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还小呢!”唐娇立刻矢口否认道,“今天我就差在地上打滚了,白老将军才施舍给我三百人!你看,我就这点能耐,所以你得照顾我,保护我,一直看着我!”
“现在的你,已经不需要我了。”他摇摇头,双手捧着唐娇的脸,逼她面对自己,俊朗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我很欣慰,真的。我只是你的拐杖,你杵着我走路,但总有一天要丢开我的。我只是……觉得这一天,来得有点早……”
“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唐娇觉得心有点凉,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为了阻止他继续再说下去,她伸出手,按住他的嘴唇。
往常天机要么阻止她,要么无动于衷,可是今天晚上,他却放纵了唐娇的行为,也放纵了自己的行为,就好似今天是最后一夜,所以要犒劳她的努力,也为自己留下一点可以留恋的回忆。
于是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啄了一下。
然后伸出一点温热的舌尖,顺着她的手指舔舐上去。
这动作暧昧到了极点。
可他的眼神却纯净虔诚到了极点。
充满反差的景象,让唐娇觉得心跳的厉害,也脸红的厉害。
将唐娇的手拉到唇边,低头吻了吻她的掌心,天机忽然抬起眼眸,双眼湿润的看着她,里面充满渴求和期望。
唐娇没有让他等太久,就将自己凑了过去。
吐出的呼吸有些颤抖,她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嘴唇,碰了碰他的嘴唇。
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天机的回应有些激烈。
他狠狠吻住唐娇,因为用力过猛,导致唐娇倒在了软榻上。
榻上铺着厚厚的棉垫,上面是繁复美丽的牡丹花,在唐娇脑后妖娆鲜艳的绽放,天机伏在唐娇身上,按着她的手腕,将她吻的喘不过气来。
半晌,唇分,唐娇缓缓睁开眼睛,眼睛里含着一层泪光,波光流转,潋滟不可方物,从胸腔里发出声音,婉转低吟道:“天机……”
“……别这么看我。”天机伸出手,轻轻覆盖她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被你这样注视着……我怕自己会把持不住。”
说完,他在唐娇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然后起身离开。
唐娇坐起身来,肩膀起伏,仍有些气喘,咬着嘴唇,有些失望又有些宽慰的看着他的背影。
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天机站在门口,忽然背对着她,问:“阿娇,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唐娇楞了一下,问道。
“记住一件事。”天机背对着她,缓缓道,“记住……我曾经是你的唯一。”
“现在也是啊。”唐娇立刻朝他喊道,“以后也是啊!”
天机愣了愣,回头对她一笑。
月光如花在他身后绽放,纯洁无垢,犹如只开一夜的昙花。
他的笑容温柔眷恋,是唐娇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为深情的笑容。
房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两人的视线。
天机吐了口气,将面前的空气染成霜白色。
“足够了。”他喃喃低语。
我已经感到满足了。
现在,让我最后为你做一件事。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色有些阴郁。
滚滚乌云遮蔽了天空,将所有的色彩都从大地上赶走,只留下阴沉沉的灰色。
温良辰一大早就来到天机房内,笑着说:“昨天答应过我的事,快兑现。”
天机将一只盒子丢给他:“戴上,跟我走。”
温良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
“你不戴?”温良辰抬头问道。
“京城里没人认识我。”天机又递来一套太医服,平静道,“但是每个人都认识你。”
“这倒是。”温良辰失笑一声,接过那套太医服。
待到两人出门的时候,便都是一副太医署的太医打扮了。
天色太早,街上人不多,两人坐马车来到宫门前,然后出示腰牌,显示自己是请假回家的太医,过完年回来述职。
门卫看了看手里的腰牌,有些狐疑的看了天机一眼:“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他是新来的。”一名年迈的太医从宫内走出,扫了天机和温良辰一眼,淡淡道,“两个懒怠东西,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还不快点跟上来!”
对方是万贵妃最宠信的李太医,区区门卫自然不敢违逆他,于是立刻放行。
李太医领着两人走进宫门,九曲回廊里转了许多圈,才在一个僻静无人处,转身恭敬道:“指挥使大人,刚才多有得罪。”
天机点点头,表示没关系。
温良辰摸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他虽然早就知道天机在宫中埋有眼线,却没想到连李太医都是他的人。
李太医是万贵妃身边的老人,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专门服侍她,据说万贵妃不许后宫妃子怀孕,甚至给她们发下避孕药物,就是他给出的主意。如果李太医其实是天机的人,那么其中含义耐人寻味。
只怕从很久以前,天机就已经在编制着一个惊天阴谋。
这阴谋到底有多大,这阴谋到底囊括了多少人?
