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挺腰板说:“你看呢?”民团说:“当然,你们不会是红军就是喽。听我们上峰说,红军没吃没穿,饿得凶神恶煞的,手拿土枪梭标、青面獠牙……”王友才恼道:“你给老子罗嗦这些干什么?老子听得多啦!快给老子放桥开门。”民团说:“不成啊老弟,上峰有交待,不论军民,都得问清楚了才能进城。”王友才近前一步说:“怎么,我们上司没有给你们交待我们要来?”民团说:“没有哇。”王友才又问:“是真没有还是假没有?”民团刚要答话,来了个带袖套的小头目,看来是带班的,他走到王友才跟前:“请问长官官阶?”王友才近前一步,不声不响,出手便是一个耳光,打完了才说:“眼睛瞎了!老子是上尉连长!我们的上校团长还在那里等着!你是怎么带你这几个兵的?胆大包天,敢把老子们堵在这里!我问你,到底是开门还是不开门?老子给你说清楚,误了事别怪老子不给你们说情!”挨了耳光的小头目,捂着发烧的脸喝令他的手下:“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通报!”王友才听说还要等通报,正要说什么,杨成武带着一伙人上来了,边走边说:“不要吵嘛,不要难为弟兄们嘛。”小头目和他的民团队员们,一听杨成武一口外省口音,派头十足,又一看大块头的肩上有些明晃晃的家伙,也闹不清是什么校,估计官阶不低,一个个的眼睛便大了,有的站得笔挺,有的弯腰鞠躬。小头目又冲他的手下吼道:“放桥,开门!”吼完,朝杨成武笑脸问道:“请长官的示下,是去旅店,还是去县政府?”杨成武说:“公务要紧,先去县政府。”
杨成武一路人马进入县政府“小憩”。这里的“土官土霸”也少有见过中央军的。听说来了中央军,禄劝县县长、县警察局长、民团团长、商会会长,以及县城里的绅士、地主,都来了,有的还带着太太,他们齐集在县府大厅里,等候“中央军”团长的接见。在“上尉连长”王友才的导演下,杨成武首先在小客厅里同胖县长见了面。叙谈几句之后,在县长的陪同下,来到大厅同禄劝的“要人”们见面。禄劝的要人们见“上校团长”气派非凡,一个个打躬作揖:“真是如拨云雾见青天啦!有中央军到,保境安民,我们也就放心了。”杨成武说:“怎么,都知道红军的事了么?好的好的,我们就是要到江边来看看防务的。”警察局长问,“红军到什么地方了?”杨成武说:“你这个警察局长还不知道?倒也是,红军鬼得很,来无影去无踪,把我们拖得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会到这里来,是难得说的;反正,大家小心一点就是,凡是他们不怎么喜欢的事,我看,还是不干或是少干为妙。”有地主老财说:“是呀是呀,别往枪口上碰呀!”王友才帮腔说,“枪口碰不得,刀口也是碰不得哩。你们龙主席就说,对红军,还是让他们过一趟,走了算。”县长说:“那么请问团总,你们此行来……”杨成武说:“刚才不是说了?就是来看看你们这边的防务。怎么样,有些准备吧?”胖县长叹息道:“唉,偏僻小地,能有什么准备,有几个警察和民团而已……”
