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楞了好一会,纳格司神官伸手抱住了自己的头,摇头喊:“怎么会这样……”
将军足有沙锅大的拳头击在了他的脸上,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后他飞出老远。
纳格司神官领军去消灭巨大不死怪物,结果不幸和他带领的部队一起全军尽墨战死沙场。将军已经想好了报告的内容。
对付兽人部队最有力的武器,魔法学院花费无数精力才培养出的人才,就这样几眨眼的时间就消失了。将军混身都在发抖。
看着这一切,站在另一远处山丘上的罗尼斯主教也在微微颤抖。
“我现在很后悔,我真的很后悔……”罗尼斯主教低下了头,用低沉的重音反复着话语,好象一定要这样才能把心情表露出来。“我很后悔帮助制造了这样一个怪物出来。”这被烧死的数百名魔法师都是魔法学院培养出来的,都是他的学生。
“这完全是最没有痛苦的死亡,他们可能连‘死’这个念头都没时间去想就死了。这实在是很完美的死亡方式。老师您用不着为他们伤心。”维德妮娜的肌体不过只是个躯壳而已,她的声音是用空气魔法在喉咙间逼出来的,虽然很难听,但是也带着感情色彩,可以听得出她并没有促狭嘲讽,她是很正经地说着。
罗尼斯转过头来看着她,一双眸子已经完全被愤怒烧了起来。
“老师您也用不着生气。他们死了,那就证明给了其他人知道我们的杰作是完美的。这只是百多条人命而已,有了这个作为警戒就可以免去了成千上万普通士兵的死亡,这不是很划算么?”维德妮娜侃侃而谈。“难道老师因为他们是魔法学院的弟子而心疼吗?我记得老师以前经常教导我的,生命是不分贵贱的。”
“一个巫妖这样的死灵怪物怎么会懂得生命的意义。”罗尼斯主教回过头去长叹。他依然很清楚地记得这个学生二十年前的模样,那是很有生机,很有活力,很美丽的,让每个见到的人都不忍心把她和‘死’这个概念联系起来。
“老师您错了,只要是存在着的就必然可以破坏,也就是必然会死。我只是改变了我生命结构的形式,不再衰老罢了。而且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也正是因为我太害怕死。我害怕时间把我杀死,害怕我自己的生命在我的意志之外流逝,所以我才用了这样的方法来挽留我的生命。”
“邪术造出的怪物而已。”罗尼斯不屑。
“老师您又错了。”维德妮娜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这哪里是邪术?这完全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人类创造出各种技术,冶炼,种植,医药,也就是让自己能够活得更安稳一些,更长久一些,换言之,人类的智慧一直都是在对抗死亡,延续自己的生命而已。而创造出我这样不老的躯体这个技术和那些普通的技术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所谓智慧和技术,都是生命为延续自己而表现的方式。不过我是这个方式更复杂更高级,所以不容易让见识平庸之人接受罢了。”她抬了抬手,露出她那只是裹着皮肤的骨骼。“这是最顶尖的技术所延续的生命,我这个躯体完全就是人类生命力的最高体现。”
罗尼斯皱眉看了看她炫耀在外的破烂骨骼,从皮肤的破洞中看到里面的死灰色。他的这个学生的逻辑推理依然是那么地无懈可击。在二十年前她曾经是公认的百年难得的魔法奇材,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智慧。而最后的结果是她把智慧用在了重新创造出古代失传的仪式把自己变做一个巫妖。不知道是否因为她太聪明了的缘故。
人类一旦啃食了智慧之果就注定不能享受生命之实。罗尼斯突然想到了这个典故。
“为什么你们两个总是要为这些无聊事吵来吵去,过了这二十多年居然都没有一点长进。”山德鲁在旁边听得很不耐烦了,对维德妮娜说:“说点实质性的问题好不好?你造出那个怪物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还要我们来跟着一起看着这个大家伙慢腾腾地挪来挪去?你知道我已经多久没去茶馆吃茶聊天了么?”
“打搅老师的清雅实在是不好意思。作为魔法师,我只是想创造出一个完美的魔法艺术品而已。”维德妮娜淡淡说。“而关注这个艺术品的情况,不也是我们这几个创作者的责任么。”
山德鲁说:“说老实话吧,你为什么把造这个东西的地点选择在这里?别告诉我只是临时做的打算。留在这里看了这些天我也大概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那个大家伙是一直在朝着这高地的中央前进的。”
维德妮娜的上半张脸笑出一个很诡异的笑容。“那是因为我在制造的时候就定下了它的本能。它会沿着地脉流动的方向从这里走到这块高地的中央,把那里的一些垃圾清除掉。这样一个魔法的艺术品自然要发挥出与之相称的作用才行。所以我让它在世界之王到来之前守护这将会成为圣地的土地。因为全新的世界秩序会从这里升起。”
“世界之王?新秩序?”山德鲁很用力地啐了一口唾沫。“你还相信这些虚无飘渺的鬼话?那不过是用来唬公会里那些死脑筋的笨蛋们的。我把书拿走就是免得你们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罗尼斯冷笑道:“他们除了搞这些鬼名堂还能做什么?你难道叫他们去耕田种地找朋友聊天然后有空还关心政治军事国家大事?”
