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对林竖贤来说却是个好事,他本就不善交际,更是乐得少了寒暄逢迎,除却上折子查证据就是看书行字,岂不乐哉?
可他心中始终有一个疑问无法解答,那便是他无论盯住哪一位官员。魏青岩都能把罪证呈上,他这都是从哪儿得来的呢?
对于此事,林竖贤不是没问过魏青岩,可魏青岩与他谈的唯一一个条件便是不允许对外露出证据是从他这里得来。
林竖贤虽然没得到确切的答案,可也答应了魏青岩的要求,而后他也想明白了。都察院之职责便是纠文武百官之错、辩明冤枉之事、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他只需尽职尽责就是了,何必要把这些事刨根问底?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
想通之后,林竖贤则甚是轻松,而前阵子去信这两日也该收到了。正在想的功夫,门外则有人前来送了信件,林竖贤打开一看,果真是魏青岩的回信,而此次他欲弹劾之人正是刑部侍郎大人,本以为打开信能得到关切此人的罪证,可孰料纸张只有魏青岩的一句话:
“泊言岳丈。贺礼,暂不弹劾。”
这是让他摁住弹劾的折子不发了?
林竖贤略微皱眉,思忖片刻才将信件放入油灯之上,火苗窜起,烈焰将纸张燃烧而尽,林竖贤看着那已经写了一半的折子自问:
“这算送他的亲事贺礼么?魏大人,野心太大了啊……”
***
魏青岩晚间也赶到“景苏苑”,与林政孝一同商议了李泊言的婚事。
二人自都达成一致之意,婚事虽好,但也要敲定刑部侍郎唐永烈唐大人不会左右摇摆当那个墙头草。
魏青岩听林政孝如此说。则是道:
“岳父大人放心,唐永烈如若敢再提此事,而且是与福陵王旁敲侧击的求好,想必他心中也考量过墙头草当不成,而且……他敢轻举妄动,我就罢了他的官,让他指望着泊言吃饭。”
听魏青岩如此说辞却把林政孝吓了一跳。罢官?他哪来如此大的权势?
魏青岩从一旁拿出了袋子,里面全都是唐永烈的私密之事……
林政孝翻开来看,目瞪口呆之余不免感慨连连,“贪赃、人命……单是其中一样他恐怕都保不住脑袋啊!”
“岳父大人与他相谈泊言婚事之时不妨轻言提及其中一二,看他如何反应了。”魏青岩这般说。林夕落则道:“义兄可是知道了?”
魏青岩点了点头,“略微知晓,不过娶妻事大,他心中已有斟酌。”
林夕落放下心,“他心中有数即可。”
林政孝也格外赞同,“本就为人敏感,不过婚事若谈成便要大办了!”
“有劳岳父。”
说完此事,林夕落与魏青岩自当留在此地用了晚饭,而魏青岩又揪着林天诩看他行字背书、拳脚骑射。
许是交往久了,林天诩对魏青岩也没有以往那般害怕,反倒更乐意听他这位姐夫讲兵法故事。
天色已晚,魏青岩与林夕落只得离开“景苏苑”,而回程的路上,魏青岩则陪着她坐在马车上,林夕落说了今日与秦素云相谈之事,更说了秦素云对齐献王的评价。
“……她不否认齐献王有意争位,但也没有肯定答应,齐献王妃是个极其聪明之人,她不行阴谋诡计而是光明正大、云淡风轻,这个女人可不简单。”
“还说什么了?”魏青岩见她欲言又止,“三个问题,这才一个。”
“还问了当初你我成亲时,要杀我的人是不是齐献王,她也立即就承认了。”林夕落说到此,“所以我对这位王妃的行事方式格外惊讶。”
魏青岩听及此话,心里似多了几分冷漠,“齐献王虽然张扬,可为人格外精明,他当初格外怀疑我娶你是否另有目的。”
“你有吗?”林夕落反问。
魏青岩道:“有。”
“是何目的?”
