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孟楚清看来,柳五娘这身装扮,就算放到兴平县,也算是时髦的了,怪不得常听庄子里的人说,韩家庄最有钱的人,其实是柳五娘,而且她原本是城里人,所以很懂得打扮。
反观打横坐着的浦氏,被柳五娘完完全全地比了下去,恨不得会让人忽视她的存在,孟楚清突然想,如果不是作戏,而是浦氏真派人打了柳五娘,只怕孟振业也会真的勒令她摆酒向柳五娘道歉罢。
孟楚清上前,给柳五娘行礼问好,坐到了下首边。
她穿着茧绸的袄子,式样也还是去年的,柳五娘的目光就在她身上打了好几个转,道:“你家太太竟刻薄如此,去年穿的还是缎子的,今年就换了茧绸?”
浦氏气得站起来,当即就要开骂。孟楚清生怕戏还没开演,她就先闹起场来,连忙低头,看准了她的脚,使劲儿踢了两下。
浦氏吃痛,终于反应过来,气呼呼地坐下了。柳五娘就笑:“瞧你们太太这样儿,哪里有一点道歉的诚意?”
浦氏正在气头上,反而脑子转得特别快,马上把话头接了过来,道:“我怎么没有诚意,我这就叫董娘子煮了好茶,来与你磕头赔礼。”说着,就叫俞妈妈去通知董丽娇,到厨房煮茶。
俞妈妈应声去了。柳五娘对茶和磕头都挺有兴趣,就先问了头一项,道:“你这般小气的人,也会有好茶?别是拿些茶叶末子来糊弄我罢?”
浦氏立时又生起气来,在桌下把根筷子攥得死紧,忿忿地道:“原来你的眼光竟这样的高,连紫笋也不放在眼里了。”其实她根本不懂得品鉴茶汤,只不过听孟楚清说紫笋茶乃是名品而已。
但柳五娘却是懂得,当即眼一亮:“在咱们这穷乡僻壤,居然还有紫笋?那我可得好好尝尝。不过……若是那头磕得不如我的意,哪怕茶汤再好,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浦氏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没有作声。
很快,俞妈妈便手托茶盘走了进来,董丽娇紧随其后,走到柳五娘跟前,自茶盘里端过茶盏,双手奉到她面前。
柳五娘接过茶盏,却不吃,只盯住董丽娇,脸上神色似笑非笑。
董丽娇想想浦氏许诺的赤金簪子,深吸一口气,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弯着腰开始磕头。
柳五娘满意颔首,掀开盖儿,去瞧那茶汤。孟楚清装作一副没见过的模样,也探身过来瞧,当见到那白中带绿的浮沫时,禁不住“呀”了一声:“还有绿色的茶汤?我竟是没见过。”
紫笋虽然名贵,但柳五娘也不是没见过,但哪有浮沫带绿的?她微微皱起眉头,望向了浦氏,眼里满是狐疑。
码字真的好辛苦,还望大家能够支持正版阅读,当然,若有粉红票能投给我,那就更好了,嘻嘻~
对了,今天晚些时候还有一更哟!
第六十三章 筹谋(三)
感谢各位的粉红票,谢谢你们支持正版阅读!
浦氏似受不得激,被柳五娘这一看,就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大嚷大叫:“看甚么看,莫非我还能害你不成?”
说着,就夺过柳五娘手里的紫笋茶,让俞妈妈喂了檐下的黄鹂鸟。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马上发生了,那只原本活蹦乱跳的黄鹂鸟,在啄了几口茶后,竟抽搐几下,倒在了笼子里。
柳五娘愣了好半晌,方才反应过来,揪住浦氏,要她给个说法。浦氏大呼冤枉,惊动了孟振业,下令彻查,最后竟在董丽娇的屋子里,搜出了好几包“泥儿斑”。孟振业大发雷霆,当即要送董丽娇去见官,却没想到柳五娘因爱慕于他,怕他失了面子,竟想就这样算了,不予追究;孟振业背着人同她说了半天,才见她气势汹汹地出来,要婆子们绑了董丽娇,送到官府去。
让孟楚清十分奇怪的是,董丽娇虽然嘴里喊着冤枉,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也不求饶,只是威胁孟振业:“非要拼个鱼死网破么?”
