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午夜之前,我还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承载着生命,可是此刻,我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在迫切的要求长大,降生。
“你醒了?”希苏掀起了半透明的纱帐,下一秒,嗓音里带上了点作弄,“喔~你在发什么呆?”
我看了她一眼,随后,将披散的卷发撩到了身后,“我要吃的,我很饿。”
“那位南吉小姐都为你准备好了。”说着,她又看了我一眼,收回了想扶我的手,转身把身后的什么东西扔了过来,“换上这个。”
*
外间很明亮,朱蒂靠在软榻里,看见我出去,精致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掩不住的笑容,“很适合。”
“谢谢。”我笑了笑,坐在了桌子边,满桌的食物让我感到饥渴非常,可是第一口就让我感觉到不对,“辣椒酱里放了什么?”凑近了再闻了闻,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对气味这么敏感,“桂皮?”
“噢!你的鼻子真厉害!”朱蒂满脸惊讶的叫了一声,“很香是么?可是我现在只能看着它流口水。”说着,她的手指抚上了小腹。
看着她微微挺起的肚腩,我沉吟了一下,将手里的东西推开了些,“抱歉,朱蒂。”
她歪了歪脑袋,似乎不太理解我的意思。
“我不太喜欢那个味道,我不太喜欢这些香料的味道。”
她的脸色似乎变得尴尬,“真抱歉,我应该先询问你的。”
笑了笑,我将屁股挪到了她身边,挽着她的手,“麦粥,肉汤就可以,不需要这满桌的东西。我们是好姐妹,根本不需要客气。”说着,我向她眨了眨眼睛,她重新笑了起来,向我点了的头,随后,给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会意的退了出去。
炎热的空气寂静下来,我忍不住抬手碰了碰她的肚子,那种感觉让人又新奇又兴奋。
而我的腹中也有一个这样的生命,可是,每当想起了他比我大上了两千岁我就有中抓狂的冲动。
“你好像很喜欢孩子,莎拉?”她微笑着问。
“是的,谁能抵挡他们的魔力呢?”话刚出口,一颗燃烧的脚趾忽然闯进了我的脑海,紧接着是漫天烈焰。
*
“他活着你活着!我对你说过!你却让我的儿子死了!”
“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这样!恶毒的女人,你妒忌他是我的儿子,所以,你看着他死?!你应该去地狱!”
那些话就像带着魔咒一样在我的耳边不住的碰撞,盘旋。
*
“莎拉?莎拉!”
一个激灵,我似乎从梦魇中醒来,一捏手,竟然满手冷汗,“抱歉。”轻喘了口气,我避开了她目光,“我得恭喜你,朱蒂。”
“我希望你没事。”她似乎猜到了我心所想,轻轻摸了摸我的手臂以示安慰,“昨天的火灾我听说了……可怜的莱莫殿下。”
莱莫?
她嘴里的名字让我的心脏收缩了一下。
“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孩子,我也喜欢他,看着他变成那样……但是,莎拉,不要愧疚,那不是你的错。你能在火里存活下来,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那一刻,我忽然理解了萨萨的那句话,“管好自己的嘴”。
“你怎么知道的?朱蒂?”
“早上在国王广场,莱莫殿下入殓,所有人都知道了。”
“所有人?”
我想那一刻,我的脸色一定变得有些难看,我想朱蒂也一定是误解了我的神色,她抓住我的手,安慰道,“你受伤了,所以不能出席,我想莱莫殿下会明白的。”
无话可说,我只能对她点头。
“萨萨对我说,等这一次退敌之后,莱莫殿下会与迪奥陛下一起下葬……”
她后面的话我没有听见,因为我心里忽然觉得很不妙。
亚对外称被烧死的是莱莫,那么,他的动机显而易见。
他是真的准备和欧斯卡撕破脸了。
但是,欧斯卡会怎么想?
