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也是个伶俐的人,离开前还细心提醒道:“今夜大雪,堡主当心路滑。”
堡主?夏有琴一惊,抬起眼,却正对上韩啸仿佛一直笑着的眼眸。他三千银丝松松地系着,在辉煌的灯火下,却有着一种超凡脱俗的美。她心跳忽然就慢了一拍。
“师父今日将家主之位传给了我”,看出了眼前之人的疑惑,韩啸解释道,“我也有点惊讶,他好像筹备了很久,但到今天才告诉我,甚至还没有发帖诏告武林。”
夏有琴无言,更加好奇韩枫到底要做什么了。她看着韩啸,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二人在路上慢慢走着,雪花飘下,在冰冷夜色里,他们心中衍生出来许多疑惑,却无人能够解决。
作者有话要说: 要过年了,比较忙,所以昨天木有更。
☆、血莲子
狱门山,岐堭宫。
灯火通明的大殿里,身穿明紫色大衣的岐堭宫宫主夜焰倚靠在座椅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手下安排的节目。一排排貌美的女子鱼贯而入,顾盼流转间,水袖招摇,幽香弥漫,一切都显得奢靡而腐败。
躲在暗处的夏璃眯了眯眼,心道下次他一定要找个机会,杀死那个卖给他歧堭宫地图的人……他明明都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了血莲子,要离开了却被地图给引到了主宫内。
默默观察着殿内的种种布置,夏璃快速地在心内设想着离开的路线。他做这种事情不是一两次了,早就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哪怕这是第一次在一流高期的眼皮子底下遁走,他也有着充分的信心。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这就是江湖外号“千隐”的夏璃的工作,也是夏决给他的任务。为了不牵扯到琴谷,他还被要求尽可能地少使用音杀之术,就算如此,夏璃在江湖上杀人越货无数,也从未失手,甚至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容貌。
可惜,这种神话般的名声并不是独他一人的,和夏璃一起成为武林上未解之谜的,还有“暗影”。
没有人知道“暗影”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因为没有人能跟他打过交道后还活得下来。他如同影子一般,行走于江湖和皇宫之间,杀人,窃宝,劫财。没人知道他做事的动机,他杀过门派掌门,也杀过朝廷命官;杀过恶贯满盈的奸邪,也杀过满负盛名的仁士。他仿佛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做事不留一丝痕迹,从不让人猜透。
久而久之,人们习惯了将所有无法破解找不到凶手的神秘事件都推给了“暗影”。
不过,身为同道之人的夏璃,却一直怀疑“暗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
因为他不相信一个人能够像神一般杀人犯事不留下蛛丝马迹……是的,“千隐”和“暗影”行事的一个区别就是,前者会留下活口或者其它痕迹,后者则不会留下丝毫。
又有一队女子跳着舞走进大殿,节目一下子就到了高潮,见座位上的夜焰注意力终于完全被节目给吸引住。夏璃屏住呼吸,知道机会来了。
他调动全身肌肉,身形微移,一道虚影闪过,他成功地到达了……另一个大柱子后面。
夏璃默默地等待着合适的时机,为下一次移动做准备,忽然间,全身却不自觉地一冷,身体先于大脑运动,顾不得惊动众人,他忙闪开。
“哟,我记得我们岐堭宫好像没有邀请外人来过年吧?”一位容貌艳丽的女子,冷笑着说道,扔出去的飞镖直直地射到了夏璃不足三寸的地方。
看到有过一面之缘的“销魂娘”,夏璃双眸骤然变冷,拔剑做出要攻去的模样,暗里却扔出一把暗器,趁她躲避时提起身形,就要硬闯出大殿。
一边跑,夏璃一边在心里咒骂着流年不利,居然在离开时被发现了。现在他不得不冲出岐堭宫,还要面临着整个魔教的追杀。
这边的惊动果然惊到了宫主,他面色沉下,身旁的右护法忙去和左护法一起追那个蒙面黑衣人,跳舞的女子们也忙不迭地退下。
“全宫禁严,抓住那个黑衣人!”
