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个已经惨死的兄弟,啊,不,不过是“志同道合”一同谋财的同道中人。活着可帮忙,死了还少分一份。无所谓!
只要他们两个能撑到突破重围的那个把车里的人杀死之后,他们就可以回去领钱了!
如此想着,他们两个更是加快了出招的速度,只求围住石城再一刻钟。
那厢,要杀进马车的黑衣人已经逼近到马头的位置。车前的黑马虽然眼被遮耳被堵,但兽类天生对危险的直觉也已经让它开始焦躁地四蹄乱踏。
“小姐!”石城怒吼一声,血丝爆充眼球,杀气陡升,甩出的马鞭次次能带回鲜血,然而就是无法抽身。
“小姐!”六月也尖叫起来,已经将身子反护在了艳无双的身前。如果石城赶不过来,那么她就是赔上这条命也绝不允许主子有任何损伤。
正与人拼刀法的小五这次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她再脑子不好使,也明白她这是被人用了“调虎离山”之计。
“小贼,敢骗我!”小五眯起眼,左手之刀“唰”一下就飞了出去。
直奔那黑衣人的背心之处。
那人听得背后异响,仍然没有躲避,反而身形爆涨半丈,在飞刀飞过脚下时,一脚踢了上去。
于是,飞刀以更快的速度向前飞去。
方向:马车。
目标:车内相拥的两人。
随着飞刀越来越近,刀光映衬之下,艳无双素净的面容越加清晰。
清晰的冷,清晰的静,清晰的无惧无畏。
半空中一直紧盯着飞刀去势的黑衣人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她不是认为她身前那个婢女能为她挡下那一刀吧?如果她知道那刀在他的一踢之下会一刀刺穿两人,她还会那样冷静吗?
黑衣人隐在布巾后面的嘴角稍稍翘起,哼,盲目自信的千金大小姐!希望她在去黄泉的路上还能这样冷静。
另外存活的三个黑衣人互相交换一下眼色,已经开始四周窥测撤离路线了。
可就在此时,事情急转而下。
那把飞刀突然速度慢了下来。
然后开始倒退。
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方向居然不是由上往下反而是由下往上。
就像是有人牵引着一样,直奔半空中的黑衣人而去
半空中的黑衣人大骇,反射性的就将手中的大刀横在了胸前。
谁知,那把飞刀的速度反而更快了,而且居然是刀把儿在前,刀尖在后的诡异姿势。
黑衣人的第一感觉就是,难道有鬼?
其实不只是他这么想,在场看到的黑衣人都这么想。为什么?很简单,如果是人为控制,为什么不是刀尖向前?毕竟要杀人的话,刀尖总比刀把儿好用吧?而什么人才会不介意是刀尖还是刀把儿?
答案只有鬼!
半空中的黑衣人不由得毛骨悚然,身形瞬间倒退,跟鬼对着干,他自认没那份实力。
谁知,他退的快,飞刀退的更快。
其刀把的方向更是准确地对准了他的心口位置。
“啊——”黑衣人再也承受不了那来自未知的压力,低吼一声,手中的大刀不管不顾地竖劈下去。
当——倒退的飞刀与他的大刀粘到了一起。
没被击飞,没被击断,反而粘了过来。
什么情况?黑衣人不合适宜地愣了。
小五的声音这时响了起来,“没见过吧?没玩过吧?有意思吧?”
黑衣人闻声抬头,只见对面一男一女。
男的是石城,女的是小五。
再转头,他的四个同伴皆躺在地。一个头身分家,另外四个倒是周身齐整,但生死不明。
不再细想,黑衣人猛一吸气,扭身拔腿就欲逃跑。他是杀手,人命的终结在他的手里就如每日三餐一样平常。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也能平常地接受自己被人终结。
才转身,“嗖”的风声从耳边刮过。
黑衣人定睛,身前半丈之处石城抱鞭而立,鞭尾垂在白雪之上,胭红一片。
身后传来艳无双平静无波的话,“石城,还是那句话,我要活的。”
“是,小姐。”石城说着,却没有像刚才那样收起马鞭。那样的风险他可不想再试一次。榆木疙瘩的脑袋在经历过一次生死攸关的考验之后貌似开了窍:活的也分留着几口气不是吗?只留一口气也叫活着吧!
小五吸吸鼻子,“喂,刀还我吧!”
