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野兽般的呼吸已经响在了我的床边。
粗糙的手指触碰着我的脸颊,厚厚的老茧让我脖子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猛地立了起来。
“你是想自己醒来,还是想让我弄醒你?”他开口,炙热的气息就扫在我的脸上。
那温度在一瞬间抚平了我心中所有的忐忑。
睁开双眼,我像触电一样从硬板床上弹起来,吊在了他的脖子上。
说什么都是多余。
疯狂的亲吻就够了。
拉菲般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也紧紧的抱住了我,用力的回应我。
尖锐的胡茬随着他的动作摩擦着我的皮肤,又痒又疼。
“谁让你离开凡蒂?”吹进脖子的气息比火还要滚烫。
我不禁瑟缩了一下,沙哑的开口,“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你对所见还满意么?”
“还好……”干笑了一声,我将额头抵在了他的额前。
说实话,这么做,我是想在他的眼睛里寻找些东西,惊喜,或者感动一类的,可遗憾的是,我什么也没看出来。
“错,太糟了。我眼前的男人就像一盘馊掉的肉。”
“恩?”干涸的嘴角挑了起来,他用坚硬的手指扣住了我的腰,危险的按压着。
“不是么?”我立刻按住他的胳膊,恶意的舔了舔他的嘴唇,“他的味道尝起来糟透了。”
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我想,就是流浪狗也会弃之不顾。嗷!”毫无预兆的,那个混蛋把我扔在了床板上。
轰
坚硬的双肘砸在我的耳侧,紧致的钳制让我根本没法逃走。
也不想逃走。
炙热的火海从他的眼中倾泻,落在我的皮肤上,渗进了我的每一个细胞。
那高温烤的我口干舌燥。
“来。”
迫不及待。
他想。
我更想。
亲吻。
抚摸。
手指探进了他的衣襟。
可那一刻,我却愣了。
一手炙热。
指缝中渗出的黑红液体让我差点惊叫出来,“你在流血?!”
他没有答话,而是嘶了口气,满脸痛苦的按住了肩膀。
我立刻从间隙里滑了出来,让他趴在了床上。
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他的后背已经被血染透。
撕开布料与绷带,我一眼便看见了他肩胛上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
它已经裂开,而且感染的很厉害。
血痂,脓液还有草草涂上的药膏挂满了缝合线。
只是拉开绷带的这一小会儿,腥臭味便钻进了我的鼻孔。
“噢……天哪……”
“安静一点,莎拉。”他龇着牙开口,嗓音发闷。
伸出手,我觉得我该为他弄一下伤口,可是,我却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你到底做了什么?伤口怎么会变成这样?!”
“每天晚上,我们都要与北方人交火无数次。”
“那么,该死的医师呢?你不会让他给你重新包扎么?!”
“他已经死了。”
昏黄的烛光一闪,完全的熄灭。
营帐里昏暗一片。
睁着焦涩的眼睛往外看了一下,我跳下了床,“我给你上药。”
他恩了一声。
可是,当我抱着那些布条与药膏从外间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合起了眼睛,似乎睡着了。
我轻轻帮他撩起了他的头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原因,微弱的晨光下,我发觉他的脸其实一点也不黑。
相反,他的皮肤就像死人一样,惨白惨白的。
☆、第一三一章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趴在床边睡着的。
这一次,我倒是没有再走进那个鲜血淋漓的梦境。
我梦见的是一片黑暗,我在里面走着,怎么也走不到头。
*
也许是饿的厉害,胃里忽然一阵抽痛。
我猛地醒了过来,顿时,明亮的日光扑了满眼。
噢!
那个混蛋早已不在硬板床上了,如果我的眼神没出错,他正站在外间的沙盘边,而站在他对面的,应该是萨萨。
我竖着耳朵听了许久,才听清他们似乎正在说关于那两个据点的事情。
听起来,摩亚戈带着军队兵分两路猛扑而去,而其中的一路已经成功的拔掉了一个。
沙沙沙
巡视的卫兵走过营帐外,沉重的铁靴声让他们的声音更加若隐若现。
“……让托尔曼去支援他们。我总觉得,在这个据点会有场硬仗。”
“我也是这么想的。”萨萨回答,忽然,他将脑袋转向了我,笑了起来,“喔~您醒了是么?我的公主?”
无论在哪里,这个男人如果想让你高兴,仅仅是一句话便能让你弯起嘴角。
将最后一片黑面包塞进嘴里,我走了出去,站在了亚的身边。
那个混蛋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虽然,他依旧一脸胡茬,但是,至少此刻,他看起来像个人,而不是一具尸体。
“噢……”萨萨含笑向我行了个礼,“我的公主,此刻的您让人觉得很……”说着,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想措辞,可是,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异域风情,很美。”
“噢,多谢你的赞赏,我的骑士。”我低头看了看那身残破的衣服,顺手将宽大的衣领向胸口扯了扯,“此刻的你也让人觉得,稳重可靠,很英俊。”
“噢,是么?”他眨了一下眼睛,骨节分明的手合在了他自己生满胡茬的脸颊上,有点自得的上下摸着,“每天,我都在对神明祈祷,希望我不会向那边那位一样狼狈邋遢,看来,神一定听见了!”
