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懵懂不明,在苦苦寻求答案,可这些答案,我却是在抚育我成长的那位老人过世时才得到一个解释,因为我不是侯爷的亲生儿子。”
魏青岩这一句说出,林夕落的眼睛险些瞪了出来!
不……不是侯爷的亲生儿子?那……那是谁?
眼见林夕落这一副惊诧的表情。魏青岩的嘴角涌起自嘲的淡笑,“伱怕了吗?”
“青岩,不要说了。”林夕落的眼眶有些红润。他说出这样的话岂不是拿刀在剜自己的心?
魏青岩摇头,“让我说完。”
林夕落攥着他的大手,他磁性的声音带了股沧桑疲惫的沙哑:
“那时我很迷茫。我觉得自己就是被孤立之人,开始自闭。开始癫狂,只求身死沙场寻一英烈之名,而不是在侯府中窝囊致死,可有一次,我任皇上的贴身护卫,跟随他御驾亲征负伤,皇上亲自探望我时。 便盯着我不放,那一次,他连夜派人将侯爷传召而去,谈了一夜,翌日开始,我就得以重用,可我不知道为何得以重用,于是开始张扬跋扈,谁都不放于眼中。”
“起初会觉得是自己有本事才得皇宠,而后我发现。无论我做什么,皇上都会容我,包庇我,即便我将太子与齐献王也不放于眼中。他也纵容,我便开始迷茫了,开始探查我的身世,可是知道的人除了侯爷之外全都死了……”
“全都死了……”
魏青岩重复这一句时,他的表情格外凝重,“如今我不需要再去探知自己的身世,因为不言而明了……”
林夕落整个人呆傻在原地。
如此解释,她终于明白宣阳侯为何对魏青岩格外的苛刻,也明白他们父子之间出现的种种异于常人的关系。
依照魏青岩所讲,能让宣阳侯发髻染绿仍不敢下杀手之人恐怕只有肃文帝了……他然是皇上的私生子。
想起肃文帝对魏青岩的大力封赏、想起肃文帝见到孩子时的种种情景,林夕落只觉得这一切都能解释得通,可一切又好似是一场戏,一场梦一样,完全悬在头脑之中不敢相信。
可事实就是如此……
想起最初跟随魏青岩时,他淡漠的跟随自己家人一同用饭时所透露的期待,他任由自己与他争吵也不厌烦,无非就是一个孤寂的人在寻求平淡的生活。
他喜好教习天诩,因为他头脑简单,只有喜与不喜;
他喜欢听胡氏喋喋不休的唠叨,因为他期待体会母亲的姿态。
这一切不也曾是她渴求的吗?
而这一世她得到了,可他,却是一个处在迷雾中不能自拔的人。
他的人生已经没有了方向……
“青岩,伱有我,还有文擎。”林夕落不知能说什么,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魏青岩将她抱于怀中,嘴角淡笑,“我有伱,有他,伱们给我指名了方向,否则我宁肯做一刑克嗜血的人,也不愿苟且无助偷生。”
“可……可太子知道吗?齐献王知道吗?”林夕落豁然想起这几个人,他们都是威胁魏青岩的人,如若知道这个事情的真相,魏青岩岂不是很危险?
魏青岩摇头,“应该不知道,但也会对皇上格外宠我颇有微词,所以,我要出征了。”
“伱还是要出征?”林夕落心惊,揪着他的衣襟道:
“我怎么办?孩子呢?封伱为行衍公乃是皇上之意,他们心中不满为何不去与皇上说去?何必要伱用命去驳?”
魏青岩淡笑,摸着她白皙的面庞,掐了一把小肉滚儿的肉脸,“我的出生由不得我自己,我活下来由不得我自己,可现在我要为自己活一次,也为伱,为了臭小子搏安稳的生活,丫头,伱跟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亲人了。”
林夕落的泪珠掉了下来,拳头捶了他的肩膀几下,“讨厌,又惹哭我!”