黑衣人呆了呆,第一感觉就是——还她,他傻吗?还了他拿什么保命?手下意识地就要握紧刀把,可下一刻,他手中已经空无一物了。
抬头,石城那卷着双刀的马鞭已经甩向了小五,“天太冷,快进去。剩下的交给我。”
如果不是刚才事发紧急,他其实并不想让小五出车的。今日出门时,他们的分工很明确,他负责前阵杀敌,她负责后方护主。
主子早就料到了会人坐不住下狠手,所以在车内留一个是必要的。至于车外,无认来多少个都应该是他的任务。可是他到底心性敦厚一时无法狠下心来下死手,结果险些连累了主子。
所以,剩下的这个他一定不能再出差子。
啪——石城一甩鞭子,正要上前拿下。
可才跨出一步,他就停住了。
那是对于危险的敏感直觉。
石城陡然转身,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朝着这里逼近。
气流丝丝带响,他的头发无风自动了起来。
小五也停在了马车之前,警觉地回看过来。
“小五?”六月不明所以,她正准备让小五进来后放下棉帘,“你……”
六月想问你在门口愣什么快进来才好省得让主子冻着,可能六月才说了个“你”字,她就自觉住口了。
惊恐的眼睛无法控制地爆突成走位的形状。
眼前,半空中,数以百支的利箭正如雨一般朝着马车而来。
箭头带着冷光,划破空气,惊起“噌噌噌”的戾声。
“保护小姐。”石城此时哪还顾得上身后那个黑衣人,纵身一跃,舞起马鞭,就如保护神一般在马车前以长鞭竖立起了一道屏障。
“快进去!”小五一脚将呆在了门口的六月踢了进去,大刀一挥,固定棉帘的勾子掉落,棉帘唰地一下就落了下来。
小五转身立在了马车之前。
石城即便武功盖世,也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不曾被石城打落的利箭,又遇上了小五的双刀。
寂静的冬夜里再次响起了尖锐刺耳的兵器交接的声音。
这次的危险明显要比先前那五个的来势更凶猛一些,石城和小五不得不全神贯注运足功力才不至于漏掉一支箭。
暂时,艳无双安全。
当然,如果目前情况不变的话。
可是,情况怎么就能不变呢?
还有那个一直未走仍然清醒着的黑衣人呢!
他的身前,石城无意也为他挡掉了大部分的箭矢,并且绝对没有额外的精力再追杀他。
他的身后,小五忙着打落漏掉的箭矢,眼睛顾都顾不上看他一眼。
他俯低身子趴下,刚才欲走的心此刻突然迟疑了。他当然也可以走,四个同伴目前来说那绝对是凶多吉少的命运了,他完全可以拿着那笔数目不少的定金远走高飞。
可是,如果他完成任务了呢?如果他可以趁乱返回去再杀掉目标人物呢?那么,那笔数目更大的尾金……此刻,他浑然已经忘了他刚才是如何的毫无逃生之路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并且看起来实现性颇高的利益面前,他对自己的生命产生了极大的侥幸心理。
刚才那两个人是对四个人,以一敌二,又是生命受胁的情况下,那么暂处上风也是可以理解的。可如今,他们二人对上如此数目居多的利箭,而且敌人还未现身。如此的情况,对他来说岂不是最有利?
黑衣人眼珠转转,肚皮紧贴在雪面上,悄无声息地向后滑去,头都没敢掉过来,生怕一点异动就引起别人的注意。
一步,两步,三步……他很快就移到了马车的前门那里。
偷瞄上去,小五正站车头之上,双刀飞舞,昂头应付着来自空中源源不断的箭矢,根本就没有时间没有精力看一眼脚下。
黑衣人悄声捡起地上一支被砍断的箭头,继续向后。
行至车中央,黑衣人侧耳倾听,里面无声。
黑衣人攥攥手里的箭头,继续向后。
后厢处,白色的罩围因马车震动而颤抖不停。
如此刻,他猛然加剧的心跳。
那是兴奋的!他仿佛已经看见哗啦啦的银子堆在他的眼前,就待他一击得中以后马上拿到。
起身,弓步,运气,抬手——他只要将箭头透过车厢板刺进去,那么……
可就在此时,砰——车厢板突然从中间被什么东西撞开了。
碎裂的木板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他的眼睛,他下意识地就闭眼躲过。
一片漆黑中,紧跟着就是一股兽腥之气迎面而至,他来不及作呕,砰——他仰着头轰然倒地。
手里还攥着箭头,手腕却被什么东西摁进雪里一动不能动。
火速睁眼,一个肥胖的虎脸映入眼帘。
恐惧立刻从头顶笼罩到了脚尖,他为时已晚地想起,那人养着个母老虎的啊,他怎么就忘了?
其实不是他忘了,而是他们出门时压根就没去想这个问题。第一,他们是一个时辰前刚接的单,中午穷到只喝酒没有饭这晚上就有了大单,他们都还没有适应过来,目标人物又怎么会想到提前有预防。第二,没人会没事出门就带着虎的吧?
所以,他们兄弟五个草草地到中午喝酒的地儿又大吃了一顿稍微补足体力就出发了,只想着完成任务之后再好好地饮酒作乐一番。
石城在他们的计划之内,三个人迎上去,是计划。小五也在计划之内,配出一个人应付更在计划之内。而他是五个当中轻功最好的,大家为他掩护让他抽个空子杀掉目标人物则是计划中的重点。
谁知,他们计划了又计划,偏偏漏掉了这个最大的隐患!