那边那位?
我不禁侧头看了看,正好撞上了那双拉菲般的眼睛。
目光向下扫了扫。
确实,此刻的亚汀斯狼狈邋遢。
破烂发黑的衣服紧紧的箍在他的身上,散发着汗臭与血味。
青灰坚硬的胡茬完全破坏了他脸上那些俊美的线条,中间还贯穿着几道带着血痂的伤疤。
看起来就像是那些刚刚发育的男孩笨手笨脚的剃胡子时,给自己留下的勋章。
那副模样,有点滑稽。
我不禁咧开了嘴,“你说的一点也没错,他就像一堆没有褪干净毛的腌狗肉,不是么?”
“喔~我们总是不谋而合。”
“是么?”一直盯着我的亚也笑了,有力的手臂一下子将我拉到了胸口,吐息炙热,“我现在这个样子如你所言?”
话语是带着疑问,可是,那双按在我腰侧的手已经毫不客气的捏了下去。
“嗷!”我的身子猛地一紧,拳头已经狠狠的锤在了他的胸口上,“混蛋!你弄疼我了!”
他嘶了口气,下意识收紧的手指让我眼睛一酸,“混……混蛋!”
“我想这个时间我该去营地巡视了,”罪魁祸首萨萨在身后插了一句,“那么,你们继续,我……”
那句话救了我。
“我和你一起去。”
铁钳般的手指再一次警告的捏了捏我,他终于松开了手,抱起了沙盘边的头盔,与萨萨并肩往外走去。
一瞬间,我仿佛被他们给遗忘了,只能在他们身后一面嘶气,一面用力的揉着做疼的腰。
“想不想一起去?”出乎意料的是,在门口,那个混蛋忽然转头问了我一句。
将目光从沙盘里那两座相距遥远的沙堆上收回,我盯向了那双在阳光里艳丽无比的眼睛。
我得说,那两朵漂亮的红光忽然让我的心情变得很不错,“当然!”
*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或许这就是北方隘口的写照。
东西山腰上都按扎着艾伦人的营帐,而中间的那条羊肠小道看起来就像是夹在三明治里的香肠,显得脆弱而无助。
“看,对面就是北方人的营地。”在西山腰上一块凸出的岩石上,萨萨勒住了骏马,指着另一个山头说道。
顺着他的鞭子,我看见了一片乌压压的帐篷。
风很大,吹着帐篷外的旗帜猎猎作响,再仔细听听,我甚至能听见狂风送来的利刃摩擦与碰撞出的铿锵。
我禁不住往亚的胸口靠紧了些,“他们离得可真近。”
“是,那地方很近,但也是个死胡同。”萨萨接过了我的话,“只有小部分北方人从隘口逃回去,大部分都被围在了那里,准备为他们的王陪葬。”
他有点兴奋,眼睛里闪动的光就像染血的寒冰。
我立刻移开了目光,重新眯着眼睛眺望着那片营地,“但是,你们的包围圈外还是有很多北方人。”
“他们应该是遗漏的散兵,无足轻重。”亚接过话头,“而坎尼特的孟菲斯,他的儿子,还有迪埃的儿子都被困在那里。”
“迪埃的儿子?”那个词让我的心忽然一跳,立刻扭头看向了他,“你是说菲米斯?”
拉菲般的眼睛也垂向了我,接着,他笑了,有点干涸的嘴唇弯出一道让人牙痒的弧度。
“对,菲米斯。就在昨天夜里的混战中,我砍中了他。猜猜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萨萨在一边闷笑了一声。
噢,咬了咬牙,我忍住了一拳上他的脸的冲动。
沙沙沙
急促的铁靴声来的很及时。
“陛下,萨萨大人!”有士兵气喘吁吁的大声喊,“营地里有急报!”
回头,满脸通红的士兵也正好望向我,随即,他一愣。
呼
就在那一秒钟里,亚手里的头盔已经扣在了我的脑袋上,沉甸甸的重量压的我缩起了脖子。
噢!
“我们回去。”低沉嗓音响在我的耳边,一声鞭响,骏马动了。
*
那一路,我满脑子都是那名有着狼一般的眼睛的男人。
他被围困在那座营地里?
可是,就在不久前,他还去了凡蒂,请求我帮他拿回他父亲的脑袋。
他是怎么溜出去的?!
☆、第一三二章
夕晖洒了满地。
沉甸甸的色泽就像血水一样厚重。
营地里,那名报信的士兵已经奄奄一息了,他肚子上那些狰狞巨大的伤口让我立刻捂住了嘴。
噢!上帝!那是肠子么?!
亚与萨萨跳下马,飞快的奔到他身边,蹲下,“怎么回事?!”
“……我们……遭到了伏击……他们……满山遍野……”说完那句话,士兵猛地抽搐起来,几秒钟之后,那只沾满血的手便垂到了地上。
滴答
血还在流,将原本干燥的沙石浸的湿漉漉的。
“他是叔父的传令兵,叔父他们受到了伏击?!”
