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他又淡淡地问道:“你可还记得我在你昏迷前对你说的话?”
想起那时的场景,夏有琴的脸不自觉地红了,但有面具遮挡看不出来。她装傻地写道:你说了什么?
戳了戳韩啸的背,将纸条递给他。但等到他转过头来,夏有琴才发现,他的布条虽然摘了但眼睛仍然毫无焦距。
脑海里这才想起,似乎在雪地里时他的布条就没再戴了,而那时还不到三天……她只好去抓韩啸的手,在他的手心中写道:你说了什么?你的布条怎么不见了?
韩啸沉默半晌,才道:“我说的是……谢谢你。布条昨日不小心被雪给冲走了,你已经睡了快一日了,饿了的话,轿子里有吃的,随便吃点吧。”
听见韩啸没有再继续昨日的那句话,夏有琴松了口气。
二人在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再也无言。夏有琴吃了些东西,然后在轿子里开始给自己疗起伤来。
她不知道韩啸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但这样好过两个人尴尬。哪怕一个人假装没有说过,一个人假装没有听过……实在有点可笑。
夏有琴在轿内闭目调息,所以没有看到与她只有一墙之隔的韩啸,面上的表情是何等的失望,失望到让人叹息。
马车在大道上快速地行驶着,有了手下暗中的清理,赶路的过程倒是很顺利。韩啸心中烦闷,所以选择出来驾车,顺带着处理一下组织内积累过多的事物。这举动倒是让他的手下感到惶恐,觉得主人最近性情越发难以捉摸。
因而,韩啸在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洗礼下深感疲惫。直到最后,马车终于快到了目的地。远远看着熟悉的大门,他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自己的师父韩枫曾经将夏决重伤,逼他不得不回琴谷。而梁宸虽然带着人皮面具,但肯定也是和夏决关系匪浅。而韩啸也记起她曾对自己说过,夏决是她最亲的亲人。
他如今就要带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去见和她最亲的亲人有深仇大恨的自己的师父了。
虽然是自己的师父让他去保护夏有琴的,但韩啸此刻心中还是变得紧张忐忑。
“梁宸,到了呢。”他轻声道,想起或许就连“梁宸”这个名字都是假的,韩啸心情不由得又变得复杂。
听见马车停下,夏有琴这才从轿子里下来。她内力还没恢复,坐得久了,双脚甫一沾地,大脑不由得有点发昏。
看着大门上面的“韩家堡”三个字,夏有琴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可能看错了。
韩家堡……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好像自家那坑爹师父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就是“韩家堡”堡主?
作者有话要说:
☆、他的师父一脸正气
夏有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他约莫三十上下,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威压和正气,剑眉星眸,鼻梁高挺,唇若涂朱,一双黝黑深邃的朗目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被人这么奇怪地看着,夏有琴不由得也很疑惑,不过想到她此刻带着师父以前的面具,这人看来是跟师父关系匪浅的。而面前之人一看就知地位超然,还长了幅师父最讨厌的……一脸正气的模样,夏有琴猜想着他可能就是“韩家堡”堡主韩枫了。
果然,韩啸开口叫道:“师父。”
韩枫目光这才离开夏有琴,落到了她身旁满头白发的韩啸身上。眉宇间显现出惊异之色,他缓缓开口:“不错,你竟已是中期了。不过,下回莫再乱吃药了。”竟是一眼就看出韩啸的功力,以及他吃“生死丸”之事。
韩啸懒懒地应了声,然后一手搭在夏有琴的肩膀上,挑眉道:“师父,幸不辱命。”
“夏决……他还好吗?”韩枫又看向夏有琴,沉默半晌,突然问出声。
想到正是这人将师父打回琴谷,也是这人派韩啸来保护自己,夏有琴心情有些微妙,更加好奇他和师父之间的关系了。她敷衍地点了点头,然后直接提笔问道:“韩堡主和家师关系这么恶劣,为何还要派徒弟保护我?”