维德妮娜笑笑说:“大事?那些不过是过眼云烟,何必在意。”她指了指西北方向。“那里的城邦汇聚了各个快要灭绝种族的兽人,用什么自由独立来哄骗他们,又联合了各个国家的商会治理得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想占据这个中央之地交通要道的地理位置而发展壮大。但是爱恩法斯特帝国可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直残杀着的兽人独立起来?周围的国家可真的希望这个高地上建立一个国家?帝国的大军不是已经来了么?而这场战争的胜负又影响着帝国朝中政治的风波起伏。哼,军国大事,政治风云,民族存亡,建国开邦,繁荣富强。这些真是伟大美丽的辞藻啊。足够让那些蝼蚁之辈们为此痴迷亡命,让那些诗人们歌颂的了。可是这些实际上又算得了什么呢?这原本汇聚了这么多风云变幻的中央之地,它立刻就要在我创造的作品下化为灰烬,那些原本要发生的军国大事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你以为你已经是神了吗?”罗尼斯冷哼。
“我不是神,这世上也根本就没有神,我只是已经超越了这些凡人俗世。我看穿了现世的浮华迷影都是泡沫罢了,发生的一切也不过是这整个世界发展中的一些小齿轮而已,而这个世界从存在之初就已经决定了它自己的发展方向。结果也是早已经注定好了的。何必沉迷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呢?”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高昂起来,更显得难听。“我请两位老师留下来观看,就是希望两位老师来亲眼看到我们的作品是如何把那些碍眼的垃圾变成飞灰,以证明一切都和我说的一样。只有我们所做的才是符合这个世界的发展规律的,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山德鲁吐了他的第三次唾沫表示不以为然,说:“有些时候真的很佩服你,居然花这么大的心思和精力在这些无聊事上面。为什么不可以活得简单一点呢?像我,什么都不去想,什么有趣就做什么。连你叫我来做这样一个危险的大家伙我也只是觉得有趣所以才来的。不要总想着做事情要有什么狗屁意义。”
维德妮娜笑出了声。那是如同狼在哭丧的音调。“关于有趣,我还可以告诉告诉两位老师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我把那个同学打入了太阳井中,而且他还受了濒死的重伤。一个练习过真实之冥想的人还受了重伤掉进了正充沛着力量的太阳井中会发生什么事情,相信两位老师会很清楚吧。井水中的波动力量全都会被他吸走,也就是传说中精灵们用来抵抗黑暗的那个仪式被破坏了。而且我知道这个同学还带着那些力量从低语之森中跑了出来。因为两位老师在看见我的那张世界树之叶的时候也没露出惊奇的样子,总不会是低语之森的精灵们来通知你们的吧。”
山德鲁和罗尼斯两人对看了一眼,没说话。
罗尼斯则淡淡地说:“你相信什么是你自己的事,我们也有我们所相信的。大家各自为了自己相信的事物在行事,最后就看到底是谁相信的东西是正确的吧。”
“原本就是如此。”维德妮娜意味深长地说。“不知道那位同学在逃走的时候会不会顺便带上那两片世界树之叶呢?那样传说中精灵们那个不知所谓的仪式就真的不知所谓了。我想他绝不会平白无故地去那个地方的。我看得出他很强,而且会更强,只要有想变强的欲望,就不会放过世界树之叶那样的好东西。”
罗尼斯冷笑道:“这恐怕就要你失望了,他是带走了一张,不过已经用来救了人。”
“而且是救一个女人啊,真是有我年轻时候的多情风范。”山德鲁摇头晃脑地说。
维德妮娜的半张脸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然后又不以为然地说:“不过救得了一个人,不见得也会去救所有的人。喜欢一个女人,不见得会喜欢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发展都在我们的意料之中,所有妄想妨碍我们的事物迟早都会被化为灰烬。两位老师不相信的话就等着看吧。”她长叹一声。“我实在是很希望再次看见他那生龙活虎的样子。”
第二篇 人间世 第二十一章 我愿意为你
阿萨现在和死尸的唯一区别就是多了一口气而已。他已经在床上昏迷了好几天了。小懿一直守在床前,这几天里都是她在照顾他。
盗贼中有人也询问过他们中的那一对情侣哪里去了,半兽人老板则说这里的城主大人请他们留下来商量一些重要的事情。他们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猜测了一番,以为必定是还在独自和城主周旋什么好处,感叹一番确实是有见识的人,然后都带着货物离开了。
阿萨已经从那个没有屋顶的房子里移到了另外的房间里。这件事情并没有张扬出去,毕竟城主也有必要维护法律的尊严,无论什么理由的盗窃都应该送上广场上那巨大的绞刑架。塞德洛斯城主也只是说这人是自己的一个朋友,在他的魔法实验中受的伤。
