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去找小侯爷。”
“别!”项宝贝拽住冷知秋的胳膊,跳着脚道:“你别再见他了!”
“为何?”冷知秋稀奇的挑起眉。
项宝贝还未回答,就听一个耳熟的声音道:“速让紫衣侯出来,随本宫去曹国公府一趟。”
098 态度全在一人
项宝贝低头,难得的忧郁。“我不知道,我一直没去见他……”
冷知秋怔了怔,这姑娘是受了惊吓、有了阴影?还是突然对梅萧的感情发生了变化?
其实她们都不明白,为什么喜欢起来,如火一般狂热,突然就会情怯,连看也不想再看一眼?即使项宝贝非常担心,她的萧哥哥是不是病得严重,却好几次走到集星馆附近,又默然回头。
“宝贝,咱们这次回了苏州,你可愿意听父母的话嫁人?”冷知秋问。
项宝贝茫然。
冷兔问:“为何回苏州就要嫁人啊?”
项宝贝白了他一眼:“要你问!小孩子家整天掺和大人的事!嫂子,你干嘛要收这么个讨厌的小孩?”
冷知秋还没说话,冷兔先反唇相讥:“你也配说自己是大人啊?整天哇哇哭鼻子,羞羞!”
项宝贝顿时火起,抬手就打。
冷兔绕到冷知秋身旁躲避,一边却自告奋勇道:“知秋姐姐,我去听听那个殿下找小侯爷什么事吧?得机会,还可以告诉他咱们想回苏州的事。”
冷知秋心想这样也好。她不关心太子和梅萧的公务,更不想碰见太子,但出城的事、梅萧的病情,还是要处置的,六子不在,冷兔去打探一下也好。
——
集星馆。
药味十分浓重。这次服侍在榻前的是皇城的两名太医,一个擅长外伤,一个擅长内治。
梅萧不仅是风寒,且全身抓伤,他这样娇贵的人,自然不能留下一点疤痕,太医给他用了秘制的膏药,此刻正半靠在枕上,让婢女给他喂药。
兴儿在一旁,等婢女服侍完了,便吩咐太医和众下人全都退到外面,这才小声对梅萧道:“今日早朝,令国公知道了小侯爷您的病,很担心,皇上也知道了,还把曹国公骂了一通,说他教女无方,没有尽梅夫人的责任,把小侯爷伺候病了。”
梅萧冷笑一声,懒懒的闭上了星眸。
曹国公是教女无方,但皇帝管得着吗?皇帝不过是借题发挥,找个借口要动曹国公罢了。这一招并不新鲜,皇帝这几年拔除的元老功勋,看似理由五花八门,仔细想想都差不多。
兴儿正要说玄武营牢里关的玉仙儿眼看着熬不过去快断气了,李美姬引着太子朱鄯进来,外面也来不及通报,兴儿忙闭嘴,退到角落里。
朱鄯见梅萧闭着眼睛,也不知有没有睡着,诧异的问李美姬:“小侯爷不是着了风寒吗?怎么身上这许多伤?”
李美姬脸色尴尬,扯着嘴角讪笑,竟找不出借口搪塞。
梅萧半睁开眸子,有气无力的对朱鄯道:“殿下,臣昨日中了邪,无端发狂,这会儿病着,也不能去查何人作怪,还请殿下恕臣未能远迎之罪。”
随行的公公伺候朱鄯坐下。
朱鄯端坐着,面色冰冷的盯了一眼李美姬。
李美姬感到一阵不寒而栗,急忙摇头:“妾身完全不知情,是那个冷知……”
梅萧捂着手帕咳嗽,对兴儿道:“请夫人出去吧,太子殿下在这里和我说话,妇道人家也不知道避避,真不知曹国公怎么教导女儿的,还是别有用心?”
眼角扫过李美姬,满眼厌恶。
李美姬脸白如纸,却见朱鄯若有所思的垂头不语,顿时一阵心慌,梅萧说话不会无缘无故,他这话是有深意的,而且很严重。
兴儿“请”走了李美姬,朱鄯就问:“冷知秋吗?她在你这儿?”
