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慈爱看向玉麒麟,眼风似有若无又扫过江晓萱,俩人脸色苍白。玉麒麟张嘴,无言,冒汗。
江夫人亲切拍拍她的手,顺势握住。笑眯眯的,说道:“孩子大了不爱听,可也不要怪娘在你夫家面前揭你的短啊!”可是,眼睛却是看向江晓萱的。
而人闻言,脸色霎时惨白。静待命运宣判。
江夫人却状若未见,笑道:“当娘的,总是忘不了孩子小时候的样子……当时我说——‘死丫头!你以为你穿着三品诰命的朝服,我就不认得你是谁了!你穿成什么德性都是我江家的萱丫头!再敢跟外人学着淘气,仔细我揭了你的皮!’”江夫人脸上带笑,话音到最后却是颇为凌厉。
众人惊住,屋内一时寂静。
江夫人恍若未觉,只是含笑看着玉麒麟,牢牢攥住她的手,精巧修饰的长长指甲掐进玉麒麟肉内。
玉麒麟吃痛,不由扯回自己手,江夫人敏捷一抓,又将她的手攥在手中,微笑的看着玉麒麟,眼神冰冷:“晓萱,说说看,娘当时是不是这么说的?”
玉麒麟面色苍白,张嘴却无语。
众人皆看到这诡异的母女一幕,尴尬,寂静。江晓萱面无人色,靠着椅子支撑才没有倒下去。
江夫人眼神森冷的再次问道:“晓萱,娘当时是不是这么跟你说的!”
看着江夫人对玉麒麟的态度,金元宝护短之心顿起,当即眉头一皱,放下酒杯就站起。
金夫人也知道江夫人是江晓萱的继母,这毕竟是人家家事,金家不好干预,当即便严肃的喝道:“元宝,你坐下!”
金元宝无奈坐下,江夫人看到他的态度,慢慢收起自己眼中的森冷,转而换上一副慈眉善目,随即笑起来,若无其事松开玉麒麟的手……
玉麒麟忍不住低头看,自己手上一处竟然已经隐隐渗血。
江夫人森然的看了她一眼状若警告,转头满面春风和金夫人交谈:“晓萱自小过于有主意,一个姑娘家家,太有主意的话,难免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她自己出事不打紧,就怕一个行事不端,给我们两府招祸。金府的少夫人这个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坐。唉……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我就是怕我们江家这个女儿,无福消受啊!”
玉麒麟听到这里,再也忍受不住,心一横,站起就要坦白:“我不是——”
江夫人见状,眉头一皱,伸手笑眯眯的按住玉麒麟手,扯她坐下,嗔怪道:“这么大的人了,脸皮还是这么薄?为娘的说你几句,在座的又都是自家人,你就这么沉不住气了?”
没想到江夫人会瞬间摆出慈母脸,玉麒麟身不由己,只得坐下,只觉江夫人将自己情绪玩弄股掌之上,深感屈辱。
此时金元宝声音响起:“岳母大人,元宝敬您一杯酒,愿你身体康健,心事顺遂。”
金元宝笔直而立,彬彬有礼的举着酒杯,江夫人见状,连忙笑着端杯饮酒。
喝完后,金元宝却不坐下,只是看着江夫人微笑,随即缓缓道:“岳母盼望晓萱成才的心思。和我娘素日对我的规训真是一模一样。只是晓萱既然已经嫁进金府,岳母也就不必过于担忧了。毕竟,我的娘子是不是合格的金府少夫人,由我来判断最合适,您说是么?”
他唇角的笑意加深几分,又道:“岳母这么爱重晓萱,一片舔犊之情让小婿感动,不过江府固然治家森严,我金府家规倒也不差,岳母完全不必担心。”
江夫人深深望了金元宝一眼。半响。抿嘴笑。徐徐开口:“贤婿说的是,倒是我多虑了。”随即转头亲热看向玉麒麟:“夫君看重你,你也算是有人撑腰了,这样我可就放心多了!”
