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妻儿。
他感觉到儿子和妻子的生命安危与他和他的事业紧密相连,这对他又是一次巨大的考验和挑战,他必须周全地把今后的进攻考虑得再周密,时间也是十分的紧迫了。想到儿子还那么小就被敌人利用,比他小时候遇上的灾难还可怕,他痛苦地恨自己虽然拥有千军万马,但是却没能保护好儿子和妻子,忍不住把头靠在屋里粗大的柱子上流着泪,恨恨地用拳头猛击着厅堂里的雕花柱头对他身边的人说:“看来他们是要以我的噶绒尔吉和沃措玛来胁迫我了! ”
“好……好,太……好啦! 嘿……嘿,桑佩坚赞……翁……翁扎郎吉,你终于回到了这……城堡,我……我以为你……会笑呢,原来……你却在哭! 萨措和丹真做得真漂亮,干得……好啊! 嘿……”坚赞听到身后有个如此吃力、结结巴巴的说话声,他愤怒而惊讶地转过了身。
幸灾乐祸、吃力非常的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坚赞生死不忘的仇人,多吉旺登! 他是被小头人洛觉和两个下人抬着走过厅堂到阳光室去晒太阳,这是在阳光灿烂的早晨都要做的事。路过大厅门口,他示意下人停下来,正好听见坚赞痛苦的感叹。多吉旺登老爷已经是废人了,跟半死的人没什么两样,杀不杀他,“他都跟死了差不多,也许比死了还难受”,这是昨天坚赞看着他躺在床上的样子很嫌恶地感叹出的话。
曾经狡猾诡诈的多吉旺登在瘫痪后依然还留存着他的狡诈,他确信坚赞是要让他痛苦地活着,不会杀他的,这倒使他窃喜不已,他虽是废人,但他狡猾的头颅里可还是有主意闪出呢,走着瞧,翁扎郎吉,我还没输呢! 他僵硬而扭曲的面孔上挂着讥讽的笑,曾经是明亮而闪动着狡黠光芒的眼睛已经浑浊了,眼皮耷拉着成了三角眼,花白的头发也渐渐稀疏,可依然梳理得服帖光亮,右手大拇指上象牙扳指还是戴着,皮袍里领口露着的是雪白洁净的府绸衫领,腿下露着的是白色府绸大裤角,在这种身体状况下,多吉老爷依然没有轻视衣饰的讲究与身份的匹配,许多事情他是糊涂了,但对这些却很清醒,每日都要对伺候他的小头人和下人要求这样那样,即便是行动和说话都如此困难。
坚赞手握着腰里的刀,几步走过来怒目地盯视着,他真想一刀就把这个丑陋的、灵魂充满邪恶的仇人砍成几块,看着这个废人歪斜的嘴角因刚才吃力地说话淌出口水,小头人正慌张胆怯地看着走过来的坚赞,又赶忙取出一张薄羊绒帕准备给主人擦拭,坚赞抽出了刀,几个下人和诺觉小头人都不由得轻声惊呼了一声,他们以为老爷的末日到了。
几十年压在心底的仇恨从没有消失过,复仇之火在坚赞心里烧灼了几十载,今日他何曾不想把这个杀害了他父母的仇人刺得满身都是窟窿,让他也是血流满地啊,但是看到这个生不如死的仇人,用他那双已经浑浊的眼睛盯着他的刀刃,还乐滋滋的样子,似乎渴望坚赞结束他已经没有舒适和快乐的身体,坚赞举起的刀没有猛扎下去,而是把诺觉手里的细羊毛绒帕挑起来,盖在斜躺着的多吉的脸上,然后刀尖轻轻地在老头儿的颈项上滑过直至胸口处停住,他从牙缝里愤愤地挤出几句话:
“看到你这张面孔我就恶心,菩萨的慈悲心使我看在你已经是即将死掉的人,看在你女儿沃措玛的份上,我才没有结果你的狗命! 你得意什么? 你已经被天谴了,就不用脏我的手了,你其实是生不如死,这样活着最适合你这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你就好好地去晒晒太阳吧,这对你肮脏的灵魂能否唤起忏悔心也许有帮助! 你就好好地想想你怎么杀了你的亲父亲,亲妹妹,想想前土司,我父亲,贤明的甲波阿伦杰布对你怎样的信任和爱护,你又是怎样报答他的! 还有足够的时间让你想,你的躯体已经没用,但看来你的头脑还可以思想,这是神安排的,要你在下地狱前灵魂遭谴! ……滚吧,到太阳下去消减一些你身上的邪恶毒气吧! ”坚赞说完把刀嚓的一声放进刀鞘里,挥了下手,示意他们把他抬走。
下人们没敢揭去老爷脸上的白帕,只听老爷结巴地狂喜地说:“哈,我赢了……我胜了你……翁扎坚赞,你是贵族……又怎样? 虎皮……再高……贵,还是坐在……在屁股下,狐狸皮……再贱,可总是……戴在……头上! 你出身贵族……可你中了魔,到处……作乱,你的死……期也……不远了,你不……不杀我,我会看……着你……死的……我已经活够了,而你……哈,嘿……”
“你现在生不如死,狂有何用? 就等着下地狱吧,魔鬼! ”坚赞在他们后面对嚣张而狰狞可恶的多吉说了这句话后,就不再搭理他。
坚赞从走进这楼里,就感受着几十年前这里曾经拥有的阳光一样的温煦的亲情,回忆着父亲时代发生在翁扎家族的劫难,以卑鄙的手段窃取翁扎土司地位的多吉旺登风光了多少年,如今却是这样的活着。他心事重重地走上顶楼,站在雄伟的高楼遥望美丽富饶的家园,坚赞想如果这里的土司是自己,他将是怎样的一个王者? 像多吉旺登一样坐上了王位就贪婪凶残草菅人命? 不,至少他应该跟父亲阿伦杰布一样仁慈、宽容! 他还要让所有的人都富足起来,没有酷刑,没有掠夺欺压,善待百姓,他懂得了就像萨迦班钦格言里讲的道理——“檀香木虽性属清凉,如果用力钻磨也会燃烧发光;即使是秉性极为善良温和者,若总受欺凌也会生发仇恨心! ”这就要求国王经常“以仁慈护佑百姓臣属,那么在莲花盛开的碧绿湖泊里,虽不召唤,天鹅自然会飞来。”他说的极有道理呀,如果不是那些作恶多端的王族欺压百姓,神剑队怎么会有如此众多的人众自愿加入? 正如德格大学者米旁纳杰嘉措在布道时讲的,“所谓‘国王’,因为有百姓才称‘国王’;没有他们,孤独一人,谁来称你‘王”’。
坚赞在已经多年被封锁视为鬼屋的父亲的卧室里点燃了九十九盏酥油灯,请喇嘛念经超度,屈死的父亲的冤魂现在看到儿子豪迈地踏进了祖先传下来的豪楼,也该欣然满足地踏上天国的路了。
坐地牢时每次放风在厕所的小窗户洞遥遥看见的迥喇山顶几棵茂盛高拔的古松,已经是坚赞后来生命中的一个情结,那时他把它们看作自己的精神生命,它们不倒,他就不会倒下的。果然是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它们依然是那么苍翠繁茂,都说神灵有寄魂之树,翁扎·桑佩坚赞的寄魂处就是它们。坚赞特意上山顶去煨桑拜祭,毕竟它们在他最困难时也曾鼓励过他!
