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队长!我现在要你闭嘴!”索伊恶狠狠的吼了起来,健壮的手臂猛的发力将瑟兹甩到了一边。
“你以为你算……”
“站在那里!闭嘴!否则,我现在就扒了你的皮!”
死寂。
我大口的喘着气。
宽大的手掌扶正了我的肩膀,又不动声色的夺走了我手中染血的石块。
“过去。”冰冷的眼珠扫着我,忽然,他的视线落在了我另一只手上,那一刻,那张脸上刀刻般的线条似乎更加僵硬。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像刀子一样利,在那种目光的注视下,我立刻放下手,心惊肉跳的后退了两步。
不!我紧张的盯着他,心脏吊在了嗓子里,甚至额头都掉下了冷汗。别说!索伊!
值得庆幸的是,最终,他什么也没有发出一个音节,只是阴沉着脸,轻轻将我向人堆推了一下。
*
我们被重新捆了起来,结结实实的。
接下来的一整天我们都在赶路,跨过了无数干涸的河道与堆满枯枝的山丘。
缺水与疲惫占满了我的大脑,我几乎感觉不到脚上的伤痛与落在身上火辣辣的皮鞭。
烈日当空。
明亮的阳光透过发黄的枝叶,在沙石地上铺满了金色的亮点,玄幻的像一场梦。
热汗从表皮渗出,又在一瞬间蒸发,湿漉与干燥,微冷与炎热,刺眼与阴暗,这些东西似乎在我身边无尽的轮回。
我忽然觉得那条轮回之路在指引我走向地狱,带着我腹中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财产。
我忽然很好奇,当我站在终结之地,我会不会发现我刚从噩梦中醒来。
我没有怀着孩子,没有衣不遮体的在烈日下受罪,没有满身伤痕,也没有断了一条腿。
我依旧莎拉。格林,依旧能够在红外线之间穿梭,依旧是让刑警们伤透脑筋的黑影。
什么两千年前,什么亚汀斯,什么特蕾莎只是泛黄的古书中不切真实的传说。
而我,依旧躺在奢华公寓中的那张无比舒服的床上,转头就能看见博格在厨房里煎鸡蛋的背影。
“饿了么?”香气四溅中,他端着盘子走向我,不怀好意的触碰着我的身体,“还想来么?宝贝儿?”
想着那些,我忽然想笑。
这荒唐的两千年前竟然让我无比的思念那名男人。
思念他宽阔的胸口,思念他温热的嘴唇,思念他……在床上的体贴与温柔。
极度的饥渴让我的脚步不住的踉跄,嗓子也疼的厉害。
眼前的东西在视野里扭曲,那真的像一场梦,像仿佛从远古时代就开始的一场梦。
真的是在梦中么?
虚浮而飘渺。
脑袋里空白一片。
时间似乎也不会流动。
一切都是静止的。
……
猛的,肩膀一紧,一只有力的手掌让我避免了亲吻大地的命运。
仿佛从梦中惊醒,那些尖锐的石块让我心有余悸的站稳了身体,想吞一口口水,嘴里却干的发疼,什么也没有。
转头,是索伊。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让我忽然有一种崩塌的感觉。
他的眼珠很亮,在里面,我看见自己就像个鬼,蓬乱着卷发,满脸污浊。
可是,那不是梦魇。它就像我腹中迫切的要求降生的生命一样,真切,真实。
回过神来,我才发觉自己难受的要死了。
严重的脱水让我全身在发抖,“给我点水……”
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还是解下了腰上的水袋,递在我手里。
迫不及待。
我几乎想把那个被炎热的温度烘的发热的水袋一口吞下去。
也许是喝的太急,第一口水就呛得我差点趴在地上。
而许久没有进食的胃也受到了刺激,猛烈的痉挛,疼痛与翻腾让我跪倒在地,不住的作呕,发苦的胆汁与发咸的口水从鼻子里冲出,混合着眼泪,涂了我满脸。
噢,我真的要死了。
水袋掉在了地上,水咕噜噜的向外涌。
它很快被女人们拾起,发疯的争抢。
队伍再一次乱了起来。
皮鞭毫不留情的甩过来,满头绷带的瑟兹恶狠狠的嘶吼,“站起来!走!”