说着,几桌酒席摆开了。杨成武发愁了。吃吧,耽误时间;不吃吧,这辈子还没到县衙门吃过酒席。便连连说:“太客气了,太客气了!”胖县长说:“为远道而来的团总洗尘,不成敬意喽。请。”席间,杨成武忽然想起一个大疏忽,事前不曾明确同奔袭武定的王开湘的联络办法。他离席问王友才怎么办,王友才说:“不就是想知道那边的情况吗?现成的县长大人在,请他帮忙嘛。”杨成武被点通,入席问胖县长说:“元谋那边的情况怎么样?”胖县长说:“元谋离这里还远,不大清楚。”杨成武把话拐到武定:“武定呢?”胖县长摇头答道:“一县管一县,也不甚清楚。”杨成武说:“武定离这里可是近得很啦!”他说着把筷子往桌面上一搁,打开了官腔:“老百姓交了钱粮,养了你们,几十里的地方都一无所知,这不是玩忽职守吗?”席间空气顿时紧张起来。胖县长惶然道:“团座,我们这里历来都是各管各,连过往商税,他们是他们的规矩,我们有我们的章程。”杨成武说:“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是非常时期!”王友才连忙上前道:“团座,你别急,咱们不就是想了解一下那边的防务吗?这事简单,县长马上打个电话问问就是。”胖县长说,“就是就是,我现在就打电话。请问团座要问哪方面的情况?”杨成武说,“把武定县长的电话要出来,我同他讲好了。”胖县长当即离席走近一旁的电话,要通了武定县长,他先在电话上说:“老兄,看来红军不远了,中央军已经到了敝县,团座亲征,要我们抓紧作些准备。贵县防务上有些什么情况?”武定县长说:“有个屁的防务!还不是跟你一样,就是几个毛警察和民团。刚才接到昆明的电报,说是要把金沙江的船只搜集起来烧了。他娘的,那是元谋的事,你我连船都没有几只可烧的……”杨成武夺过电话,说:“没有船烧就算了嘛,有船也未必真要烧嘛,扣下来就行了嘛,我们还要用嘛。别他妈的急得像蚂蚁似的,我的部队很快就赶到你们县。他们到了以后,请转告他们,本团座即将去元谋执行任务。”
宴席将散未散时,城门口打来电话,说有大队人马正从城南翻山而来。接电话的是警察局长,他正追问是什么队伍?杨成武一只酒杯砸在地上,王友才和他的侦察员们立时“哗哗”地拉响了枪机:“都不要动!”霎时,席间禄劝的要人们如坠梦境,全傻眼望着“上校团座”。杨成武说:“本人是红军团长,不是白军团长。翻山而来的是我们红军!”胖县长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几个土老财浑身筛糠一般。杨成武说:“不必惊慌。吃了你们的酒席,总还有点交情了嘛。只要求你们做到三点:一是不要同红军为敌,把警察和民团的枪都缴了;二是帮助红军筹办一些粮款,主要是款项;三是不要同外界通电话,昆明要打电话来,就说这里没有见过红军。听清楚了,做到这三条就行。另外嘛,得委屈你们在这县府院里住上几天,算是我招待你们喽。”
杨成武的话刚完,4团参谋长带着一个连进了县衙大门。参谋长走进厅堂,本想给杨政委报告点什么,但见满堂不欢而散的宴席,心里禁不住乐了,“对不起,打搅了吧?”杨成武把参谋长喊到一边交谈了片刻,尔后说:“这都是禄劝城里的头面人物,刚才请我们吃酒席了。你们需要什么,找他们好了。我先走一步了。各位,谢谢你们的酒席。”酒席的主人们连醉带吓,还瘫着。
杨成武带着他的侦察队扬长而去。
由于武定县县长事前接到从禄劝打去的那个电话,当王开湘带着人马来到武定县城时,受到了更为隆重的“欢迎”和“接待”。当天傍晚,也是由于禄劝县长在4团参谋长的“说合”下,事先给元谋县长“通了气”,说红军“只要两样东西:一个钱粮,一个路。”当杨成武带着人马赶到元谋县城时,元谋的大小官员和民团全都集合在城门洞,欢迎红军入城。
红4团不费一枪一弹,一天之内连取三城。“五?一”前后,中央红军主力全都开进到了元谋境内的金沙江南岸地区。抵近大江边,全军大振奋。马上诗人不写诗,只在嘴边吟:
万里金沙东逝水,朝朝暮暮,白了少年头……
暂不说中央红军主力渡金沙,且说“战略奇兵”侧翼建奇功。
