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月盈还沉浸在什么也不知道就被赵纪青通知她已出局的打击之中,这突然被文帝一手拎了起来,跪得发麻的双腿一时不稳朝着对面的艳无双就扑了过去。
扑过去,双手下意识地撑在前面。
艳无双眼神速冷,这是想机推倒自己不成?
不等艳无双有所动作,赵纪青的大袍袖已经一甩即至,“滚!”
郑月盈“扑通”侧摔在地,在不被人看见的角度,两行清泪悄然落下。
赵纪青揽着艳无双向外迈步,无意多说,“当年你给了我自由选择的权利,那么今天,就请你尊重我的选择!”
绛紫色的披风下露出艳无双的素色披风边,一个奢华到极致一个朴素到极致,完全是两个极端,却因步调一致而显得莫名的和谐。
和谐?不相配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和谐?文帝叉腰再吼,“我想给你最好的有什么不对?”
赵纪青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心领了。”
“你——”文帝跳脚就想追过去,皇后出现在他的右手边。
“你给的最好的却不一定是他最想要的。”
声音很轻,只够文帝听到的音量,却有效地制止了文帝想追上去的念头。
这话也是当年纪星说过的。
皇后纪月瞥一眼文帝脸上因回忆而痛苦的表情,“你终其半生也没能如愿,那么对于她的孩子,你又何必再不放过?”
“放过?”文帝低头看向自己张开的手掌,喃喃自语,“我放过他,谁放过我?……小福子,回宫!”
金黄色的袍袖甩出悲若的弧度,文帝转身就走。
众大臣急急跟上,唯有宰相郑子承走向高台中央,那里还孤零零趴着他的女儿。
皇后纪月目光淡扫过满头白发的郑子承,“本宫承诺,会给令千金再指派一门好亲事的。”
“老臣惭愧。”郑子承躬身达到九十度,衬上满头白发,顿时给人一种老态龙钟到触目惊心的感觉。
而事实上,他却同当今的文帝一般年纪。
皇后纪月不忍再看,快步离去。
“老臣恭送皇后。”
脚步声远去,郑子承才直起身,“月盈,跟我回去吧。”
“您,为什么不帮我?”郑月盈缓缓问着,此刻冰冷的地面都比不上父亲给她的感觉。
郑子承的目光落在赵纪青远去的地方,“不是你的何必强求?”
郑月盈自己爬起身来,“皇上于大殿宣布要公开选妃,如果不是皇后的懿旨送到府内,我可能还不知道。别人家的父亲帮忙托关系搭人情帮这帮那,我只能自己带着侍女东奔西走。父亲,您也是我的父亲,为什么从来都不帮我?”
郑子承掸掸袖口,转身起步,“回去吧,今天你也累了。”
郑月盈的泪水滴落到脚面,“难道就因为我是过继的,所以您才事事置身事外吗?”
郑子承走远。
朝霞这才敢从帐蓬内跑出来,过来就先把大披风披在了自家小姐的身上,“小姐,别哭啊,这大冬天的哭坏了身子可不好。”
郑月盈握手成拳,她不甘心!
她三岁的时候,从数十号的旁支外女中被郑子承的父亲选中做了郑子承的过继独女;她五岁的时候,打败京内各位高官千金成为了第一公主陪读;她八岁的时候,对那个横扫翰林馆所有绝对的大殿下情根深种。
然而今天,她根本不知道帐蓬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睁眼,大殿下就间接告诉她有结果了,结果不是她!她做什么了就不是她?她甚至什么都还没开始做呢?她连那个艳无双穿了什么都不知道,就不战而败了。
那她的三套衣服怎么办?她准备的三套节目怎么办?她读的史参的理怎么办?她特意定做的弓和高价买来的马怎么办?