亚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飞快的起身跑向了营帐。
在他的身后,是两排鲜红的脚印。
“该死的!”顿了一下,萨萨也飞快的走了过去。
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
士兵们都默默地的站着,没有一个人出声,整个营地就像一座沉默的墓地。
顿了一下,我也飞快的爬下了马,一瘸一拐的走向了帐篷。
哐啷
就在我掀开帘幕的时候,里面的什么东西被恶狠狠的砸碎。
飞散的碎片擦过我的脚踝,疼的我差点坐在了地上。
“噢!”
看起来,营帐里的人似乎闹得很不愉快。
“我必须去搜寻!叔父应该不会那么容易丧命!”萨萨在低吼。
“不能着急,萨萨,你给我站在那里!”亚头也没抬,不断的用手指丈量着沙盘里的沙堆,“我们必须先弄清楚……”
“我们没时间弄的再清楚了!确定大致路线这就够了!”说着,萨萨抱起头盔转身便走,亚立刻伸手扭住了他,“你给我站住!萨萨。塔卡!”
或许那个动作激怒了他,萨萨暴躁的咆哮起来,“亚汀斯!他是我的叔父!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
“我也将他视为叔父!”亚也吼了起来,凶狠的语调让我忍不住抖了一下。
“那么,就别挡着我的路!”
“我不会比你更加平静,但我也不会让自己的兄弟在不知情况下去送死!”
萨萨用力的挣了一下,满脸血红的他似乎想咆哮些什么其他的,可就在那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淹没了一切。
轰
一片火光,一阵浓烟。
巨大的气浪从门帘外冲过来,直接把我撞飞进沙盘。
“嗷!”我趴在沙堆里,头晕眼花。
哗啦啦
沙石像暴雨一样从半空砸下来,塞了我满嘴。
轰轰轰
后续不断,一瞬间,狂风大作,整个营帐都在瑟瑟发抖!
“嗷~~”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帐篷外,惨呼声遍布四野。
“杀”忽然,嘶吼震撼天宇。
“不好了!陛下!萨萨大人!”满头鲜血的士兵从外面冲了进来,“是北方人!北方人过来了!!他们从密林冲过来了!!”
没有等我听到亚或者萨萨有任何反应,又是轰的一声。
那一下非常近,就响在门口,冲击波直接掀翻了帐篷。
有那么一瞬,我觉得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张着嘴,看着那名士兵被四溅的火光烧红,又分割成了碎块,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
*
帐篷的碎片像雪片飘下。
我趴在废墟上,看着两股人马拼杀在了一处。
那些北方人并不是从西面来的,而是南面。
他们个个威猛无比,身上裸…露的肌肉就像铁块一样结实。
长矛,重锤,在他们手中没命的挥舞,偶尔,撞在树干上,将树冠也震动发抖。
也只有这种时候,被伏击的艾伦士兵才有机会反扑上去,用长剑劈开对方的脑袋。
咕噜噜
寒光闪烁的青铜面具滚在了鲜血交织的沙地里,转了好几圈才很不情愿的倒下。
“杀”
“干死他们”
隐隐的,我觉得我能听见点什么了。
可就在那时,我感到一个黑影站在了我背后。
与生俱来的敏锐让我立刻感到了危险,可是,没有等我有任何动作,一捧炙热的血已经从后面把我淋了个透。
无头的尸体倒在我身侧。
骇然转身,我看见了满脸灰土的亚,他瞪着充血的眼睛,张开嘴,似乎在对我怒吼什么。
可是,嗡嗡的耳鸣让我只听见了最后的一个词,“滚远点!”
满身鲜血的士兵冲了过来,对着亚手舞足蹈的乱叫。
那一刻,我看见那个混蛋的脸色都变了,他猛地往前走了几步,停了停,又转回来,拖着我的胳膊,将我一齐拖上了骏马,“萨萨!我去西面!”
他大吼一声,可是那声音在我的耳中就像蚊子在叫。
“保持队形!”
轰
隐隐的,我又听见了火流星的咆哮。
西面血红的天宇被照得雪亮。
当我看清楚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倒流,因为,那一道道拖着火光的死神几乎霸占了半边天空!
*
隘口西面的营地几乎在一瞬间便掩进了浓烟,层层叠叠的裂纹中,透出了暗红的火线。
扩散。
焦土,断肢,营帐的碎片都被狂暴的冲击波甩向了四面八方。
耳边的卷发在狂风里上下乱飞,就像我的心跳一样毫无着落。
“亚!”我抽了口气,回头望向他。
显然,那名男人已经暴怒了。
他的胸口在剧烈的起伏,眼眸里沸腾的烈焰几乎要冲出来。
“啊…”忽然,他仰头怒吼起来,一把将我从骏马上掀下去。
“嗷!”脚踝触地的疼痛让我眼前一黑,差点晕倒,“混蛋,你干什么?!”
可回答我的,只有被铁蹄溅起的眯眼尘沙。
骏马跳过坑洞,跳过石子路,跳过营帐的废墟,像发了疯一般的向西面营地冲刺。
“我士兵们!艾伦的士兵们!跟着我冲锋!我们要拿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