腐朽没落的清王朝,对英法等列强侵略者一味妥协,对内大肆镇压,太平天国起义军长达十四年之久的起义烈火被扑灭后的几十年里,各地农民起义也相继以失败告终,清政府这下就可以派兵来镇压康区风起云涌、如火如荼的平民、农奴起义,西藏农奴主阶层早已想剿灭康巴藏区这些狂妄的“暴徒”,出发前在西藏几个大寺庙里就开始进行着对起义军的念经诅咒活动。
藏军、清军和康区各土司头人军队汇成了一股浩大的共同围剿占据着金沙江,雅砻江流域等许多地区的起义部队。当时,坚赞的神剑军已经发展到三万多人,各路队伍分别有万人以上,但是围剿他们的军队却是两倍于他们,藏军从西路首先进攻的是塔森的部队,坚赞在布隆德接到了塔森告急的消息。在塔森的队伍里还整编了噶布、塔洛汇合的部队,他们俩也成为塔森的好助手,战功赫赫。金沙江畔的岗多是他们的重要据点,时间一长,渐渐地在这支队伍里出现了让塔森苦恼的事情,曾经为匪首的塔洛开始放纵自己,坚赞为部队制定的纪律难以约束他,酗酒、抢掠、称霸的习性愈来愈严重,塔森和噶布与他的分歧、矛盾越来越大。他对“收缴财物归公”有很大的抵触情绪,经常私藏财物,连百姓女人身上普通的小饰物都不放过,抓获的俘虏还被他和他的追随者在手掌心穿孔用牦牛绳把俘虏一个个穿连起来,这种种行为在当地老百姓里引起了反感,塔森决定要开除他,但噶布因念及他是家乡人,建议再次警告他后以观后效再定留与否,加上现在又是大敌当前,内部矛盾不宜白热化。塔森也觉得噶布说的对,便留下了当时也坚决表示要改邪归正的塔洛。
藏军越过金沙江,就开始到处散布说:“西藏藏军才是真正的‘神兵’,他们是佛爷派来收缴魔鬼军队的。”那些受到塔洛伤害或看不惯起义队伍里出现欺压百姓事件的人首先响应了这些传言,他们很自然地倒向了官军一边,还为这些佛爷派来的“神兵”煨起了桑烟,表示欢迎和敬意。
第一次迎击敌人,塔森他们就失利了,最为不幸的是,噶布中箭身亡,塔洛却染上了重病,卧躺不起。当请来附近寺里的喇嘛来看病,这个喇嘛僧医告诉他,说他为他占了一卦:
“卦相上说,你打了神兵,所以这是在遭报应了;在西藏寺里正在念着诅咒你们的经,现在应验在你的身上啦,还将有更大的灾难要降临! 要想免除灾难,只有一条路——投降,向神兵投降认罪! ”僧医留下药,走时还叮嘱道,“你可要好好掂量掂量,不可延误了……”
塔洛的心惊惧了,是呀,一向都强壮如牛的身体怎么就病倒了呢? 全身疼痛无力,每个关节就像有尖刺在不停地扎着,这是什么病? 就是在湿地上睡了一夜就疼痛起来,过去是经常睡在潮湿的地上,从没疼过。看来这病真是来得奇怪!他相信了喇嘛说的话,相信自己是被神兵放的诅咒击倒了,他屈服了,吃了僧医的药后不久身体也好起来,他坚信,神兵是不能打的,他把这样的思想传给了他的士兵,这在塔森的部队里起到了很大的动摇作用,病一好,塔洛立刻就带着他的一帮人到藏军那里认罪投降,到寺里去忏悔,并发誓不再与“神兵”为敌,并加入“神兵”队伍。塔森率领的这支部队就这样被瓦解走了三分之一。寡不敌众下,他们只好撤退,起义军占领的金沙江沿岸诸多地区就控制在官军手里。接下来官军的攻击目标就是雅砻江流域据守的尼玛、卡比阿索、桑措的部队,坚赞是他们计划最后来包抄的目标。
此时,清朝政府令四川都督调集大金川、小金川的官军、土司士兵等,还调集巴塘、勒塘、卡称等地区的各类官员,一面命令康区“玛苏土司、达折多林钦土司等出兵协助,分路环攻”,又命驻藏大臣从西和北两面调兵围剿。官军对尼玛和卡比阿索的两路部队很快形成了包围之势。
卡比阿索无法抵御如此强大的进攻,开始败退,与尼玛的队伍汇合。而撤退下来的塔森的部队接到坚赞的命令,增援尼玛他们。塔森随坚赞征战多年,善战有谋,他先派人侦察得知藏军的驻地,于是扬言说,他的万余人马将向布隆德进发,与坚赞并肩抗敌。实际上想用迂回包围战术,从南北上与尼玛、卡比阿索会合,给官军以反包围。可是,当他们这支增援部队进入一片森林茂密、草地绵邈的地带时,遇上了大雾天,地貌看起来南北东西都那么相似的宗格草原,在大雾里,就是本地熟悉地形的牧人都会出现迷失方向的时候,更何况他们呢? 最后,这支部队迷路了,在这片草滩和森林周围迷茫地转了整整两天,就是这两天的宝贵时间,延误了行军时间,贻误了一个绝好的战机,而且不幸的是他们的意图也被官军识破了。这样一来,劣势急速出现,官军进行了反包围,使他们腹背受敌,尼玛和卡比阿索利用地形只能守不能攻,塔森他们和敌对方在一道峡谷里于阴山和阳山间对峙了几天后终于败走。
