海庆云堂一号生活了15年,1990年9月,度过了90寿辰后,留下“丧事从简,不搞遗体告别,不开追悼会”的遗嘱,安详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