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想着,急急找着,可是,没有!她从左找到右,又从右找到左,除了众人震惊加唾弃的目光,她什么也没找到。
艳无双第四次凑近她,温声款款,“找救兵?季管家?”
徐氏可怜的目光对上。
艳无双笑得和气,“已经走了,早在李姨娘出现的那一刻,她已经悄悄地离开了。”
为什么?徐氏满眼不解。
艳无双真诚地送上回答,“大势已去的主子还有必要跟着吗?!”
徐氏先是缓缓摇头,随即就变成了剧烈摇头,她不要大势已去,她不要输!
可是,那已经由不得她了!
堂外围拢的人群一拥而上,如果徐氏因为李姨娘的事情而被赵家驱逐出门,那么他们的钱还能有谁来赔?
“徐氏,赔钱赔钱!”
衙役们上前就要阻挡,奈何人数相差太多,瞬时之间,无双民众们已经拥到了大堂之上。
第一个扑到徐氏的跟前,上前就拽下了徐氏的头簪,没钱就拿物抵。
第二个见头上的东西没有了,改道就去抢耳环,撕拉,耳环带着皮肉一应被拽了下来。
徐氏疼得头皮发乍,想伸手去抚,但是不行,手腕被人拽住了,那人正在向下退她金灿灿的镯子。
她抬头就想呼救,可还没抬起头来,已经被人按着头就是一拳——那人想的是,抢不到东西抵偿就揍一顿解气!
所以忙着低头护头的她没有看见知府刘琛嘴角的那抹深笑。
乱吧!
越乱才越好!
乱才可以给他出兵镇压的借口!
乱才可以让他趁乱剿杀掉那个艳氏的主子艳无双!
刘琛深深的目光落在那个被护着正要退进后门的艳无双身上,手中的茶碗已经高高举起……
☆、081 堂杀
艳无双的后脚跟隐进门后,刘琛的茶碗掉落在地。
当——清脆透亮一响。
然,大堂之内已经混战成一团,叫骂老天不公的,哭诉被乱踩倒了的,得手的想往外挤,没出气的还想往里挤,挤着挤着就挤出了矛盾,挤着挤着就混战了起来。乱哄哄的嘈杂声中,谁能听到那小小的一声茶碗掉地的声音?就算听到了也只会以为是谁不小心挤翻了知府的桌案,而不会想到是有人故意摔的。
除了门后,那些早已等得神经紧绷的官兵!
大人在临升堂之前曾对他们耳提面命过,以茶碗摔碎为号,只要听到信号,立刻冲出来镇压。而如果遇到有人反抗,允许当场毙命!
如今信号声出,数十官兵反射性地高举着手里的兵器就蹿了出来。
石城率先感应到,一个纵身已经挡在了艳无双的身前,“小姐,有埋伏!”
其实不用他说,艳无双也清楚地感觉到了,来自官家兵器的森森杀气,早已令她的汗毛根根炸立起来。
抬头,长廊内数不清的官兵已经高举着出了鞘的刀剑杀气腾腾地冲向这边。
“小五,快保护小姐退回去!”今日来应传上堂,石城和小五都没有携带武器。而没有武器傍身的他们如何能从一眼望不到头的官兵队伍中冲出去?
石城低吼一声,护着艳无双就向后退。
本来队伍中处于最后位置的小五听到命令迅速调转身子变成打头的向回冲,艳无双和六月被石城和小五夹在中间一同向后退着。
很快,他们就又退回了大堂。
大堂之内早已混乱不堪。没抢到抵偿物品的转身去抢那个已经得手的,两人打了起来;想打一拳解解气的一挥拳却打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两人打了起来;衙役们本想控制秩序却反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的无双民众攻击了起来,不甘之余回手就是一板子,于是双方乱战到一处。
喝斥声,咒骂声,惨叫声,声声不绝于耳。
早已经有胆小的想退出“战场”,奈何前后左右皆是人。是人还好,有的抬头迎到的先是一板子,缩头回来又挨上了不知是谁的一脚。此时,再好脾气的人也难免从心中涌起了怨气。再加上昨日发现衣服被骗的怨气,今日求告无门的怨气,三者叠加起来,终于超出了常人的承受极限。
很快,再瘦弱的拳头也举了起来,再纤细的小脚也踹了出去。管他是谁?反正我挨了打,就要打回去!