“别哭。”魏青岩抹着她的眼睛,“这辈子有伱,我知足了,伱不许离开我……”
……
团团花海之中,遍地芳香,他,她,还有这襁褓中的小家伙儿就这样的依偎在一起,一幅温馨沁人的画卷,鸟儿都在倾诉着艳羡空中盘旋鸣蹄,微风拂过,花瓣飘起,好似一场淡紫色的雨,洋洋洒洒,格外炫丽。
她第一次走进他的心底深处,尽管这个场景格外忧伤,可她却心中笃定,这一辈子,她要成为修复其伤痕的女人,一定!
就在魏青岩带着林夕落于“玄花谷”祭奠生母与讲述身世的同时,皇宫之中,与肃文帝一同用过午膳的皇后则急忙将周青扬叫了过去。
母子二人谈了片刻,她虽没有告诉周青扬事情的真相,可皇后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拉拢好魏青岩,不要再私下动手以免惹怒皇上的说辞让周青扬迷茫了。
按照周青扬最初的想法,他的麾下文官当重,缺的唯独是武将官员,如若能得几位手握军权之人的支持,他的太子之位自当稳牢,可皇上行巡西北修建行宫让他任监国之时,他的确蠢蠢欲动呆不住了。
而那时操之过急,逼迫宣阳侯未成,又与魏青岩划开界限,如今再去拉拢又怎能轻易办到?
可瞧着皇后的模样对此事格外看重,周青扬也只得答应下来,而后寻身边几位幕僚好生详谈。
齐献王对此事没有半点儿反应,仍是盯着林绮兰的肚子,更是各地寻人诊脉看是生男还是生女,他如若无后那一切都是扯淡,再能握住军权又有何用?
德贵妃的娘家虽然是手握军权的重臣,可他光杆一个连个继承王位的人都没有,但凡是长了脑袋的人都要换一扶持的人选。
齐献王被德贵妃揪去数落多次,也逐渐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他现在的任务就是三个字:生儿子!
故而,对于魏青岩的事他也不愿太放在心上,凡事都在等生了儿子之后再议不迟。
宣阳侯府之中,侯夫人心浮气躁,已是气的不行。
昨日,太子妃送来的奶娘和女人,她本是让花妈妈全都带去“筱福”训导,可孰料林夕落派了侍卫去把守,而后直接将人带走,连个招呼都没有与她打,这还把她这位侯夫人放在眼中吗?
如今林夕落成为一品诰命,又是行衍公夫人,比她这位侯夫人的官衔高上两等,可她如今不还是住在宣阳侯府吗?
有魏青岩横在这里,宣阳侯府哪里还有出头之日?但凡是个人过的就格外尴尬,想着刚刚训了魏青羽一顿,这却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只说都是兄弟,魏青岩荣耀他们脸上也有光。
有什么光?所有的光彩都被他给压了下去!
侯夫人连喘着粗气,只觉得心口好似有一块大石在堵着一般,这件事他如若不寻宣阳侯说个明白实在难受。
让花妈妈相陪,侯夫人则立即朝向宣阳侯的房而去,花妈妈也着实无奈,侯夫人要么就隐忍不动,这才出了院子没几日,还是无法忍住虚华的傲气,又开始不消停了。
行至宣阳侯的房,侯夫人也没让侍卫通禀:“谁在里头呢?”
“侯爷与三爷。”
侯夫人点了头,“不必通禀,我自己过去即可。”
侍卫领命,侯夫人则由花妈妈搀扶着往前走,可行至门口未等敲门,就听宣阳侯的声音传出道:
“不能让他出征,如若他出征的话,本侯手中的军权会被皇上下令调走。”
“父亲,这又有何不同?”
宣阳侯的声音格外寂寥沉闷,“不一样了,皇上今日召我入宫,已经问起了行衍公府修建之事了,这是在逼着本侯让位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建言章
侯夫人站在门口半晌没有再去见宣阳侯。
虽然心中懵懂他所遇上的困惑,可再去说规礼二字又有何用?
何况侯夫人不是傻子,她听得出宣阳侯不愿让魏青岩离开侯府,也是不愿意让位。
让位?侯夫人想不明,但他知道魏青岩如若出征,宣阳侯手中的军权会有松动,她要仔细的想一想,这事情该怎么办了。
林芳懿在三日过后被提为康嫔,虽是嫔阶最低一等,但在太子的女人之中已经位列在前。
林夕落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心里头则莫名的惆怅,脑中想着林芳懿小产时攥她手说的那些话,她的确是做到了,成功了,可……
身不由己并非命中注定,也有是自己找寻的吧!