“……回府!”郑月盈收回泪水,转身外走。
落颜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下子就扑到了她的面前跪了下来,“小姐,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多嘴了,求小姐宽恕奴婢吧……”
几次口无遮拦,最终让郑月盈在正月十五之后撤掉了她。而已经习惯了跟在主子身边养尊处优的几乎像半个主子生活着的落颜,如何能习惯浣衣处的清苦日子?她几次想找机会求求主子,奈何宰相府管理甚为严密,她一个末等丫环连厨房都进不去,更何况主子的院子?
于是,她等了又等,终于在二月初二找到空子溜出了宰相府,于这里迎上主子。如果今天她不能让主子回心转意,那么她宁可死了也不愿再过那种末等丫环的日子。
落颜以头叩地“砰砰”直响,“小姐,求求您了,奴婢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求您再给奴婢一次机会。这一次,奴婢一定话不多说半句!小姐让奴婢说什么做什么,奴婢就说什么做什么,不多添一滴油也绝不少一颗蒜,奴婢……”
“你真能改掉自己的毛病?”郑月盈打断她的话。
“能!能!”落颜重重地点头,唯恐主子不信她,“奴婢可以发誓,如果奴婢再多嘴,奴婢……奴婢就把命赔给小姐!”
“好,这可是你说的。”郑月盈绕过她向前走,“千万可别让我再失望了。”
“哎?是是是,是是是……”愣神片刻才反应过来的落颜慌忙爬起来就追了上去,朝霞都差点被她挤摔,“小姐,奴婢扶着你……小姐,这边有台阶……小姐,小心碰头……小姐……”
☆、099 故人到
赵纪青的马车前,老吴手打着帘恭敬地候在一旁,“小姐,请上车。”
艳无双却歪头问向赵纪青,“去哪里?”
赵纪青的手放在她的腰间不曾松开过,“你想去哪里?”即使大殿下的身份一朝撇去,他仍然不改猖狂本色。
“无……”艳无双直觉就要说无双城。
“不能说无双城!”赵纪青率先打断她的话。
艳无双瞪他,既然对回答有限制,那为什么还要假装大方地问她?
赵纪青认真解释,“暂时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等我处理完我们一起回去。”
艳无双撇开对视的视线,侧身摆脱他环在腰间的手臂,“我自己能回去。”
赵纪青长臂一伸,再次把人抓回来,语气稍带不悦,“能回去也得等我一起回去!”
近在咫尺的距离,艳无双却并不看过来,只将目光集中在他的领口处,那里系着的是一圈白狐狸毛,纯白透亮,根根没杂质。这样的白狐狸毛,已经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了。
艳无双缓缓开口,“我想……自已,回去。”
声音很低,意思却坚定。
“看我!”赵纪青伸手强制抬起艳无双的下巴,深深的目光直直探进艳无双的眼底,“你在生气!”
艳无双长长的睫毛垂下,就是不想看他,“没有!”
“你……”赵纪青刚想再说什么,有人打断了他。
“阿双——,要不,我再送你回去?”
两个人循声望去,龙炎带着侍安走近。
明黄色的披风下伸出一只手,手里不再是总变换造型的金元宝,而是那枚碧玉扳指。
侍安规规矩矩地下跪见礼,“大殿下日安。”
老吴同样收回打帘的手跪地见礼,“给太子请安。”
艳无双一眼看尽,身体于是一僵。
龙炎率先开口,端着自以为真诚的笑脸,“大皇兄,事情已了,皇弟也不会将阿双多留一天。如果大皇兄腾不出空子来的话,那么皇弟愿意再跑这一趟。”
“用不着你!”赵纪青粗声粗气地回他一句,转身对着艳无双又是一句命令,“上车!”不就跟那个小混蛋相处了一个来月的时间,她就允他一口一个“阿双”了吗?
艳无双没动地,扭头看向龙炎,“那就有劳太子了。”无论过程如何,至少他如愿得到了他想要的碧玉扳指,那么他是不是可以遵照约定把她送回无双城?
