萃的男人,想起他出众的气度和英俊的魅力,她心里就无比的疼,能够让她钟情的男人除了他这个让人牵魂断肠、摄人心魄的男子外,还有吗? 她恨透了他,但她忘不了他,因为她内心深处藏着她这一生一世都无法忘怀的爱情! 有时她甚至想,如果,坚赞对她能够像她一样的爱他,她也许可以抛弃眼前的一切,甚至父亲……
表面平静的萨都措无法释怀的是,自己满腔的爱恋并没有使坚赞更多的注意自己,在已经成为囚犯后的他依然那样,好像……也许他对沃措玛有些特别,这最让她难以承认,难以忍受,她那高傲的自尊受到了伤害,有生以来只有她去轻视别人,没想到这个已经失去自由的人却轻视了她,萨都措受不了这种轻视,在她不断的思索中,她惊讶地感觉到,坚赞对妹妹有些……他为什么要告诉沃措玛那么多? 他应该知道她才是最为他动心的人,难道他爱的是她——沃措玛?!
这念头像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她脑海,划破她心田,在她的心海里引起了滔天的巨浪和轰鸣……
她惊慌,她惶怵。脑海里凸现的那段记忆像九个太阳在心中升起,烧灼着她,炽烤着她,神鹿谷那种让她刻骨铭心的情景,坚赞温润热情的双唇,坚赞坚实温暖的胸怀,坚赞迷惑的眼神等等,她都终生难忘! 可是,想到他的轻视,心里升腾的火焰变成了一股浓烈的、想要征服一切的欲望之火! 是的,在他被父亲折磨死以前,她一定要使他的心臣服于自己,她萨都措凭着美貌和机智,不可能赢不到他的爱! 一个让她激动、让她快慰的阴谋在她美丽的头颅里浮现出来……
低矮狭窄的地牢使坚赞一直无法站直,也无法伸直双脚睡,这很难受,空气的潮湿、阴冷、恶臭和黑暗,使他一直难以习惯。每隔一天放风出去到上面走道尽头的厕所去解手、倒尿罐,成了他最幸福的时光,他可以呼吸到清新的空气,可以从厕所后墙上拳头般狭小的窗洞口看到草原尽头那座森林茂密的迥喇山,在与天相连处,山的顶峰有几棵巨大的、枝叶繁茂参天壮伟的古松,它们像勇士一样高高屹立在蓝天下,坚赞每每遥望着它们,都要注目很久,渐渐地他已经把他们作为自己精神的依托,他把其中最高大的那棵树想象为自己,他嘱咐自己,那棵树就是我坚赞,它不倒,他也就不会倒下! 从此后每次出来,看那棵树就是坚赞最关心的。而在厕所门外守着的狱差总要大喊着催促多遍他才慢慢地拖着脚镣出来。有一次狱差阿崩感到奇怪,犯人怎么总是迟迟不出来,冲进去时却看见坚赞把头紧贴在窗洞口,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他推开坚赞弯腰往外面看了看,除了远处的蓝天、山峦、草原森林没别的东西可看,他骂道:“你有病吗? 这有什么好看的,一进来就蹲半天,滚回去! ”
这天,站在厕所门外的狱差大喊:“出来,拉的什么屎,进去这么久,快出来,有人找! ”
坚赞挺直了腰,慢慢走出,脑海里却在想,那棵树还是那么挺拔葱郁,他也是那样的,这样想着伴着脚上“哗啦,哗啦”的铁镣声走到了铺着石板的走廊口。他已经看到一个身着淡紫色裙袍、装扮俏丽、风姿卓然的女子站在廊道阳光照耀处。恍惚间他觉得那好像是沃措玛,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喜悦,急走了几步才看清是萨都措,她手里抱着一样东西。
萨都措没有微笑,也没有摆出她惯常爱作出的那副高傲、严厉的神态,平和而静静地看着坚赞走近,然后转头对狱差阿崩说:
“把这个拿去给他用! ”她带来的是一床羊毛被。
阿崩却脱口说:“这多可惜,色姆这……”
“少废话,不许告诉任何人! ”又对坚赞说了句,“天气寒冷了,也许地牢里更冷吧? ”
睡说完就转身走了。
呆愣在一旁的阿崩奇怪地看着色姆萨都措走远,才抚摩着羊毛被说:“多可惜,这么好的被子放在地牢! ”说着他把坚赞上下打量了个遍:“你可真有福气啊,土司的两个色姆都对你很那个的,还送这个,奇怪啦! 你却什么话都没说。”