起义队伍节节战败的消息不断传到布隆德,坚赞已经感到官军这次是来势凶猛,起义队伍出现了危机,他必须集结所有的兵力来对付几倍于他们的部队。塔森、尼玛、卡比阿索、桑措等都率余兵回到坚赞身边,在布隆德草原他们筑起大量的工事,加强防御力量和设施,准备迎击强大的敌人。
萨都措和丹真带领人马终于汇合到了南北路土司和藏军的队伍里。清政府官军就驻扎在卡比阿索失守的拉绒河谷地,这支称为官军的队伍并没有表现出胜于起义军队伍的行为,为了取暖,许多民房遭到了士兵野蛮的拆毁,就连清朝政府设立在这里的粮台、驿站和官府的房子也没有幸免,抢东西杀人的现象更是频频出现。四川总督得知这些情况,下令惩治这些肇事者,但是一直未能实施下去,因为,执行命令的官员自己就是直接或间接的肇事者,他们做着私自聚敛财物等不义之事,几道惩治令也就成了风中飘落的箭簇,轻飘飘地落地了。总督无奈地感叹道:
“农奴起义军未灭,内部之衅先开,官军可忧啊! ”他不得不承认官逼民反是真理。
就在总督无奈感慨后不久,一起让人惊骇而愤懑的事件发生了。一伙官兵,其中两个清兵,三个藏军士兵,一个土司头人部将轮奸了一个青年女子,这群士兵都是纨绔子弟,受到的处罚只是鞭打。这事让总督知道后,厉令砍去肇事者的头,天高皇帝远,砍了谁的头,他总督知道什么,其中只有一个是出身于平民家庭的士兵被当了替罪羊,被砍了头。
那个被这群纨绔弟子侮辱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尕尕姑娘。那个既是主谋又是参与侮辱尕尕的头领就是克萨土司的大公子贡布。
贡布虽然已有妻儿,但当他看到萨都措时,仍然心旌摇荡,他打仗是孬种,对女人调情却是能手,现在他追逐的目标投向了还未婚嫁的萨都措。在这非常时期能与萨都措并肩战斗,真是天赐良机,可以靠近他未圆的梦想。于是只要有空闲或机会,他就想方设法地去接近萨都措,或者纠缠萨都措。能够给予萨都措保护的丹真却因总是忙于消灭坚赞的队伍、忙于跟藏军和清军协调并商议战事,对萨都措的这些麻烦他一点未察觉。对此,萨都措自己采取了有效的防范措施。每次当贡布来到她的驻地,一幢本地头人家的崩科( 风格独特的土木结构) 小楼时,她都有意让尕尕出来伺候接待他,自己却冷若冰霜地一言不发坐在旁边,有时推说自己有事或要带侄子去别处走走什么的,就起身离去。还丢下一句话,说能让她的美丽佣人尕尕伺候他,这就很不错了。看来他梦寐以求的高高在上的萨都措是不会到手的,无论他怎样与她套近乎,他都难以靠近她,他终于明白萨都措是永远不会对他有好感。他也看出萨都措对她身边的这个女佣是不在乎的,她的话不就是在暗示他,尕尕是可以让他靠近的。这样他开始常常注意身姿容颜都很不错的尕尕,把以往垂涎于萨都措的目光贪婪而淫荡地投向了尕尕。
尕尕身段窈窕而健美,面庞柔媚,肌肤细腻,脸蛋上两朵牧区女子长期户外劳作形成的红晕,在她跟随沃措玛后,减少了户外的劳动就渐渐变成了桃红的粉白,面颊上一抹红润恰到好处。贡布觉得眼前这个美人可是越看越好看,既然他一来到,萨都措就走开了,他就开始大胆地对尕尕动手动脚。但是,尕尕可不是容易就范的女子,他就开始粗暴地想以武力来制服她,一次,正当他兽性大发、气喘吁吁地要强暴尕尕时,勇敢的尕尕顺手就抓起地板上搁着的盛青稞酒的小陶罐砸在已经压在身上的贡布头上,这一击,虽然没让他头破血流,但是却让他疼了好些天,终未占有这个美丽的姑娘。他越想越气,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