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恨雪看着那令牌,手没去接。东陵初空手一松,那掌握着几万兵权的令牌就跌进了泥水之中。溅了初空一襟泥浆。
“我要你这堆废物作甚。你还嫌西国人兵马死得不够?”说罢,江恨雪步子一轻,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往东国城楼而去。驻守的兵马很快就发现了他,弓箭手纷纷抬起了弓箭,像那单薄的身影发出了千万如雨的箭。
本以为江恨雪会变成一只刺猬,狼狈地落在地面。可他竟然临在半空,抽出一柄长剑,三两下就把横飞而来的箭给斩断。东陵初空的眼神从方才的震怒变成了震惊。他用着看待愁眠的一样的神色惊奇地看着江恨雪。直到江恨雪落到了城门,回头看了他这边一眼。东陵初空才缓缓说道:“想不到这等奇才也落到我手上了。”
江恨雪轻而易举地就躲开了那些兵马的袭击。他直奔芙蕖。他知道东陵时雨一定会在那。他来到芙蕖,透过窗子,看见东陵时雨正在细细地作一幅画。江恨雪倚在窗边,颇为兴致地说道:“死到临头还真有雅趣。”他换了个角度,往屋里看去,东陵时雨正在画着一副人相。
画中的女子一袭白衣,低垂着眼在弹琴,云发随风而起。竟生一种特别滋味。
这不是卿衣吗。
江恨雪凝了凝眸。心想着,东陵时雨是搞什么,这头看着似乎恨卿衣入骨,回头又在这里画她。不过,不管东陵时雨在做什么,对于现在的江恨雪来讲,东陵时雨就是一个最大的敌人。
江恨雪折身走到门前,轻轻把门推开。时雨本以为是郁乘风,头也不抬就说道:“东陵初空那边怎么样了?”
“放心,你很快就不用看见他了。”
听这声音不对,时雨抬起头。见是江恨雪,他不住身子一惊,手中的笔也偏了几分,正好在画中人的心口染开了一笔朱丹。
“是你!”
“荣幸我还被东陵王惦记。”
东陵时雨看着江恨雪,他虽然是在笑,但他的神色是极为地不和善。
“你来做什么。”
“我?我自然是替我家娘子来看看你咯。顺便,讨一份休书回去。”
“什么!”时雨的双眼一颤,心似乎被刺了一下。
“她从六岁就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的情分,你想你这短短数月就能取代?你还真是傻得很天真啊。”
时雨的怒气顿时腾起,他愤愤地看着江恨雪,此时他多想把这个可恶的男人给碎尸万段。只是,他紧握的拳头慢慢松了下去。他吸了一口气,半响,他恢复平静。
“哦。原来是这样。”
“念在你与我家夫人也曾情分一场。唔,我算算……十月份的时候吧,恰逢我们的孩儿落地,到时候你可要记得来喝口喜酒哦。”
时雨的身子又是一震,此时他已经不能用惊愕去形容了。他看着江恨雪的那双眼睛充满了愤怒与妒忌。这一举让江恨雪很是开心。心中大恨全然发泄,可他又故作恍然大惊说道:“哎呀,看我糊涂。我忘了今天是来取你性命的了。你没有福分留着命来喝我们孩儿的喜酒了。不过,到时候我会抱着孩儿到你墓前,好好敬你一杯酒的。”话落,江恨雪亮出长剑,冲着不识半点武功的时雨就刺去。这剑又快又狠,时雨根本就无处可躲。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当地一记撞击声,一把泛着银光的细剑横在了时雨身前。及时地截下了江恨雪的袭击。
“乘风。”
“哈,看来还是我快一步。怎么,三个月以前你跟我还没比够。你是忘了我怎么把你给刺伤的吗。若不是那回师月替我挡了一掌,我早就成了你的手下亡魂。我侥幸逃过一劫,如今我要替她报仇。”
江恨雪看着郁乘风,卿雪的弟子。一举一动都带着他的身影。他微微凝起眸子,嘴边带起一丝笑意。
“纵使你武功再了得,你一旦要保护这个不识半点武功的废物,一切都会事倍功半。”
“那你就尽管试试看。”说罢,郁乘风手臂一劲,把江恨雪推开几步远,他微微侧眸,瞥了时雨一眼,厉声喝道:“逮着机会你就跑。不要管什么心不心安。出了宫,去找慕千觞!!”