索伊皱了皱眉,一把抓着我的手臂将我提了起来,“起来吧。”我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他身上才得以迈开脚步,“再过两座山就到了。”
*
夕晖将沙石地里的碎片由金色换成了殷红。
那一刻,我终于看见了斜坡上猎猎作响的战旗。
在几重影里,我辨认出了上面的图案。
狼。
在皮鞭的催促下,我们终于半死不活的爬上了那座几乎成六十度角的陡坡。
迎面,是无数的帐篷与手持长矛的士兵。
有带着青铜面具的多弥人,也有刻着纹身的坎尼特人。
“喔!终于到了么!?”迎面而来的高头大马挡住了我们的去路,血色的夕阳里,我看见马上坐着一个比熊还要壮的男人,两鬓编起来的鞭子比他手里的鞭子还要粗,“我还以为你们和母羊们乐不思蜀了!”
索伊拧起眉,但还是走上前,弯腰亲吻了他的膝盖,“西留斯殿下,我们在路上碰上了红狼。”
骏马嘶叫了一声,前蹄将索伊撞的一个踉跄,跌坐到了一边。
“把你那一套费卡德的嘴脸收起来,索伊,太恶心了。”马背上,西留斯轻蔑的开口,满脸的伤疤似乎都扭在了一起。随后,他放松了勒紧的缰绳,让骏马自由的点了点地,“把她们送到祭坛去!”
祭坛?!
那个词让我的心脏猛的一紧,我立刻看向了索伊,他正按着胸口,嘴唇抿的毫无血色。
也许是他的一动不动惹怒了西留斯,他攥着皮鞭的手腕不善的动了动,居高临下的问,“怎么?”
“孟菲斯大王曾答应过我,赐给我一头母羊。”
“母羊?噢,是么?”顿了一下,西留斯大笑起来,鞭子指向了我们,“哪一只?”
头发被抓住,那双有力的手臂将我捉到了骏马面前,“她。”
阴鸷的眼睛盯着我,让人头皮发麻。可是那条鞭子却死死的勾着我的下巴,让我没法移开脑袋。
许久,西留斯才再一次挑起了嘴角,带着血味,“你选的不错,索伊。”说着,他向瑟兹挥了挥手,“解开绳子。”
双手得到了自由,那一刻,我几乎立刻缩到了索伊的身后,紧紧的抱着他的手臂。
是的,这一刻,他是我的救星,唯一的。
“别怕。”似乎感受到我的恐慌,他看了我一样,将长满老茧的手覆在了我的手背上,“我们走。”
“走?你要把这只母羊带到哪儿去?”西留斯再一次开口,冷笑,被夕晖染红的长矛围在了我们面前,冰冷的逢人让我刚放下的心脏再次狂跳。
他要干什么!?
“西留斯殿下,您已经把他赐给我了!”
“赐给你?呵,我想你理解错了,”骏马绕到了我们跟前,西留斯阴冷冷的目光厌恶的轮回在我们身上,“我想,埃希图勒神会喜欢这只母羊的味道,我让瑟兹解开绳子,把她弄熟,作为今夜的头羊,献给神明!”
什么!?
我几乎要叫骂出来。
侍卫们在一瞬间冲了过来,死死的抓住了索伊胳膊,而瑟兹则一把将我拖了出去。
“送到祭坛,日落前我要看见熟羊!”西留斯在身后笑着。
“是,殿下。”
“噢不!不不!”我用力的用指甲抓着瑟兹的胳膊,咬他,弄的他直叫。
“臭女表子!”他发怒了,瞪着眼睛吼起来,一把将我的手扭到了身后,恶狠狠的,几乎要将我的手扭断才罢休。
“嗷!松开我!”我疼的叫起来,用力的挣扎,“索伊!索……啊!”
