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大大小小的铺面都纷纷关门歇业,而“桃园酒家”却在这个时候开张,这就不一般。虽然有镇长张宁作保,但张宁这种贪财如命的人拿了好处什么保不敢作?而且自这个“桃园酒家”开张后,日本人出了多少事,以前游击队活动也没有这么猖獗,所以“桃园酒家”很值得注意。于是他向小岛建议去“桃园酒家”看看。小岛也正有此意,一挥手欣然前往。
因为是年后头一天开门营业,所以王金龙今天也过来凑热闹,小岛二人到来的时候王金龙他们在前堂正喝得热闹。
看见小岛进来,张胜忙迎上前去,而王金龙坐在那里装着没看见,动都没动。小岛却看见了王金龙,走过去笑着与他握手寒暄。
当年王金龙在校场连败几个日本军官时小岛也在场,不过那时他还只是个少佐中队长,在后来的宴会还轮不上他和王金龙坐在一起喝酒。来柳林镇之际,酒井嘱咐他和王金龙要友好相处。
到柳林镇之后,他本想和王金龙多联络联络感情,但骨头里的傲岸狷介使他没有主动去找王金龙;而王金龙一天到晚散淡悠闲,不是进山打猎,就是闲逛喝酒,平时的事都由他的队副处理,和皇军之间的公务往来也主要是他的队副往来打点的,所以他和王金龙之间并没有直接打过几次交道。因此在柳林镇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他和王金龙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表面上相安无事。
而一年多来柳林镇发生的诸多事情让小岛意识到,在这里仅靠刘大牙、张宁这些人是远远不够的,刘大牙、张宁之流拍马溜须可以,但要办实事、大事,还要多和像王金龙这样风骨铮铮之人沟通。皇军在这里永远都是外来者,中国的事情还要靠中国人来办。这也是他一个冬天研读《孙子兵法》的心得体会。
今天在这里偶遇王金龙,他一改往常的孤傲,连想都没多想,急忙放下架子主动过来和王金龙握手。
看到这种情况,张胜忙将小岛往雅间里让,重新置酒布菜。王金龙作陪,张胜在旁边斟酒张罗,并特意叮嘱占魁和继宗今天不要在菜里做手脚,因为王金龙也在席上。
酒过三巡,王金龙拍着张胜的肩膀对小岛说:“太君,张胜的我的表弟,在本镇开酒店,还要请太君多多关照。”说完率先端起酒给小岛敬酒,张胜也忙着点头哈腰地敬了小岛一杯。
看着王金龙对自己如此敬重,张胜又如此温顺殷勤,小岛心中暗暗得意,他竖起大拇指说道:“张桑的良心的大大的好,有事的直接进据点找我。”
刘大牙心中这个气啊,本来自己是来找疑点的,现在倒好,王金龙在中间一插,小岛对“桃园酒家”印象更好,刚才的许诺无疑是以“桃园酒家”的保护人自居。今后自己要想打“桃园酒家”的什么主意恐怕困难就大了。到底这个王金龙是个什么背景啊?怎么小岛这头蠢驴对他如此敬重?不过他看到张胜那频频哈下的腰和脸上驯服的表情,他的疑心也有点动摇。
他心里阴阳不定地想着,脸上皮笑肉不笑,不停地和这几个人推杯换盏。他哪里知道张胜久历江湖,装龙是龙、装虎像虎。
这一年多来,小岛何曾有过一天的高兴?今天在“桃园酒家”偶遇王金龙,大家坐在一起开怀畅饮,他有一种难得的放松感和舒适感,酒也喝得异常开怀,所以在张胜打开第三坛子酒的时候,他已烂醉如泥,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自从田家嘴伏击日本人得手之后,哥儿几个也觉得以前在店里店外干掉的那几个日本人解恨归解恨,但那都属于小打小闹,要想彻底报仇雪恨,就得像在田家嘴那样干大的,要干大的就必须用枪用炮来解决问题,所以继宗几个又商量着找时间约好王金龙进山打打猎、练练枪。
燕山的积雪已经渐渐开始融化,涓涓的溪流淙淙地流着,尽管山上还有些寒冷,但山坡上大片的小草已吐出了淡淡的绿意。