但夏璃何许人也,“千隐”的名号并非凡响,他一咬舌尖,身形骤然提速,同时掌风扫过,所有挡在前面的障碍都被逼退。一时间,竟是远远甩下了身后的魔教高手。
可夏璃清楚,这件事并不简单,岐堭宫宫主是一流高期,他若没出手,倒还真有可能让他直接逃出去。摸了摸腰间的玉笛,他也
做好了恶战的准备。
“一群废物!”见众多手下出手竟然还是拦不住一个不速之客,岐堭宫宫主夜焰终于亲自出手了。
他站起身来,只几个呼吸间就赶上了左右护法,袖袍一扬,重重地甩在两个属下脸上,他继续往前追。
感受到突然增大的压力,知道夜焰追了过来,夏璃皱了皱眉,将笛横于嘴边。
悠扬的笛声响起,犹如世间最动人的乐音,它一圈圈地散开来,却让听到的人内力翻涌,头晕脑胀。
“是你!”听到笛音的“销魂娘”霎时就想起了围攻夏决时的吹笛男子。
一声不屑的冷哼骤然响起,犹如一个不和谐的音符,骤然打破了笛声的悠然。
夏璃面色一白,一口心血逆流至喉口,知道对手功力比自己高太多,但仍咬牙坚持着。
“找死!”笛声增强,更加动摇着众人的心神,不少人都吐出了鲜血,夜焰首当其冲,也受了内伤。见自从进入一流高期就鲜少受伤的自己居然被一个无名之辈伤到,他面色阴沉,五指弯曲成爪,向夏璃攻去,血红色的长发舞动若蛇。
“铮”地一声,一把长剑突地撞上阴冷的手掌,并生生将之贯穿。
“来者何人?”左右护法难得地齐声道,护在夜焰身前。夜焰面色巨变,来者功力在他之上!
“我只想要血莲子。”韩枫抬手,接住飞回来的剑,长剑一划,左右护法俱吐血倒地。他缓步上前,望向岐堭宫宫内诸人的目光淡漠如斯。
“是你!韩枫!韩家堡不是早就宣布在江湖上中立了吗?还是你想和岐堭宫开战?”韩枫作为当世一流高手的领头人,一身剑法深不可测,夜焰也不敢轻举妄动,强压下怒气,冷声道。
夏璃在韩枫出场后,心里就大喜,他立刻停止吹笛,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离开。但在听到“血莲子”时,他的瞳孔不自觉地一缩。
察觉到他细微的动作,韩枫的目光望过来。“是你啊,那看来血莲子在你身上了。”他面色稍微柔和了点,竟是一眼就看出了夏璃的真实身份。
夜焰惊怒地看向夏璃,这才知道这人闯入岐堭宫偷走了珍宝血莲子。
“韩堡主,别来无恙啊。”夏璃淡淡道。
“我已将家主之位传给了徒弟,不是韩家堡堡主了。你把血莲子给我吧,剩下的事情也交给我吧。”韩枫直视着夏璃的双眼,沉声道。
“我只怕我这么做以后,师父会杀了我。”夏璃戏谑道,细长的双眼扬起好看的弧度。
“他不会。”韩枫缓缓道。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只能被迫将血莲子给你了。”夏璃叹了口气,状似无奈地说道。
见自己被彻底无视不说,二人还在他面前旁若无人地聊起自己宫内的至宝,夜焰面色阴郁下来,阴冷地问道:“二位聊得还开心吗?”
韩枫漠然的目光重又移到夜焰身上,突然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杀气,“夜宫主,我突然想起一笔陈年老账没有同你算过。”
夜焰心下一寒,还来不及开口细问,韩枫就持剑攻来,他只好咬牙迎上。
韩枫招招致命,剑招出神入化,夜焰受了内伤,且本身功力就不如他,没多久就处在了下风。岐堭宫内高手不少,但都不是他们这一级别,无法插手到二人之间。
二人过了几百招,最后在岐堭宫众人惊俱和不敢置信的目光下,韩枫一剑洞穿了夜焰的咽喉。一代魔教教主竟就这样死不瞑目了!