难怪派人去找,也没结果。梅萧故意藏着她,自然是不会让人随便探知讯息。
梅萧道:“殿下何故关心一个民女?不知有何事急寻萧?”
朱鄯眯着眼,依然是泥雕木塑、不动声色的僵硬表情。“梅萧,冷知秋是项宝贵的妻子,不是普通民女。皇上防范项宝贵一介船商,不仅召他密见,更大张旗鼓特封了‘琉国国相’,亲授印绥,你不觉得奇怪吗?”
梅萧坐起身,垂头支榻不语。
他身上只有单薄的绸衣,看着弱不禁风。
朱鄯深看着他,觉得他这副羸弱、凄苦的样子,深处埋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凌厉。是眼花了吗?
“听说你和他是多年好友?哼,有趣。”
梅萧叹道:“殿下,臣与宝贵相识于江湖,是不问出身来历、没有企图的君子之交,他过去怎样,如今又是什么身份,臣并不关心。既然皇上有意结纳江湖名士,殿下还是遵从圣意比较好。”
朱鄯扯了扯嘴角,虚虚的应:“遵从,自然是遵从。”
又随口问:“对了,紫衣侯现下身子可觉着好些?太医怎么说?”
“咳,好多了,萧在外面游荡,无所事事,也不长进,倒是身子骨比从前娇生惯养时要强健许多。”梅萧抬起星眸:“殿下所为何来?”
朱鄯道:“自从你回京后,皇上他老人家很高兴,他常说,当年咱们几个孩子里,皇后最喜欢的就是你,你也和皇后特别有缘。”
这是真的。梅萧和已故皇后有不少投缘的趣事。梅萧对周满岁那会儿,皇亲贵胄都送了新巧的玩意儿,包括紫衣公主自己也为儿子精心准备礼物。然而梅萧坐在礼物堆里,偏偏挑中了皇后送的一个寄名符,那符是皇后随着皇帝打江山时,危难关头一个救命的化外高僧所赠,寄的名就是个“萧”字。皇后连自己生的皇子都没用上这个名字,却被刚满周岁的梅萧捡了宝。自此,皇后就常对皇帝说,这个孩子将来是保护咱们朱家龙子龙孙脱离危难的贵人。
梅萧听他这么说,脸上是温暖的笑意。
朱鄯接着说明真正的来意:“但皇上对你的亲事不太满意。梅萧,我知道你不喜曹国公之女,但你父亲令国公和曹国公却是多年好友,曹国公这些年也十分偏袒支持本宫,这次皇上有意要办曹国公,原因在你,本宫希望你能出面周旋,否则,皇上他真要把功勋重臣都杀光了。”
听到这里,梅萧哈哈大笑。
“太子殿下,皇上他用了半生才定下江山,带过来的功勋旧将,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但他们并非家族世子,而是草莽英雄,皇上镇服他们,不是凭出身,而是几十年打拼磨合而来。试问,这些人心里,有哪一个是服太子殿下您的?皇上除去这些老臣老将,可都是为了您好啊!”
朱鄯沉着脸不语。并不是所有老臣老将都生了逆鳞,就好比辛童的父兄,实在太冤!更何况,那些臣子都杀光了,就剩下梅家和为数不多的几个新将领,万一碰到强敌,这些人又怎么比得上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将?
他们这边说了许久的话,太子朱鄯奈何不了梅萧,只好告辞。
临别,朱鄯道:“既然皇上重视项氏,不如就把冷知秋扣留在京,以此掣肘项宝贵,不怕他将来作怪。”
扣留冷知秋?!
梅萧皱眉不语,什么态度也不发表。
——
等到朱鄯走了,冷兔不知从什么地方瞅空子溜进了集星馆,来到梅萧榻前,打眼看看榻上病弱消瘦的人,心里暗自啧啧了两声,这才满脸讨好的躬身行礼。
“小侯爷,知秋姐姐这会儿急着要带宝贝小姐回苏州,您不会不答应吧?”