“战略奇兵”9军团,3月底在乌江北岸马鬃岭分兵,一直在北线单独作战,为中央红军主力南渡乌江、威逼贵阳、飞兵昆明,作了强有力的战略配合。编制3个团的9军团,牵制了薛岳的周、吴两个纵队8个师,打了不少好仗。分兵后不几天,在黔西老木孔,一个漂亮的伏击战,打垮敌人5个团,俘敌两千,缴枪千余,令蒋介石一时搞不清红军主力到底在南还是在北。身陷敌丛的军团部队,在大暴露(大摆标语,大打旗号,大放炊烟,大肆佯动)之后,又来个大隐蔽,演“化装戏”。4月中旬,军团侦察科长曹达兴化装成敌团长,揣着敌团长的名片,带着侦察连的侦察员们,两天里巧取了长岩镇、瓢儿井,歼敌上千,缴获甚多,搞得敌人“红白难分”。在北线孤军作战一个月,军团部队不但扩充了实力,人员大增;家底也搞富了,枪弹用不完,钱挑子沉甸甸的。
从奴隶到将军的军团长罗炳辉,头脑机敏,有勇有谋。在巧家地界的一个小镇上,他见到了龙云派去联络的刘正富,两个“老乡”在小客栈里一见面,罗炳辉开初有些不高兴,他以为刘正富是“劝降”来的,待到刘正富说了“龙老板的意思”,罗炳辉当即与之拍案成交:“可以。红军不进昆明,你们让路,我们在巧家过金沙江。老实说,老兄弟,红军进昆明干什么?你们怕云南落在蒋介石手里,我们更加反对,我们还能帮蒋介石这个忙吗?但是,唔,有两点恐怕还是要注意一下子的。第一,我们说的是不进昆明,但昆明是不是还要打一下子呢?我看,还是打一下子好,要不,人家会说,我老蒋在贵阳,红军搞得我心惊肉跳的,龙云在昆明,红军倒挺客气了,龙老板是不是同红军有什么勾搭呀?这不叫我们龙老板为难么?要帮,就互相帮一下子嘛。第二,我们要过金沙江,滇军还是要追一追的,你不追怎么行呀?我的意见,滇军更积极地追,追到中央军前头,保持适当距离就行。怎么样?”刘正富听了,高兴极了:“你老兄还是我们云南人啦,乱世之秋,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家乡。只是,嘿,恕老弟失礼,老兄当得了贵军的家么?”罗炳辉说:“这一点你放心,红军里面,不是老板同伙计的关系,就看谁说的对。只要意见对头,上边是会采纳的。”刘正富不住地点着头,面对从奴隶到军团长的事实,他还有什么不可相信的呢?
刘正富走后,罗炳辉把谈判情况说知军团政委何长工和政治部主任黄火青,何长工和黄火青很是赞同,也很高兴,都称赞军团长“办了一次成功的外交,将来可以当外交部长。”罗炳辉说:“当外交部长不行,我这脸太黑。”黄火青说:“那就做工业部长,下煤窑!”罗炳辉说:“对对,哪里黑咱们就到哪里去,把全世界黑地方通通搞亮了!”说笑一阵,他们共同起草了给中央的电报。罗炳辉说:“我们这是又一种形式的战略配合,下面该是第三次大的配合行动,掩护主力渡过金沙江。”
根据中央军委的意图,罗炳辉在滇东北果然来了个示北而南,小部队在巧家方向作渡江佯动,大部队南下宣威,掩护中央红军主力开进元谋地区。在南下宣威途中,罗炳辉得知孙渡纵队已经从镇宁方向追来,他很高兴,他的意思就是要让滇军夹在红军与中央军之间。为了让孙渡“头脑放冷静一点”,他托人给孙渡捎去口信:“本军此行系迎接主力北上巧家。其它诸端皆同龙总司令有协议,切望照协议办事。”据说,孙渡竟有回复,说:“端谁的饭碗听谁的命令,自己做君子图自己的名声。”罗炳辉拿不准孙渡后一句话的意思,问何长工是怎么回事,何长工说:“他的意思是说,咱们都得做君子,都得照协议办事。”罗炳辉说:“那可不行,他孙渡的老祖宗就不会同意。战场上都照协议办事,那还有‘兵者诡道也’!”
