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看不过去,则发了话,“身子也是个不得力的,在一旁坐吧。”
立即有小丫鬟搬上小凳子,姨娘则谢过后,到那一旁坐下。
林夕落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字不说,孙氏和姨娘面面相观,心中都在纳罕这位五夫人到底在想什么?
孙氏起个了话头,说起刚刚责罚的婆子,“刚刚有人胡言,说你去告知仲恒要他看着五夫人,怎能有这等事?如若真的是你,你也太过糊涂了”
开口便已经说了“胡言”两个字,姨娘也不傻,自当能听得出来……
当即便眼泪俱下,姨娘脸上一副吃惊之色,“怎么……怎么会传这样的话?婢妾在这院子里从未出去过,怎么能向仲恒少爷说这样大逆不道之言?这是哪一个婆子敢如此胡沁,婢妾一定要向她讨个说法”
“果真不是你?”孙氏故意做出那副模样来,姨娘当即从凳子上起身,跪地道:“大夫人,真的不是婢妾”
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林夕落看在眼中都有怜悯之意,可这种面子上是羊、心里比狼还狠的女人,着实让她的怜悯成了嘲讽。
“唉,这倒是旁人委屈了你了,不过刚刚那个婆子好似被大夫人打死了……不能给你个说法了,但她是那日叫走小黑子游玩的人,至于是谁给仲恒少爷传的话,我可还没查出来呢。”林夕落这么一说,却让孙氏瞪了眼,倒吸一口凉气,口中埋怨道:
“你刚刚不是说她传的……她胡言乱语的话?”
“我也是气蒙了,大夫人也不把她嘴上的棉布揭下来,不容她辩驳两句……”林夕落反咬一口,却让孙氏顿时目瞪口呆,头晕脑胀,恨不得当即就能昏过去
姨娘在一旁浑身抽搐,显然这是大夫人被这位五夫人给玩弄了,可她能说何?
这事儿的确是她有亏,却没想到这么快能被五夫人查出来?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林夕落不会把这件事是魏仲恒说出来的真相告诉她,毕竟他还是大房的孩子,但她不说,恐怕孙氏和这位姨娘谁都不能想得出,这种话是魏仲恒亲自出口……
否则还不当场气恼的想杀了他
林夕落叹了口气,随即便开口道:
“不过大夫人你也别气,这件事我自会去查个明白,这一盆污水泼的可实在是恶心人,不但是挑拨了仲恒少爷与我的关系,而且还往你与这位姨娘的身上泼污水,往小叔子院子里传话?这如若让侯夫人知道了,恐怕要翻了天了”
林夕落起身,缓缓走到姨娘的身边,“不过这件事我已经与仲恒少爷谈了,他道是姨娘疼爱他,往后每个月二两月例银子的钱,就都送了你了,让你吃好、穿好、用好,也算是尽了他的一片孝心。”
林夕落的目光转至姨娘的发髻之上,姨娘胆怯的欲往后躲,林夕落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看着上面那一根桃木钻花簪,语气转而格外冰冷,“可是让仲恒少爷得知,他一个月的月例银子比不得你发簪上最不起眼的一颗石头,他会是何感想?”
林夕落说完,当即松开了姨娘的头发,随手一摆帕子,口中道:“大嫂歇着吧,弟妹回了。”
话音落下,她人已经上了轿,孙氏看着她离去的影子,手心儿都被攥的发白,而那姨娘一脸泪珠儿的瘫软在地,已经有些起不来身子。
“你做的好事,怎能这么拖沓?居然让人听了告知了她?她本就是个不好惹的”
孙氏转头便是一通埋怨,姨娘沉默不语,只任孙氏责骂,孙氏好似气恼不已,“我得去寻侯夫人。”
“夫人。”姨娘开了口,“这事儿恐是仲恒自己与五夫人说的。”
自己生的孩子自己最了解,魏仲恒是何脾气,她怎能不知?
“仲恒?”孙氏不信,“他一个傻小子怎能有这般心眼儿?”