几个人经过近两个时辰的跋涉,来到了他们上次打猎的地方,因为地势高,所以这里的积雪还没有融化,湖面上仍结着一层厚厚的冰。这里似乎从未有人来过,有种世外桃源般的宁静。
几个人刚想坐下来缓缓劲,继宗眼尖,一眼看见瀑布下面的冰面上有几只獐子在喝水,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山口,只要堵住出口,这几个獐子就跑不了,他们几个立即散开慢慢朝瀑布方向围了过去。
獐子是一种敏感胆小的动物,几个人刚走了十几步,獐子就发现了他们,他们还没有来得及举枪瞄准,几只獐子三纵两跳间已然不见了。
几个人感到非常诧异,湖三面环山只有一个出口,这几只獐子到底跑哪儿去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试着脚下的冰慢慢地往前走去,一直来到瀑布跟前也没发现任何出口。
“看这儿!”继宗一声惊异的叫声,大家都围了过去。
岸边的积雪上留下了獐子的蹄印,奇怪的是这些獐子是朝瀑布后面跑去的,大家上了岸,循着獐子的蹄印来到瀑布后,终于发现了秘密所在。
瀑布后有一个半人多高的洞。从远处看瀑布好像不宽,但到跟前才发现瀑布足有两丈多宽,加上瀑布从上冲击而下,在水面激起无数的水滴,整个瀑布底部水气氤氲,把个洞口遮掩得严严实实。如果是夏天的话,洞口草木繁盛,外加瀑布水流更大,要想发现此洞就更加困难了。这里实在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水帘洞。
“孙悟空的水帘洞。” 占魁惊奇地叫道,“咱们进去看看。”他跃跃欲试。
“慢着。”张胜伸手拦住了就要进洞的占魁。
“你放心,现在不会有啥大的凶猛牲口在里面,如果有的话,像獐子那么机灵的家伙才不会进去呢!”
“那咱们也得弄几个松明火把照亮才是啊。”
“对对对,咱们赶紧弄火把,不然待会儿獐子不定跑哪儿去了。”
这一带山上红松颇多,油脂含量很大,春季树枝又较干,几个人砍了几个松枝用火柴一点就着,他们又多带了一些备用的树枝,然后举着明晃晃的火把依次进洞。
洞口相对狭窄,须弯腰慢行,往前走了二十来步往左一拐,洞一下变得宽敞起来,再往前左转右拐地走了二百来步,眼前突然一亮,一缕阳光照了进来,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极为绚丽夺目的景色。洞在这里变得异常宽阔,高有十丈,长有三十多丈,宽有二十来丈,巨大的钟乳石柱连接着洞顶和地面,在阳光和火把的照耀下,钟乳石反射着宝石般斑斓夺目的光芒,他们感觉自己进入到一个华丽的宫殿。几个人惊呆了。
北方的山多以花岗岩为主,极少有溶洞,所以这哥儿几个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洞景,他们已经忘记自己是进来追獐子的,傻傻地看了半天,不知说啥好,直到手里的火把要燃尽了,他们才想起来赶紧灭掉。
阳光是从一个距地面有两人高的洞口斜照进来的,如同天窗一样,因此,洞里明亮、温暖、湿润。
占魁顺着洞口垮塌下来的石头爬上去往外一看,外面是一个足有二三十个打谷场那么大的天坑,呈圆环形,四周壁立,有七八十丈高,坑底长满了树木和杂草,伸出手就可触及到长到洞口的树枝。他朝外喊了一嗓子,洞里洞外立刻一阵回音,扑啦啦惊起一大群飞鸟。
哥儿几个轮流上去朝外看了看,对老天爷这奇妙的天造地设鬼斧神工都感到非常惊奇。
“獐子跑哪儿去了,赶紧找找。”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于是重又燃起火把寻找起獐子来。
洞的深处还有一个岔洞,走到尽头,六七只獐子惊慌失措地挤在一起,火光下,看得出来有两只已经怀有身孕。獐子呼吸粗重地看着他们,明亮的眼睛充满恐惧。
