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
“我?”林芳懿漫不经心,“我的妹妹来了宫里,我自当要探望一下,这不是应当应分的么?”
“行了,看完了你就走吧。”林夕落的冷漠让林芳懿露出几分苦笑,将身边的人都打发下去,而后坐在林夕落身旁,低声道:
“估计你若知道我来此是为了放你走,就不会这样冷漠待我了吧?”
林夕落皱了眉,甚为疑惑的看着她,林芳懿坐正身子由着她看,而待许久之后,林芳懿才开了口,“我可以放了你,但能不能活就是你的事,没想到你如今肚子里又有了一个……”
“你私自为我探脉?”林夕落皱了眉,林芳懿摇头,“用得着么?你在这里睡熟的时候,手不停的放在小腹上。”
林夕落沉默了,林芳懿的这种态度与以往格外不同,可她称要放了自己?林夕落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可她若真的有意害自己,在一旁看热闹不就是了?何必再亲自跑来为她挖这样一个坑?
“你恐怕没这份好心,你不说出让我心里妥帖的理由,我宁肯不走。”林夕落心里的确被她挑动的有些期盼离去,但林芳懿这个人的可信度实在太低,她不能冒这个险。
林芳懿沉叹口气,“你知道皇后是怎么死的?”
“怎么?”林夕落对林芳懿提个“死”字表示惊讶,这话若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或许可能,但林芳懿在宫中如此之久,居然没有用尊称。
“是我。是我亲自喂了毒酒掐死的。”林芳懿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神中露出的惊恐让林夕落吓了一跳,“你疯啦?”
“不是我疯了,是太子疯了!”
林芳懿抓着林夕落。好似倾诉一般的道:
“他居然连皇后都能下得去毒手,何况他人?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心狠,可我与之相比不值一提,他实在太过狠毒,你知道吗?他如今把你放置宫中,林家人全都死了也无所谓,因为你不仅姓林。而且更能牵制住魏青岩……”
林夕落心中惊骇,她对皇后薨,的确心中有些奇怪,可她绝对没想到,那是……周青扬亲自下的令,更没想到是林芳懿来做的这件事!
“你觉得放我走,太子会留下你们的命?”
林夕落看着她,林芳懿微微摇头。“陈林道出卖了齐献王,但他与太子也并不一心,太子如今军权不稳。他把你留在宫中就是要运筹一阵时间才动,而我们?”
林芳懿淡笑,“特别是我,死了,岂不是谁都不会再知道她的秘密?我放了你,他不会马上杀掉我们,否则便是给了福陵王与你男人起兵的借口,太子……他什么都好,但惟独有一个缺点,因为他是太子。他自诩为最合礼法的继承人,无论做什么,都要去寻找一个华丽的理由,实在可笑,这是他最大的缺陷,也是致命的缺陷。”
林芳懿顿了下。“也是我放掉你的原因,你命大,你就活着跑到你男人身边,而我,能晚死一日是一日,若拖到你男人能够攻城成功,或许林家还有再次崛起的机会。”
“这个算盘你是打错了,他无此心。”林夕落当即回绝,林芳懿不认同的摇头:
“我没你命好,但我比你更懂男人,有些事身不由己,他没有,福陵王也有,由不得女人插手。”
林夕落没有回话,因为她开口忽然不知该如何说……
林芳懿或许没有说错,她的确是不懂男人,但她心底只懂魏青岩一人就足够了!
但林芳懿所说的事,的确让林夕落心中震憾。
周青扬居然亲自下令赐死皇后,那他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可自己被看管的如此严,林芳懿又能怎样放她离去?
“……如若能再见到你,是否要遵你一声皇后娘娘了?”林夕落侧头看她,林芳懿低头不语,很久才回道:
“他已经定了由田中南田大人的嫡亲孙女为后,我?连个妃位都不会有。”
“所以你起了异心?”林夕落下意识的出口,林芳懿只是扯出一丝冷笑,看着林夕落道:“他如今只忙得了朝堂安稳,顾不得后宫事,我还不趁机在此时立己之地……或许,还不见得谁先死呢!”