“喜欢看你撒泼骂人打浑子。”魏青岩说完,林夕落气鼓鼓的撅嘴,“又调侃我。”
“是真喜欢。”
……
林夕落答应了秦素云放过李乾昆,但那位黄大人却没逃过这个栽。
魏青岩去信提及这位州府推官,林竖贤立即开始查他的劣迹,没过两日的功夫,弹劾折子一上,皇上当即批复罢官抄家。
圣旨从西北传回,幽州城内一阵鸡飞狗跳,黄夫人跪在齐献王府的大门之前哭了一宿都没能得见秦素云一面,齐献王更是多日都没回府,显然是在躲这件事。
事已经出了,林夕落听了李泊言所说只是微笑不语,转而便开始让李泊言刻更细的字。
“字虽然已经很小,可与妹妹相比还是不够细微,这果真不是个好练的活儿啊!”
林夕落摸着他刚刚刻过的木片,其上仍能摸得出明显痕迹。
“再细微的字便不是术而是道,用心而非用手,不知我这话义兄是否能懂了。”林夕落脸上也苦笑,“如今只能靠你自己体悟,我无能为力。”
李泊言的眉头微皱,“看来无论何事都离不开‘术道’二字,这是两个境界,无妨,我自己体悟便罢。”
“义兄,婚事可是定了?”林夕落问着此事,李泊言也没有搪塞,“义父已经与刑部侍郎大人约定‘麒麟楼’开张之日谈此事。”
“也好,回头发帖子之时再定一分相约刑部侍郎夫人与唐小姐,我也提前见一见这位小嫂子。”林夕落说完,李泊言则怔了片刻,“我已经与义父大人说好,成亲就在‘景苏苑’不再额外立宅院,魏大人也答应了。”
“啊?”林夕落惊讶的张了嘴,“义兄,你这是作何?”
李泊言摆手,“你不必多想,即便成亲,我也会跟随魏大人奔波各地,何况这手艺暂时只有我一人会,如若出征自少不得我,若单立宅院的话,府中只有她年幼一人,我不放心,更不放心唐永烈,索性与义父义母同住,能照看二老,二老也可帮我看顾妻儿,说起来却是我自私了。”
“少说这等话,只要父亲和母亲答应就好,而且是义亲,就怕那位唐小姐不愿。”林夕落虽不顾忌规矩,可旁人却是顾忌的,并非亲生父母按说是不能同居一个宅院,李泊言有此心,唐家怎能答应?
李泊言当即道:“不答应我就不娶,爱嫁谁嫁谁!”
“这臭脾气。”林夕落忍不住挤兑一句,李泊言脸色一怔,“已经商议好了,义父在后方另起一个小院儿……”
“原来是在这儿硬装汉子。”林夕落继续嘲讽,李泊言则无奈摇头,待再刻一条微字,他已经累的额头是汗,心中更加笃定此术是用心了!
魏青岩与福陵王归来,众人又商议了“麒麟楼”开张之事,还有七日便是开张之时,福陵王摩拳擦掌等待许久,而魏青岩事先声明,此事他只站幕后,不会抛头露面。
“此事你不露面?那你想作何?”福陵王没想到魏青岩会有如此打算,纳罕之余更在猜度他用意何在。
魏青岩面色认真,“自当是真,王爷在外收礼钱,我就在后方数银子,岂不乐哉?”
“那点儿礼银有何可数?你不露面也可,但五夫人要出面应承女眷和行家,若真出现个懂行之人本王可就露怯了!”福陵王满脸不信,却执意要拽着林夕落,魏青岩对此倒不介意,但对数银子的事却狡黠冷笑:
“不当官了为的就是收银子,等着看我的本事了!”
未出几日,“麒麟楼”开张的帖子在幽州城内所有官员府邸都已经接到,与此同时,上朝之日,皇上的贴身太监郭公公宣读圣旨赏“麒麟楼”亲笔御提金匾,众官代朕恭贺福陵王……
众官一听当即傻眼,皇上都赏了金匾了,他们这些官还敢吝啬吗?
虽说麒麟楼开张之事早就知道,而且已经备好礼准备送去便是,但如今来看确实不妥,不但人要到,而且礼更要厚上几倍啊!
众官散朝之际不免都咬着后槽牙到福陵王面前齐声恭贺,福陵王从朝堂出门第一件事就直接奔向了宣阳侯府,吵嚷着道:
“魏青岩,你打着本王的旗号向众官勒索银子,你够狠!”