“陛下现在被安置在飞霜殿中,殿外被层层包围,除了万贵妃和我,其他人都不得入内。”李太医一边领路,一边低声说,“把我的手打折,待会我就跟守卫说,我的手受伤了,不能给陛下看病,所以得带你们两人进去。”
天机点点头,伸手咔嚓一声,就折断了李太医的手。
李太医出了一声冷汗,握着手臂,哎哟哎哟的走向飞霜殿。
飞霜殿门口,鳞甲寒光,枪尖点点,守卫森严,不停有宫廷侍卫来回巡逻,门前更是站满了全副武装的侍卫。
“李太医,你的手怎么了?”侍卫看见李太医,惊讶道。
“不小心摔了一跤。”李太医用袖子擦擦头上的汗,然后指着身后两人道,“他们两个是我徒弟,太医署的医官,被我叫来帮忙。”
“可是摄政妃有令……”侍卫犹豫道。
“耽搁了里面那位,摄政妃就能饶过你?”李太医淡淡道,“他们只跟我进去一会,很快就会出来。”
侍卫犹豫了一下,然后让开了身后大门。
三人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霉味。
偌大的宫殿已经很多天没有人打扫过了,墙壁上已经挂了一层蜘蛛网,哪里像是一位帝王的居处,简直像是无人住的冷宫。
“好歹烧了炭,要不然,他都熬不过这个冬天。”李太医走到床边,摇摇头,单手拉起床帘,露出里面躺着的帝王来。
饶是天机这样的敌对人马,都忍不住楞了一下。
因为唐棣现在的模样实在是太惨了。
他躺在床上,脸上的胡子已经很久没有刮过了,因为长久不起来运动,所以皮肤苍白,肢体看起来也有些萎缩无力,身上还散发着浓浓臭味,显然是屎尿拉在床上,却没有及时清理,因此累积下来的味道,骤然闻到这味道,会让人涌出一股呕吐感。
温良辰有些受不住,抬手捂着嘴,忍了很久,才忍下了呕吐的*。
“宫里的太监侍女那么多,万贵妃也不知道拨个人过来,给他换身衣裳吗?”他面露不忍道。
英雄末路,令人扼腕。
枭雄陌路,同样让人感到可怜。
“现在能进这里的,只有万贵妃和我。”李太医摇摇头道,“万贵妃只要他不死就行了,其他都不会管。”
“总是躺在一堆秽物里,人迟早要得病。”温良辰摇摇头道,“大过年的了,给陛下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李太医看了看天机,天机看了床上的唐棣很久,然后沉默的点点头。
他这才出门,跟外面的侍卫攀谈起来,很是废了一番力气,才迫使对方找来一套新衣服,并让侍女送来了几桶热水。
温良辰把热水提进屋,放下之后,朝天机伸出手:“解药。”
天机掏出一只小瓶,丢给他。
温良辰喂唐棣喝下解药,然后撕了片衣角,裹住脸,开始忍受着恶臭,给唐棣清理身体。
“陛下,你知道吗?”他一边清洗,一边对他说,“万贵妃现在自封为摄政妃,开始统治齐国了。”
“短短数月,她已经发布了七十多条新律法,杀了数以千计的人。”
“现在京城的大街上,行人不敢对话,也不敢对视,否则就会被公人盯上,甚至随便找个理由砍死。”
“她现在还拉拢了王家,以为有了王家的扶持,她就能高枕无忧,千秋万代。”
“对了,她现在还收了几个男宠。”温良辰给唐棣换上新衣服,整了整他的襟口,轻飘飘的说,“如果生下了孩子,或许会被她立为太子吧,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跟父亲姓,还是跟她姓……”
话音未落,唐棣豁然睁眼。
浓浓的绝望和仇恨,犹如腐烂的沼泽,沉在他的眼眸中。
半个时辰之后,天机和温良辰从飞霜殿里出来。
两人依旧像小学徒一样,替李太医背着医箱,一路随他在长廊里穿行。
走着走着,温良辰忽然脚步一顿,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天机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去。
在他前方,一座宫殿宏伟秀丽,赫然是万贵妃居住的未央宫。
“你在干什么?”温良辰抓住他的胳膊,低声道,“不要乱来!”
天机回过头,静静看着他,忽然反手一扯,将他扯到身前,俯首贴耳,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说完,伸手推开他,转身离开。
温良辰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神色复杂的问道:“你舍得吗?”
天机头也不回的回答他:“舍得!
作者有话要说:啧,刚说要日更。。小区就断网… …
☆、第52章 汝之愿非我之愿
宴会将在晚上举行,现在这个时间,万贵妃还在试穿她的新衣裳。
在她身后站着两个俊美少年;唇红齿白,俊眼修眉;一个替她穿上红袍,另一个替她将裙裾拉直整好。
穿到一半;玉珠忽然来了。
她身上一件雪色莲花纹襦裙;头上梳起堕马髻,没有装饰太多饰品;只在髻上斜插三根玉兰簪,整个人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不可方物。
“母亲,母亲!”玉珠握着袖子;在万贵妃面前转了一圈,然后笑盈盈道;“我好看吗?”
万贵妃脸上刚刚浮现笑容;就立刻冷了下去。
“你们在看什么?”她转头;对着身后的两名美少年喊道,“滚下去!”