“你这个疯子。”林夕落如此评价,倒是让林芳懿笑了,“你不懂。”
“我也不想懂。”
林芳懿没有再开口,等了一阵子,天色已晚,门外才有两个小宫女进来。
“太子殿下已经在哪里?”
“回康嫔娘娘,太子殿下仍在大书房议事。”
林芳懿微微颔首,让小宫女递给林夕落一身宫装,“穿上吧,宫里要遣出一批宫嬷,你……听天由命吧。”
说罢,林芳懿没有在此处等候,而是率先离开。
她行至门口,林夕落也顾不得再思忖林芳懿提及的事,匆忙的换好宫装,在脸上涂了暗黄的脂粉,瞧起来更苍老一些。
跟随林芳懿的贴身宫女悄悄离去,林夕落一直低着头。
晚上的皇宫四处除却昏暗的宫灯之外,没有分毫的光亮,而肃文帝驾崩、皇后薨,整个后宫的路上全都是挂着的白绫子,瞧起来格外慎得慌。
揪着一颗心,林夕落的胃腹还在不停的翻滚,妊娠反应闹的凶,可她却必须正襟而行,硬做出一副行事如常的状态来,否则即便是装作出宫的宫嬷,也会被外人发现。
跟随着一队宫嬷和老宫女站好,便有司仪监的嬷嬷训话,随后便引着她们从侧宫门离开。
林夕落看着前面的宫嬷,每个人似乎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由宫嬷和侍卫检查过后,才允踏出宫门,而每个宫嬷似乎都准备了二两碎银子亦或手串、珠钗之类的物件,悄悄塞给检身的宫嬷才能顺顺利利的走。
不过自当也有不懂规矩的,那自当是被摸上摸下,甚至连衣裳都要被解开……不扒下一层皮来绝对不会顺利的放人。
林夕落略有心惊。
她身上的饰物因怕太引人注目,刚刚全都摘了下去,如今身上一点儿物件都没有。
怎么办?
林夕落摸了摸林芳懿宫女给她的包裹,里面只有衣物,一个铜子儿都没有。
心中怒骂一句,想必宫中角落中的腌臜事林芳懿也不见得都清楚……一个一个的离去,眼看就快轮到自己。
林夕落有些焦急,她是绝对不会舍出身子来让这些宫嬷肆意侮辱,何况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前面就只剩下一个人,林夕落手忙脚乱,四处摸索着身上是否有什么东西,而这一会儿功夫,前面的那个宫嬷很快就离开此地,而检身的嬷嬷和侍卫全都在看着她,一股凉意从林夕落的脚趾头窜起,直冲脑上,抬头对上检身嬷嬷的目光,却见那位嬷嬷正在看着她的头顶。
林夕落下意识的朝发髻上摸去……
那根木条银针簪还在其上,她……他们不会是要这个物件吧?
林夕落有些舍不得,而那检身嬷嬷便在盯着她看。
心中一狠,咬了牙将木条簪子拿下,一把拆下其上的银针和红宝,将那个木条紧紧的握于手中。
检身嬷嬷拿在手里,目光在林夕落的身上四下打量,看着她脸上露出胆怯之色,只朝着侍卫点了下头,侍卫斥道:“还不快走!”
连带着林夕落的包裹用剑挑出扔在宫门外,林夕落急忙跑出去,转头之余则听到宫嬷斥喊:“下一个……”
心中豁然一松,林夕落将仅剩下的那根木条别在发髻之上,随后捡起包裹,匆匆的顺着墙角走。
可身无分文,三更半夜,她能够去哪里?
天色已有淡淡蒙白,再过一会儿应是太阳初起时刻,这一路林夕落走的脚酸腿疼,腹中翻滚难忍,终究没能忍住,扶在一旁的角落中呕吐不止。
后面出来的宫嬷看到她,都诧异的看上几眼,随后便绕路走开,分毫都不搭理。
孰知这样的人是从哪个宫中出来的?
