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闷闷说:“我会写。”
陈荣似乎没听见,继续执着她的手鬼画符。
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冬天很快就来了,大雪满山。白白皑皑的雪景,是长在南方的她不曾见过的。
陈氏给她做了新衣服,粉色的袄子,头发编成两根辫子,垂在肩上。一蹦一跳,像一只小兔子。
陈荣夸她好看,摸摸她的头,说是要出去买些东西好过年。
她沉默着送走了陈荣,一转身,才发现陈氏瑟瑟发抖。
“陈姨,你怎么了?”她摸摸她的头,再摸摸自己,也不烫啊。
陈氏打着颤,对她笑笑,没有说话。可是很显然地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第六章 满城风絮(六)
晚上陈荣回来,果然买了好些东西。还有两坛酒,吃饭的时候给陈氏和她都倒了满满的一杯。
“小楼还小,别给她喝了吧。”陈氏哀哀地看着陈荣,像是恳求。
陈荣瞪了她一眼:“大过年的喝点酒怎么了?再啰嗦信不信我抽你!”
她怕陈氏被打,忙端起酒说:“陈姨,没事,就喝一点儿。”说完仰首把一杯灌了进去,呛得直咳嗽,脸色通红。
陈氏担忧地看着她,陈荣倒是笑开了:“好,来,多喝点。”说着又给她斟了满满的。
她年纪小,喝了两杯就头晕脑胀。与陈荣、陈氏说了自己不舒服,陈荣便让她先去歇着。
酒气上涌,身上燥热,她睡得迷迷糊糊。
不知过了过久,感觉有一双手在自己身上四处乱摸。她想着是陈氏为她换衣服,便随意哼了一声算作不满。
可那双手仍是没停下来。解开她的腰带,顺着衣裳摸了进去。
火热的手掌比她的体温还高,粗糙地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她一惊,睡意立时全消。
猛地睁开眼睛,屋子里黑得出奇。月光照在白雪上,反射在窗户上,她幽幽看清那是陈荣的脸。
身上一凉,陈荣将她的衣裳扯开丢到旁边。一双眼睛在暗夜里闪着绿光。
“陈叔!”她惊叫,慌乱地扯过被他丢在一旁的衣服,“陈叔,你醉了,我是小楼!”
陈荣嘿嘿一笑:“我知道你是小楼,要是那个臭婊。子,我才懒得理她。”口中喷洒着酒气。
她一阵恶心,眼泪哗哗地流出来:“你答应哥哥照顾我,你要是伤害我,我哥不会放过你!”
陈荣埋首下来啃咬她的肌肤,含糊道:“你放心,过了今天我们就搬走,叫他们永远找不到。”狠狠咬着她脖颈:“再说了,你们的好舅舅可是特地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你,我怕谁!”
她整颗心都凉了下来,不停踢蹬着双腿,哭喊:“放开我!放开!”她还那么小,他怎么……
要是现在有把刀,她肯定毫不犹豫地插进身体里!
“我求你,放开我……呜呜……”
听见她的哭声,他愈发来了兴致。一只手轻易钳住她的双手,一只手往下,去脱她的裤子。
感到下体的凉意,她害怕地想要闭紧双腿。可十岁的女孩子能有多少力气?
见自己的求饶哭泣根本没有作用,她心中凛然。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牙齿咬住舌头。
傅家女子绝不能给家门抹黑,她宁愿死,也不会败坏了名声。
将力气集中到牙齿上。
陈荣感觉到她不放抗,以为她妥协了,便放柔了动作:“小楼你放心,今后你就是我老婆……”
她觉得恶心。
牙齿咬破舌头,很疼,她已经尝到咸涩的味道。
☆、第七章 满城风絮(七)
大哥……
她终归是等不到他了。
一狠心,正要狠狠咬下去,耳边忽然一声闷哼,陈荣整个人倒在她身上。
她睁开眼,只见陈氏手里拿着棍子,表情狰狞地死死看着陈荣。
“陈姨。”她喊了一声,嗓音发哑。
陈氏似才醒过来,忙将陈荣从她身上推下去,两人手忙脚乱地把衣服穿好。她伸手到他鼻下探了探,还有气,看来陈氏没有下重手。
“快走!”陈姨攮着她,往她怀里塞了些碎银子。
“那您呢?!”她拉着她,叫她一起,“您打了他,他肯定不会放过您的!”