“这几只是母獐子,活捉了放到后面天坑里吧。”继宗说。
这里空间狭小,两人堵住去路,两人动手捉獐子,轻而易举就全部活捉。
从上山到现在他们还没顾得上休息,几人此时都感觉到有些累了。洞里刚好有一处高出地面的平台,平台非常宽,可以并排躺四五十人,而且洁净干燥。他们在平台上坐了下来,用带进来的松枝笼了一堆火,舒舒服服地吃着烤葱油饼和五香牛肉。
“这里足足能藏下一个营的人。”王金龙首先打破了沉默。
“确实是个藏人的好地方!”张胜感叹道。
“哥哥,你上次不是说想在湖边搭间草房吗?”继宗看着张胜说,“我看不用搭草房了,今后咱哥儿几个来打猎完全可以住在这里面。”
占魁一向性急:“干脆今天我们先住住试试。”
大家全都笑了起来。
王金龙说:“占魁说得在理,今天我们就在这儿住下试试。”
“要住就得准备晚饭和睡觉地上铺的东西和干柴。”继宗补充道。
于是,大家从天窗爬出去,在天坑里分头打草、砍柴、打猎。
天坑里的乔木因无人砍伐,所以都长得高大异常,有松、柏、桦、栗等树和一些不知名的杂树,站在遮天蔽日的树底下几乎看不见天,只有一些稀疏的光线斑驳地洒在地面上,树下是厚厚的一层苔藓。
在天坑中心的低洼处还有一个由雨水、雪水汇集起来的十丈方圆的小湖,奇怪的是湖水并没有结冰,水清澈见底,细石水草清晰可见,一群群不知名的一长的黑背柳条状鱼在水里悠闲地游着,日光之下,影布石上,如悬停于水中,倏忽间又急速分散开来,片刻间不知所踪。
天坑里的雉鸡、野兔、豪猪都吃得肥肥胖胖,因为没有大型食肉动物,所以野兔、豪猪常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几乎都不会跑了,雉鸡傻到用手就可以抓到的地步。
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几人就空手活捉了两只雉鸡、三只野兔,豪猪因为咬人,所以占魁用棍子打了两只,在小湖边将战利品拔毛剥皮收拾干净,晚餐是够丰盛的了。
干草和干柴就更多了,不用费什么劲,他们就搂了十几捆干柴、二十捆干草。
吃饱喝足,躺在干净松软的散发着淡淡草香味的草褥上,铺前笼了一堆旺旺的大火,哥儿几个海阔天空、信马由缰地侃了起来。
“我们现在就可以陆续往里储存一些粮食和必需品,甚至武器弹药。”
“天窗和水帘洞洞口要进一步进行伪装,将来这里既可以住人,也可以供我们隐蔽藏身。”
“天窗出入很不方便,我们得用石头砌上台阶,省得爬上爬下的。”
“我们给这地方起个名字吧。”
“干脆就叫水帘洞吧。”
“我看天坑就叫后院吧。”
“洞外面的湖就叫天池呗。”
“开春后我们先在后院种上些麦子和蔬菜。”
“好是好,可我们人手有点紧。”
“这好办,可以请田三他们来帮把手。”
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说个不停,说到最后眼皮越来越重,占魁、继宗鼾声大起,王金龙起身给火上加了些柴,然后才酣然入睡。
第十二章 爆炸
俗语道:“一月的狗、二月的猫、三月的叫驴满沟嚎。”
开春不久,据点里的鬼子也象这些狗、猫、驴一样开始骚动起来。
从一个经常来店里喝酒的鬼子军曹口里,张胜得到了一个重要线索,鬼子在春季要有一次大的行动。
酒井这次组织了好几个大队,打算对游击队活动非常活跃的伏龙坪一带进行一次拉网式的清剿,力图彻底解决问题。
这个线索很重要,但也令这哥几个非常焦急。
他们明白,日本人历来都是打不着游击队就祸害老百姓,如果鬼子开始春季“扫荡”,不知又有多少老百姓要遭殃。
如果还像以前那样小打小闹,不会影响全局,日军的行动也不会停止,又不能眼看着小鬼子肆意妄为而无所事事,但就凭自已哥四个这几个人,又能整出多大的动静来?所以这哥几个有点焦头烂额、坐卧不宁。
正当继宗几个着急上火,无计可施的时候,田三带着女扮男装的棠儿来看这哥几个了。