治疗法术终于可以在肉体上发挥作用了。没有哪一个系统的魔法是塞德洛斯所不会使用的,虽然因为学习太多而无法钻研到很多大法术,但是只要是会使用的,没有一个是他不能够精通的,他的治疗法术绝不逊色于任何一个高等级的牧师。
但再高等级的治疗,所能够治疗的都只是‘伤’而已。
他双手和胸前的骨骼和肌肉已经碎得一塌糊涂,即使是最高明的手艺人也不可能把那些比米粒还小的碎片从凝成一团的肌肉血管中分离出来再拼凑回去,断掉的肋骨有不少已经伤到了内脏,而且头骨整个裂开了,只差一点就会爆开。
连塞德洛斯也很难相信,一个人的身体在受了这样的伤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够撑着不死。
这确实是个后果严重的误会,也是个很巧合的误会。
如果当时小懿也和盗贼们一起来搬运赃物,那么就一定会看到塞德洛斯城主,如果阿萨并不是那么地固执地要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这个事情,如果他能够把这件事情和小懿商量一下,如果他的斗志并不是那么地旺盛,能够在被抓住的时候稍微解释一下或者干脆投降……只要其中有一点发生了,事情都不会这样。
塞德洛斯城主今天又来看了看阿萨的情况,依然阴沉着脸摇头。通过和小懿的交谈,他知道了这确实是个误会。虽然还是不能解释这个年轻人为什么会身着鬼王之袍,为什么会来偷窃那本书,但是能够舍得把一张所有魔法师都梦寐以求的世界树之叶拿来救人的人确实不会是死灵公会的成员。而且主教大人的那张任命文书也不是伪造的。
塞德洛斯也看得出两人是什么样的关系,这也让他很关注,他试探着问小懿:“如果他一直醒不过来怎么办?好象你的婚约已经不远了吧?”
“他醒不过来我就一直呆在这里的。哪里也不去。”小懿回答得很平淡。
塞德洛斯默然。小懿的语气并不是那种铿锵坚决激情四溢的,如果是那样还好,激情永远都是短暂的,一段时间的冲动过后自然就会冷静下来。但是这样平淡中的坚决却说明她已经接受了现实。
如果是其他人,城主对这样的男女之情还会很有些欣赏的感慨,但她是公爵大人的女儿,她身上还背着很多其他的事情。
塞德洛斯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你知不知道,其实这样来说对你是很不公平的。如果真的一辈子醒不来了,难道你打算把大好人生都花费在他身上吗?你还很年轻,还有很多美好的未来。”
小懿摇头。“我以前也是这样昏迷着,是他救了我。现在我没办法救他,至少也要陪着他。”
“但是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你这样不过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小懿只是淡淡说:“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塞德洛斯缓缓说:“那你考虑过你的父亲吗?你应该知道你父亲在你身上有多大的希望,你难道就这样为了自己一厢情愿的感情而弃其他事情完全不顾吗?”
小懿没有说话,只慢慢地把一勺蜂蜜水喂进了阿萨的嘴里。她的脸上没有了表情。
塞德洛斯看着她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很讨厌的人。
但是讨厌归讨厌,话必须这样说,因为事情必须这样去做。如果她真的要留下来,那最头疼的大概不是公爵大人,而是自己。
突然一个官员从城政厅的方向跑过来,对他说:“城主大人,前几天出发的那些盗贼回来了,只剩下了几个,他们说荒地中有一个巨大的喷火怪物正朝着这里走来。”
“怪物?”塞德洛斯的眉毛皱成一团。
城政厅门口,塞德洛斯从马尾上取下了一只手臂。
这是一个仓皇间不及上马的盗贼临死挣扎的证据。盗贼们是在夜间被地面奇怪的响动惊醒的,他们借着月光看到一个庞然大物正朝他们走来,惶恐之下他们上马开始逃跑。稍微迟疑和动作慢了些的盗贼们全被卷入了怪物喷出的火焰中,只有几个侥幸逃了回来。
塞德洛斯仔细观察着这条手臂。手臂很完好,断面很整齐,好象是被刀斧之类一下大力砍劈下来的。只是上面的骨头的断面上是黑色,用手一捏立刻像干透了的面包一样散碎着掉落下来。没有任何自然的火焰可以对人体造成这样的伤害,能够把整个人都烧成了灰烬却把刚刚暴露在火焰之外的手臂完好无损地留了下来。
这样有腐蚀性的火焰应当是黑暗系魔法的效果。而有什么东西居然可以喷吐出魔法火焰? 他虽然大概知道是死灵公会在搞鬼,但是却看不出是用的什么样的方法。
塞德洛斯从十多岁就开始在大陆四处旅行探险,见识过最奇怪的东西,甚至在地下世界中见到过传说中的龙,也到过笛雅山谷和死灵法师们交往过。而且他也很喜欢看书,他几乎去过大陆上每一个著名的图书馆,各种各样的书他都可以过目不忘,所以他可以算是这大陆上见识最广的,所具有知识最多的人了。如果有什么事物连他也不知道的,那就只能够说明这个东西从来就没出现过。
“你们是什么时候遇见那怪物的?”塞德洛斯问那几个剩下的盗贼。
“三天前的晚上。”老盗贼佛多楞回答。他是其中动作最快的,几乎一听到了声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