夏有琴从没想过,这一路上用性命保护自己的人,会是师父仇人的徒弟。从踏进“韩家堡”的时候开始,她就想看看韩枫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但直到真的看到了韩枫,看那人用复杂深沉的目光凝视自己脸上的面具,她又不想再同他虚与委蛇了。
她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感觉这个人不会欺骗自己。
夏有琴直视着韩枫,目光坦然而直接。
韩枫微微怔愣,最终苦笑一声,叹息道:“因为我欠他太多了。”
那个笑容很苦涩,竟比哭还要让人感到难受,夏有琴从来没有看到过那样的笑,心中的诸多疑问竟都开不了口了……应该是都下不了笔了。
她猜测着,这肯定是一个师父和另一个师父之间相爱相杀的故事。
在夏有琴的思维信马由缰地在脑补的大路上风驰电掣的时候,韩枫问了韩啸这一两个月之间发生的事情,然后吩咐他带夏有琴去安置好房间内休息。
于是,韩啸便带着犹自沉浸在脑补世界中的夏有琴去看房间了。
“我没对你说过我师父是韩枫,你生气吗?”韩啸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当然生气,但我也能理解。要是我,我肯定也不知道怎么说。”夏有琴一笔一划,认真地在韩啸的手心里写道,等写完这句话,他们都已经走到了房间里面。
韩啸内心一震,想到夏有琴不告诉自己男扮女装之事,忽然觉得释然了些。他笑了笑,若有所思地问道:“那梁弟你,可有什么不知道怎么对我说的事情吗?”他将“梁弟”这两个字,咬得极重。
夏有琴身躯微僵,抬头看向韩啸,这个因自己而白发,因自己而失明的男子……她微叹口气,坦白地写道:“有,不过真的不知道怎么说,现在也不能说。”
韩啸见她承认,连日来的阴郁终于消散了不少,他也不逼她,反而转移了话题,“我要让师父帮我治疗一下眼睛,可能会耽搁几天才能上路,干脆我们在这边过完年再走吧。”
夏有琴也忧心着韩啸的眼睛,厌倦了连日不停的赶路,自然同意了。
待韩啸安顿好夏有琴后,就让师父给自己疗伤,祛除残留在体内“幽冥掌”的黑气。
韩枫进入“一流高期”已有多年,没用多长时间,就帮韩啸祛除完体内的黑气。见黑气消失,他又运真气于双掌,贴于韩啸的眼部,帮他治疗眼部受伤的经络。
几个时辰以后,习惯黑色的韩啸终于能够看到朦胧的亮光。
“好了,记得每天用真气梳理一下,过几日你的眼睛就会痊愈了。”尽管消耗了不少内力,但韩枫依旧大气也不喘一下,神色如旧。
眼睛终于能够视物,韩啸心情大好,想起自己一直好奇的事情,他心下微动,忍不住问道:“我说师父啊,你和夏决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需要徒弟帮忙的话,尽管开口。”
韩枫瞥了韩啸一眼,淡淡道:“你能帮什么忙?先管好自己事情吧。”
韩啸正色:“如果江湖上有人反对断袖的话,我可以默默地帮你去堵住他们的口。”
韩枫正气的脸上此刻布满黑线,他忽然道:“夏决的大徒弟叫夏璃,与你身边的人青梅竹马。”
“你知道了?”韩啸一惊,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漫不经心,但眼神却变得复杂。
他问的不是夏璃和梁宸青梅竹马的事情,而是,师父怎么知道自己喜欢梁宸?