陈氏摇摇头,扯开她的手:“他是我男人,我没有办法……小楼,”她抬头看她,眸色凄然,“要不是我想留你在身边多陪我,而是早早放你走,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陈氏神色复杂,瞧着地上的陈荣,“他……他害死了蜜儿还不够,连你也不放过,我没有办法了。他要打就打,要杀就杀吧,死了也好,我下去陪我的蜜儿,求她原谅她这个没用的娘。”
陈荣忽然动了动。
小楼一惊,看了陈氏一眼。
“快走!”陈氏把她推出门,反身紧紧将门关上。
她握着手里的银子,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身跑开。
没走多远,身后一阵惨叫。
方才还燥热的身体现在已是冰凉如水,身上没有力气,脑子晕乎乎的。她来了这么久,陈荣不喜欢她出去,所以她对四周的地势根本不了解,只是硬着头皮乱闯。
一路往山上,身后似乎有脚步声。
追得很急,男子喘粗气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她怕得连呼吸都快没有了。忽然脚下一绊,她“啊”了一声。
头顶一阵响声,一堆雪从天而降,将她整个盖起来。
寒冷刺骨,她瑟瑟发抖。
听力变得十分灵敏,她能感觉到他追到了。
死死咬住嘴唇,制止住颤抖的身子,把呼吸放得再慢、再慢。
全身冻得疼,耳朵像是要掉了,脸僵了。
他在四周搜寻,嘴里不时谩骂。
“小楼,快出来……叔叔跟你开玩笑呢,你快出来啊。”
她闭着眼,想把声音赶出去。
“你姨还在等着你呢,你再不出来,我就对她不客气了……“
陈姨……她僵了僵。算了,她喊她一起走,是她顾念所谓的夫妻情,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见她不肯出来,陈荣发了火,“小贱人,等我把你揪出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
她越来越冷,意识渐渐涣散。
醒来的时候,手脚都麻木了。她简直佩服自己,竟没有一睡不起。
屏息静听,耳边唯有风声。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陈荣还在不在。
可是……如果再继续被雪包裹着,她也活不了。
正暗自纠结,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她的心紧了紧。
☆、第八章 满城风絮(八)
“小爷,就是这了。”男子谄媚的声音响起。
她提起的一口气总算松了松。不是他就好。
“这里?”嗓音嘶哑,和大哥一样低沉。语气带着倨傲,傅家好的时候,她和大哥也是这样的。纵马踏花,闲情雅致,哪里想得到有一日会这般落魄。
“小虫子,你可问清楚了。琉璃妹妹可还等着那朵花呢,要是没找到,仔细你的皮。”他说得漫不经心,下人却止不住打颤。
“小爷放心,奴才问清楚了,有采药人在山上见过。可惜生长在壁缝中,他不敢去采。今儿个咱们准备完全,肯定能摘着,博小姐欢心。”
“那就好。”少年笑笑,忽而一顿,问道:“你可听说山野间有野兽?”
“啊!”小虫子配合地低叫一声,苦着脸道:“小爷别吓唬我,奴才胆子小,禁不住。”
少年倒是肃了面容,“谁诓你了。这个时候最易有些熊瞎子,饿得慌,逮着活的就吃。”
小虫子僵笑:“奴才誓死保护小爷!”
