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诚在下面仰起头,眉头皱成疙瘩,“这位兄弟,这其中一定有误会,还请暂时停手。”
石城一脚踢中赵忠的膝盖,不分伯仲的力量对抗让两个人都从半空中坠落下来,落地之后眼底都闪过一丝对对方实力的钦佩。
石城单手背后,飒然而立,“先让我搜上一搜,我才能信你是不是误会。”
赵忠稍平呼吸,提拳又上,“你先打赢我再说。”
“好。”石城不甘示弱,率先出脚迎上。
院落四处堆积的旧雪被脚风带起,跟随着石城的去势一起袭向赵忠。
赵忠提气上升,在石城出现在脚下的时候,双拳直击而下。
石城急急收腿错身,手臂贴着赵忠的手臂直击向赵忠的脸部。
赵忠此刻正呈头朝下的姿势,全身没有着力点,已经无法收势避让。
眼看着就要击中赵忠的脸部,赵忠狠心闭眼,拳头再向前伸,拼的是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的气概。
随即,耳边便传来“碰”地一声——他的拳头准确地击中了对方的脸部。
赵忠心中先是一喜,随后又是一惊,为什么自己的脸没有被击中的感觉传来?
赵忠落地睁眼,才看到石城的拳头正被赵诚手掌包在掌心。
石城歪头吐出一口血水,“卑鄙!”
赵诚脸上闪过一丝窘意,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现在出手的确有违武者之道。
赵忠只觉脸烧似的红了起来,自己握拳不假思索地就由下向上击在了自己的下巴处。
仰头,一口血水喷出。
赵忠举手拿袖子蹭掉,回给石城的目光坦诚而担当,“我赔你!”
石城心里闪过一丝激赏,稍后提拳再上,“既然是汉子,就该交出我家小姐!”
赵忠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赵诚,再次与他战到一起,“还是那句话,先打赢我再说别的。”
比刚才更快的拳法,比刚才更大的力道,两个同样对武功执著的汉子招招下死手,拳拳尽全力。
赵诚恼羞成怒,飞身上前。一手将赵忠的拳头收在背后,一脚将石城扫出很远,“还有完没完?”鉴于昨天的情况,他很清楚日后两家即使不是友,但也一定不会是敌,如果今天真的拼出了个你死我活,那不是在给主子添事吗?
石城被迫脚掌擦着地面滑出两丈才停下,停下更怒,“交不出我家小姐就是没完!”
赵诚冷然质问,“你亲眼看见我家主子掳走了你家小姐?”
呃——石城正要再次冲上前的身形定住,没有。
赵诚冷哼一声,“不回答就是没有亲眼所见了?”
“……我艳府的下人绝对不会撒谎。”石城挺起胸膛,“找你家主子出来对峙!”
赵诚双手背后,站出暗卫之首的气势,“找我家主子对峙?仅凭你家一个下人的片面之词?你当我赵府是什么地方?”
石城双拳再握,弓步再展,“不对峙,我便打到你家主子出来对峙。”
“好,我陪你。”赵忠闪身就要出来迎敌,又被赵诚一个厉眼瞪了回去。
赵诚一指院中,“你仅凭一句下人之词就来我赵府胡闹,打伤护卫两名,破坏物品无数。念在你是艳府之人的份上,这次暂且不予追究,你早些离开吧。”
离开?石城双目冒火,“不可能!不找出我家小姐,休想我会离开。”
说着,石城就想往后院闯。
赵诚闪身挡住,“休得放肆!”
回复他的是一记铁拳,还有一声怒吼,“放肆的是赵纪青!”
约他家小姐从来只在百花楼,登门吊唁却讹走离日丝,送殡抬棺站的是第一抬的位置,大婚送礼还在晚上,送来的居然还有棉被圆枕之私物!
他不是看轻他家小姐是什么?有他那样对待一位女子的吗?