转眼间鼻血与牙齿齐飞,百姓共衙役均狂。
知府刘琛被两个近身的护卫护着站在一隅,不管不顾。
艳无双一眼扫遍全场,对着刘琛就是一声大喊,“刘琛,你敢草菅人命?”
她自以为是冲天一吼,但事实是她的声音撞上堂内几乎已经算是沸腾的状况可谓是微乎其微。
然而,刘琛听见了。确切地说,是看见了。他其实一直在等她退回来,而当他看见她退回来时,她的一举一动当然全部落入了等待的双眼之中。
刘琛笑起,高耸的官帽之下是一张文弱白皙的儒雅之脸,目光却如毒蛇一般阴森,“莫伤到百姓,莫伤到百姓!”
声音急切高昂,这是喊给大家听的。
下一刻,艳无双就清晰地看到刘琛对着她身后的某个位置做了个手刀的姿势。
刀剑无眼,于“莫伤”之中不小心误伤或者误杀当然也可以理解。
艳无双下意识手指弓起敲上额头,擅作表面文章的刘琛!
小五一怒而起,前不久她还做过这个手势,她当然明白那里面蕴含的意思。于是,小五暴喝一声“刘琛,你敢!”,纵身而起,已经直奔刘琛而去。她想的是,只要拿下他,那么谁还敢动手!
六月一惊,张嘴就想喊小五回来时,一闪刀光连着一个身影已经从眼前一划而过。定睛,一个官兵挡住去路。
艳无双伸长脖子越过此人看过去,发现小五已经和刘琛的两个护卫战到了一处,中间隔了数个衙役和百姓。那么此刻即使六月喊小五回来,恐怕也来不及了,而且还有可能陷小五于危险之中。
艳无双以眼神制止六月出声,拉六月就贴在了墙壁之上。
向回看,石城为了挡住其他的官兵再追上前早已分身乏术。
向前看,持刀官兵已经举步向前。
六月旋身就挡在了艳无双的前面,怒视着官兵,却不再出声。她想起了石城中箭的那一夜,如果不是她强自呼救,石城如何会中那三箭?所以,今天为了石城和小五,不到最后关头,她一定不能再出声干扰。于是,接下来保护主子的任务就只剩下她了。她是不会武功,可面前的这个若想伤害主子除非先踏过她的尸体!
艳无双眼色沉沉,脑筋飞转,还有什么方法还有什么方法呢?
今天她是应传上堂,七七肯定是不能带的。她又以为刘琛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所以只带了石城和小五。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刘琛已经狗急跳墙到如此地步!
艳无双强自镇定,四下扫视,希望能找到一丝逃生的希望。
可是,她看了又看,均没有找到!
她此刻正在后门进来不过三尺的距离,身后长长的走廊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官兵。但因为走廊狭窄,大概也只能横着通过三个官兵的位置,所以,由石城挡路,那些官兵一时半刻倒也杀不过来。
前面是一个官兵,仅仅一个,却实实在在地挡住了不会武功的她和六月。
官兵的身后是乱打到一起的衙役和百姓,此时谁能有空看到需要帮助的她和六月?或许,她高喊一声也能引来注目,可是,那样就会惊动小五和石城,然后有可能再发生上次为护她而受伤的情况。而那种情况,她是绝对不允许再出现的。
一番计算下来,艳无双无奈地发现,似乎这一次,她只能和六月独自承担了。
凉凉抬眼间,那人的刀已经被双手握住然后高高举起。
六月虽毫不退让,但也因为凛冽的刀气而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艳无双却双目圆睁,她不信自己会死在这里!