轻笑一声,“等你保护,我早不知死多少回了。唉,等等,这不是个熊瞎子么,还想骗我。”
小楼心中一凛,暗道不好,可手脚僵硬,脑子虽转得快,动作却跟不上。
尖啸之声破空而来,裹着自己的雪层瞬间分崩离析,有东西狠狠打在左脸上,整个人飞了出去,落在地上直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就像一块冰重重砸在地上,四肢疼得厉害,胸口翻滚。她觉得自己全身都碎了。
脸上火辣辣地,嘴里尝到腥味。血一滴滴落在在雪地上,嫣红,似一朵梅花初绽。
“保护主子!”小虫子吓了一跳,尖利大叫,一时间所有跟着的人都冲了上来,将她围在中间。
她先前被冻得七荤八素,现在猛地挨了那么一下,脑子更像一锅浆糊,完全失去反应。只是呆呆撑起上半身,一只手抚上脸上的伤痕,茫然地看着周围人高马大的男子。
“你是谁派来的?!”忽然一个身量矮小的男子跳到她面前,插腰指着她问。
“我……”她张了张唇,嗓音支离破碎,句不成句。
“我看看。”少年笑道,翻身下马,马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另一只手的虎口处。靴子踩在雪上,吱嘎作响。
她循声抬起头,却见一个少年含笑朝她走来。
额前的碎发随风轻轻摆动,一双眼睛似上好的徽墨,墨黑纯正,只是里面殊无笑意,叫人无端打颤。肌肤白皙,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只觉比这雪还要白上几分。薄唇轻抿,仿若含着一丝笑,又似含着无谓。
少年愣了愣,蹲下身,用马鞭挑起她的下颌,看了看,偏头笑道:“倒是个小美人儿,只不知为何流落在这山上,怕不是山精鬼魅,幻化了来诱惑世人。”
☆、第九章 满城风絮(九)
她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我不是鬼魅。”
少年笑笑,凤眼微眯:“那你是谁?”
“小楼!”一声男音传来,她身子一震,拼命蜷缩起来,一阵阵发抖。牙关咬得死紧,脸上透出青灰,比方才从雪里落出来还要难看。
感觉到她的恐惧,少年眉头一挑,转头望去。
一个中年男子搓着手掌,有些害怕,却还是硬着头皮冲他道:“这位小爷,她是我家姑娘,刚才吃饭时被我骂了一句,一气之下跑了出来。真是对不住,惊扰小爷了。”男子面目猥琐,谄媚之态叫人作呕。
“哦?”他扬高音调,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你快把她带回去吧。我估摸着再不给她暖暖,怕是活不了了。”
“多谢小爷!多谢小爷!”男子连连道谢,就想要走过来。
“啊!”小楼发出一声低吼,听来竟似小兽濒死挣扎。她突然抓住他,一双眼睛充满了恐惧,“救我!求你救救我!”嗓子嘶哑,语调破碎。只是固执地重复着。
少年愣了愣,忽地一笑:“我为什么要救你?”转头看了看陈荣,又回过头道:“他不是你爹么?”
她死命摇头:“他……他不是!”
陈荣一脸尴尬,嘿嘿笑道:“怕是冻伤脑子了,小爷把她交给我,我带他去看大夫。”
“你等等。”少年笑道,一双凤眼微眯,光华流转。“你说是,她说不是,我如何知晓谁真谁假?”慢条斯理地敲着马鞭:“若你是骗我的,我岂不是害了这么个可怜人儿。”
“这……”陈荣为难道,“小爷希望如何证明?”
少年斜睨他:“如何来问我?你有办法证明了,我让你带她走。你要是没有……”他弯了弯唇角,“那她便归我了。”
语罢,含笑看着陈荣。
等了许久,陈荣也没想出法子,他便站起身,笑道:“在下宸州司马昱,你什么时候想出法子了,什么时候来带她走。”轻飘飘看了她一眼:“还不起来。”
她一个颤栗,挣扎着站起身子,紧紧挨在他身后。
司马昱笑睨她,转身走回马边,翻身上马。
她紧紧跟着,一步不敢落下。陈荣双眼泛红,死死盯着她,却不敢上前抢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山道间。
“真是烦。”司马昱淡淡道,“小兔子,你从哪里来?”