梅萧冷冷瞥一眼他,往枕上靠。
冷兔眼疾手快的帮他叠起枕头垫褥,让他靠的舒服。
“她打算什么时候走?”梅萧语气懒散的问。
“这个她没说,因为还有一桩事没有了结。”冷兔低头道。
“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凤仪楼的女掌柜想订知秋姐姐的香囊,而且每年都订好一些,定金都准备好了,只等知秋姐姐点头。”
梅萧怔了怔,想起放在凤仪楼修复的珠钗,应该快好了。随即笑道:“这很好啊。”
冷兔嘻嘻挠头。“好是好,但曹掌柜有个请求,想让知秋姐姐帮忙,她很为难。”
“哦?什么请求?”梅萧挑眉问。
“曹掌柜有个远亲,也是个做买卖的商户,家里有急事,想要离京,却滞留着无法出城,急得直撞墙,所以,就求到了知秋姐姐这里。”冷兔仍然低着头,眼珠子灵活的转个不停。
冷知秋让他面壁思过,反省胡乱许诺的错误,更让他知道什么买卖该做,什么条件的买卖不该做。
可惜,冷兔一时半会儿就是转不过这个弯,他觉得如此肥的买卖,又有梅萧这个冤大头送上门的殷勤,这种好事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冷知秋却死活不答应,实在是莫名其妙。
他说来打探梅萧的状况,其实不过是个借口,悄悄给梅萧通气、让他背着冷知秋把好事促成了,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到时候,曹细妹的买卖做成,银子到手,冷知秋未必知道其中曲折。对于冷知秋而言,他就是头一个功臣,也不辜负她对他的期望。
梅萧看着他那小小身板,也不立刻答应,却问:“知秋人呢?在哪里?”
“在书斋呢,这会儿应该在看小侯爷您译的干花制作番文。”冷兔提着心,认真答道。
099 乱棍
梅萧让冷兔先出去。
冷兔看不出他的心思,急得咂了咂嘴,忍不住道:“小侯爷,我实话实说啊——论相貌,您比宝贝小姐的那个哥哥要稍微差一点点,但那个神仙哥哥为人特别小气,还和知秋姐姐闹别扭,这会儿走得鬼影子都没一个。哪像小侯爷您,为了知秋姐姐,四处奔波,还搁下那么多公务,专门为她译书。要换成是小的,我肯定是要小侯爷您这样知冷知热、真心实意的人,才不要那个什么项宝贵!”
梅萧“哈”一声笑,仰起紧实俊美的下颌,望着罗帐,自顾自出神。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冷兔听不懂他在吟哦什么,最后一句听明白了。也不知刚才的马屁有没有拍到对方心坎里,这小侯爷不会就此心灰意冷,放弃追求吧?
“小侯爷,人心都是肉长的,谁能无情?这会儿项宝贵不在,您替知秋姐姐多做些事,机会难得,她一定会感动的。”冷兔追着哄劝。
梅萧看也不看他。小兔崽子,算计到他头上来了。
“行了!你当本侯不知?知秋她不会来求我帮这个忙的,你自作主张来哄我,本该将你交给知秋治一治!”
冷兔惊得浑身一僵。
梅萧挥手叫他退下。“念你年少不懂,放你一马。出城的事,叫曹掌柜自己来跟我说。”
其实,这约等于是答应了。
冷兔松了口气,喜孜孜退下,刚出了棱花交椀垂幔的门洞,梅萧又幽幽的追了句话:“以后听你知秋姐姐的话,不要再自作主张耍小聪明,否则,我再不饶你!”
“哎——!”冷兔欢蹦乱跳的应着,早溜得飞快。
——
冷知秋在书斋静坐看书。
项宝贝托腮凝视着她,实在不懂为何这会儿她还能静下心来看那些枯燥的文字?她就一点儿情绪波澜也没有?一点儿也不着急?
“嫂子,我答应和你回苏州,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激动?不想着快点回去吗?”