姨娘不敢再多说,孙氏沉思片刻便出了门,去了侯夫人那里便开始哭。
侯夫人早已经得知了此事的消息,可她一没派人去拦林夕落,二来也没去派人圆场,而此时孙氏前来,她更是在寝间歇着不肯出来相见。
孙氏本是装哭,可如今连侯夫人都不搭理她,她却是真的吓哭了
“花妈妈,母亲她可是记恨我了?”孙氏朝着花妈妈诉委屈,“这事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却是被五夫人给误解了。”
花妈妈怎能不知侯夫人的心思?但她一个老奴能说什么……
“大夫人,侯夫人累了,您还是先回吧。”
孙氏没想到花妈妈也这般说,“如若母亲真的记恨我,我可怎么办?”
“侯夫人怎会记恨你?她只惦记大少爷。”花妈妈话语说的已是足够直白,侯夫人哪里会管一个儿媳的死活?她护着孙氏,无非也是为了魏仲良……
孙氏惊呆原地,而后想明白这个道理,苦笑着抹泪,只得闷声离去。
花妈妈回了屋中,“侯夫人,大夫人已经走了。”
“她这心里也实在太急了,这等蠢事都办的出来”侯夫人在床上斥骂,心里也是气恼,她如今都能忍下心来纵着魏青岩与林夕落,她一个寡妇还忍不得?
花妈妈没有说辞,而此时侯夫人则再问:“老四和他媳妇儿到哪儿了?”
“还有几天便到城内了。”
“好”侯夫人叹了口气,“我就等着他们了”
林夕落从大夫人那里回了“郁林阁”,心里头却没松半口气。
“明儿一早就要带仲恒少爷离开侯府,这两日找人看着点儿,书房里做活的人,即便是个粗使婆子也要给我换了,绝对不能留个嘴巴子脏的人在他身边。”
魏仲恒年幼,如今还没有足够的定力,若是有人在他身边污久了,难保他的心里会变的扭曲。
秋翠应下,当即回道:“奴婢这就去办,刚刚奴婢带着仲恒少爷去拿笔墨和书本,他倒是又笑起来。”
“自幼就被扔在角落的院子里活着,大夫人只在得贤名时会派人带他出来,平时连饭都吃的格外糙,他对大夫人与那位姨娘,从情分上来说没多深。”冬荷在一旁嘀咕着,秋翠则点了头,“冬荷姐姐看的深远。”
“事儿就这么定了吧。”林夕落叹口气,这个人,我必须要给她挖出来,敢从我的院子里传话,掰掉她的牙
二日一早,林夕落便带着魏仲恒出了门。
初次离开侯府,她还是带着魏仲恒一同去给侯夫人行了离别之礼,侯夫人虽心中不愿见这二人,可依旧是安抚魏仲恒几句,而后才端了茶让二人告辞。
林夕落瞧着老太婆那时而抽搐的脸就觉得心情爽朗,就好像每日清早起身能看到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一般美妙。
是她的心思毒吗?林夕落坚决摇头,她是良善之人,良善的只盼着老太婆早点儿咽气
林夕落则正准备送林天诩与魏仲恒到林竖贤那里习学,而就这一会儿功夫,门外忽然有侍卫回禀:
“五夫人,钱小伯爷求见”
这是谁?钱十道?
