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胸口味道非常大。
汗臭，血臭，泥臭混合在一起，那味道几乎要把我熏翻。
所以，我下意识的推了推他，可是，那只握着我的腰的手掌却收的更紧了。
有点疼。
我立刻将手和在了他的手背上，皱起了脸，“我猜，我也快死了。”
铁钳般的手指终于松了一点，一如他原本凶神恶煞的神色。
“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将我抱上了木桌，他问道，嗓音一如既往的沙哑，“你应该呆在凡蒂。”
将微微灼人的烛火推远了一点，“菲米斯，你在凡蒂对我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他愣了一下，“什么？”
“我想要你感谢我。”
他一点没有明白我的话，满脸的胡子都没能掩住他的疑惑。
而我说道这里，也有点难以启齿。
“你想要什么？莎拉？”
“……我想带走摩亚戈的尸体。”
果然，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就像是万年干涸的深沟。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为了亚汀斯，你就这么铤而走险？连命都不要了？！”
“当然不，”我立刻插嘴，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里那点变得有点冷淡的火光，一瞬不瞬，“我相信，只要我叫喊，你总会出来，站在我身边。”
他没有立刻答话。
温热的手却离开了我的腰，覆在了我的脸上。
他的手上生满老茧，摩挲着脸颊有种异样的舒服。
眼睛，鼻梁，嘴唇，还有下巴都沾上了他的温度，他的气味，“你刚从泥地里爬出来么？莎拉？”
如果是从前，我一定会闭上眼睛去享受这种触碰。
可是，这一次，他却让我有点着急。
我抬手抓住了他的手指，“你说过你将感谢我一生，我只想要你感谢我这一次。”
绿莹莹的眼睛在火光里闪了闪，他望着我，忽然坏笑了，“如果你向曾经一样求我，说不定我会答应。”
“我一直都在求你。”
“你知道我说的是这个。”
亲吻。
一如既往的温柔。
他的嘴唇干涸开裂，却又温和主动。
那种真实的热烈很轻易就能俘获人心。
昏黄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种很粗很深的线条。
而他眼中的波光却又泻了出来，将那些线条无限的柔化。
一直柔化到人的心底。
真流畅。
也真熟悉……
遥远的熟悉。
……博格？
忽然之间，我有了一种错觉。
我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梦一般的两千年后。
*
在那张松软无比的大床上。
我和博格纠缠在一起，尽情的享受拉菲带来的微醉与躁动。
“为我生个孩子吧，莎拉。”他撑在上面很认真的对我说，口中的酒气如火炙热。
每当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我都会笑，这一次，也不例外。
胳膊更用力的搂住了他的脖子，“宝贝儿，这一次你想用什么向我求婚？”
“我觉得你现在就缺一个丈夫。”
“噢！”我不禁叫了起来，不怀好意，“我觉得我缺一座奢华的城堡！”
“……城堡？”
“或者，一座带海湾的塞德海滨别墅！”
他没有立刻说话。
我笑的更加欢快。
那双湛蓝如海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我，然后，他猛扑了下来，“什么都别想！我应该弄条锁链，把你锁在我手上！”
“噢！”
淋漓尽致，至死方休。
那一切都仿佛还在眼前。
却又像是一场最遥远的梦。
如果，那时我真的金盆洗手了……
如果……
*
“你在想什么？莎拉？”
时空仿佛交叠。
一个激灵，我猛地回神，正碰上那双眼睛。
狼一般。
抱歉的笑了笑。
我将脑袋抵在了他的额前。
他就那样一瞬不瞬的望着我，“我是不是该弄条锁链，锁住你，小妖精？”
“锁住我？”
手指轻轻拨弄着我的耳边的卷发，又顺着脸颊，脖子，一路向下，“思绪，眼神，还有，心。”
我笑了，手“不小心”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你能锁多久？”
他神色痛苦的呲了一下牙，却没躲开，胳膊反而更紧的揽住了我的腰，“我希望是永远。”
我轻轻抽了口气。
告诉我，你会不会被这种甜言蜜语所打动？
当然，你会不会并不重要。
我只想说，我对此毫无抵抗力。
微热的鼻息交错。
他的眼睛就像宝石一样闪着光。
该死。
我觉得我想吻他了。
可就在我几乎要碰到他的嘴唇的时候，他身后的门帘忽然被掀开。
“你还有闲心在这里鬼混？！菲米斯！”顿了一下，门口魁梧无比的黑影怒气冲冲的低吼起来。
噼啪的烛光映了过去。
越过菲米斯的肩膀，我看清了来人。