小楼一愣,明白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咽了口唾沫,将喉间的血腥气压下去,方道:“山脚下。”
司马昱晃着马鞭,“那你知道山上哪里有七芫花?”
七芫花?
她似乎听陈姨提过,七芫花花为七色,炫彩美丽,生长在悬崖峭壁之间。传说极为难见,更加难采。若是有人能得,此花可为主人带来运气,心想事成。
☆、第十章 满城风絮(十)
虽不知是不是真的,但许多富家小姐都很喜欢,命了家中仆人来找。可难有找得到的,即便是找到了,为了摘花,死了多少人也不知道。
她当时听闻,亦只是嗤笑。这世上若真的有什么东西能够助人心想事成,那全天下的人都来找花便好了。
老实道:“我听陈……听人说过,山顶上长了一株,不过山顶地势陡峭,一不小心就会滑落悬崖。”她脸上方才被鞭子伤到的地方隐隐发烫,一说话,牵扯到裂痕,痛得表情都扭曲了。
跑了许久,又被埋在雪里许久,浑身没有力气。可害怕被丢下,只得咬着牙牢牢跟着队伍。
司马昱听了,淡淡一笑,没再说话。
小虫子早已打听好了路线,一行人直奔目的地。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忽闻有人欢呼:“七芜花!”
抬首便见到峭壁缝隙中一株花迎风摇曳。花为七瓣,花色各异,根茎细弱柔软,随风而动,偏生又仿佛坚韧无比,承受着万千风雨,却始终扎根在那一处,不动分毫。
马上的少年吩咐一声,所有人立时将准备的家伙儿都拿出来,摩拳擦掌,只待能博得头筹。小楼疲乏,见没有人注意自己,便寻了块大石头,慢腾腾挪过去,背抵着石块,整个人蜷缩着取暖。
摸了摸脸上的伤口,血已经凝住,指尖触到一条凸起。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娘亲告诉她,女子要爱惜自己的容颜,若是毁了容貌,哪家儿郎肯要。
她当时正被哥哥追着那笔在脸上画东西,闻言得意地停下来,双手叉腰,对着哥哥道:“你画呀、画呀,我要是嫁不出去,看爹娘怎么收拾你。”
傅南意一愣,却仍是执笔扑了上来:“好啊,你嫁不出去,哥哥娶你。”
乳娘们皆在一旁大笑,有照顾他们的小丫鬟打趣:“哪有哥哥娶妹妹的道理。”
娘更是笑出了眼泪,拿帕子揩着,对他们招手:“别闹了,快来这坐着。”
屋子里燃着炭盆,是说不出的温暖闲适。
所有人都那么开心,当他们是掌心的宝贝,温言软语……
“小乞儿!”
脚上一痛,她下意识晃了晃脑袋,一片迷蒙的雾气从眼前渐渐散去。她抬起眼,却是那个身量矮小名唤“小虫子”的男子,双手抱在胸前,一只脚踩在她的脚背上。
见她回过神来,又狠狠碾了一下。
许是被冻得厉害,她竟没有觉出什么疼痛。
“怎么了?”她问,嗓子干哑得很。
小虫子指了指不远处,收回脚,“主子叫你呢,装什么死。”
她茫然地朝少年看去,他正踩在一块大石头上,对她点点头,指着壁缝中的七芜花:“那里有一条小道可以爬到顶上,可是我们这里都是男子,身量高,通不过去。你去给我摘来。”他说的十分随意,仿佛只是对她说“去院子里给我采一朵花”,丝毫没有难度,没有危险。
☆、第十一章 满城风絮(十一)1/2
她呆呆望着那条狭小的通道,再打量周围的人,目光一转,定在小虫子身上,低哑道:“他不是也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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