两名美少年这才回过神来,不敢再看玉珠,红着脸退了下去。
门前,李太医与他们擦肩而过,领着天机朝万贵妃走来。
万贵妃见了天机,只觉得眼前一亮,觉得自己驯养的那四个美少年,跟他一比,全都成了阴柔无用的废物,刚要开口问他的名字,就见他忽然转头看着玉珠。
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一直看着玉珠,过了半晌,才转过头去,随李太医向万贵妃见礼。
万贵妃紧紧抿着嘴,只觉得肺都气炸了。
觉得眼前新认的女儿,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过了好久,才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对天机说:“怎么样?这位玉珠公主,是不是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是。”天机垂首道,“玉珠公主之美,天下无双。”
玉珠捂嘴笑了起来,并不认为他说的是奉承话。
她对自己的美丽有着盲目自信,认为所有人都该对她好,赞美她的容貌,赠她好看的簪子或者漂亮的衣服,让她变得更加美丽一些。
天机低着头,心想,那不妨让她变得更盲目一些。
“是吗?”万贵妃的一边眼角抽搐了一下,笑着走到天机面前,俯身问道,“既然她是天下无双,那本宫呢?”
天机脸上流过一丝迟疑,然后回道:“您……也很美。”
“也?”万贵妃的声音顿时高了八调。
天机如愿以偿的在她眼睛里看到了一丛妒火。
万贵妃是个自卑和自负并存的人,论美貌,智慧,出身,她连宫里的宫女都不如,她心里知道这点,但嘴上却绝不肯承认这点,更不许别人说出来。并且过度的自卑带来了过强的表现欲,她希望所有人看着她,关注她,赞美她。
所以成为摄政妃之后,她总是搜罗各种理由召开宴会,让一群人围绕她,恭维她。但同时,也下达了无数政令,捕杀一切诽谤她,质疑她,厌恶她的人。
政治上如此,感情上也差不多。
甚至更为敏感多疑。
否则她不会拼命迫害后宫嫔妃,也不会因为一点苗头,就给唐棣下毒。
归根究底,其实是害怕。
害怕这样无用和丑陋的自己,终会被别人取代,与其等到那一天来临,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把所有东西都夺过来,穿在身上,保护自己。
天机所要做的,不过是重新让她想起这点。
想起那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唯恐被人取代的恐惧。
“母亲,你别让他跪着啊,地上可冷了。”玉珠款款走来,对这俊朗冷漠的男子颇有好感,甚至隐隐觉得,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他,一边若有所思的打量他,一边抱着万贵妃的胳膊轻轻摇晃。
过去在平安县的时候,她都是这么亲近亲生母亲翠花的,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是万贵妃瞬间将胳膊抽回,然后转身抽了她一巴掌。
“什么母亲,叫我母妃!”她声色俱厉道,“一点规矩都不懂,穿上宫装也不像公主,就是个乡下过来的泥腿子!烂货!”
玉珠捂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她,继而像个任性孩子那样,哭喊道:“我是不懂,可你也没找人教我啊!”
“我不教你,你就不能自己边看边学?”万贵妃冷笑道,“你几岁了,还要本宫给你把屎把尿不成?况且本宫身为摄政妃,每天要处理的都是国家大事,哪里有空管你!”
玉珠哭得更厉害了:“你不教我就算了,你还打我。我娘都没打过我,宰相府的人都没打过我……”
她一句话,刺中了万贵妃最害怕的一点。
王家的投诚让她喜悦,也让她感到害怕。
而她最害怕的一点就是,王家会不会抛弃她,选择扶持玉珠这个公主?
想到这里,万贵妃笼在袖子下的手,不禁瑟瑟发抖。
虽然微不可查,却逃不过天机的眼睛。
天机静静的跪在一旁,冷眼旁观。
万贵妃竭斯底里的吼声,玉珠的嚎啕大哭声,让他心底浮现出一丝喜悦。
内乱吧,厮杀吧,猜忌吧,最后毁灭吧!
然后把最后的胜利和希望,都留给我的主人!
宫中暗潮汹涌,温园中也不平静。
两个人一起出去,最后只有一个人回来。
一开始的时候,唐娇还没觉得什么,直到一天,两天……最后三天过去了,她才发觉事情不妙,气势汹汹的去找温良辰。
“他人在哪里?”梅园中,唐娇问道。
温良辰吐了口烟,伸手在怀中摸索,然后摸出一大堆纸,递给她。
唐娇狐疑接过,一页一页看起来,越看,眉头越紧。
“这是宫里传出的情报。”温良辰犹豫了一下,说,“他现在的身份是太医署的医官,也是万贵妃志在必得的新男宠……另外,玉珠公主也对他上了心,似乎想要招他为驸马,为此,她们母女两闹得很不愉快。”
唐娇低头看着那堆珍贵的情报,沉默不语。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温良辰继续安抚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现在留在宫里,不但能熟知万贵妃的东西,为我们日后的行动带来帮助,必要时刻,还能挑起万贵妃和王家之间的内杠。”
“……呵呵,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