黑衣人的脸色一下子就惨白到了底,他再自持武功傍身,可对上这兽中之王,他自问也没有能力对上一二。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身处劣势。
四肢被七七狠狠地按在地上,虎口大张着,口水滴在他的脑门之上。
“嗷呜”一声虎啸出口,被震慑的气流牵引着空中飞来的箭都抖了三抖。
“说说吧,谁派你来的?”车内传来艳无双的问声。
黑衣人堪堪扭头,车内一顶灯笼下,艳无双的脸沉静如雪。
看过来的目光则是冷冷如冰。
他还能看到,她的身后是半天箭雨。
她却悠闲地当身后是烟花般的存在。
黑衣人突然机灵灵打个寒颤,平日里只做耳闻的艳无双,那个人人口中所谓强势的艳无双第一次在他眼中有了真实的形象。这人该是有多坚强的性子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冷静如斯?
“发什么呆?快说!”六月瞪过来,“是赵家那个毒妇,还是知府家那个毒妇?”
闻言,黑衣人的脸色立刻由白变青,她居然早就知道?
艳无双扫过他脸上的表情,浅浅地笑了,“最后一句,要死要活?”
“……”黑衣人迟疑了,杀手界也有规矩,要么杀人,要么被杀。可如果因为任务失败就卖出买主的消息,那就相当于在杀手界封了自己的活路。
这样的人,道上的兄弟们人人可以诛之。
曾经他是非常不屑这样做的,他也因为不耻那样的人而下手斩杀过,可是,如今到了自己选择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原来在人命之前,其他什么也不是?信念或信仰,那是活着的人才有的选择。
如果他命丧于此,还谈什么信念?
“我要……”活!
他的选择脱口就要说出。
但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的头顶好像有什么东西穿了进来,他的耳朵也清楚地听到了那“哧”地一声。这声音太熟悉,就是利刃入肉的声音。
可是,他怎么没感觉到疼痛?
但是,他已经无法说话了。
七七“嗷呜”一声低吼,全身毛发喷张而起。
虎头抬起的方向,又是半天的箭雨凌厉而来。
六月脸色大变,想也不想地就再次挺身护在了艳无双的身前,呼救同时叫起,“石城!小五!”
她们身前这次连车板也没有,唯有一个七七。可是七七是兽,即使能扑杀歹人,但遇上看不到对手的利箭,又是如此众多的数量……
六月不敢想下去,双手大张撑在两旁的车厢板上拿后背去挤艳无双,“小姐,快逃!”
车前的石城和小五在身后利箭发来的第一时间,不用回头也知道后面出了问题。
那样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就跟他们身前一直在对付却不见数量减少的一样。
石城挥出一鞭,打落面前数箭,扭身就往回来。人跃起,鞭子同时再扬,却不是对着他身后的,而是六月身前的已经碰到车板的。
当当当——三支最快的箭擦着六月前襟掉落,石城只来得及打到尾部让箭减势。可是,减了势的箭支仍然划破了六月的外衫。
哧哧哧——石城后背中了三支箭,那是小五没来得及为他挡下的。
轰——马车紧跟着就是一震,是石城无法在半空中再稳住姿势,掉落在了马车顶上。
小五红了眼,“师兄!”
咴咴儿——马头中箭,而且不是一支。没了石城在前为它挡着,小五又分心想看石城,结果中箭。
马不胜其痛,前蹄扬起,就要发狂。
“斩断缰绳,快!”
石城令下,小五刀出。
咴咴儿——黑马奔出,不几步,就轰然倒地。
哐——马车因无马支撑,也一下前辕着地。
“小姐!”
车内的艳无双和六月毫无防备地摔成一团。
“嗷呜”一声,七七横蹿了出去。
“七七回来!”艳无双赶忙出声招唤,她再也经不起任何亲人的离去了。
前辕着地,前低后高,艳无双头朝下被六月压在车底板上。
头顶石城明显脚步不稳,落在车顶上的声音忽重忽轻。
仰头,小五的刀速越来越慢,周身的刀影也越来越少。
回头,车后半天的箭雨密密麻麻,如上午的大雪,好像瞬间就能将一切覆盖。
艳无双的心中陡然生起凄凉,难道她重活一世,仍然躲不开被害而死的命运?
早知如此,她为什么忍着压着?她为什么不直接爽约?她为什么为了那些身外之物曲意逢迎?
她自以为精明,想着一定要好好地查个清楚,好好地一层一层地扒掉坏人的伪装之皮,想着让他们也享受一下一步一步被人算计的滋味。
可是,她得到了什么,除了得到那冰冷的银子之外,她也只得到了狗急跳墙的反扑。
艳无双紧咬着牙关,口腔里传来血腥之味仍不松口。
她不认输!
她不要现在就死!
那些人还没死,她如何甘心先死!
只要她此次能活,她就卖了自己又何妨!
闭眼又睁眼,悍然开口,“赵——纪——青——”
话落,马车上空数十个黑衣人手持铜球凭空出现。向下降落的现时,铜球扔出又收回,身形来回交错。
周围的箭雨落下,下面数十位黑衣人不停移动身形,每一支箭都正好落在了网子的结点之上,运气一抖,箭矢落地。
而当他们落地时,马车已经被一个编织得极其精密的网子像一把大伞一样罩住了。
顶端赵忠擒着网的正中央落在马车项上,一身破衣烂衫对着网内的石城眨了眨血丝遍布的牛眼,“我说,兄弟,你今天这表现可不咋地呀。”
危机暂时解除,石城“扑通”一声单膝跪地。
车头的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