皇后薨,德贵妃娘娘、元妃娘娘和众多妃嫔一场大火便殁了,这些地儿出来的人身上都带着丧气,能少沾就都躲远点儿。
林夕落只觉得眼前发黑,想要迈步超前走,却发觉这个腿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眼睛中忍不住掉下来泪珠儿,林夕落狠咬了自己的嘴唇一口,她一定要坚持住,坚持着离开这个鬼地方,去找她的男人和她的孩子!
站起身,林夕落正欲迈步超前走,而刚刚拐进旁边的一个小胡同中,忽然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她一转头,就觉得脖颈之处一痛……
林夕落登时倒地不起!
一个人仔细的辨认了她的面貌,见四处无人,费力的背起她便快速的离开此地……
☆、第四百七十一章 攻城
林夕落在宫中失踪,让周青扬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全城搜捕,可此时天色早已大亮,若有心隐藏起来,实在不容易寻得到。
林芳懿被周青扬打的遍体鳞伤,但却被林芳懿的放纵大笑给吓的未敢下杀手。
“太子殿下,您杀了臣妾啊?您是大义之人,可却不知会有多少人相信您亲自赐死皇后?不知有多少文臣会因臣妾之死、林家的惨状而吓的不敢真心投靠?”
林芳懿狂笑不止,“更不知臣妾那位妹夫与福陵王会否借为亲人报仇报仇当个可笑的借口,直接攻入幽州城?哈哈哈……”
“打!给本宫狠狠的她!只留她一口气就够了!”
周青扬下了令,可宫中之人哪敢下死手?
不让打死,还要狠打,实在是难为人了。
可宫中的人都知道后宫当中谁最狠,除非这位康嫔娘娘死了,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那定会狠毒的报复!
故而雷声大、雨点儿小,尽管林芳懿皮开肉绽,但却都是外伤,没有内伤出现。
林芳懿在笑着,笑的各位恐怖,周青扬气恼、愤恨、焦急,更对这女人表示发自内心的惊恐,多种心绪混杂一起,让他更想知道林夕落的下落以及福陵王、魏青岩的动向。
匆匆离开此地,听着皇卫们的回禀,周青扬的怒火不停的宣泄,而陈林道此时也心中忐忑不宁。
林夕落这个娘们儿,太厉害了……
简直就是个妖精!
皇卫以及九卫大肆搜捕全城,更是挨家挨户的查探。让全城的百姓都惊恐不安。
蹲在角落中的两个小叫花子在低声商议。
“……这么大肆抓捕,会不会是婶娘离开皇宫了?”魏仲恒蹲的腰酸腿麻,虽然他是个苦庶子出身,可这一天当了叫花子。白眼、拳头都没少挨,终于明白人间疾苦和险恶了。
林天诩很是认真的点了头,“不管是不是。应该给姐夫去个消息,带家伙了吗?”
“带了!”魏仲恒当即从怀里取出一把极细的针来,取一个小木片便在上面刻字,刻好之后,林天诩躲了角落之中,朝着天空吹了一声绕三声的口哨。
一只翔鸟火速飞下,魏仲恒麻利的将木片绑在鸟爪子之上。随后放飞。
二人长舒口气,可正打算想走之时,忽然发现后背之地有两名九卫在紧紧的盯着他们,手中泛青的刀芒格外刺眼,而这种状况不由得让魏仲恒腿脚发软。
林天诩的胆子大一些。看着二人道:“两位大哥,俺……俺没有钱!”
“刚刚的哨音是你吹的吗?”侍卫探问,林天诩连忙摇头,“不是,是一个女人,放了鸟儿她就跑了!”
“女人……”九卫瞪了眼,“什么样的女人?”
“没、没太看清,脸上抹了好多泥巴。”魏仲恒胆怯的在后面补了一句,两个九卫打量二人片刻。也觉得两个小叫花子不太可能有问题,冷哼一声便朝着林天诩所指的方向追去。
“果真、果真是追婶娘的!”魏仲恒的心里格外的害怕,虽然刚刚二人猜测是那样,但他们俩那两句回答也是试探。
林天诩连忙点头,“咱们四处找,一定要找到大姐!”