龙炎只当没看见赵纪青突然脸罩寒霜的表情,“当然,那么,这边请吧。”
“好。”艳无双转身向外,腰间的手臂霍然施力,她再次被迫转回去。
头顶感受到火辣辣的目光,艳无双静默片刻,方才开口,“无双感谢大殿下于殿前的相护,就此别过。”
别过?别什么过?赵纪青火中淬冰的目光恨不得将眼前人的心挖出来看一看,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一句感谢一句“别过”就完了?
“上车!”赵纪青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这样的场合不适合跟她辩论。
艳无双猛然抬头,“不!”
四目对视,各自坚决。
赵纪青危险地眯眯眼,你现在敢走就试试看!
艳无双眼睛瞪圆,眼皮不眨,你现在是纪青,不是赵纪青!
“喂,我说大皇兄,这样强迫一位女子可不好哟?”龙炎转转手里的扳指,笑笑插嘴,“更何况,人家还是你在殿前亲自选中的那一位!”
“你闭嘴!”一句话,两个声,分别来自艳无双和赵纪青。
异口同声地喝斥完又各自冷哼一声。
她想,如果上一世她能知道他的身份,那么这一世她躲他会比躲赵齐仁更快!
他想,如果那个小混蛋以前囚禁她是为了让她帮忙得到碧玉扳指,那么现在又是为什么呢?难道真像所说的那样接了她来所以要送她走?那都不可能!这种情况就像有人跟他说混蛋不是混蛋一样令人无法相信。
艳无双用力扒拉下赵纪青的双手,“失陪了。”谁送她无所谓,或者有没人送她也无所谓。她只想以最快的时间回到无双城。
“回来!”赵纪青反手就又抓了回来,看一眼艳无双晦暗的脸色终于放弃现在解释,一手搂过腰间,一手从她的膝下穿过,将人横抱起来。
老吴极有眼力见儿的再次掀开车帘。
赵纪青一个用力,“呼”一下就把艳无双扔进了车里,他随后也腾身闪了进去,“老吴,回府。”
龙炎闪身挡在车前,“等等!”
老吴不敢硬闯。
车内传来赵纪青压抑的低斥,“你个小混蛋最好真有事,否则就算你手里有碧玉扳指,我也能打你一顿屁股!”
龙炎嘴角僵硬地抖抖,开口只奔车内的艳无双,“阿双——”
车内飞出一支青玉簪,直击龙炎的嘴巴。
龙炎慌忙闪身躲过,“好好,不喊啦不喊啦!”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车内传来赵纪青像是忍到了极限的声音。
龙炎只得暂时压下内心的腹诽,一手拽过旁边的侍安,“侍安,我想说侍安,阿……”习惯性的就要喊‘阿双’,又及时改口,“……啊不是,是艳小姐!大皇兄,这一个月来都是侍安在服侍艳小姐,如果今天艳小姐跟大皇兄回家再招新手的话,不如直接让侍安跟过去,大皇兄以为如何?”
“不用了!”赵纪青想都没多想一下,直接回复道,“老吴,回府!”他的人自然由他来照顾,什么侍安侍康的都没有用。
马车呼啸而过,龙炎刚想再说什么,从车后窗飞来一个小包裹,正对他的脸的方向。龙炎闭嘴接过,这才发现说是包裹,其实明显就是艳无双身上的披风临时裹成的,里面鼓鼓囊囊地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伸手打开,龙炎愣住。
玲珑卡若干,一对紫晶耳坠,一副人皮面具,还有外裙一套,绣鞋一双。
再加上他手里刚才接过的那支青玉簪,可以说,除了中衣,艳无双从他这里带走的东西全部被还了回来。
侍安愣愣地目光追过去,这是双小姐自己脱的,还是……被扒的?
龙炎霍地攥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唤道,“侍安!”
“是,太子!”
“跟上去!”
哎?侍安傻住,怎么跟?刚才大殿下不是明确说了不让跟着?