孟振业将她带到一旁,逼问她道:“四娘子怂恿三娘子用了泥儿斑,是不是你教唆的?!”
董丽娇不承认,但也没否认,道:“若不是她自己存了那个心思,我怎么说也没用。”
孟振业气急败坏,怒道:“我就奇怪,我家几个女儿,平日里虽然也多有口角,但从未做过投毒诬陷之类的肮脏事,怎么突然之间,就变了性子了,却原来是你从中挑唆!”
董丽娇脖子一拧,态度强硬:“别扯这些没用的,你只用告诉我,救我不救?”
“救你?休想!”孟振业也犯起了倔脾气,“我宁愿去坐牢,也不愿放过你这种蛇蝎心肠,搅得我们家宅不宁的女人!”说着,就要去请柳五娘来,一起送董丽娇去见官。
他现出玉石俱焚的态度,董丽娇马上就慌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放软了语气,哭哭哀求,表示那五千两银子不要了,修渠的合同也作废,她以后一定老老实实,万事听从孟家调遣。
她一气作了不少保证,孟振业终于气顺,勉强答应她,去同柳五娘说说。柳五娘自是听孟振业的话,在表示以后见董丽娇一次打一次后,带着婆子离去了,临走前,她带走了那盏紫笋茶和从董丽娇屋子里搜出的泥儿斑,说要留着作个证据。
董丽娇本还想赖账,此刻见柳五娘行事缜密,把证据都带走了,再不敢翻盘,一头扎进西角院,不露面了。
尘埃落定,终于制伏了董丽娇,孟楚清却越想越觉得奇怪,这事儿进行得未免也太顺了,董丽娇可不像是逆来顺受的人,怎会这么容易就放弃了申辩,乖乖地从了?
她回到东厢,托腮苦思,不得其解,忽然浦氏到访,将两只小纸包递到她手里,道:“喏,还你。
“这是?”孟楚清瞧着那纸包眼熟,好像就是她拿给浦氏,让她偷放到董丽娇屋里,栽赃董丽娇的那两包,可这些毒草粉,方才不是全让柳五娘拿走了么,怎么还有?
浦氏愤慨地道:“我原本想把这两包草粉,塞到她的床底下去,谁知那底下居然已经有好几包了,准是董丽娇自己偷偷藏的,也不晓得她要作甚么!”
孟楚清突然就想起了孟楚洁脸上的斑,禁不住后背一凉。好端端的,她居然私藏泥儿斑,还给过孟楚涵一包,可见真是居心不良了,今日这事儿,倒也不算完全冤枉她。怪不得方才她为自己申冤,总显得底气不足,原来搜出来的那几包泥儿斑,当真是她的。
浦氏虽然气愤董丽娇的行为,但不论怎样,总算设计将其制服,总体心情还是愉悦的,没过会子就又露出笑脸,夸赞孟楚清道:“五娘好计策,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孟楚清笑了:“我哪里懂得这些,都是跟别个学的。”
跟别人学的?浦氏仔细想想,这回设计董丽娇,果然同上回孟楚洁诬陷她投毒有异曲同工之妙-,抚掌大笑:“谁让董丽娇好端端的,弄些泥儿斑回来教唆人,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孟楚清点头,也笑了起来。
浦氏坐了没会子,便起身告辞,说要赶着去西角院,把董丽娇这两天从她这里赚去的银子,统统拿回来;并提醒孟楚清,从此以后,董丽娇便只是个普通的典买来的丫鬟,不用再跟她客气。
孟楚清起身记了,送浦氏到门口方才回转。
来自于董丽娇的威胁终于解除,孟家上下欢欣鼓舞,孟振兴和肖氏见了二房的人,也都和颜悦色,并未因被借去了一百两银子就现出不高兴来。
压在心底多日的大石终于被搬开,孟振业浑身松泛,心情大好,又认定上次的泥儿斑事件,一多半是董丽娇教唆的结果,不然就凭她们这些养在闺房里的小娘子,怎会晓得这种毒草,于是作主,把孟楚洁、孟楚涵和杨姨娘都提前放了出来,不过该扣的月钱照扣,以示警戒。