***
林夕落再醒来时。发现这是一个只有昏暗灯光的小屋。
似是听见她有了响动,旁边一人匆匆的跑来,林夕落看到她的容貌忽然大惊,“花妈妈!”
花妈妈微微颔首点头,拿了一个软软的靠枕为林夕落垫上,随后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道:
“亲眼见到五夫人被太子请到宫中,老奴这心里头就犯嘀咕,跟着就去皇宫的后面想寻两个人花银子打探五夫人的消息,银子送上,老奴正在等,可离远了就看有个人像您,老奴也不敢冒然上去认,更怕您大喊,就把您给打昏了,幸好下手轻,否则……否则惹出大祸了!”
林夕落用手抚了下肚子,“您也瞧出来了?”
花妈妈点头,“有喜了,还遭这样大的罪,五夫人够苦的了。”
“善有善报,我逃离皇宫,正寻思如何出去就遇上了您……”林夕落有些羞赧,却又不知该不该说腹中胎儿的事,花妈妈看出她神色上的复杂,安抚道:
“老奴信您的……”
“花妈妈……”林夕落有些动容酸涩,花妈妈道:“官兵在四处搜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查到这里来,五夫人还是快想个办法能离开,亦或让什么人来搭救一把,再或者……您想个辙?”
林夕落点头,她也知道即便被花妈妈搭救,她也仍处在危险当中。
“您这里有针吗?”林夕落轻声探问,花妈妈连忙点头,即刻跑去拿来。
林夕落拿下发髻上的木条,紧紧的攥了攥拳头,随后拿起针来,在其上雕刻了一行又一行根本无法用肉眼看见的字。
花妈妈只看的稀奇,但在一旁一声不响。
林夕落雕完,针尖儿刺破了手指,一滴红涌了出来,正落在木条之上。
将手放在口中含着,随后林夕落拿了木条别在花妈妈的头发上,开口道:
“这里也没有传信的鹰隼和鸟儿,花妈妈最好能亲自出城一趟,想必五爷此时也会在城外,如若您无法寻到,就去宣阳侯的陵墓周围打探,终归您是侯夫人的贴身妈妈,被太子的人查问也不会出大事,若见到青岩,将这个木条簪子给他,他自当会看到其上的字。”
花妈妈摸摸发髻上的簪子,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也没有问只肯定的点头。
林夕落看出刚刚提及侯夫人时,花妈妈脸上的苦涩。“……侯夫人去的突然,若妈妈不嫌弃,我也命大能够逃出去,愿孝敬妈妈一辈子。”
“五夫人不必多说。老奴什么都在心里装着呢,您是好人,五爷……他也是好人。”花妈妈说完。则连忙跑到一旁,推开一旁的箱子,后面有一个半米多高的土坑。
“老奴背您回来后就在挖这个地方,怕官兵查到,您也有地方躲一躲。若老奴出去的话,就委屈夫人在此地躲一下,前面有杂物柜子挡着。想必官兵也不见得会推开,若真的推开……”花妈妈不愿再说,林夕落也阻止了她,“您放心,我一定无事!”
花妈妈点了头。也知道事情紧急,连忙换好衣裳立即出去。
林夕落休歇片刻便下了地,扶着腰身在那个角落中比量了一下,随后拎了一把已经有些钝了的菜刀便咬牙窝身进去,又用尽力气将柜子挪在前,只留了一个缝隙用以呼吸。
实在不敢听闻声音之后再动,那时,恐怕她已经没有了气力。
如今林夕落只有等待,等待着救她的人前来……
林天诩和魏仲恒二人挠破了脑袋。终于想了一个比较馊的馊主意来寻找林夕落。
那就是跟着搜查的官兵。
万一搜查的官兵遗落了哪个角落呢?官兵搜查完,二人过半晌再去喊两嗓子,没有的人回应再继续跟着跑。
这样一来,即便林夕落被不幸抓走,他们也能知道消息,就算二个小人无法把她救走。也能跟着给魏青岩发个讯息……
主意很馊,但也是一个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