他全身上下只围着一块遮羞布，肌肉喷张的肩上编制的两条又粗又长的辫子。
我得说，他的脖子几乎比我的大腿还要粗，上面撑着一颗布满毛发的大脑袋，而那个脑袋上最显眼的则是一双凶狠的眼睛。
在我打量着他的时候，那双眼睛正毫不客气的盯着我。
片刻，那张脸上忽然呲出了一个狰狞无比的笑，“你又逮到亚汀斯的女人么？这倒是个不错的收获。”
手指猛的用力。
那一刻，我认出了那张脸。
西留斯。
☆、第一三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不能更新新的章节……抽的厉害……
或许这一次我真的弄疼了菲米斯，那只铁钳般的手一把捏住了我的手腕，毫不客气的将我的手从他肩上扯了下来。
“你怎么会过来？西留斯？”他微微侧过头，问道。
而西留斯的注意力明显还在我身上，至少那双印着烛火的眼睛还在恶狠狠的剐我的脸，“我记得这个女人可以换到那条路。”
我也在恶狠狠的盯着他，上一次，他想要我的命的事情我可没忘。
“亚汀斯的骨血已经死了。”
“那就把她交给我，”他咬牙切齿的接过话头，“我有一万种方法让兰道的女人生不如死。”这么恶狠狠的说着，他还不忘冲着我用力的抓了一把变了色的裤腰带。
噢，我不禁往后挪了一下。
手腕上的手指微微一紧，那个动作的安抚性质极其明显。
“注意你的身份，孟菲斯的儿子。”菲米斯依旧侧着头，不悦的开口，“我是你的大王，现在，你出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你想袒护那个女表子么，菲米……”
“我绝不会重复第二遍，西留斯！”没等他说完，菲米斯便出声打断了他，语调忽然变得有点恶狠狠的，“我宽恕你昨晚的贸然袭击是因为我尊敬你死去的父亲！但是，如果现在你敢再直呼我的名字，我向埃希图勒神发誓，你会死在这里！”
死寂。
有那么一段时间，帐篷里没有一点人声。
可是，就在这片死海里，西留斯的表情却精彩极了。
尴尬的发红。
愤怒的发青。
无奈的发黑。
瞬息万变的颜色让我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如果他发火，他会不会被训斥的更惨？
如果他发火，他会不会真的死在这儿？
可是，最终，那个混蛋却只是挤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我不会了，尊敬的菲米斯大王。”
那个回答让菲米斯哼了一声。
一阵冷风，门帘再一次被掀开。
一名与他们一样满身脏污的男人从外面钻了进来。
如果他不开口，我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那个胡须上滴着泥水的男人是吉纳尔。
“菲米斯大王……”忽然，他顿住了，用带着敌意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我，直到菲米斯咳了一声，他的目光才移了过去，“一切都准备好了。”
*
大雨依旧在下。
顷刻，就渗透了菲米斯盖在我头上的披风，将我淋成了落汤鸡。
刷
支离破碎的云层间游过又长又亮的闪电，将北方人的营地照的雪亮。
也就是在那一阵阵苍白的光芒里，我看见不远的雨幕里挺着一匹漆黑的骏马，它在那儿不停的喷着鼻息，显得焦躁不安。
刷
又是一道电光。
顿时，骏马背后简陋的马车清楚的印在了连天接地的银幕里。
那上面，躺着摩亚戈。
在电光里，我能清楚的看见他身上的血污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只剩下破盔甲下发青的皮肤，与下颌的血口里散发出的腐烂的恶臭。
轰隆隆
山峦在雷霆中颤抖。
顿了顿，我一瘸一拐的走向了骏马。
狭长的隘口就在百米外。
越过了那里，我就能回到亚汀斯的身边。
我冒死带回了摩亚戈的尸首，或许，他会因此同意跟我回去。
当然，如果他依旧那么固执，我一定会揍晕他。
毕竟，我还有一个无比便捷的身份，特蕾莎！
这么想着，我捡起了骏马的缰绳。
说起来，这么粗的绳子能不能捆住那个混蛋？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很不合时宜的划过了这种想法。
而那个想法勾勒出的画面让我差点笑出来。
*
呼呼呼
涂满火油的火把亮了起来。
一瞬间，便将满地的涟漪照的殷红如血。
几乎在同时，对面也亮起了火光。
哗哗的雨声中，我甚至都听见了对面传来的不安呼叫。
必须说，对于菲米斯的安排，我是心存感激的。
透亮的光照在我的脸上，能在最大程度上降低我被误伤的可能。
可是，那些手持着弓箭的大兵依旧让人感到七上八下。
“我希望他们不会将我……”
“他们绝对不会。”温暖的手抱住了我的腰，将我送上了马车。
可是，那名高大的男人却故意挡在了前面，这让我无法挥动马鞭。
湿淋淋的骏马焦躁的点着地，我用力的扯了扯它，“菲米斯？你是不是想和我一块儿过去？”