没有等我叫完,瑟兹忽然反手甩了我一耳光,那一下打得我头晕眼花,喉咙一阵发甜。
“西留斯,你想做什么?”索伊在咆哮,在挣扎,可是即使他手臂上青筋暴露,侍卫们的禁锢也让他动弹不得,“你父亲已经答应过我……”
“你可以去告诉我的父王这些。”西留斯毫无所谓的接过口,谁都能听出他言语中的恶意,“我的人都受了伤,只有你还好好的。索伊,费卡德人的胆小如鼠真是让人恶心。你还想要母羊?呵,真是个大笑话!”
说话间,我已经尖叫着被瑟兹抓着肩膀拖出了很远。
沙石磨破了最后的衣裙,皮肤传来一阵火烧火燎的痛。
道路一弯,我便看见了那些被吊在半空的,烤的焦黑的尸体,热风里,我甚至还闻见了它焦臭的味道。
“噢!不!不!”那个景象让我振奋起来,我都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拽住了一座帐篷前翻飞的帘幕,瑟兹扯了我好几下,都没有扯动我。
“松手!臭表子!”
“放开我!混蛋!”
看来,我的极不配合让他发怒了。他一把扯住我的头发,头皮传来的痛让我啊的尖叫一声,猛的松开了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女表子!我早就想弄死你了!”向后踉跄了两步,他一把将我抗在了肩上。
“不!”双腿离地的感觉让我更加心惊肉跳,我嘶叫着踢腾着双腿,想都没想便将指甲抓向了他的眼睛。
“嗷!”那一下让他惨叫起来,恶狠狠的把我把我往地上一甩。
砰
我被摔的七荤八素。
由于落地时我紧紧的护着小腹,所以,手臂不可抑制的被弄破,皮肉伤痛让我想哭。
大口的吸了几口气,我爬了起来,一面回头瞪着那名捂着流血的眼睛咆哮的男人,一面低泣着用尽全力向前爬。
他…娘…的,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巨大的动静引来了很多看热闹的士兵,我大声的冲他们求救,可是他们只报以怪叫,甚至还有人刻意的堵在我面前,用他们的长矛和我玩着猫逗老鼠的游戏。
SHIT!
这些人都他…妈…的是疯子么?!
须臾间,瑟兹已经缓过来,他怒气的冲冲走向我,每一步沉重的脚步都让我想起死神深陷的脚印。
“吵什么?!”就在我绷起全身的神经,盯着他腰间的匕首,准备摸过来和他干到鱼死网破的时候,帐篷里忽然有人吼了一声,撩动的帘幕后,那双狼一般的眼睛让我猛的怔了一下。
菲米斯?!
我愣了一下,那一刻,我似乎在溺毙前再一次看见了浮木。
抹了一把被涕泪浸湿的脸,我几乎尖叫起来,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菲米斯!”
瑟兹似乎楞了一下,乘那个空挡,我从他脚边爬过,也顾不上地上尖锐的沙石与肮脏的秽物,就那样手脚并用的拖着断腿爬向那座帐篷,“救救我!菲米斯!”
阴沉的眉宇锁了起来,他似乎并不想看见我。可他还是问了一句,“怎么回事!?”略带沙哑的声音有种威慑人心的力量。
“西留斯殿下让我把头羊带去祭坛。”瑟兹闷声闷气的回答,迟疑着靠近的脚步让我心头发悚。
我想菲米斯不会不知道头羊的意思。所以,我拼命的爬到他脚下,满心以为他会念及旧情将我从地狱的边缘扯回去。
可是,他却用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让我的身子僵住了,下一秒,我想起了一件我几乎忘掉的事情。
我弄死了他的儿子。
可是,我忘了并不代表他忘了。
碧绿的眼睛从我身上扫过,他转身离开。
帘幕放了下去。
“……不!菲米斯!菲米斯!”我瞪着眼睛,眼睁睁的看着那道帘幕像的地狱大门一样轰然关闭,将我锁在了死地,再次突然而降的绝望让我无法自控。
“不!”我尖叫起来,发疯的想爬进帐篷,可是,瑟兹已经在后面死死的扯住了我的头发。
他用一种几乎要撕开我的头皮的力气将我拎起来,狠狠的砸在石子地上。
“啊!”