第二百八十五章 幕后
林夕落与魏青岩被福陵王堵在侯府正堂之内唠叨了半宿,林夕落只觉得耳边一群蜜蜂“嗡嗡”作响,至于他唠叨的是什么实在左耳入、右耳出,什么都没记住。
魏青岩比林夕落耐心多一些,虽然面无表情却一直都在听福陵王嘴巴不停的抱怨。
“你想怎么办吧。”
魏青岩终究在临近子时末刻实在忍不了他的絮叨,不得不问出这一句。
“早说这话本王何必熬这么晚,本王要分礼钱!”
福陵王斩钉截铁说出目的,林夕落翻个白眼,“早说不就得了,您二位谈分账,我先退去歇了。”
林夕落还真是对这位王爷感到无语,早说想要银子不就得了?
“不行。”福陵王即刻拦住,“本王饿了,五夫人得吩咐人加一顿饭。”
……
林夕落到门口吩咐陈妈妈亲手做点儿小菜,而魏青岩此时则说起这笔钱的用途。
“皇*上之所以能下这一份旨意也有用意,这份礼钱收了,可不是单纯的揣了我的兜里,其中一大部分要用于西北行宫的修建。”
“真要修行宫?”
福陵王听及此话豁然惊呆,“而且还让官员们出银子?父皇这一手玩的爽啊!”
“这不过是表面一层,还有另外一层,”魏青岩说及此事倒是笑了,“皇上说这笔礼金收完,第一场拍卖的物件相邀之人必须是这幽州城内贪银子最多的人。而这件事则要由王爷您负责了。”
“贪银子最多的……”福陵王并没有如以往那般听银子眼睛冒光,而是对这一句话沉思起来。
魏青岩也不打断,由着他径自的想,林夕落站在一旁有些迈不动步,实在不知她此时是该回去睡还是回屋中陪这二人?
不过隐约听二人商谈的事却让她有些顾忌……
魏青岩看到她在门口脚步踌躇,朝着这方摆手道:
“来吧。帮着想一想主意。”
“此事我能有何主意,还是都要听王爷的吩咐。”林夕落笑着坐在魏青岩的身边,福陵王蹙紧的眉始终不能舒展,“这件事还真得容本王好生想一想。”
“我劝王爷还是多想一想如何压榨贪银子最多的人,别想的太长远。”
魏青岩这话让福陵王一怔。随即点头笑道:
“你连本王在想什么都能猜到。”
“不过是提醒。”魏青岩面色虽冷却格外认真,“你只要想一想皇上为何通过我这张嘴来告知王爷要这样做,就明白他的用意了。”
福陵王略有不明,林夕落更是听的稀里糊涂,魏青岩不肯再说,而这一会儿陈妈妈则送来了加餐,福陵王吃过之后也不顾天色已晚。匆匆离开宣阳侯府只称是回去好生想想。
魏青岩也没有挽留,只约定明日相见详谈,林夕落看着福陵王急迫的模样不免道:
“至于这么急?”