“你以前不会为任务这么拼命,除非是真的放在心上了。”韩枫的表情有点欣慰,“不过,琴谷里的人性格都有点……难以捉摸,为师只能祝你好运了。”
自己的师父性格自己了解,一向话少,此刻难得说了这么多,却让韩啸很无语。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向熟悉的人倾述一番心中的纠结,“我跟她表白过心意,但她却假装没有听到,而且,她瞒着我好多事情。”
韩枫淡笑道:“啸儿,你要相信,有时候没有答案总比给了答案要好。更何况,你瞒着人家的事情也不少吧。”
想起自己的身份,韩啸默然,良久,才轻笑道:“谢谢师父。”他的眉目间,终于清明一片。
晚上,韩枫在韩家堡内为夏有琴接风。席间,感受到韩枫望向自己时温柔的目光,夏有琴简直毛骨悚然,她本来还想着再问问他和自己师父的事情了,但开口的却一直是韩枫,夏有琴只好小心翼翼地回答着。最终,也没有问他和师父之间是否有着不为人知的往事。
她怕,自己真的不小心知道了什么让江湖中人惊呆了的秘密。更何况,师父现在的状况,也不能琴谷外的任何人知道。
让夏有琴安心的是韩啸的眼疾开始好转了,看着那双熟悉的眼里重新泛起神采,她是打心底感到开心。
“宸儿,”韩啸看着夏有琴,眼底带着笑意,认真地说道,“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对你说我师父的事情。”
夏有琴大度地表示没关系……反正她也有很多事情瞒着她。
“还有,我其实叫韩啸,阿三……是我的小名。”提起“阿三”这个小名,韩啸的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夏有琴不忍卒睹。但见他都说出了自己的真名,便也提笔写道:“夏决是我的师父,我叫夏有琴。不过,你还是可以叫我梁宸。”
“夏有琴……”韩啸低声念道,声音缱绻,眼神温柔。
和被韩枫温柔凝视时浑身不舒服的感觉不一样,夏有琴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忽然不自觉地开始加快,面具遮挡的脸肯定也已经红了。
韩啸悠然一笑,忽然又道:“我还是叫你宸儿吧,叫惯了都有点改不了口了。我其实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但这件事情事关重大,现在还不能说”,他顿了顿,眸光复杂,“宸儿,我真心对你,不想对你瞒着什么事情,以后时机成熟,我必亲口坦白。”
夏有琴犹豫了一会,也写道:“其实,我也瞒着你好多事情,以后我也会告诉你的。”
韩啸看完纸条上的内容,唇畔笑意加深。他灿若星辰的眼里有光华闪现,周围暗沉的气氛仿佛都被点亮。
作者有话要说:
☆、韩枫
鞭炮声渐渐地多了起来,大街小巷里也是日渐热闹,年的味道越来越浓郁了。夏有琴前世生活在等级森严的大家族,就算过年也是过得小心翼翼,而穿越过后的十几年她也一直琴谷,琴谷内过年虽然也很热闹,但和外面比起来,终究还是少了点人气儿。是以,她对能够真实地参与到一次“过年”,很感兴趣。
于是,剪窗花,贴对联,包饺子……她都默默地在一旁顶着僵硬的表情,睁着明亮的双眼,好奇地观看着。当然,不是没有亲自动手,只是最后的成果过于凄惨,她最终还是放弃了。
“韩家堡”的人一开始还觉得有点惶恐,但逐渐也就慢慢习惯了,习惯少爷陪着自己带回来的面瘫少年一起……在旁边光看不干活。
这几日,韩啸也带着夏有琴去四处逛了逛,买了不少东西。其中一些都是打算送给周南王周瑾的,而剩下的大部分却都是给夏有琴买的各种零食小吃。
夏有琴也觉得很无语,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给韩啸留下了“吃货”的印象,以至于他每次出门时都喜欢带她去逛各种小吃摊……好吧,虽然她也是真的喜欢。
想起韩枫对她的态度,夏有琴也很奇怪。作为师父的仇人吧,他对自己却真的很不错。尽管他每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事情,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可但凡回家,都会去找她。