第二百三十章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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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纠缠
钱小伯爷这三个字在林夕落的耳朵里出现的格外讽刺。
自从上次钱庄一事的对峙以来,她再没有听闻过钱十道的半句传言。
哪怕是寻常百姓、各府婆子们闲暇之余闲聊起的八卦趣闻都没有钱十道的名字出现。
今儿豁然上门,他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无事不登三宝殿,林夕落可不信他能有什么好心肠。
可人既已登门,她是见还是不见?这却是个问题。
林夕落打心眼儿里是不想见,但今非昔比,如若这是一根隐形的刺,她还不如此时相见,先有个准备为好,若如以往那般硬性的拒了,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不利于她、不利于魏青岩的事,何况她硬撵走,说不定会留话柄……
“请钱小伯爷进门吧,让春桃先去应酬片刻,我稍后就到。”林夕落让春桃先去试探两句,她也要先带着林天诩和魏仲恒去见林竖贤为先。
侍卫前去传话,林夕落则去叫林天诩二人往湖心岛北侧的院邸而去。
林竖贤早已在此地等候片刻,看到林夕落带着两个孩子前来,不免先上前行礼道:“五夫人。”
“先生。”林夕落仍回了师生礼,林竖贤的脸上多分松弛之色。
林天诩上前先行拜过,随即林夕落才带着魏仲恒上前,“……侯府大爷的次子,也劳烦先生教习了。”
对魏仲恒,林竖贤自当有过耳闻,此次初见这个孩子,他依旧如当初拷问林夕落那般先问话,随即再答收与不收。
“可习学过何文?”
“《论语》、《大学》。”
“《增广贤文》、《名贤集》、《三言杂字》、《五言杂字》、《七言杂字》可都有读过?”林竖贤豁然问起这些书本,倒是让林夕落忍不住笑了,想起当初她初见林竖贤,就是为了这些书籍与他针锋相对,却不料如今他先问了起来。
魏仲恒怔愣一刻,不免看向了林夕落,随即才转头回答道:
“《增广贤文》与《名贤集》粗略知晓,其余书本没读过。”
林竖贤的眉头蹙紧,可见林夕落给他使了眼色,这才将后续斥责的话憋回肚子里。
“先去行字一篇由我看一看再说。”林竖贤换了考校的法子,魏仲恒则当即去一旁铺开纸张,磨墨润笔,行字开来。
林天诩跑去一旁帮忙,而此时则只剩下林夕落与林竖贤二人在旁低声叙话。
“怎么将此子带来教习?你还有如此大度之时?怜悯救不了他,他应自力才可,九岁的年龄已不小了,连杂文杂字都没读过,这……这岂不是要教出个白痴来”林竖贤在一旁牢骚抱怨,林夕落叹了气:
“这倒是要让先生头疼了,别说杂字,就是《增广贤文》也是他到我院子里才开始让他习读,若是之前,恐怕只会读个‘学而时习之’,却连‘君子不仁’是何意都不懂。”
林夕落这般说完,林竖贤则立即瞪了眼,可看林夕落这副模样,他却头皮发颤:
“魏大人已经吩咐过,这学生我自当会收,可要如何教,就是听你的了。”
说及“听你的”这三个字,林竖贤心中不免酸溜溜,可他一直低着头,这股子涩意并未被林夕落察觉看到。
“自当要往好了教,难不成还教出个白痴来?那还岂用得着先生?”林夕落的话就像一根针,狠狠的刺了林竖贤一下,“……在朝堂久了,心思都跟着阴沉了,看来不单是要教人,也要由人教我了”
林竖贤苦涩自嘲,林夕落在一旁道:“谁能教得了你?还是指望自悟吧。”
林夕落说罢,不免提及钱十道,“他今儿豁然前来,已经在前堂等候,我先去将他应酬完撵走再说。”
“你还肯见他?”林竖贤听她这么说,不免神色惊诧,“看来,你也变了,自悟,共勉”
林夕落白他一眼,这人就是不肯吃一句口亏……
起身既走,林竖贤目送她离去便转回身与二个孩童一起读书,行字,他需要的便是这片刻的宁静,心中的思绪飘远开来……
林夕落从林竖贤这方往前堂走,心中想的自然是如何对待钱十道。
想起此人那一双阴损的三角眼,林夕落便胃腹翻滚,着实厌恶……
但他来此地能为何事呢?
林夕落心中猜度着他会如何开口,脚步也缓缓的往那方前行,可行至此地,本想听一听春桃与他的对话,孰料前堂鸦雀无声,只有轻轻的杯碗相碰的声音……
林夕落给一旁的侍卫摆下手,侍卫则立即通禀:“五夫人到”
当即便听到簇簇脚步之声,林夕落进门就看到钱十道正满脸笑意的看她,拱手道:“给五夫人请安了。”
林夕落福身道:
“小伯爷这是折杀了我,理当由我给你见礼,您却先福了身,这岂不是要让五爷怪罪于我?”