魏青岩握着她的小手,“压抑久了,一旦能有个机会自当要把握住,可若行事过分,恐怕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林夕落依旧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我不懂。”
“你想听?”魏青岩探问,林夕落见他乃真心要讲,便点头道:“只要与你有关的事。我都想听。”
魏青岩一笑,拽着她的小手道:
“我们回吧。”
林夕落这一晚都在想临睡之前,魏青岩讲的那些话。
“qi lin 楼”的背后便是皇上,也算是盯着幽州都城的一双眼睛,而魏青岩与tai子相悖一事,乃是皇上之命,他无可奈何。
林夕落是越听越糊涂。而后魏青岩说出皇上身体已年迈多疑,她才略微清楚,身为万人之上的tian子,最怕的不是死,而是怎么个死*法。
而前世历史上所了解的故事也不乏让林夕落意识到皇上如今最怕见的就是儿子们自相残杀、亦或逼迫他的皇位。
如今tai子周青扬已经屡屡有些动作。而上一次皇上遇刺也着实心中受了刺激,在西北修建行宫,更驳了tai子监国的权力。
这辈子只盼有吃有喝过闲散日子的人实在太少,有了吃便想着住,有了住便想有马,有了马便想着有马车、有下人、有绫罗绸缎金钗玉器、有呼喝万人的权势。
人心无满足的时候,除非大彻大悟,可哪一位生下就是锦衣玉食的人能大彻大悟?只有历经过万难坎坷之人或许才有如此萧瑟之心。
林夕落看向魏青岩,如此心态他就没有,或许即便有,他也已经身不由己了。
窗外圆月荧光照进屋内,洒落在青石砖地之上,林夕落透着朦胧的月色听着窗外鸟鸣虫啼,慵懒无力,心中想着如此繁琐之事却不知何时睡去,而醒来之时,乃是翌日午时,昨晚歇的太晚,今日也难怪起的迟了。
起身找出衣装穿好,林夕落依旧有些浑身疲累,冬荷在一旁端上来吃用的汤粥,林夕落却分毫胃口都没有。
正琢磨着稍后去“qi lin 楼”探看一下,明日可就开业之时了,秋翠则从外进了门,“五夫人,乔锦娘来求见,您是否要见一下?”
乔锦娘……林夕落想起这个人又坐下了身,“让她进来吧,稍后再去‘qi lin 楼’也不迟。”
秋翠去外传信儿,冬荷则为林夕落重新梳理了头发,“前些天夫人让乔太医告知她来见您,却是今儿才来,不知是否又遇上了什么事?”
“老太爷的身子也不知养的怎么样了,十三叔的婚事也要早早的定下了。”林夕落想着乔高升,此人这些日子也没了消息。
“近日来可都是喜事,李千总有喜事,林家也有喜事。”冬荷笑着道:“而且还都是夫人定的,老天爷定会保佑夫人。”
“都有喜事,我这喜事不知何时能出现呢?”
林夕落面色泛苦,却又觉得梳着高挺的发髻头沉,让冬荷随意的束起,则出门去见乔锦娘。
乔锦娘这几日也是满心哀苦,累的小脸儿都瘦了一圈,林夕落从内间出来,她则连忙上前行礼:
“给五夫人请安了,之前得五夫人传见却因家……家中出了点儿事,实在推脱不开,望五夫人莫怪。”
“家里出事?怎么了?”林夕落侧头看她笑脸蜡黄的苦色不免心中纳罕,“别怕,有什么不好办的事有我在。”
乔锦娘心中感激,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那位爹的丢人事,让她一个大姑娘家怎么开口?
林夕落见她支支吾吾,面红耳赤,就知道这事儿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将周围的丫鬟们都给斥退,身边只留了冬荷与秋翠,“说罢,有什么不好说的?都快成了亲戚了。”
乔锦娘听了此话,眼睛里不由得涌了泪花儿,“都是民女的爹,前阵子出去……出去那什么,被民女的娘给追上好一通打,如今人家找上门来,爹的官职和俸禄被停了,民女实在觉得无颜配得上林家名门大族,想要五夫人来做主,莫让民女污了林家的名声。”
林夕落听的目瞪口呆,出去那什么?那是什么?乔高升这又做了什么不着调的事啊,让乔锦娘都无颜嫁人了!
“秋翠,去派人找乔高升来好生的问问,他到底想怎么着!”
林夕落这般说,乔锦娘当即阻拦,“爹被人打的在床上起不来了,五夫人只要答应民女退婚就成了,如若林家觉得此事不妥,那便当休了民女也可。”
“这是怎么说的,林家大族名号也不是靠委屈你个女子而得来的。”林夕落略有心急,秋翠也不再容乔锦娘多说,当即跑出了门,吩咐侍卫朝着乔高升的家中去。
乔锦娘在此地闷声的掉眼泪儿,那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让林夕落看着都不免有些心疼了。
冬荷知晓林夕落最怕软的,在乔锦娘的身边递着帕子劝道:
“乔小姐别哭了,有五夫人在,什么事都能为您做主的。”
“民女自当谢五夫人,只是……”乔锦娘哭的更凶,“只是没这份好命,五夫人打骂民女都无怨。”
“哎呦,你可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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