夏有琴一开始还懒得理他,但韩枫也不说话,就是坐在那,默默地看着自己,目光深沉。夏有琴实在受不了后,就直接每天都和韩啸跑到外面去玩,尽量避开韩枫。
她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韩啸,韩枫和自己师父夏决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韩啸却一遗憾地表示他也不清楚,鼓励她直接去问韩枫或者夏决,顺便同他分享一下结果。
夏有琴表示,如果他们告诉了她的话,她还问第三者作甚……
的确,她当然想问过两个当事人,但寄给师父的信估计他还收到,而已经被问的韩枫则缄默不语。事情的真相便一直被掩盖起来,夏有琴最终只能作罢。
好在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那么闹心。在大年三十那天,韩啸的眼睛终于彻底好了,夏有琴的身体也早就恢复了,对于能够以健全的身体迎接新年的到来,二人都很感慨。
在“韩家堡”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的时候,韩枫又到了夏有琴面前,他眉头微锁,面色一如以往般正气;凛然,但夏有琴却觉得他和平常不一样。
果然,韩枫这次没有欲语还休,而是直接道:“我要走了。”
夏有琴:……
夏有琴差点以为她是韩家堡的家主,而韩枫是客人了……还在除夕夜离家出走,她无语了半晌,最后还是写道:“所以?”
韩枫淡淡一笑,看她的神情竟透出些许宠溺,“啸儿虽已是一流中期,但要护你周全怕也会有疏漏,我已差遣了二十余高手,他们将护送你到周瑾的封地。另外,见到周瑾,可将此物交予他,届时,他便会答应你的要求。”说着,他将一个锦盒递给她。
为什么有种奇怪的赶脚……这人真的是师父的仇人吗?夏有琴心下犹疑不定,但最终还是接过了东西。反正,她也已经在人家的地盘待了这么久,若他想对她不利,早就动手了。
“你可要我帮你解开穴道?”韩枫又问。
“堡主何意?”夏有琴心下惊讶,面上却不露丝毫。韩枫怎么知道自己被点了哑穴?
韩枫道:“这种封穴手法,是我和你师父共同创造出来的。”
赶脚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夏有琴又震惊了。
韩枫却继续抛出炸弹:“你还是先考虑一下吧,不然,你的穴道可能永远都无法解开了。”他说到后半句时,看向她的眼神若有深意。
“堡主多虑了,区区小事,不敢劳烦堡主。”夏有琴从容地回答,但心中却骤然变冷。师父的突破的确是生死难定,但他怎么知道?!
“你确定,若你师父他……”韩枫顿了顿,缓缓道,“那你的穴道就真的解不开了。”
“家师好得很,不劳堡主费心。”夏有琴眯了眯眼,遮住眼中的冷意。
气氛忽然变得剑拔弩张,韩枫却忽然笑了,“他倒是收了个好徒弟。”说完这句话,他就起身欲走。
夏有琴忙拦住他,眉心微蹙,“堡主究竟知道些什么?”
韩枫轻叹口气,望向她的目光透露出些许悲悯,“我只知道,《天琴经》并不像世人所想的那么好。你也选择了《天琴经》,何必呢?”
“你想知道的那些事情,日后若能再见,我会亲口告诉你的。”韩枫最后给了她一个承诺。话音刚落,他就消失了,身形之快,夏有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夏有琴正在心中苦苦思索的时候,突又有一道声音传进房内:“对了,啸儿就交给你了。”
这句话槽点太多,夏有琴想反驳都不知从何处下手了,只能面瘫着沉默。
夜色渐起,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丫鬟轻叩着门扉,“夏公子,堡主请您去主厅吃饭。”
韩枫不是走了吗?夏有琴心内疑惑,跟着丫鬟出了门,没走几步,却又迎面碰到了韩啸。
“宸儿,吃年夜饭了。”韩啸眉眼带笑,摆手示意丫鬟先退下。
丫鬟也是个伶俐的人,离开前还细心提醒道:“今夜大雪,堡主当心路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