紧接着,是毫不留情的殴打。
“去死吧!臭女表子!”
他下手很重,那种力量让我紧紧的缩成一团,用膝盖,用手臂,用肩膀去抵挡他凶狠无比的鞋尖,保护着我唯一能保护的东西。
殴打无止无尽。
哭叫。
疼痛。
抽搐。
鲜血。
到最后,我嘶痛的嗓子几乎无法发出音节,“噢……救救我……救救我啊……”
菲米斯……
索伊……
亚……亚!
可是,回应我的,只有拳头和铁靴。
这一刻,真正的绝望笼罩了我。
我明白了,没有人会救我。
能救我的人不愿救我。
愿意救我的人没法救我。
而那名远在天边的混蛋,或许根本没有想起我。
“去地狱求救吧!”瑟兹恶狠狠的吼着。
砰…
那一脚恶狠狠的踹在了我的下巴上,踹的我的牙齿恶狠狠的磕在一起,踹的我的脑袋一声轰响,踹的我几乎飞上了半空。
砰…
又恶狠狠的落地,狠的几乎要把我的灵魂摔出来。
我感觉自己动不了了,只能瘫在地上呻吟。
带着甜味的液体从嘴角喷出去,溅进了眼睛,让我的视野变得一片通红。
感官似乎也在那一瞬间离我而去。
一切都变得非常失真,非常模糊。
仿佛隔着一池血水,什么东西都是血糊糊的。
可是,没有了痛,火一般的炙热也挺舒服。
隐约中,我似乎还看见一个模糊地脸出现在我的脑袋上面,张合的嘴唇似乎在喊着我的名字,那个声音也很远很远,就像在另一个世界,“莎拉!莎拉!”
博格?
☆、第一一零章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境界。
因为不一会儿,所有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身体。
我能感受到自己被放在了硬板床上,能闻见空气中残留的汗味,也能听见菲米斯在远处与瑟兹说着什么。
可是,我却动不了,也睁不开眼睛。
但一直悬挂的心还是回到了胸口。
他到底还是救了我,甚至还送来了一名医师。
“竟然让我给女人治伤!”将什么东西扔在床边后,医师极其不满的嘟哝起来。
他把什么带着尿骚味的东西倒在了我身上,惹来一阵火烧火燎的刺痛。而那双干涸起皮的手也毫不客气的撞着我腿上的伤口,疼的我直想问候他母亲。
“恩?”忽然之间,他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音节,干瘦的手再一次摸上了我的胸口,上上下下,不厌其烦,这种纯粹的骚扰让我真想跳起来踢他的脑袋。
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才有谁撩开帘幕走进来,“她怎么样?”是菲米斯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喔~”医师哼笑了一下,手指终于离开了我的身体,“我想我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沉默了一会儿,菲米斯低声开口,“什么坏消息?”
“她的左腿断了。”
“……什么?”
“她以后会变成一个瘸子。”
略带遗憾的宣判让我的心脏抽了一下。
纵使这个结果我早就知道了,我依旧觉得心头发酸。
一阵死寂。
如果不是传来外面一阵阵脚步与利器碰撞的铿锵,我会以为时间已经停止。
“那么,好消息是什么?”半晌,菲米斯再次开口问道。
“她怀孕了。”
那句话让我猛的一惊,可是,我却没有办法让他住口。
“……什么?”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的女人会怀孕。”医师不怀好意的坏笑起来,“我以前见过她,你的相好。”他似乎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发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你也太差劲了,菲米斯,怎么可以让坎尼特人殴打自己的女人?而且,还是怀着自己骨血的女人?啧啧,你看她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