夏璃瞳孔猛地一缩。在绝对的实力下,其他东西都是浮云。
“有人正在针对琴谷,你师妹的历练有不少人都介入了。”接过夏璃随手抛过来的玉盒,韩枫对夏璃传声道。
看着韩枫严肃的目光,夏璃心下一紧,答道:“我会去调查的。”
见夏璃应下,韩枫便转身离去。望向远方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啸儿,为师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赶紧赶慢地将一章在新年前码出来了,不容易呀。别人都在看春晚,我在码字,被自己感动了~(≧▽≦)/~大家新年快乐撒,祝马年一切都马到成功!
☆、新年快乐
韩枫杀了岐堭宫宫主夜焰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这倒不是说岐堭宫内的人口角多么不严实,也不是江湖消息多么的灵通——毕竟再怎么灵通也不可能在一个时辰不到就传得如此之广。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夏璃在闯出岐堭宫后,长啸一声,传遍了整个狱门山:“夜焰已死,韩枫杀之!”
狱门山,是江湖上最大的魔教岐堭宫的教址。上面除岐堭宫外,也还生存着诸多依附它,为武林正道所不容的教派。当韩枫一人仗剑直行,杀上岐堭宫,重伤无数魔教人士后,众人正惊疑不定时,夏璃又嚣张地杀出狱门山,并传出了这么一个惊悚的消息。
一时间,整个狱门山都乱了。
嫌消息传得还不够广,夏璃又疾行到狱门山外,挑了数个热闹的酒楼茶馆赌场,哑着嗓音吼了几声,将“夜焰之死”大肆宣传了一番。
一开始,人们还怀疑着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但没多久,从狱门山又传出消息:韩枫一人杀出了岐堭宫的围杀,长剑饮血、岐堭宫宣布与韩枫势不两立!
……
江湖上公认的魔教教主、一流高期的大魔头夜焰被近年来鲜少过问江湖之事的韩枫给杀了!岐堭宫下令要追杀韩枫!韩家堡堡主之位被韩枫默默地传给了他徒弟!韩枫居然有徒弟?!
在除夕夜里,接二连三的消息如同一颗颗重磅炸弹投到了江湖上,一下子就将人们从过年的欢欣中炸醒,整个江湖都开始沸腾了。
不少率先得知这个消息的门派掌门,都蠢蠢欲动起来,紧急召开了门下弟子进行商议。大家都还不确定这次的事情究竟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但唯一可以预见的是,这江湖又要乱起来了……
夏璃眯了眯眼,嘴角的笑邪气而妖冶。再乱点吧,乱了,他才好下手。在教主夜焰死后魔教势力肯定会重新洗牌,正派自然不会对此无动于衷,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竟敢将手伸到琴谷里!
江湖又要风起云涌,但和推动者有着密切关系的韩家堡,此时却由于尚不知情而显得十分宁静。
在吃完一顿丰富而美味的年夜饭后,夏有琴心中还是想不通韩枫的突然离开,她忍不住提笔问韩啸:“你师父离开前,可有跟你说他去做什么?”