“我该说什么? ”
“感谢呀,你在地牢里坐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
“如果你经常放我出来走走,我想我就不会这样了。”坚赞跟在他后面,开着玩笑说。
“除非我不想活了。”
狱差把被子扔进地牢,等坚赞进去,又把小木门锁上,举着将要燃尽的微弱松光柴,走出通道。
从这天开始,狱差阿崩每天都会给坚赞拿来一个小铜壶,里面装着半壶青稞酒,几块干牛肉,有时还有白面馍,这可让阿崩惊讶不小,但又不敢多问,也不敢随便说给别人听,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对坚赞说:
“也许是你要完蛋了,土司两个女儿心善可怜你,是要你最后享受享受吧。”
“可能。”坚赞简短回一句,也不多说了。然后就喝上几口酒,又递给阿崩喝,有时把部毋分牛肉和馍也分给他。渐渐的,他们之间的话语也多起来,当阿崩第一次拿着坚赞给他的白面馍时,他感叹地说:
“我在甲波爷城堡里做事已经有十几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吃上他家的白面馍呢! ”他舍不得自己吃,小心翼翼地把馍装进了衣襟里。
这天阿崩又坐在门栏外,跟坚赞说着话:“你算是运气最好的囚犯了,我看管过的犯人多啦,从没遇上过这样的好事。我觉得……我只跟你说啊,这我可不敢到别处说的。”他小心地说。
“说吧,我都是快死的人了,你还怕什么? ”坚赞逗着他说。
“我猜,色姆是喜欢上你啦。”
“那可是好事呀,我怎么没感觉到。你说的是哪个色姆? ”
“萨都措。”他压低本来就很暗哑的嗓音,还把嘴贴在木栏边说。
坚赞说:“不会的,萨都措是心硬的女子。”
“那倒是,她很像那个人……”他不敢说出土司,用手指示意着指了指头顶,“但她好像很关心你,女人毕竟还是心肠软。色姆沃措玛是个好心姑娘,可萨都措这次是奇特地破例啦,所以八成是她对你有好感了。不过,”他立起大拇指说,“你也确实是这样的男人,我是姑娘的话,也会喜欢你的! ”他笑了。
坚赞也笑了:“那样的话,就好了,说不定你早就把我放了,还跟我一起逃走了。”
看着昏暗的松脂光亮照着满脸皱纹、乐得直笑的阿崩,坚赞心里涌起一阵对他的悲悯,阿崩是个忠厚的人,他对他是存有感激的。这些常年给土司支差的下人并没有得到土司多少恩惠,土司为什么不善待他们? 他走了许多地方,听的见的太多了,难道真是神创造了世界,就这样安排了高低贵贱吗? 或是轮回,是因果业力? 他自己从真正的贵族变为贫民,经受了那么多的苦难,而卑贱暴戾的贼却高高坐在了尊者的宝座上,享受着人上人的荣誉、尊贵、富裕,同样被称为翁扎甲波,把持着一方天地里所有人的生杀予夺之权,如果……
坐在这幢高楼里的土司还是自己的父亲,或者是自己,又是怎样的呢? 是的,是的,管理一方天地是多荣耀的事,那就应该像佛一样慈悲,以关爱,以和睦善待自己的百姓,让臣民发自内心地拥戴你,热爱你,那才是真正的甲波爷! 翁扎家族第一代白狼王不就是这样被他的族人拥戴出来的吗? 坚赞深深沉入一种从未思索过的思绪里……
“喂,你在想什么? 怎么不开腔了? 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反正都是要走的人了,还想那么多干啥。”
“我在念经,也在听你说话。”思绪被打断的坚赞应着。
“那我就走了,你该好好念念经了,我干脆也到寺庙里给你在菩萨面前去祷告祷告吧,我也只能这样帮助你了! ”说着就起身拿起松光慢腾腾地走了。
萨都措又一次来到地牢。
这次,她没有捂着鼻子,她对这里的臭气似乎很从容了,镇静的她依然打扮得很得体,风采耀眼,当她优雅地对阿崩挥挥手,示意他离开,便走到门栏边松脂火光前,抬手拨了下火光道:
“坚赞,你怎么没有话跟我说? ”
沉默了一会儿的坚赞清清嗓子终于说:“萨都措,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真的,太谢谢你对我的关心……”
“你对我就只会说‘谢谢’吗? 我所做的一切就只能换得几句‘谢谢’吗”,萨都措的表情哀怨温顺得像一只迷途的羔羊,让人禁不住对她升起爱怜之情,坚赞动容地说:
“萨都措,我知道你为我做了许多,特别是这些日子,本来你应该恨我,你心里一定很痛苦,你这样待我,今生今世我无法感谢你了,也许只有等到来生……”
“不,坚赞,我不指望来生来世,我只想在今生今世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她激动起来,蹲下身,期盼地握住门栏木条,泪光莹莹地看着坚赞,“坚赞,只有你能给我我想拥有的一切,你能给我吗? ”
被感动的坚赞轻轻握着萨都措放在木条上的手:“萨都措,我知道你曾经喜欢我……”
“不是曾经,而是一直,你应该知道! ”
“为什么你不恨我? 萨都措,你应该对我痛恨万千才合乎情理,你想……”
“你说对了,我应该恨你,我今生最痛恨的是你,最爱恋的也是你! 你难道就不能像我一样地爱吗? 你说呀,你爱过我吗?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提高了起来。
坚赞没有直接回答她,他说:“你这样做不是极大地伤害了你的父亲吗? ”
“你回答我! 到底爱没爱过我? 如果你不爱我,为什么在神鹿谷你吻了我? ”
坚赞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说:“是的,萨都措,你的美丽是无法让人抵御的,我那时几乎是爱上了你。”
“几乎! 什么叫几乎? ”
“萨都措,有些事情你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是不是你过去说过我杀了那头母鹿,就……”
“你不会明白的。”
“那算什么? 只不过是一只动物! 那么你刺杀土司又怎么讲? 你当刺客杀害生命又怎么讲? ”
“那是根本不同的事! ”
“你可以为了一个什么朋友而杀人,难道我和我对你的爱还比不了一只野外的鹿吗? 你甚至什么都可以告诉沃措玛,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的真情难道还打动不了你? 还不及一个天真无知的沃措玛吗? ”
坚赞对她的一问接一问只说了句:“你在说什么? 我怎么听不明白? ”
“别装了,沃措玛什么都跟我说了! 你吃惊吗? 你为什么要告诉她? 她什么都不懂,你却相信她,为什么? ”
坚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凭感觉就认为沃措玛是可信赖的,也许她真的是个小傻瓜,幸好没有把自己真实的身份完全告诉她,可是他又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知道自己是无法自持地对沃措玛有了依恋的感情……
“你说话呀? ”萨都措追问着,“你为什么不信任我?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等待着你能说一句你爱我,但你却无视我对你做的一切! 那么,现在你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才能使你真心实意地爱我? ”
坚赞认真地说:“萨都措,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从心里感激你,正因为我感谢你所以我不愿欺骗你,如果我说‘只要你放我逃走,我爱你’,你愿意吗? ”