我与“莱莫”同在火中,并且幸存,他会不会认为是烧死“莱莫”是早有预谋?
或者,他会不会怀疑我们根本就在演戏?因为只要看见了真正的莱莫,一切谎言都会不攻自破。
当然,无论怎样也无所谓,但是,无论怎么看,后果来临时,首当其冲的都是我。
只要亚汀斯愿意,一切都可以推在我身上。
他似乎又在利用我,而且这一次,毫无退路。
“莎拉?”朱蒂再一次摇了摇我的手臂,将我的神思从万里之外拉回来。她担心的望着我,“你的脸色很不好,要不要我去帮你找一位医师?”
“谁需要找医师?”就在那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纱帘被挑开,空旷的左袖管在热风里张扬起舞。
“阿诺?”朱蒂从软榻里站了起身,微笑起来,“我想你一定要来见见莎……特蕾莎殿下。”
碧绿的眼睛望向我,阿诺笑了,有种阴沉的味道,“特蕾莎殿下。”他半跪下身,亲吻了我的手背,“我们见过面,不是么?烈酒的醇香我至今难以忘怀。”
他的话并不友善,所以,我拧起了眉,“是的,夕阳下的如血沙漠,真是美极了。”
那双与萨萨相似的碧绿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他沉下了嗓音,“期待能再有机会与您共赏美景,北门的楼台,我的驻地,可以俯瞰整个凡蒂。”
看了看朱蒂,我抽回一直被握在他掌心的手,敷衍了一句,“我也非常期待。”
话音未落,铁靴声响在了门外,下一秒,萨萨出现在门口,他额上还缠着绷带,脸上未褪去的疤痕让他看起来很滑稽。看见我们聚在一起,他似乎有些意外,“你们在聊什么?”
“萨萨?”朱蒂几乎立刻就迎了上去,笑容甜美。
“小礼物。”
耀眼的宝石落在了她手心,将她的眼眸照的闪亮,“噢,真漂亮。”
确实漂亮,那一串水晶晶莹如水,绝对价值不菲。
“我的荣幸。”说着,剔透的眼眸扫向了我,“我的……殿下,您看起来好多了,”他微笑着向我颔首,又看了看阿诺,“你们在叙旧么?”
“对,”我盯着他的眼睛,“我们在回忆沙漠里的美好记忆。”
“噢,”他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那么,能不能打断一下你们的美好记忆,我需要阿诺向我汇报敌情。”
我对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随意。”
*
脚步声渐远,闷热的空气再一次集结。
朱蒂盯着那串水晶,一言不发。
“怎么了?”我坐回了桌子边,侍女们换来的麦粥的香气让我变得迫不及待。
朱蒂抬了抬手,示意侍女们出去,包括希苏。直到外间里只剩下我们俩,她才再一次望向我,似乎难以启齿。
“怎么?”
“……有时候,”沉默了一会儿,她终于说话了,“不,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再也无法走近?”
将勺子从嘴里取了出来,满口的食物让我口齿不清,“恩?”
“你觉得萨萨爱我吗?”
她的问话让我愣住了,甚至忘记了吞咽。
本能的,我想起了艾玛,用脚趾也能感受到萨萨看她的目光与看着其他女人的目光不一样。
“怎么?”我咽下了嘴里的东西,用勺子在碗里不住的搅动,“他对你不好么?”说着,我刻意的望向了她手里的东西,阳光下,它晶莹剔透,就像那双注水的眼眸。
她也望向了手里的东西,摇头,“不,他对我很好。”
“那么,就好好品尝。”
她抿了抿嘴唇,坐在了我对面,盯着我的眼睛。说实话,被那样近距离的注视,我有种虚脱感,“你很爱亚汀斯殿下,是么?”
手僵了一下,勺子差点掉下去,“什么?”我确认。
可是,她似乎不是在询问我,而是已经下了结论,“你会不会想住进他的心里?”