一坐下来,田三就觉察出气氛有些郁闷,他非常清楚眼前这几个人,如果没有非常重大而且非常棘手的事情,这哥几个绝不至于在脸上带出来。
这几个人是自己兄妹和目前在庄家营子众乡亲的大恩人,恩人遇到事情自己不能不问不管。
想到这儿,他开口道:“哥几个是不是遇到烦心事了,信得过我的话给我说说,我就是帮不上忙,出点主意也成。”说完,用期待、真诚的目光看着他们。
他们虽然和田三接触时间不长,但田三豁达、豪爽的作派让几个人很是敬佩。
田三家所在的村子被日军几乎烧杀一空,他对日本人应该是满腔仇恨,看得出来田三绝对是那种恩怨分明的汉子,至少田三不会出卖自己哥几个,把事情告诉他,让他帮着出出主意也好。
张胜与继宗、占魁目光一碰点点头,遂把鬼子“扫荡”的事告诉了田三,最后说道:“我们哥几个想整回大动静,至少要让鬼子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动身,最好是把鬼子的炮楼给他炸上几个,把这帮王八蛋给他活埋了才好。”
田三听完,满脸敬佩之色,起身一揖到地,慌得三人忙起身扶他。
田三正色说道:“三位兄弟、不、三位义士,当初我就看你们不像普通买卖人,买卖人哪有你们这般轻财好义的,果然不出田三所料。”
他顿了顿,抑制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又接着道:“三位义士干得是大买卖啊!我和日本鬼子有着血海深仇,各位、如果能瞧得上我田三的话,这事算我一个。”
从田三进门起,继宗心里就有了一个主意,但田三是什么样的态度他吃不准,所以也没贸然说出口,现在看到田三表了态,他决定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田哥,如果让你从据点外挖一条地道直通鬼子炮楼底下,你有没有把握?”
“这太简单了,三点成一线,距离可用眼睛测出来,不敢说挖到炮楼的正下方,挖到炮楼下方两三步方圆我绝对有把握。”
“那就足够了。”
继宗一开口问田三,张胜、占魁脑中由光火石般一闪,立即意会到挖地道的用途。
这哥俩对继宗是满心佩服。
别看继宗平时话不多,但他天分极高,说出来的都是非常有用的。
看田三有些不解的样子,张胜咬着牙简短地说了一句:“埋上炸药,炸狗日的。”
一切都明白了,漫天的云雾终于散去,气氛立即轻松起来。
占魁立即掂来酒,整了几个菜,坐下来细斟慢饮起来。
刚才一直如淑女般安静的棠儿顿时又疯开了。
别看继宗人高马大、仪表堂堂,但在女人面前往往处于被动地位,特别是在漂亮的女人面前,他一说话就脸红,恰恰就是他的这种看似害羞的表现,让女人们心动。
像棠儿这种豆蔻年华、浑身野性、漂亮而自信的年轻姑娘对继宗就更充满好奇感和要征服他的欲望。
继宗被棠儿逼得只有喝酒的份,最后干脆爬在桌子上装醉,说啥也不起来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这是大伙最后得出的一致结论。
第二天天刚擦黑时,田三如约赶到,他带了两把新打制的“洛阳铲”。
因为以前从未见过“洛阳铲”,王金龙四人对“洛阳铲”的形制充满好奇。
“洛阳铲”其实不是传统形状的铲,“洛阳铲”整体呈空心圆柱体,有八分粗,三十分长,口部微张,壁厚一分左右,刃部锋利,后部有柄孔,用以安装木柄。
使用时将“洛阳铲”奋力向土里插去,土便被挤进圆柱体空腔里,往上一提,土便被带出,因此“洛阳铲”具有镢头和铲子的双重功效,加上重量大,又非常锋利,所以用其打洞极为神速。
此铲早年由河南洛阳一带盗墓贼发明使用,故而得名“洛阳铲”。
当晚,五人悄悄来到据点东北角槐树林。
田三一双贼亮的眼睛测算着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