金元宝微笑。竟似默认江夫人的话,不动声色坐下。
金夫人连忙笑着打圆场劝道:“小夫妻你侬我侬是好事,我们做父母的,不就是盼着小辈们能互相扶持么。我也要多谢亲家母,养出这样一个好女儿,自晓萱进府,我不知省了多少心,真是叫我说不出的满意!”说到这里,她悄然转开话题。轻轻叹气:“只是我们满意了,就有人不满意……昨日二殿下忽然登门,此事大有可思之处。您也知道,我们金家向来是太子一系,而二殿下争位之心早现。和我金府素无来往,怎么会登门祝寿?这背后不知道有什么暗流汹涌……幸亏晓萱和元宝配合的好,一场寿宴办的体体面面,没有给他落下任何把柄。”
江夫人眼神幽深,仔细琢摸金夫人的话,点头赞同,“二殿下这个举动,貌似施恩,实际则是有如示威。”
“不错。金府向来是二殿下的眼中钉肉中刺,恐怕自我们金江两府联姻以来,二殿下更是夜不安眠,恨不得此赐婚出岔子。”金夫人面色肃然,“因此夫人您适才训诫晓萱,也说的不错,这个婚事确实容不得一点差错!”
江夫人凛然点头:“不错,金江联姻,乃太后老人家玉成,若是有了什么闪失,我们对太子,对自己,都无法交代。”
江夫人看向玉麒麟,仔细打量,却半响不发一言。玉麒麟刚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
江夫人目光徐徐扫过江晓萱,又在金元宝脸上打了个转,深思,开口,语气轻柔又严厉:“本来我还担心,怕你自小缺少管教,性子粗野,不讨婆母和夫君的喜欢,现在看你还算识大体,我倒是放心不少……”随即,又向江晓萱看道:“你自幼的小姐妹能和你到了一处,也是缘分,你务必要照顾好她……”,好似开玩笑般话中有话的道:“你俩打小就是一根绳上两个蚂蚱,出了什么事,跑不了你也跑不了她。”
说罢,金夫人这才看向玉麒麟严肃的道:“晓萱,我回去以后,你务必要谨言慎行,好好侍奉婆母,丈夫,不要丢了我江府的脸。否则,不要以为我在建康就管不到你!”
金元宝见江夫人语气严厉,再次不满,皱眉就要出声。
金夫人见状,连忙打断:“好啦好啦!亲家太太,训女归训女,你看你,把晓萱吓的脸都白了!你不必操心,我看她就很好!难道你还怕晓萱在我们金府还会出什么事不成?”
听罢,江夫人重新春风满面:“叫亲家太太笑话了,我呀,也就是担心闺女娇养惯了到了府上也不知收敛,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她……来来来,我敬主人家一杯酒!”
众人举杯,气氛重新活跃。
玉麒麟知道此关已过,松弛,只觉浑身汗涔涔的,内衣俨然已经湿透。她和江晓萱目光对视,放下心来。
金元宝不发一言举杯喝酒,放下杯子瞪了玉麒麟一眼。玉麒麟此时仿佛刚经历过生死,没有心情注意金元宝,浑然不觉。
第九十三章 放风放风
目送江夫人马车绝尘而去,玉麒麟轻轻舒了口气。
金元宝挨着玉麒麟站着,不动声色,袖子下找到玉麒麟的手,牢牢握住,十指相扣,轻描淡写的道:“今天晨宴,你就像个木偶,不言不笑,实在是丢我的脸。”
玉麒麟这才明白他为何席间一直脸色不好,连忙分辨:“母亲在,我总要……”
“以后你不必看任何人脸色。”
玉麒麟被打断,微微惊愕。
金元宝侧脸专注看她,遂即转头目送江夫人离去,微微不屑:“今天你在席上的表现,完全不是你,真没出息。”说罢,他一脸正色的道:“江晓萱!你给我记住,不管以前你受过多少委屈、受过多少气,现在你嫁给了我,就再也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
这话,虽然霸道,可是玉麒麟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维护之意。心里是满满的感动,也不计较他之前的毒舌,用力回握他的手,绽出甜甜微笑:“行了行了知道了!”