脑海里有一瞬的空白,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是,没有等到我的回答,她继续说道,“但是,我发现萨萨的心已经住满了。我知道他爱过那个被挂在国王广场上的女人,我想她已经死了,可是,我发现我没法取代她……我想取代她,我不甘心……”那一刻,她忽然变得有点激动,可是,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了口气后,“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一直在缅怀她……我甚至觉得她无处不在……我……我觉得很害怕……”
有点头疼,我到底是什么时候成了她的闺蜜?要去倾听这些我并无兴趣的八卦?
“莎拉,你说过你是我的好姐妹,那么,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办?我觉得我越来越无法容忍他与别的女人上床,我甚至想过如果她们消失了该多好,我是不是……”
看着那张苦恼的脸,我放下勺子,将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这不是你的错,朱蒂。你爱他高于一切,但是,我想,你得更爱你自己,还有,孩子,你给了他那个女人给不了的。”
“但是……”
手更用力的按住了她的,“他会看见的,至少现在,他将你带在身边,守护你,视你为珍宝,不是么?”
“可是……”
“你相信他,不是么?”我再一次打断了她,“至少你认为他有一颗心而不是一块石头,那么,你就有机会一点一点的将他据为己有。只是时间问题。”
*
夜幕降临,孜孜不倦的夏虫让这个夏夜难以入眠,那一番对朱蒂说的话似乎也拨动了我自己的心弦。
辗转反侧,那个混蛋的脸却不住的以各种角度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微笑,诱惑,暴怒,冷酷。
可是无论怎样的他,都视我如草芥,随时都可以拧断我的脖子。
那种感觉让人不甘,也让人恼火。
看来是睡不着了。
热汗随着躁动的心再一次浸湿了衣裙,潮湿的,难受极了。
起身,我将缠满绷带的脚伸进了腿夹里,悄悄走了出去。
夜风微冷,让枯叶左右起舞,扶着廊柱,我想在台阶上坐下,可是不远处闪过的黑影让我立在了原地。
谁?
☆、第一零五章
两千年后的曾经,我的一次好奇让我得手了第一件让我在高级公寓挥霍好一阵子的东西,到现在,我都能回忆起那瓶拉菲的醇厚滋味和泳池里湛蓝凉爽的水。
而这一次却让我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其实想起来,在走到这间屋子门口的时候,空气里那股怪味已经给我下了驱逐令。
可是,谁又能抵挡心底翻滚的好奇?
回头看了看蜿蜒昏暗的甬道,那里一片死寂。我毫不怀疑只要我出声一喊,就能将所有的守卫都引过来,而且墙壁上十步一枚的火把更是一件乘手的武器。
黑影早已消失在昏黑的房屋的深处,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什么东西在源源不断的散发着怪味。
那种味道,怎么说呢?就像是在腐烂的死狗上洒下了一把香料,让人作呕。
扣了扣墙壁上的凹陷,我悄悄靠上前,可是,当我撩开苍白的纱帘看清眼前时,床上一张腐烂的脸却吓得我差点坐在了地上。
毫无疑问,味道就是从它身上传来的。
它腐败的挺厉害,火光里,我甚至能看见蛆虫在它的眼睛,鼻子与嘴巴里穿行。
胃开始痉挛。
我暗自咒骂了一声,一手捂着鼻子,飞快的向后退了几步,可忽然之间,我再一次顿住。
因为我感到自己撞在了什么东西的身上,那种感觉伴随着眼前披头散发的烂脸,让我的心脏都差点停止了跳动。
噼啪
火星适时的溅了出来,在床边的墙壁上印出了一团黑影。
没有回头,我忽然反握住手里的火把猛的捅向身后。
电光火石,巨大的力量从后面掐住了我的手臂,并在一瞬间把我推向了墙壁。
砰
额头磕在了墙上,我撞得头晕眼花,可叫嚷只喊出半截,身后的东西便捂住我的嘴让我翻了过去。
“你来这里干什么?”微冷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
“萨萨?!”