对林芳懿的事,她实在不愿多想,而满月过后,她可以离开屋子在外活动活动,而此时已阴历五月,渐渐进入初夏时节,丫鬟婆子们在筹备着换新装,而坐月子的屋子也要开始重新收拾一番。
秋翠看着窗边上魏青岩的床,不免偷偷的问着曹嬷嬷:
“……这个是不是可以搬走了?”
脸色羞红,带着点儿少女的神秘和懵懂,曹嬷嬷笑着道:“这事儿老奴可不知道,要问一问乔太医。”
秋翠吐了舌头,“这我怎去问?”
“这事儿用不着你急。”曹嬷嬷朝着窗外使了眼色,“自然有人更急。”
秋翠顺着她的眼神往外看,正瞧见魏青岩与乔高升在院子中叙谈,而未过多久,乔高升便跟随进屋中来为林夕落探脉。
林夕落的脸如同熟透的大红石榴,连伸出去请乔高升探脉的手都带着红润的颜色,魏青岩眼中含笑的看着她,林夕落却不敢抬头,小肉滚儿在床上依依呀呀的叫着。乔高升探脉沉了片刻,便是道:
“夫人的身体恢复的甚好,但也仍需调养一番,过上三月……”
林夕落心一跳,还得三个月?她立即看向魏青岩,魏青岩的笑容也有些僵持,催促道:“三个月怎样?”
乔高升没看到二人脸上的尴尬,低头斟酌道:
“保险起见。还是五个月为好,五个月之后便可再考虑生第二位小主子了!”
魏青岩这一口长气才喘过来,憋的咳嗽不止,为了掩饰尴尬则即刻转身过去,林夕落担忧的目光立即变为锐刺,想刺儿乔高升两句,可这事又没法开口,支支吾吾半晌没想好能说什么,只得憋出一句道:
“我又不是母猪,谁这么早就要生第二个!”
乔高升看向魏青岩。却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随即反应过来。连忙道:
“那就不必算计时间了,夫人如今的身子已经可以同房了,只是要注意力度……”
这一句没等说完,魏青岩则立即拽着乔高升往外走,“……我们出去谈谈。”
林夕落整个人傻在原地,如同煮熟的虾,而一旁冬荷、秋翠、曹嬷嬷看着她都忍不住笑。林夕落“嗷”一嗓子便钻进了被子里,羞的再也不想出来了!
丢死人了……这个乔高升,就不能含蓄着说吗?
中午与魏青岩一同用过午饭。林夕落的脸上的红润都未能褪去多少,可这少妇丰腴之姿让魏青岩也忍不住蠢蠢欲动,如若是林夕落孕期之时,他看着她只有照料呵护,可如今这就好似在嘴边上的美味佳肴,看着就忍不住想咬上两口。
可青天白日,离黑天还有许久,总不能乔高升刚刚离去,他们就关门拉帘儿温存吧?
好歹如今也是有儿子的人了,要做出淡定的姿态,可这种姿态实在太难熬了……
喂过小肉滚儿,曹嬷嬷便哄着他去入睡,魏青岩牵着林夕落的小手陪她在院子中走。
没有人说话,只是无声胜有声,林夕落如今也不喜赘言絮叨,自前去“玄花谷”归来之后她便如此。
若说之前,魏青岩时而遮遮掩掩不愿说的表现,她心中的确有些小埋怨,可自从他说出那些陈旧过往的辛酸之事后,林夕落只觉得她不需再多问。
连那般隐秘的事,他都已经告知于她,一直阻隔二人心的那一条线也终于被撕断。好似不需要再问,她已经能够体验到他的喜忧,而此时这种淡淡的温馨,更让她心中格外的满足。
这就够了……
静谧的祥和总要有人来打破,远处传来的匆匆脚步之声,让林夕落从甜蜜的回味中拔身出来。
魏海见到二人在此,则立即上前回禀道:
“大人,太子殿下送了信来,更是派了吴棣在门口求见,您是见还是不见?”