“五夫人哪里的话,许久不见这也是好心好意,还谈什么礼。”钱十道依旧手持折扇,故作潇洒翩翩,林夕落侧身请他坐下,而她也在一旁的位子上就坐,春桃上了茶,对林夕落微微摇头,示意她钱十道一句都没多说……
这倒是让林夕落格外的惊讶,抿茶的功夫则将心更沉稳几分,才开口道:
“钱小伯爷可许久都没露面了,不知近日可好?今儿前来可是寻五爷?可真是不巧,他今儿却不在此地。”
不是来寻魏青岩的最好立即滚蛋……
钱十道自当明白林夕落心中之语,可他来到此怎能就被一两句话撵走?
“今儿前来的确是寻魏大人的,当初我鬼迷心窍,为了几两银子,险些与五夫人反目成仇,此事袁妃娘娘可是将我好一通臭骂,在家更被拘禁了多月,如今跳出这个圈子才想明白,好歹也是挂了个伯爷的名号,为几两银子丢了颜面,实乃我的错,在此还给五夫人赔罪了”
钱十道说着,不免起身来给林夕落行礼,林夕落当即侧身不接,嘴上道:
“小伯爷这话说的没道理,人以食为天,想有吃食不也得有银子,虽说都是侯伯的后裔,但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都是要靠双手、靠脑子去赚的。”
钱十道苦笑摇头,“五夫人这是不肯原谅了?”
“哪里的话,根本无错,何谈谅解一词?”林夕落说完,则又端了茶,钱十道只当她是口渴,睁着眼睛故作看不见……
“听说五夫人在此要开个雕木铺子?我对此倒格外的有兴趣,当然,我绝没有心思来插手这事儿,只是爱好这玩意儿,也乐意花银子购买一两件。”钱十道话语说的慷慨,林夕落本有心拒绝,却将话收住,反问道:
“不知小伯爷都有何喜好?”
“我倒是新得了一个宅子,想要一块木雕的牌匾,可单纯是木雕又觉得古板,不够大气,五夫人有何意?”钱十道说完,那一双眼睛贼溜溜的盯着林夕落,说是雕木牌匾,其实无外乎是两个字“雕字”。
林夕落脸上没有反应,心里头却格外谨慎,“这事儿我倒不知该出什么主意了,不放请两位雕匠来为小伯爷出出主意?”
“不急不急,五夫人的人都在忙着,哪里有闲空来管我的事。”钱十道听她将此事推给旁人,不免又将话往回收,林夕落只淡笑一刻,便不再开口。
钱十道觉得有些冷场,不免又提议要看此地雕匠的物件,“不知何时正式开张?可否让在下率先一饱眼福?”
“都在弄着,说是十日后交来给我瞧一瞧,如今还早着,小伯爷倒是个细致的人,门口一块雕木牌匾都要先看过众位雕匠师傅的手艺才肯选人。”林夕落话中有讽刺,钱十道脸皮也厚,只无奈一笑:
“只喜好个玩乐,倒是让五夫人笑话了,但我其实最期望五夫人能亲手赏一雕匾,这才是我最向往的。”
钱十道的三角眼闪烁出来的目光格外精锐,林夕落看他,目光中有些冷,“您如若想称我一声匠女,我却不觉得丢人的”
让她的手艺来雕?林夕落绝不认为这是钱十道真心喜好,他心里揣着什么贼心,林夕落暂且搞不清楚,可她必须要以“匠女”二字堵上他的嘴,否则他执意如此,林夕落可不好推脱
钱十道没想到林夕落会豁然跟“匠女”联系起来,当即不知该如何说辞,他只想亲自看一看这女人雕字,管个狗屁的匠女不匠女
林夕落见他没动声色,便要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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