坚赞的这句话分明是说,他不爱她,那句话的意思分明就只是一种交易,她怎么能够容忍! 萨都措美丽的眼里噙满了泪,她失望地垂下眼帘,泪水从她的面颊上滚落下来,他们都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气恼地说:
“不可能! 绝不会……我……”她拭着脸上的泪水,她不想在他面前委屈地哭出来,话没说完,急忙拿起燃烧的松木转身匆匆地走了。
第十六章
“写出来的黑字,雨水可以冲刷消抹,没写出的心情啊,却是刻印在心头。”
“我到喇嘛跟前,请把心路指点,无奈心儿难收,跑到情人那边。”
17世纪,六世达赖仓央嘉措,是藏族著名的诗人之一,他的诗歌驰名中外,在世界诗坛上也是引人注目的一朵奇葩,……藏文原著有的是手抄本问世,有的以木刻印,有的口头流传,艺术上成就独到,珠圆玉润,诗篇优美。这两首是他几百首脍炙人口的诗篇里的爱情诗。
布隆德草原的深秋寒气渐浓,沃措玛睡在暖暖的被窝里不肯起床。当第一线晨光在窗外升起时,沃措玛就醒了,但直到朝阳把光芒从雕花窗户洒进一地斑驳的光片时,她还舒舒服服躺在细绒羊毛被里。今天她的心境出奇地好,闭目细细思量,才知道自己这莫名的喜悦是来自昨晚的一个梦境,她奇怪怎么做了个这样的梦? 真使她脸红,这真是怪了,自己还从没有认真地对任何一个男子动过心思,梦里却出现了他! 她禁不住想着梦境中那甜蜜的情景,她和坚赞手牵着手,在草原上笑着奔跑着,后来坚赞抱起她,他们一同骑着一匹长着翅膀的白马腾空飞跃起来,飞进一片云雾里……
她甜蜜地回味着,而后又对坚赞的一切左思右想起来。自己跟坚赞没什么关系,那天他为什么要跟我说那么多,萨都措是那么爱他,可他为什么更信任的是自己? 他不爱萨都措? 不会吧? 在神鹿谷明明看见他们拥抱在一起! 哎呀,佛法僧三宝啊,保佑我,不要被迷惑,那是姐姐萨都措爱过的男人,那是个邪恶的杀父者,我怎么要梦见他,想他?!
沃措玛自责起来,她想把那满怀的缱绻情愫都驱除尽,一把把被子拉起蒙住头,口里轻声念着六字经文,不多会儿,被子哗地一下被人拉开了:
“沃玛,醒了还赖在床上,你怎么啦? 躲在被窝里念经干什么? 梦见鬼啦? ”站在床前拉开被子的萨都措说。
“真是梦见鬼了,”沃措玛说。
“好啦,起来吧,我们到瓦休村去玩。”
“我哪儿都不想去,让我再睡会儿,”说着再次把被子拉来盖起,背对着阿姐,“我还想睡一阵,你自己去吧。”
萨都措没办法,揪揪她的耳朵,无奈地说:“好吧,懒虫,你就睡个够吧,以后我也不陪你去玩了,我走啦。”
“你和谁去? ”沃措玛还是歉疚地问了句。
“当然是卓玛和西西,她们在楼下等着,我们还以为你要去,要知道你不去,我们早走啦。”卓玛和西西是头人的女儿,也是她和妹妹的伙伴。
沃措玛坐起来说:“真是抱歉啦,那我起来吧。”
“看你勉强的样子,我们不想等了,你睡吧,我看你今天能睡多久! ”说完转身拉上门走了。
姐姐一走,屋里静静的,她呆愣地看着室内的光柱,仿佛阳光也有轻轻的声音在室内移动,直到慢慢地收走了光芒。美梦带来的好心境和刚才的思绪被姐姐一折腾,心情变得烦乱起来,去他的鬼梦,我才不在乎那个人呢! 她一骨碌翻身起床了,女佣给她梳洗完毕,自己又给小鹿梳洗了一番。去问候过父母后,喝了碗茶,拿上一小块奶酪带着她的宝贝小鹿就出去了。
他们走在洒满阳光的草地上,沃措玛对跳跃在她身旁的小鹿说:“你看,草地上有霜,难怪天气这么晴朗呢! 真好。”
小鹿似乎知道了她说的,它跳着在沃措玛的靴子上舔了舔,用洁净的雪白嘴唇蹭着她红色的靴帮,一会儿又睁着明净的圆眼睛看着沃措玛,轻轻衔起她宝石蓝缎面的裙裾,走了几步,就撒开腿自己往前蹦跳着,金色的小鹿披着阳光,身上还没有褪去的白色圆点也亮灿灿的,它愉快地在草地上撒着欢儿,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