大刀落下。
一寸——刀面上清晰地映出她不甘的眉眼!
二寸——她悄然抓上了六月的衣衫,如果真的无人来救,那么在最后的时刻,她会反身向前。因为,如果真要有人死,她宁愿死的是自己,而不是任何护着她的人!
三寸——她突然想起那个承诺会护着她的他!
四寸——四处再寻,人呢?
五寸——距离六月的头只剩下半尺的模样。
艳无双手劲收紧就要反身上前,一抹白色的影子已经挡在前面。
比她矮,从艳无双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楚地看到她满头的发簪。
是位女子!
出手却利落狠辣——先是一伸手反抓住了向下劈下的大刀,顺势向外一拐,另一只手已经成爪直击向对面官兵的面门。
艳无双从她的身后能清楚看到那女子的双手上戴了一副艳红色的手套,长及手肘,看似光洁水滑,却无惧利刃。
官兵紧急后退,想抽刀回防,奈何功力好像不够,撤了几回也没撤回来。又舍不得松手,只得用脚。
可脚才抬起来,已经被红手套女子以脚踏上。
抬头,利爪已近在眼前。官兵终于舍得放弃大刀,松手交叉已经护在面部。
电光火石之间,利爪没到,他的大刀到了。
到了他完全暴露出来的太阳穴上!
啪——刀柄狠狠击中!
砰——侧倒在地!
对面的刘琛脸色大变,却不是因为自己的属下一招未过已经被击毙,而是因为出手的这个人!带红色手套的这个人!
百花楼花魁花香香!
还是那件雪白的披风,披风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而大敞四开着,披风下还是那件遮不了多少的红纱轻装!
但此刻刘琛却无心细看!
只因花香香的手中还握着那把曾经夺过来刚才已经杀过人的大刀,而且握的还是刀刃的部分。
刘琛危险地眯了眯眼,花香香居然会武!居然会救艳无双!那么她和暗中护着艳无双的那人有什么关系?或者其实她就是暗中收缴了他那二十多支连弩的背后之人?那么,她知不知道尘杳的事?
不能怪刘琛此时想的太多,实在是因为最近的事情一下子曝露得太多,多到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判断能力!
眼看着花香香引领着艳无双已经冲到大堂的中央位置,刘琛眉头拧起,背在身后的手骤然收缩成拳,一拳就打在了背后的墙壁之上。
在无人看见的墙壁之上,一个黑色的突起,被他一按而下。随着他的动作,大堂的正门口“哗啦啦”落下一扇铁门。
“咣”地落地,地面抖了三抖。
室内顿时黑暗。
刘琛一个响指,大堂的四角燃起火把。
似亮非亮,似暗非暗的视界之中,出拳的出脚的都停住了,怎么回事?这扇黑乎乎的铁门怎么回事?
唯一光亮所在的走廊,官兵们也因为突然的变故而减缓了动作。石城偷一个空子跃回到了艳无双的身边。
小五攻击不停,今天她就是拼了这条小命也一定要拿下这个刘琛。
压抑的气氛中,艳无双和刘琛的目光穿越过中间数人,于半空中相遇,对峙,撞击,扭打。
还是一出你死我活的游戏,目标都是你死,我活。
刘琛做一个手刀的姿势,然后由上至下一挥而落。
杀!
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手持刀剑的官兵一拥而入,也不废话,上去就砍。
老的少的无所谓,男的女的不细看。
他们只是听从上级命令的官兵!
衙役们聪明地迅速退出,手中的长长板子横握在手,有意无意地围拢成一个圈。
圈中是无双的百姓,是刚才一直在混战的百姓,是因为怨气越积越多上告无门求偿无路而被迫一时情绪失控的百姓。
此时,俱以清醒!如果还不清醒,那么下一个身首异处的就是自己!