他看着我,如水的眼眸里有一刹那的寒冰,“如果不是你的腿夹忽然响了一声,我真没有意识到有人在跟着我。我的公主,你真是让我吃惊。”
我背靠着墙,也看着他,心脏由于刚才的惊吓而跳得飞快,“如果我没有突发奇想的跟着你,我都不会知道你竟然在府宅里藏尸。”话一出口,我愣住了,因为几乎在同一时间,我意识到了那具尸体的身份,“……艾玛?”
那张脸在火光里阴晴难辨,有点畏惧。可是忽然之间,他笑了,与往常一样纯善之极,“陪我去喝酒吧,我的公主。”话音未落,他掰开了我的手指,夺走了火把,继而推着我走出了昏黑的地下室。
*
他半坐在窗台上,一言不发的灌着,灌了很多。
很沉闷,以至于空气里只剩下他灌酒时的声音与凛冽的酒香。
烛火在夜风里歪斜,看着他脸上被刘海遮出的阴影,我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悲。因为我觉得无论他以前怎么混蛋,但现在看起来,他似乎都有一颗人心。
隐忍,还有那种让我无法抵抗的,美。
晃了晃银杯,我在桌子边支起头,打破了沉默,“你不打算和我吐吐苦水么?”
他把脑袋转向了我,起伏的刘海下,那双注水般的眼眸闪动的厉害,“你想知道什么?”嗓音有些嘶哑。
如果在平常,我想我一定会喷笑出来,可是此刻,我发现我怎么也咧不开嘴,“你醉了?”
他垂头笑了一声,走了过来,脚步有点虚浮,“我注意到了,你一口也没有动。”说着,他将双手撑在了桌上,目光直直的逼进了我的瞳孔,“因为他还活着,是么?”
他的话让我的心里有一丝颤动。
微微眯起了眼睛,可是眼前蜜色的唇角却挑了起来,那一刻,我忽然有了种被扒光了的感觉。
溃败,我转头避开了他嘴里的酒气,“他最好死了。”
他闷笑起来,不怀好意。
“……SHIT!笑什么?他活着,我随时都会死,我恨死他了!”目光落在了打旋的美酒里,我忽然想捏碎它,非常想,“你是对的,我他…妈…的应该好好灌几杯。”
仰起头,美酒就像燃烧的烈火,一路将我的身体点燃。
猛灌了几杯之后,我觉得自己似乎身在一个熔炉里,可是,还是冷,那种冷就像来自于灵魂深处,无法驱散。
脑海不自觉地回放起那个燃烧的夜晚,那只野兽在怒吼,他掐着我的脖子,暴怒的眼眸里写满了死亡的讯息。
“你应该下地狱!”
“你应该下地狱!”
“你应该下地狱!”
那句话不住的反复,让我头晕脑胀。
毫无预兆的,修长的手指按住了银杯,无论我怎么用力,都没法把它抽出来。
那一刻,无力感让我忽然想哭。
“为什么?”当那个词说出口,我发现自己脆弱到了极致。眼前开始模糊,“你们视我如工具……做你们的木偶,在我背上刻下几百刀,我甚至还丢了一条腿……”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的从眼眶里涌了出来,顺着脸颊,一路流到嘴角,苦咸的,“我只想活下去,我以为你们至少会让我活着,可是为什么?”说到最后,我几乎要泣不成声,心中的委屈与怨恨完全的爆发出来。脑袋里一片混乱,我想不出其他的话,只能抓着他的衣襟,一遍又一遍的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
“不,”微冷的手贴在了我的脸侧,他的眼眸闪动如水,“你不是工具。”
那句安慰的话让我的眼泪更加难以自控,不,不止是眼泪,还有身体。
我忽然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亲吻了他。
嘴唇相触的一刹,他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