他低头笑了笑，将手伸进了裤腰带，摸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摸出个什么东西，“这个是你的那位朋友的吧？我的卫兵将它献给了我。”
那是一枚用银链穿着的戒指。
看清楚它的第一眼我就想起了那名高大淳朴的猎户。
加纳。
对他笑了笑，我伸出了手，“但愿他的未婚妻会因此……‘感谢’你。”
他再一次笑了。
可那只长满老茧的手却紧紧握住了我的。
暴风肆虐。
将山上的树叶卷得左右摇摆，哗哗的声音就像海浪。
可是，就算是那种低吼般的声响也没遮盖住他的声音，“不如跟我走吧，莎拉？我现在是北郡的大王，再也没有人能把你推入险境……”
“不，菲米斯。”我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他。
狼一般的眼睛盯住了我，“为什么？你……”
“菲米斯，我相信你，我才站在这里，一如那时在凡蒂，你站在我面前。”
“……你爱上了亚汀斯。兰道？”
“我爱他，现在，很爱。”
“他对待你很糟糕。”
“那么，你呢？”
他沉默了。
探身，我吻了吻他，又在他想将舌头伸进来的时候，在他的胸口推了一把。
那一下非常用力，即使强壮如他也往一边趔趄了好几步。
乘着那个空挡，我恶狠狠的给了骏马一鞭子，“呵！”
啪
清晰的鞭印印进了骏马湿透的黑毛中。
长声嘶鸣。
不堪疼痛的马匹迈开四蹄，从他身边迅猛的擦了过去，飞溅的泥水溅了他满满一头。
“噢！”
眼角扫到的那副景象让我忽然失笑。
“记着！疯子！”身后传来了怪叫，“噢！该死！可别再落在我的手上！下一次，你就是长上翅膀也飞不了！”
下一次？
那个词让我忍不住回过头去，对雨幕中那个浑身滴水的影子挥了挥拳头。
隐隐的，他对我笑了，狼一般的眼睛在火光里闪闪发亮。
轰
马车越过鸿沟，冲进了被电光分割的天宇。
心中莫名的轻松让我难掩兴奋，回身，我更用力的给了骏马一下。
“呵！”
顿时，律动更加疯狂，速度快到让我在震颤哀嚎的马车上弯起了身子，就像一条紧绷的弓弦。
下一次……
如果我能弄走亚汀斯，或许，还真的会有下一次。
*
近了。
更近了。
雨珠坠在眼睫上，沉甸甸的。
可我还是瞪着眼，死死的盯着前面，一再扬鞭。
心中涌动的兴奋就像这场暴雨一样激扬。
东营就在眼前。
在摇晃的火光里，我已经能辨认出那些能随时将我射成筛子的弓箭。
能辨认满脸紧张的多雷。
能分辨出紧紧按着腰间长剑目不转睛的萨萨。
还能辨认出从士兵间挤过来的那名拉菲般的混蛋。
“亚！”看见他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开心的失声大叫。
我用力的抓着快要散架的护栏，向他摇着手里的鞭子，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满脸狰狞。
骏马笔直的冲过去。
水坑，岩块，木桩，所有东西在它脚下都如平地。
最终，它终于冲进了东营的人堆，脑袋几乎是贴住了的亚汀斯的胸口，才扬蹄嘶鸣，极不情愿的停下。
轰
泥雨漫天。
“亚！”我大口的喘了口气，将手伸了出去，“看看我……”
我满心以为那个混蛋会将我抱下去，可那双有力的胳膊却揪着我的衣襟一把把我从车板上拖了下去。
“嗷！”
“你在干什么？女疯子？”那个混蛋一把揪住了我的头发，迫使我只能仰起头。
“你干什么？！混蛋！”
刷
惨白的闪电游过，将那张因为暴怒而扭曲的脸清晰的勾勒在我眼前，“你去北方人那里送死么？如果你活的不耐烦，我很乐意帮你一把！”
噢！
我用力抱住了脑袋。
疼。
不止是头皮。
脸也被雨点打的很疼。
那种疼让我火冒三丈。
“SHIT！”我用力的挣了一下，可是，他却一点也不松手，“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去那里？！松开手！”
“亚汀斯……陛下，”萨萨忽然在后面出声了，嗓音急促而沙哑，“她带回了叔父的尸体！”
抓着我的手指松了一下，血珠般的瞳仁往后瞟了一下，又落回我脸上，“为了这个？”
“不然你觉得呢？！”
轰隆隆
低沉的雷霆中，我恶狠狠的瞪着他，“如果我不把这个弄回来，你会跟我回凡蒂么？！松开我！混蛋！”
可他的手指却再一次收紧。
“嗷！”
“我告诉过你我不会回凡蒂，除非，杀光那些北方人。”他紧紧的抓着我的头发，说的咬牙切齿。
“……如果你像头倔驴，你知道我会怎么做么？亚汀斯？”
布满血丝的眼睛阴沉下来，他弯起了嘴角，可那个笑却比他发怒更加可怕。
“……我对你说过，别让我觉得难以控制，莎拉。扭断你的脖子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什么？！
这一次，我确定我是真的发怒了。
可是，我也能确定那个混蛋是真的发怒了。
所以，我只敢梗着脖子怒视他，却一点声音也不敢出。
哗哗哗
暴雨淋在他头上。
将他肩上的黑红冲到了剧烈起伏的胸口，又滴在了我的胸前。
火热火热的。
一切……都白做了？
我还吃力不讨好？
该死的……
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