孟楚洁和孟楚涵踏出房门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给孟振业请安赔罪,孟振业趁机教导了她们一番姊妹之间要相亲相爱之类的话,姊妹两人表现得相当恭敬,孟振业很是满意,愈发认为自家的这几个,都是被董丽娇给教坏了,其实本心是好的。
浦氏对于她们被提前放出来,颇有不满,但因董丽娇被制伏,的确是件大喜事,因此抱怨过几句,也就罢了。
孟楚涵出来后,还同一样,行事低调,说话都是细声细气,只不过不再和影子一般,跟在孟楚洁身后到处跑了。
孟楚洁依旧同浦氏不对盘,她认为,尽管自己诬陷过浦氏一回,但浦氏同样也偷过她的银子,所以两人扯平了,谁也不欠谁;倒是在与孟楚清碰面时,很有几分尴尬,因为当初她明面儿上诬陷的是浦氏,但稍微有点眼力的人,其实都看得出来,她是奔着孟楚清去了。不过这层窗户纸,从来都没有人戳穿过,她自然不会愚蠢到自己主动去说,因而在孟楚清面前,总是别别扭扭的。
最让人奇怪的,当属杨姨娘,虽然孟振业已经发话,解除了她的禁足令,但她却声称自己有错,要闭门思过,直至三个月满再出来。杨姨娘一向不得宠,孟振业就不怎么上心,既然她不想出来,那便不出来罢,随她去了。而浦氏巴不得她永远也不出来才好,自是乐见其成。
没有了董丽娇的威胁,五千两银子保住了,几百亩田产也保住了,孟振业越想越欢欣鼓舞,于是同孟振兴商量,挑个日子,两房人聚到一起,摆几桌酒,热闹热闹。
孟振兴自然没有异议,回去便同肖氏说了。肖氏操办酒席,乃是一把好手,此等家宴,自是不在话下,但这回两房合着办酒,却让她为了难,盖因而今两房之间有贫富悬殊存在,到底按照穷人的标准办酒,还是依照小康之家的标准办酒,这是个大问题。
倘若二房列出来的标准,全是照着后者,那大房岂不是要贴钱?若单只是贴钱倒没甚么,她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只是这种贴了钱却不显山露水的事,她一向不大愿意做,于是便起身,带了江妈妈朝后院
穿过随墙小门,踏上通往后院东厢的抄手游廊,肖氏不由自主地四处打量,想看看同以前有甚么不同,她可是听说,孟楚清一上任,就把所有雇来的下人全都给打掉了的。但看来看去,无论是院子里,还是廊下的栏杆上,都是干干净净,游廊的倒挂楣子上,也不见一丝蜘蛛网。
而西边角院,大概是缺人看守,索性挂上了一把大铜锁,在秋日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肖氏看得连连点头,悄声对江妈妈道:“五娘子虽说总有些奇思妙-想,但当家理财还是不错的,拿着那么丁点银子,过起日子来也不输他们太太。”
“岂止不输,依我看,比他们太太强多了。”江妈妈道,“太太那时拿着的是整整五十两银子,外加许多现成的油面菜蔬,五娘子接过当家的差事时,不仅帐没先前那般宽裕,而且还得不时应付董丽娇,这样的日子,能让她过得同从前不差多少,算是能干了。”
肖氏听了就感慨:“可惜我那溪娘,没有这份能耐,不然也不会去了婆家这几个月,还未能立足脚。”
江妈妈笑道:“太太,不操心才是福哩,您是当家的人,自然晓得其中的苦处,起得比别人早,睡得比别人迟,稍不留神做错点甚么,那责难的人马上就找上门来了,好不辛苦!大娘子在家有父母照拂,去了婆家还有公婆顶着,要多逍遥就有多逍遥,别个羡慕都羡慕不来哩。”
肖氏晓得这是宽慰她的话,但听了心里还是好受许多,自宽自解地道:“等她添个儿子就好了。”
江妈妈听了这话,心中一动,眼睛朝西角院瞟了一瞟,压低了声音问肖氏:“太太,当初二太太典了董丽娇回来,可是要做妾生儿子的,后来是因为她拿捏着咱们家的把柄敲诈勒索,这事儿才被耽搁下来。而今她已不足为道,二房也不用拿银子出来,二太太恐怕又要开始四处寻妾了罢?”