石城无法解释心中的怒火到底是气的还是急的,他只知道小姐不出现,他就不可能停手。
赵诚疲于应付。以实力而言,对手应在他之下。可是,现在的情况特殊,对手不知为何情绪高度迸发,出招属于超常发挥;而他在顾忌两家颜面的情况下,又不能下狠招。
所以一时之间,但见拳影纷飞,身形变换,战况虽激烈,战果却难分。
赵忠在一旁观战兼跳脚,虽然手很痒心更痒,但也能坚持不以多欺少的武学之道。
咣当哗啦——庭院中半人多高的盆栽相楼遭殃。
赵诚难得动气,“兄弟不要太过分!”
石城回他一个扫堂腿,人没踢着,又是一个盆栽被踢破,“过分的是你们!”
赵诚连退三步,跳出石城的攻击范围,终于放弃跟他沟通,“拿下!”
“好咧!”听到命令的赵忠立即率领另七个黑衣人上前一步团团包围住了石城。
八个人脚步不停,绕着石城顺时针转动,每人手中一个铜球。
“扔!”寻好角度,赵诚又是一声令下。
八个铜球齐齐扔过石城的头顶上空,每个铜球后面牵引出一条白色的绳索。每条绳索因高低不同,在空中结成网状后,落入到对方同伴的手里。
“落!”
网子对着石城的头顶落下,眼看就要把石城罩在里面。
石城双臂一探,左四右四的绳索收入掌中。奋力撑开想要一窜而出,却不能。
看起来不到小拇指粗的绳索,其韧力却不容忽视。
“收!”
八个黑衣人身形交错,逐步逼近。
石城一心想要挣脱的绳索越来越紧,终于将他完完全全地困在了里面!
石城扭扭牢牢捆缚住双臂的绳索,对着正站到他面前的赵忠怒目而视,“是好汉就单打独斗!”
赵忠无奈地耸耸肩,拿嘴拱拱赵诚的方向,“兄弟,你也是下属,你得理解,我也是听命行事。”于私,他是哥;于公,他却是个副的,他必须听正职的弟弟的命令。
石城转身对着人群外的赵诚愤然出声,“以多欺少,卑鄙!”
赵诚并不看他,双手背后踱远,今天的暗卫工作不是他轮值,那么主子现在是在哪里?
赵诚随意向后摆摆手,“送回艳府!”绑了他,却不能动他,他应该感谢自己的仗义,至于他的主子……
“啊——”
身后突然传来的一声低吼打断了赵诚的思绪。
赵诚警醒回头,石城已经连人带网从他头顶飞过,冲向后堂的方向。
原来,见石城被拿下,又久挣不脱,黑衣人多多少少松了警惕。于是,石城抽准空子,不再挣脱绳索,反而一跃而起。
巨大的力量突然迸发,黑衣人手中的铜球同时脱手。
石城连人带绳轰然跳出包围圈。
“哪里走!”赵忠纵身就追,黑衣人紧跟其后。
赵诚眉头皱起,暗骂自己一声失职,随后也一跃跟上,“不能让他闯进后院。”吴总管有事外出,如果他一暗卫头领都不能在总管不在的时候保住后院不被人侵入的话,那么不等总管罚他,他自己以死谢罪得了。
前厅穿堂而过,石城脚下腾空直奔后院,口中不断直喊,“赵纪青?赵纪青,出来!”
打扫小厮见状挥帚阻挡,石城舞起铜球,打倒一片。
修剪枝丫的园艺师举起大剪,石城不退反进,送上绳网。
咔嚓——绳子没断。
石城火起,连人带剪一起踢翻。
“站住!”赵忠赶到,伸手就去抓石城拖在后面的一个绳头铜球,但还够到,就被另一个铜球打到手背,让他不得不吃痛收手。
石城舞起身上的铜球一十六个,方圆一丈之内,无人能近。
曾经困住他的绳网此刻变成了他的保护伞!
其他的黑衣人也赶到,包括赵诚,可所有人都无法再近一步,自己家的绳子到底有多坚固没有比他们更清楚的了!
可石城就想如此闯进后院,也是不行!