“当然……”金元宝又淡淡补充道:“除了我的脸色。”
这人!不带这么霸道的吧!玉麒麟愤然,当即便抬脚踩了过去,金元宝连忙跳开来:“喂喂喂!干嘛呢!”
金夫人听到动静,扭头看见俩人嬉闹,微笑的溺爱道:“老虎刚一走,猢狲就活了。走吧,都回府!”
众人送走外客,坐在金夫人房内,放松喝茶。金夫人翻阅账本礼单客人名册,神色越来越满意。
“晓萱这次寿宴,办的很好,井井有条又别出心裁,大长我金府的脸面。尤其难得居然真只花了两万两银子!晓萱,看不出你是个管家的好材料!”
连过数关心情大好的玉麒麟闻言又高兴又不好意思:“谢谢母亲夸奖。其实都是因为有表哥还有长风、雪儿帮我,不然我办不来的。”
什么?坐在一边把玩着一个大核桃的金元宝听到“表哥”这个词,当即便不悦的转头。却没直言,只把顾长风拿来做挡箭牌,道:“顾长风?他一个呆子能帮你什么忙?就配了个粥,还是……”
“呆子?”玉麒麟不高兴的道:“不许你叫他呆子。再说后来还不是他帮忙!”
金元宝不以为然:“他那是自己闯了祸自己收尾。”
见他们两人又要斗嘴,金夫人连忙看向金元宝,嗔怪的说道:“好了好了!晓萱最辛苦,长风、文昭、雪儿也辛苦,你也辛苦好不好?晓萱说得对,你以后不许老是呆子呆子的,就算是兄弟。也要互相尊重!”
“知道了……”金元宝无奈敷衍。
金夫人抚额:“行了!我想。这几日你们都累了。整天呆在这园子里也拘束,干脆放你们出去玩几天,就去西潞河庄子罢!——顺便收收租子。”
本来听到出去玩金元宝还蛮高兴的,可是在听到收租。就皱起了眉头:“您让我轻松几天,还要我收租?咱们家养那么多管事,用得着我们收租?”
“西潞河?”玉麒麟心中一动,“那是不是还有东潞河?”
金夫人不以为意:“东潞河那个庄子太穷,没什么好玩的。还是西潞河富庶一点。”想了想,又对金元宝道:“管事虽多,你是金府少主,这些庶务也要知道些。你看晓萱这次寿宴一下就省下三万两银子。”
“又不缺钱。”金元宝不满的嘟囔。
金夫人一听,当即便沉下脸教训道:“再家大业大也要学会勤俭经营。这点晓萱做的很好。你不必说了。给我把租子收回来。”
玉麒麟急忙插言:“母亲,既然是要去学学管家,我看我们还是去东潞河吧,不吃吃苦,怎么知道日子的不易?”
“什么?”金元宝不乐意了。“要去你去,我生下来可不是为了吃苦的。”
一听这话,金夫人眉头皱得更紧了,干脆斩钉截铁的道:“就东潞河吧!难道天下还有不必吃苦的人么?就算是皇上也不能事事如意,何况我们?晓萱说的不错,既然要学会管家,就要知道下面的疾苦,不然你这个金府大少爷恐怕永远长不大。”
“我不……”金元宝刚想反驳,却看到玉麒麟一副开心的模样,当即便将那个没说出来的“去”字给咽了下去,嘴唇动了动,道:“好吧,我俩亲自去给您把租子收回来。——也不用带小厮护卫一串子人了,扰民,就我俩吧。”
金夫人正要点头,玉麒麟兴高采烈插嘴:“那我也带上雪儿好不好?”
“不好!”金元宝立时出声反对,“她去干什么?俩人还不够?”
金夫人听言,倒是首肯了,“有什么不好?你岳母不是都说了,一根绳上两个蚂蚱,去吧去吧!”
一边发呆的顾长风听到“雪儿”二字,自动进入状态,自言自语:“哎呀,那我要赶紧准备了,山里气候莫测,得多带点药。”
金元宝转头看着顾长风:“你也要去?四个人?——你敢?”