龙炎将包裹仔细地包好,“本宫不管,本宫只要你回到阿双的身边,无论你用什么样的方法!”说完,即走向相反的方向。
望着龙炎走远的背影,侍安好半天才回答一声,“是。”
然后身形倒掠,追着马车而去。
车内,艳无双紧拢着领口,心口砰砰直跳。
他闪入马车时,她正一头栽进锦被里,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他又扯披风又扒头饰的,甚至毫无警觉地抓起耳后的某个位置一把就把她的人皮面具揭了下来。
面具戴得时间有些长了,有些地方已经粘连,她被扯得脸皮生疼,刚想反抗,他又开始扒她的外裙以及她的鞋子。
她惶惶地爬起,他已经将所有的东西包裹在披风内撇了出去。
头发披散而下,她不急整理,一手紧揪着中衣的领口,一手撑着身体就缩到了车厢一角。
对面的他满脸阴霾,目光也是前所未有的冷,她第一次有害怕的感觉!
“过来!”赵纪青紧盯着她的眼,直接命令。
她不由自主地就瑟缩了一下,心中非常想摇头,可一触及他的视线,她就怎么也无法把头摇那么一小下。
“第二遍,过来!”
他再次重申,声音冰得让只剩中衣裹身的她周身发颤。她极力想避开跟他的对视,可他的目光却像是有粘性的,她无论心有多想,她的眼也无法移开。
“很,好。”
“好”音刚落,他的面孔已经逼到近前,鼻尖都隐隐与她对上。
她骇然后退,然后“砰”地撞上车厢。痛感从后脑传来,她鼻尖一酸,眼底条件反射地就涌上了泪花。
她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所以她没看到赵纪青的眸底闪过一丝心疼。
赵纪青撑在车底板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正对着他的艳无双的脸颊一侧,因为他刚才那么狠辣辣地一扯一带,已经被带出了一道小血口,此刻正开始向外微微地渗出血丝。再加上她因长期隐在人皮面具下而有些过于苍白的肤色,现在看过去,颇有些触目惊心的意味。
可是……,他暗自咬咬牙,不想什么都没谈就先做妥协。
拇指食指再次捏住她的下巴,狠心忽略掉她眼底的泪花,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说,我眼里的是谁?”
他黑色的瞳孔内清晰地映出她一个月不曾见过的脸!
艳无双定定瞅着,嚅嚅回声,“艳,无……”
可能是她回答的太慢,他不等她回答完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么,我是谁?”
这次,她倒回答的很快,“大殿下!”
下巴处顿时传来痛感,耳边同时传来他的同一问题,“想清楚再说,我是谁?”
“大……呕——”
她的回答没能继续,她的上下颌被他狠心地掐住,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干呕。
赵纪青冷冷地看着她,坚决不松劲,“很难受?”
艳无双被迫地维持着被掐得半张开着的嘴形,无法发出一个音。
赵纪青的脸再近一寸,“求我!只要你求我,我就松手让你说话。”
求他?不!她的眼神坚决地传达自己的拒绝。
“很好!你,真的很好!”赵纪青突然眯眼笑起,弯了的眼角自然地流露出媚意。
艳无双看怔之间,他粗重的呼吸已经送至鼻腔深处。
她像是感觉出了什么,喉咙深处立刻就想发出抗拒的“呜呜”声,可不过刚出一声,已被尽数吞入腹中。
铺天盖地的噬咬随之而来,她大张的双眼能清晰地分辨出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应该理解为,惩罚。
惩罚?惩罚什么?为什么惩罚?她哪里有做错!?
揪着衣领的双手再也顾不得维护自以为是剩下的尊严,握手成拳就向他的胸膛狠锤了过去,放开!
双拳落在胸口,他不躲不避反而再加一手将它们全部死死的压住,唇齿间溢出断断续续的话声,“……不看,……不听,……难道,你的……感觉也,不对了……吗?”
脑袋被他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