4月27日,9军团攻占了宣威城。宣威,盛产宣威火腿,名扬国内外。部队进城后,审判、枪毙了两个作恶的典狱官,从监牢里放出了数百被关押的老百姓;又打开县政府和几个大财主的仓库,没收了大批的粮食、火腿、布匹。全城一片欢腾,老百姓过年一般,吃上了大米饭,啃上了火腿。
罗炳辉出生在离宣威不远的彝良,为奴隶娃子的罗炳辉,从来没有吃过火腿,后来当上滇军的下级军官,也没有捞着吃火腿的机会。这回,他可要美美的饱餐一顿了。他见警卫员掂来一只黄澄澄的火腿,像是烤熟了的,便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割下一块就往嘴里塞,才一合牙帮,“哇”地一口吐了出来:“这是什么玩意儿,又腥又咸,吃不得吃不得,还不如啃地瓜!警卫员,快找地瓜来!”一旁的何长工和黄火青哈哈大乐。何长工说:“那是生的,煮熟了才能吃的嘛!”云南曾是法国的势力范围,何长工在法国勤工俭学,在那里吃过中国的宣威火腿。他说:“别急别急,我一会教你们法国人是怎么吃宣威火腿的……”正说着,供给部长赵熔走了过来,说:“何政委,不用你当先生了。吃这东西,说得来也未必做得来。说巧不是巧,宣威出名的火腿大师傅,说全城的人都吃上火腿了,也得让红军吃个美味,主动要求给我们做餐火腿席。现在正在弄。”罗炳辉正在嚼地瓜去腥味,说:“要吃你们吃吧,我是不敢领教了。”一会儿,警卫员拉开桌椅,一桌火腿大宴摆上来了。蒸火腿,炸火腿,烤火腿……黄澄澄,金灿灿,香味浓烈。罗炳辉闻着火腿香,嘴里的腥味全没了,“噫,这家伙好像还是吃得的呀!”他第一个入了席。他大口大口地嚼起来,边嚼边嚷:“他娘的,差点把自个家乡的好东西冤枉了,这么好吃!”他吃喝了一阵,一手抓上几块火腿肉走了。他来到院子里,直属侦察连正在开饭,他大讲了一通火腿的吃法,像是个吃火腿的行家里手。此后,9军团流行开了一段顺口溜:
九军团进宣威,
火腿儿满天飞;
军团长啃火腿,
生熟都不论……
4月29日,中央军委命令9军团相机占领东川。5月3日,9军团抵达东川城下,兵分三路,把县城团团围住。围倒是好围,打却不大好打。罗炳辉和何长工来到前沿观察,县城城墙坚固,高有12米,宽有4米。罗炳辉难住了,“这家伙还不好弄哩!”何长工说:“看来得让他们投降才行,反正他们只是个民团,人枪也不多。”说到民团,罗炳辉忽然想起来,前几天曹达兴侦察得知,东川民团团长是干滇军时的旧相识,跟刘正富也是认得的。这不是个好机会么?罗炳辉要通信兵把电话搭在敌人的电话线上,满城找那个旧相识。结果真还找到了。罗炳辉在电话上说:“老伙计,我是罗炳辉呀,中国工农红军第9军团军团长罗炳辉……手下的兵嘛,不多,就是一个军团,我们要从你们这里路过去会泽。你看是打呢,还是你们投降算了?”老相识一听是罗炳辉,半天没答出话来。罗炳辉说:“怎么,不想跟我说话吗?”旧相识说:“你,你要是真罗炳辉,我们就谈判谈判,你要是假罗炳辉,我还想打一打哩。”罗炳辉说:“那就打吧,我还不想认你这个孬种哩。我可给你说清楚,你那400来人,一两百条枪,可是不经我打。就这样,我要架梯子了……”老相识连忙说:“不不。我说罗炳辉,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罗炳辉呢?”罗炳辉说:“你出来一趟,或是我进城来,不就认到了?”老相识说:“好吧好吧,看样子你是真家伙了。我马上出城来。在什么地方?”罗炳辉说:“你出哪个城门都是我的人,问问他们就知道了。”
不一会,11个打白旗的走出城门来。罗炳辉老远就认出了那个旧相识,他迅步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