魏青岩接过信,看过之后则有些踌躇静思,随即道:
“吴棣我不见了,告诉他我走不开,去取纸笔来,我递一份折子,你送去给侯爷。”
魏海即刻吩咐侍卫去办,林夕落看他道:
“可是要回去?”
“不必,就在此地行字即可。”魏青岩攥着她的小手和肉嫩的胳膊,“为我研墨?”
林夕落点了头,而未过多久,桌椅笔墨已经摆好,魏青岩心中筹辞,林夕落则研墨润笔,铺好纸张之后,魏青岩提笔一挥而就。
他没有避开林夕落,林夕落则从一旁看着他所写之事,乃是上折提请吴棣为大将军,远赴边境与咸池国交战。
纸张晾干,递给了魏海,魏海则道:
“大人,您还不肯上朝吗?”
“皇上还未下令停了我的休假之期,我为何要早起上朝?那不是吃饱了撑的?”
“可……”魏海端着折子,“可皇上不是在等着您去请战吗?您要把战功让给吴棣?”
“侯爷怕我出征夺军权,太子亲自写信致歉,对搅和了我儿子的满月礼格外愧疚,而吴棣就在侯府门前,我此举不正合所有人之意?”魏青岩说完,魏海则硬挤一句:
“就是不合圣意。”
“去吧,别啰嗦。”魏青岩不愿听他的唠叨便是将他撵走,魏海也知劝慰不动,便连忙送信而去。
林夕落听着二人叙谈之事,不免道:
“可是为了我与孩子?”之前他已经说过要出征,可今儿就变了心思吗?
魏青岩摇头,“时机不对。”看着她抬头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挂满了担忧,魏青岩如小鸡啄米一般在她嘴唇上轻吻一口,“也想多陪陪你。”
林夕落脸上含笑,将小手伸进他的大手之中,拽着他继续在园子中散步。
宣阳侯看到魏青岩上表的折子,不免欣慰的叹了口气,即刻更衣进宫去见肃文帝。
而此时周青扬正听着吴棣在抱怨魏青岩不施颜面,眉头皱紧却也有些无奈。
“连微臣去亲自见他,他都不肯露一面,哪怕是寒暄两句也总是给太子殿下个脸面,如今这事传出,谁见了微臣都是一副嘲笑的面孔,这张脸彻底的丢尽了!太子殿下,微臣明日早朝便亲自请战,皇上如若不允,微臣便跪地不起,这一口气,微臣一定要出!”
周青扬也无心多想,连忙安抚道:
“他就是那个脾气,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微臣也承认行衍公有几分本事,早些年边境大战他屡屡告捷,可打仗又不是仅靠他一人就成的,如此恃才傲物,目中无人,实在欺人太甚!”
吴棣不依不饶,已经火冒三丈,想起侯府侍卫告知魏青岩不见他,而后关门沉默的那一副姿态,他的脑袋都快气炸了!
魏青岩,一定要你跪地心服口服!
“吴棣,军中一向以战功说话,你也是军中老将,为父皇立过汗马功劳,而父皇的脾气你也知道,你越是威逼请战,他……他恐怕越不会答应。”
周青扬的心中也着实无奈,他虽身为太子,可凡事手不能伸得过长,否则被肃文帝发觉,他就没好果子吃。
吴棣只觉胸口沉闷,捶了几下道:
“那微臣该如何办?”
“本宫自会再请幕僚商议,稍后再给你答复。”周青扬此时只想静一静,皇后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要在此时跟魏青岩针锋相对,可他又想让吴棣在这一次征战上拥揽兵权,在军中为他拉拢一批人脉。
这个事情着实不好掌控平衡,他要仔细的想一想。
“稍后,稍后魏青岩都已请战离去,那些文官们的破嘴有个鸟用!”吴棣大手一挥,开始口无遮拦。
周青扬面色沉冷,当即斥道:
“吴大将军,您要注意言辞!”
吴棣觉出不对,立即拱手致歉,“微臣也是急火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