百姓们的数量,以根本没有能力反抗完全一面倒的势态,以一刀死一个,一剑死一个的速度迅速削减着。
惨叫声与哀号声穿透耳膜直达心底,艳无双要紧紧地收紧十指,直到指甲一个个深嵌入掌心,才能勉强克制自己冲出去阻挡。
她清楚地知道,刘琛的目标只是她。同时,她更清楚地知道,即使她现在出去,她自愿奉上自己的头颅,她想,以刘琛目前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也一定不会放过堂内的这些见证过的百姓!
艳无双当机立断,“从后门冲出去,快!”她活着,才能让刘琛死!才能让那些已死的百姓不白死!
源源不断的官兵还在从后门向前冲,所以,那里的后门便成了这大堂之中唯一的出口所在。
得到指示,石城持着抢来的刀剑一马当先地就冲了过去。
花香香冲艳无双微一点头就自动挡在了左后方。
被六月大吼一声召回的小五护在了右后方。
艳无双被六月紧紧抓着手臂随着大家的进行方向而向后门冲去。
如果说原来的官兵对上一个石城是因为地理位置有优劣差异而不敌的话,那么现在就是因为有着花香香和小五的加入而有了真正实力的悬殊差距。
石城左手刀右手剑,刀刀见血剑剑封喉。他是唯一的男人,他肩负着保护身后的女人和杀出一条出口的任务!漏掉的刀剑根本不曾理会,任它在他的身上留下伤口,他要的是敌人在以为得手时的瞬间松弛,让他可以一招毙命!
花香香一双艳红色手套,出入刀光剑影之中,如入无刃之境。纤手上下纷飞,动作大开大合,披风下的柔媚身躯忽隐忽现。她不在乎,却让对面的敌人一时分心。于是,下一刻,兵器被夺,命也被夺。
小五接到花香香扔来的双刀,上下飞舞,刚才被人缠着拳脚受缚的情况在如今生命受胁的逼迫下已经不复存在。她一不用担心伤到无辜的百姓,百姓们此时都在她们的身后;二不用手下留情给主子留个活口好一查究竟。如今生命危在旦夕,她连挽刀花的时间都直接省下来用来一刀直奔对方的心口了!
艳无双一队势如破竹,顷刻之间已经冲到后门的门口。
刘琛大惊,也不再顾着维持着他的知府形象,抬腿就站到了桌案之上,然后指挥着近前的官兵尽快杀过去。
然而,早已察觉危机的无双民众们,他们即使吓得手足无措,他们对生的渴望也能在潜意识里引导着他们奔向可以活的方向。
那个艳无双的方向!
他们是没有武功,但他们人数众多,又岂是刚涌进来的那批小数目的官兵可比的?即使把他们当柴砍也是需要一些时间的,更何况堂内的这些官兵已经被石城花香香和小五杀去了小一半。
于是,向前杀的艳无双一队成了无双百姓的挡箭牌,而没武功但人数众多的无双百姓则成了艳无双等人的后盾牌。
两者在无形中相辅相成,居然很快打开了出口。
出口处一片光亮,石城第一个打了出来。
出来动作居然一顿!
花香香嫌他堵得慌,一脚把他踹出去,“闪——”
“开”字没说完,也顿住了!
艳无双,六月,小五,侥幸逃生的无双百姓,相继出来,却,都顿住了!
面前,持刀剑的官兵虽面容肃杀,却全部向后退着……
☆、082 落幕
向后退去的官兵的背后,一组组成弧形排列的官兵正严阵以待。
手中无一不是那可以连发十支箭的官发连弩。
铮明瓦亮的箭头,映射着已经高升的太阳洒下的日光,明晃得让人不敢直视。
艳无双等人心知肚明这些连弩的威力,所以动也没敢动。
无辜的百姓们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光看到那亮闪闪的尖锐箭头,也知道自己跑的再快也无法快过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