情况再次陷入胶着之中,就在此时,空中传来两声低喝,双方人马俱是精神一振!
“石城!”——陆师傅赶到。
“退下!”——吴总管出现。
相仿的年纪,一个络腮胡极尽粗犷之势,一个八字胡尽显精明锐利。
陆师傅率领艳府护院若干出现在后院门外,抱拳,“无情剑。”
吴总管一袭灰色长袍独自一人穿过院门后,拱手,“多情刀。”
十多年前,江湖上风靡一时的一对侠客,南有无情剑,北有多情刀。
十多年后,均韶光远去,一眼数年。
吴总管向身后摆手,“放人!”
石城脱离束缚,第一时间就要继续冲向后堂。
陆师傅厉声喝止,“回来!”
石城犹豫一下,还是听令退了回来,“师傅,他们家主子掳了小姐。”
吴总管招来赵诚,“怎么回事?”
赵诚如实相告。
“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吴总管对上等待的陆师傅,“我家主子确实一早就出了门,现在一直未归。但贵府小姐确实不曾出现在赵府。”
陆师傅抓抓胡须,“我信你,但是艳氏伙计确定我家小姐在失踪之前确实是跟赵当家的在一起。我要等你家主子回来问个清楚!”
“可以!”吴总管毫无异义。
都是经过人事打磨的老江湖,在事情未水落之前就胡乱打斗,那是年轻人才会的行事风格。他们只会——
“查!”一个字,两个声,两拨人马同时出动。
目标:赵纪青和艳无双的行踪!
此时,某房间内,艳无双正躺在床榻之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因为她曾想喊人求救,所以他点了她。
又因为她反抗激烈不愿“被制”,所以他定了她。
可是现在,她已经没人可喊了,她不想“被制”也已经“被制”了,他为什么还不解开那该死的穴?
艳无双怒火旺旺地烧,呼吸越来越粗重,瞪大的双眼里冒出的不愤几乎能灼燃床榻的顶棚罩帘。
赵纪青侧坐在床榻边缘,正在一点点地为她抠出陷入掌心里的碎玉,听到她加重的呼吸声,斜眼扫一下淡淡开口,“不明白为什么不帮你解穴?”
艳无双连眨眼皮,为他如此轻易便能理解她的剔透心思惊讶的同时,也更加为他这种懂她却仍旧一意孤行的不端行为而气愤。鼻息连哼两声,明白就快说!他不知道他这样的恶趣味真的很令人讨厌吗?
赵纪青暂停手上的动作,欠身锁定她的双眼,眉梢一挑,表情无辜,“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艳无双先是一怔,随即暴怒。逗她很好玩吗?啊?他凭什么这么对她?讹走她的离日丝,擅闯她的马车,私入她的闺床,顺走她的笔洗,还以靡靡之语恶心她!是不是在他的心里,她家里没有了长辈撑腰,她就可以任人看轻随意占便宜了?他以为她是花香香的同仁吗?
艳无双越想越气,胸脯都被气得开始上下剧烈起伏。
赵纪青眼神定住,眸色突沉。
艳无双大脑轰然炸开,他在看哪里!
赵纪青突然伸出右手,对着她胸部的方向袭来。
艳无双只觉气血翻涌,他敢!
他的手越来越近,她羞愤的双眸不急闭上反而越睁越大,心中只有一个主意,如果他敢……,她一定让他死得很难看!
砰——一掌落在乳下二指的位置。
噗——一口黑血冲天喷出。
阿布——一声低喝,候在一旁的阿布出手如电,一方丝绢展出,接住空中的黑血,又极快地收回手中。
一滴不落。
“赵——”同时哑穴被解的艳无双开口就要怒斥,可看到阿布出手,“赵纪青”三个字只出口了一个“赵”字就戛然而止了。
他,难道是为了逼她吐出毒血才故意激怒她?