顾长风收到他威胁的目光,不由怯怯,缩了缩脖子,哽了半晌,还是慢慢吐出来两个字:“我……敢。”
晚饭后,一屋子丫鬟在屋内忙碌收拾东西,金元宝高坐一边发号施令,玉麒麟则抱着双手围观。
“毯子带四条。要轻薄保暖的。”
丫鬟利落的叠起四条小毯子。
“还有两条是给雪儿他们的嘛?”玉麒麟问道。
“都是给我的。”金元宝头都不回的继续指挥:“不要这套茶具,拿那套汝窑的。乡下地方简陋,雨过天青再好看着也不配。”
“各式换洗衣服给我带十二套。零食匣子带上四个。”
“这个沉香枕我枕惯了。——既然只出去三天,何必为难自己去适应一个新枕头?”
半晌后,玉麒麟手叉腰看着行李,眼睛越瞪越大,她转身郑重看着金元宝道:“金元宝!今天只许你带一个包袱,就一个。你愿意把包袱打大一点也随你,不过只许一个。我不跟带两个以上——含两个——包袱的男人出门。”
“为什么?你还想跟谁出门?”金元宝气结。
玉麒麟白了他一眼:“不为什么,丢人。”
“哼!”金元宝跳起,瞪了她一眼,随即走到包袱边。摸着下巴看。
“快选吧!”玉麒麟仰头挑衅。
金元宝想了想,挥手让丫鬟出去,不言不语转身,一把将玉麒麟抱起来往放桌上一放,然后随手扯过一张织金包袱皮胡乱在她身上一缠,似模似样打了个结。
“收拾好了,包袱一个。”金元宝拍拍手,“这可真是我金元宝人生中的超大包袱。”
玉麒麟先是愕然,再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被金元宝胡乱缠上的包袱皮,看着他貌似抱怨实则暗含笑意的脸。心中一甜。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金元宝板脸:“笑什么笑!不许笑!你不过是一个包袱!”
玉麒麟听言。笑得更加厉害了。
金元宝忍俊不禁,拍了拍玉麒麟,“包袱啊!其实,你这全是白费功夫。有顾长风在……你看着吧!”
次日清晨,玉麒麟和金元宝站在马车前张望等候。
江晓萱和顾长风连拉带拽,将一个硕大的箱子拖出门来。
看到那个箱子,玉麒麟瞬间惊呆了。
金元宝挑眉:“我没说错吧。”说罢,走上前去帮忙。
两个男人依样拖出第二个箱子。
玉麒麟这下子,彻底骇住了。
江晓萱不好意思,连忙讷讷解释:“这个,长风他……因为我……”
顾长风擦擦额角的汗,笑道:“带了个幔子给你们遮阳。你们皮肤嫩,山里太阳毒。还带了个席子给你们坐卧,万一路上你们想停下来看风景,就把它铺上;还有个毯子轻巧透气又保暖,你们路上盖住腿取暖最好了……”
“还有啊。山里气候多变,食物又和府里大不一样,我们要多带药品,以备不时之需……我带了治风寒的小柴胡,缓解胸闷气短的片剂,消食化滞的养胃丸我多带了点……”顾长风说着说着,思绪似乎有些飘开,自言自语道:“山里人吃的粗陋,雪儿的胃一定难以消化。啊!我好像忘记带熏蚊子的药油了!”顾长风说罢,一拍脑袋又朝府里跑去。
“长风……”江晓萱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玉麒麟一眼,“不怪长风,都是因为我……”
玉麒麟尴尬的笑笑,却不知道怎么说。
金元宝打量着那箱子,笑道:“这次的箱子确实大了点。”说完就拉着玉麒麟上了车。
玉麒麟挣扎了一下:“我去帮帮他。”
“不许帮。自己放。”金元宝翘起脚,“都上来都上来!咱们慢慢等。”
玉麒麟江晓萱被金元宝的快活感染,两人相识抿嘴一笑,依言上车。
顾长风忙前忙后,试图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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