“你愿意回去就好,不差这一两日工夫。我对照这番文研究一下,说不定自己就能将最后一页译出来,小侯爷病着,不好再去烦扰。”冷知秋的眼睛在译文和番书之间流连对照,随口解释。
项宝贝噎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她撅起嘴重重叹了口气。
“昨晚那样的事,嫂子你就没什么想法吗?萧哥哥他……他只要你一个人……他那样疯狂,好可怕……”
这回,冷知秋停住了,目光茫然怔忡,对着书案出神。
她也是个人,一个正值花季的少女,怎么会无知无觉?和项宝贝一样,她也深受惊吓,虽然惊吓的具体内容不一样。
天气渐热,人心烦躁。
心烦之余,冷知秋也来了脾气。“我能有什么想法?知秋不是物品,岂能想要便赠了他?这回要出城,还要求他——原本可以早些就走,都是被你耽搁的,这出城的事,你去求小侯爷吧。”
项宝贝见她这么多日子都好好等着,很有耐心,这会儿却发了脾气,埋怨起来,不由得也恼羞成怒。
“你既那么想回去,就该将我绑了回去!现在我好不容易下决心回家,你又不肯去求萧哥哥,我看你就是自己个儿想留在京城!”
冷知秋猛抬头盯着项宝贝,蛾眉扬起,眼中是两簇从所未有的冷火。
什么叫好心当驴肝肺,这回算见识到了!
“你说我该绑你回家?项宝贝,你不是我冷知秋的儿女,需要我如此管教么?!何况,我绑你回家,你又该如何恨我?你昨晚闯祸,你是害怕了,你可以坐在地上想哭就哭;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比你还小一岁!你当我不害怕吗?”
冷知秋的眼眶红起来。这么多日子以来,她憋着,把所有事情都淡化,想着得过且过,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些都不过是在给自己打气,细想想,又岂能没有一丁点委屈?
项宝贝扁着嘴,又要哭了。嫂子真的生气,她顿时感到心慌无助,无地自容。
不远处,由兴儿扶着,正在缓步走来的梅萧停住脚步。
冷知秋生了一会儿气,看项宝贝想哭又不敢哭出来的样子,她那绷起的双肩慢慢松了下去。
一声叹息。“你哥哥将你托付给我,全心信任,我亦是应承下来。既答应了,原不该再埋怨,对错都有我的责任。只是,宝贝你不该如此不懂事,不仅仅是我,还有你爹娘,都在为了你的事而烦恼,你除了想你自己的事,想你的萧哥哥,心里还有没有别人?”
项宝贝撅着嘴,苦着脸,垂眸不吭声。嫂子好凶,好严厉……比哥哥还会压人。
“好了嘛,其实,我也不是只想着我自己和萧哥哥啊,我也很替嫂子你和我哥哥担心的,只不过担心没用,帮不上忙呀。”
冷知秋瞪眼无语。
姑嫂二人把话说开,怒气也发了,安静下来,互相看看,才发觉,彼此都不过是身单影弱、不识世事沧桑的小女子,竟然就这样孤零零闯进龙潭虎穴一般的京城,说来真是连自己也不敢相信了。
“嫂子,我回苏州后,要好好给小姐妹们吹一吹京城里的事,羡慕死她们。”项宝贝托着腮帮子,想远了。
“能不能离开,还不一定呢。”冷知秋想着昨晚梅萧拼命喊她名字,死死盯着她的样子,顿时不寒而栗,他不会不放她走吧?“小兔去了这许久,怎么还不回来?”
她还等着冷兔回禀梅萧的态度呢。
——
冷兔却早已离开紫衣侯府。
他一得到梅萧的首肯,立刻先把消息递到凤仪楼曹细妹处,这才拿着曹细妹写好的银契、书信,得意洋洋往紫衣侯府赶回。
紫衣侯府。
梅萧在书斋外站了良久,才由兴儿扶着,又回了集星馆。
他知道,冷知秋现在一定不想见到他。这会儿过去纠缠,只会让她更加心烦。他可以等。
但有个罪魁祸首,他绝不放过。
“兴儿,去把李秀之女带来的婢女、太医全部抓起来,严刑拷打,问出她的真实病况,以及昨日用药的证据,画好押,就呈上来。”
……
这一闹,紫衣侯府哭声惨叫连天。
冷知秋和项宝贝要去看究竟,却被拦在书斋,只叫她们安心看书,依然端茶送水,伺候周到。
另一边,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