“哼,不知好歹!”阿布咕哝一句扭身出去了。
艳无双眨眨眼,貌似自己……不对?侧首去看“罪魁祸首”,那人正低头为她的掌心上药。
长长的睫毛垂敛下难得的安谧,不再邪邪上挑的眉梢此时也因为认真上药而变得平和。
艳无双再眨眨眼,不合时宜地想,风月书中所说的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们临窗绣活时都是如此地静美如花吧?所以才有了那些墙外路过因一眼就定情的才子们?曾经,她也与某人隔窗远望过,虽她手里无绣活,但他手里有情诗。曾经,他们……
“我比赵大少爷漂亮……”赵纪青为她的掌心洒上药粉,然后将备好的纱布缠上她的掌心,察觉到她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本能就想打趣,半转过头也是为了想看她红脸能不能红到紫的程度。
谁知一转头,却看到了她目无焦距的状态——明显是若有所思,表情三分怀念三分忧伤,还有三分痛苦。
最后一个“吧”字咽回喉咙,打趣的话霍然停住,轻松的心情也瞬间消逝,她一定是又想起了某位大少爷!在看着他的脸的同时,想另一个的脸……这种了悟怎么也让他轻松不起来,手指无意识地就加重了力道。
“啊,喂——”艳无双吃痛缩手,目光又怒,他到底想做什么?
长长的纱布从赵纪青的眼前滑过,一头在她的掌心,血迹斑斑;一头在他的膝上,柔软洁白。
这是来自京城的医用纱布,他千里迢迢地运来却只做府中内用,从不外售。可是,现在,不曾细想就缠在了她的手上。
而她不注意不说,还看着他的脸想另一个男人;他不小心力道重了点儿,她立刻就用那样愤怒的眼光瞪他……
赵纪青腾地起身,甩袖就走,“阿布!”他不侍候了!
“哎——”艳无双错愕当场,他又怎么了?“喂,喂,……”
他叫赵纪青,不叫喂!
赵纪青头也不回,于门口和闻声赶来的阿布错身而过。
阿布弯身行礼,“少——”
赵纪青走出三步。
阿布自动起身,“爷——”
赵纪青消失在楼梯拐角。
阿布抓抓头就要跟上。
楼梯处传来赵纪青的声音,“帮她处理好伤口。”
“哦?是。”阿布领命进屋。
床榻之上,艳无双正在自己缠剩下的纱布,“软倒挺软,但为什么不织密一些?连个血迹也遮挡不住,真不如棉布好……明明挑布料的眼光很是不错,怎么挑敷伤的棉布就这么没水准?哼,果真什么人用什么东西,都那么中看不中用……”
心太乱,手又疼,让艳无双没有注意到脸色越来越难看的阿布。
“艳当家!”阿布自进门以后,本想上前帮忙,谁知这位大小姐连连埋怨,他一气之下不去帮忙,结果现在又听到了她指责自家的主子的话。
阿布绷起小脸,站到艳无双的床榻之前,反驳道,“纱布不能织太密,是因为要保证伤口通风才好得快。什么中看不中用?那可是京城运来的医用纱布,它的价格比得上离日丝的价格。更何况在这里,根本是有价无市。怎么就中看不中用了?”
艳无双被一顿抢白窘了神色,她不知道。一是她很少受伤,二是她记得小五有伤时都用棉布的。
阿布气愤难平,“还有,你中毒是我家主子及时出手,否则就凭你那样激动的情绪早就毒发不救了。救你的解毒药也不是大街上说买就能买来的,那是我义父特意为主子炼制的,一年也只得三颗,那可是有毒解毒,无毒防毒的灵药。”
阿布突然有一种为主子叫屈的念头,“可你情况紧急,我家主子一出手就是两颗,再加上你浪费的那一颗……你知不知道,有了这三颗药在你身体里的残留,一年之内普通的毒根本就伤不到你了?”
阿布拿袖口蹭掉眼角冒出的委屈的泪水,“你不知好歹也就罢了,还指责主子中看不中用……你,你,你忘恩负义!”
说完,阿布扭身就跑了出去。她是女人,而且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