第六十四章 家宴(一)
江妈妈甚么时候,开始关心起二房纳不纳妾的事了?这同她有甚么关系?难道她认为,只要二房生了儿子,就会损害到孟楚江的利益么?可而今二房早已经穷了,即便他们没儿子,将来孟楚江也占不到他们甚么便宜,顶多多分一进院子和几亩薄田,肖氏才看不上眼呢。
江妈妈跟在肖氏身边,从来就没有受过穷,所以肖氏并不认为她真是这个意思,遂道:“有甚么话就直说,跟我绕甚么圈子。”
江妈妈就愈发压低了声音:“太太,董丽娇难道就这样一直关着么?这要关到何年何月为止?再说她投毒并未成功,这样的罪名跟咱们家的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万一她哪天被关得发了疯,拼着命逃出去把咱们给告了,怎生是好?照我看,惟有让二老爷把她给收了,然后生上个一男半女,这才真正是妥当了,到时她就算想要告,也得为自己的亲生骨肉考虑考虑罢?”
肖氏听了,脚步一顿,头一扬,显得有些兴奋:“你说得是,先前她一心想要敲诈孟家,二老爷想要纳她,她也不肯;而今她正懵着呢,正该抓紧时机将她收房,赶紧生下个孩子来,那样咱们才算是高枕无忧了。”
“太太英明,正是这个理。”江妈妈很会恭维人,明明是她想出来的主意,却主动把功劳让给了肖氏。
肖氏听了自是高兴,当即决定,与江妈妈兵分两路,她亲自去找浦氏,谈谈董丽娇的事;江妈妈则照原计划到东厢去,与孟楚清商议家宴的事。
江妈妈便与肖氏在原地分手,继续顺着抄手游廊向前走,直到东厢门口。
梅枝远远儿地就瞧见了她,迎上来接,笑着将她朝里让:“妈妈来得巧。我们五娘子正要去寻二老爷呢,你来迟一步。她就不在屋里了。”
江妈妈忙道:“那我待会儿再来,不耽误五娘子的事儿。”
梅枝忙称不必,将她迎了进去。
孟楚清正从里屋朝外走,果然是一副要出门的架势。江妈妈连忙上前道:“我们太太叫我拿摆酒的事来问问五娘子的意思。若五娘子这会儿没空,我就待会儿再来。”
孟楚清一听,马上停下脚步,叫梅枝掇了凳儿来,请江妈妈坐下,自己也拣了把椅子坐了,道:“我正要寻我爹去说这事儿呢,依我看,此时庆贺,还为时过早。董丽娇虽然已被制伏,但邵立行尚不知所踪。怎么也得再等等,探一探他的态度再说。”
“他们是一伙儿的,邵立行自然得顾及董丽娇的死活,断不会再闹事的。”江妈妈不以为然。
孟楚清坚持己见,要先去见孟振业,江妈妈做不得主,只得随她一起去了。谁知孟振业听了她的疑虑,却道:“咱们两房人也有好久没在一处聚聚了,即便此事还有隐晦。咱们一起吃顿饭总是没错的。”
孟楚清想想也是,他们连邵立行住在何处都不晓得。着急又有甚么用,且等他找上门来时再看他的态度罢。于是重回东厢,同江妈妈两人商议办酒的事。
江妈妈深谙肖氏心意,知道她不愿吃闷亏,因而在和孟楚清说话时,提心吊胆,生怕孟楚清拿出分灶前的酒席单子出来给她看。然而孟楚清十分诚恳,一开口就先言明了二房的难处,明明白白地告诉江妈妈,他们二房而今只有这点能耐,那种打肿了脸充胖子的事,她做不来。
江妈妈听得她这样讲,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下,高高兴兴地起身告辞,向肖氏复命去了。
孟楚清送走江妈妈,走到书房坐下,先拿账簿来做预算,然后叫梅枝去请浦氏来,一起商议酒席上他们二房能端出来的菜式。
梅枝领命朝正房去,但才走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