“他只说了两个字:还债。”韩啸笑吟吟道,并饶有兴趣地看着夏有琴的反映。
夏有琴顿时想起韩枫说他欠夏决很多……
看夏有琴眼内从惊讶到复杂再到纠结,这一系列丰富变换的神色,韩啸干咳一声,还是决定打断她的联想:“算了,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宸儿,这好歹也是我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除夕夜……你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已经吃了很多东西的夏有琴,诚恳地表示,自己已经饱了,不想吃东西。
“那,我们去看烟花吧?”韩啸又笑眯眯地建议道。
下雪怎么看?夏有琴用面瘫的表情,古井无波的眼神表达自己的无语。
韩啸却是一笑,突然抱起夏有琴,脚尖轻点,几步就飞上了大厅的屋檐。
韩家堡内的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新上任的堡主抱着一个面瘫少年……
夏有琴反应过来时,只看到一众下人们努力想要掩饰,却很明显掩饰失败了的惊呆了的表情……她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她正想挣开他的怀抱,但落地时已到了屋檐。
深吸一口气,夏有琴心中微愠,刚想下去。墨色的苍穹中突然就炸开朵朵烟花,璀璨若霞光,直直地撞入眼中。
“这是特制的烟花,不会被雪和雨水给淋湿。”韩啸在她耳边轻声解释到,在烟花绚烂的光芒下,他满头银丝也似被染上了各种颜色,映衬着俊美的容颜,让人呼吸也为之停滞。
如同变戏法般,韩啸移开身子,显现出身后的桌子,上面摆着两壶酒,以及精致的点心零食。
“宸儿,用不了多久,我们也该继续赶路了,怎能不好好把握这最后的时间。对夜煮酒,好好享受一下呢,也不辜负这良辰美景。”他轻笑,一瞬间,眉目奢华,就连烟花都黯淡下来。
漫天烟火中,二人最终还是冒着风雪相对而坐。
夏有琴接过韩啸递过来的酒杯,怀着复杂的心情直接一口灌入口中,一股香醇在舌尖散去,接着喉间一片热辣。
韩啸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天空中的烟花渐渐散去,苍穹复又变得黝黑宁静。他开口:“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喝酒吧?虽然我们认识才两个月,但我总感觉好像和你在一起很久了。”
出生入死这么多次,夏有琴其实也有这种感觉,她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微弯。
“你找到周瑾拿到琴后,又有什么打算呢?”韩啸笑吟吟问道。
想起师父,夏有琴眼睫轻垂,写道:“回琴谷,好好练功。”
韩啸接过纸条,无月疏星的夜晚,再加上还下着雪,其实极为黯淡,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看清纸条上面的字,他眉毛一挑,忽然问道:“宸儿,你有什么梦想吗?”
他的眼眸漆黑如墨,双眼深邃地看过来,夏有琴看他一副想要谈人生谈理想的模样,顿时满脸黑线,但听到他的问题却还是愣了愣。她还真记不起自己有什么梦想了。
“不知道,我这人可能没什么理想。”她如实写道。
“我倒是有很多理想呢,只可惜都是别人给我的”,韩啸嘴角的弧度突然有点冷,他仿若漫不经心地说着,“从小到大,即是如此,他们从不在乎我的想法,只是一昧地对我提出要求,并将这些东西视作我的责任。”
“幸而,我还有剑”,韩啸的目光里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暖意,他面色也柔和下来,“剑道,便是我此生永恒的追求。”
静了片刻,韩啸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突然有种想要倾诉的欲望,可能是夜色太暗,可能是气氛太好,也可能是听的那人让他感到安心……总之,积压在心底很久的从未诉之余口的东西,忽然就那么喷涌出来,在寒夜里,催促着他说出来。
“我还记得小时候,我第一次被要求用剑去杀人的场景。宸儿,你能想象得出那种感觉吗?当你不得不因为所谓的责任,去让自己最喜爱、觉得最圣洁的东西沾染上肮脏的东西……”韩啸低声道,脸上神情淡然。
夏有琴却突然觉得很难过。
她见惯了韩啸慵懒的随意的表情,绕是此刻,他的表情也带着点漫不经心,但她却能感受到他此刻心中的苦闷。想起突然离开而将整个韩家堡交给他的韩枫,以及以前见到过的韩啸的诸多手下,她这才深刻的感受到,他丰富的阅历和高深的武功背后有着多少隐忍。
究竟要经历过多少磨砺和苦痛,才可以做到无论前方有多危险也都始终风轻云淡?夏有琴的心,蓦地就疼起来。
“所以啊,不要因为我看起来好像我很随便,没有什么追求,其实我的理想有很多呢”,韩啸一脸端庄地说着,似乎又切换到没心没肺的模式,他笑眯眯地说道,“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摸到剑时的感受……”
夏有琴默默地倾听着。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