“呵,你认为你们任何一人跑得掉吗?”江恨雪极为不屑地看着两人。
郁乘风冷冷一笑,对峙着回应江恨雪:“看来,我是遇到一个值得我比试的对手了。”说罢,郁乘风持着剑,向前几步。守准机会,他抬起剑向江恨雪迎去,江恨雪自然而然躲避。郁乘风将他逼退到角落,回头对时雨使了个眼色。时雨有点担忧地看着郁乘风,郁乘风有些气恼:“看什么看!走啊。”
时雨咬了咬唇,本着紧急关头自己逃了是极为不厚道的事情,但他自己留在这也只会给郁乘风造成负担。他犹豫了下,还是咬了咬牙,往屋外跑去。
“你认为你跑得掉吗。”江恨雪笑了一笑,他抬起手掌,一道猛烈的力量就如一只有力的手一般把时雨拽了回来。江恨雪手擒在时雨的颈部,就如鹰爪。此时时雨就如他手掌的猎物,挣扎未果的野兔一样。郁乘风惊了一下,指着江恨雪的剑里面松了下去。他愤愤地看着江恨雪,斥道:“尽会欺负不会武功的人吗,有本事跟我好好打一场。”
江恨雪低垂着他那双眼,嘴角微微一挑:“他的命可比谁都要重要。待我解决他之后再来收拾你。”说罢,江恨雪手道力气一狠,时雨顿时变得呼吸困难。他龇牙咧嘴地挣扎着,可江恨雪的力气远远要比他大出不少,任他拨也拨不开。
意识一点一点地消失,时雨慢慢把手伸向前,对着江恨雪那半张俊美如画的脸,慢慢拨开他另外半边的头发。江恨雪的脸就似乎被挨了一耳光那般,身子豁然一震,擒着时雨的手霍然松开,还将他一掌打远。他死死掩护着自己的另外半边脸,愤怒叱喝:“你要干什么!?”
看紧机会,郁乘风立马拉起时雨就往屋外跑。
挨了江恨雪一掌,像时雨这种半点修为都没有的人是受不住的。他眉头蹙紧,一手紧紧掩着胸口。郁乘风拉着他一路跑着,不到半路,时雨撒开郁乘风的手,俯身吐出了一口血。
郁乘风惊了一跳:“时雨!!”郁乘风折回去,拉起时雨的手,发现他的脸此时煞白得吓人。
“你走,江恨雪很快就会追上的。你快去找慕千觞支援。”
“你傻子啊,你不会半点武功,留在这里当肉盾吗。要走我也会带着你一起走。”说罢,郁乘风将时雨拦腰横抱而起,迈起轻功,急速往城楼而去。时雨的脸越发苍白,郁乘风有点急。大夫都被送去后援了。眼下先要把时雨送去救治。
绕过御花园,快到城门。远远就看见一袭白衣在前路等着。定眼一看,竟然是江恨雪。
他竟然比两人都快一步到了。
江恨雪头也不回,带着轻笑说道:“我都说了,你们是跑不掉的。”
郁乘风凝起双眸,他把怀里的时雨抱紧了几分。他贴近时雨耳畔轻轻说道:“无论如何,你都要抓紧我。不要放手。”话落,郁乘风凌空飞起,冲着江恨雪掠去,江恨雪提起警惕。他看着那个带着负担的人是该要怎么跟他决绝。
万万没有想到,郁乘风已经抓住了江恨雪的死穴。他的腿下踢起一阵旋风,将江恨雪的头发带起,日光之下,他那张狰狞可怖的脸暴露在世。
“哈!”郁乘风回身落地,双手仍然紧紧抱着时雨,“我说你为何要成日用头发遮面。原来,你是名副其实的半面人啊。”
江恨雪慌忙捂着半张脸,眼狠狠瞪着郁乘风,牙缝里狠狠吐出一词:“卑鄙!”
“呵呵,五十步笑百步。谁更卑鄙谁心里有数。”
江恨雪慢慢收回手,他用凌厉的目光看着郁乘风,嘴角收回怒气,慢慢变成一抹诡笑:“我看你带着这个累赘,怎么跟我比。到时候,定让我吃个一箭双雕。”
“尽管来。”
卿衣从床上霍然坐起身子,脸色苍白。大口地喘息着。
她又做噩梦了。
她四处看了看,厢房里空无一人,桌上摆着已经凉了的饭菜。看似乎,江恨雪一直没来过。她披上衣服走下地,头部一阵晕眩,她扶住了床沿。这些日子,她瘦了好一圈子,人都落了形。却惟独腰部似乎宽了一圈。卿衣坐在床边,身体里又有个声音跟她照应着了。
卿衣愣了愣,她凌然一顿,回忆起三个多月前与时雨厮守的那个夜晚。事到如今,似乎……一切都对得上位了。
“啊,难道……”卿衣终于恍然大悟了过来。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半响手轻轻抚了上去。里面的小家伙颇有灵犀地给了她一个回应,似乎告诉她:“娘亲,我在这里。”
卿衣的泪水顿落,她笑了。
抬起头,天色就如死寂那般,听说,西国已经战败。东国取胜。
可卿衣知道这战争并没有完,东国最终要面临的,是她。
卿衣站起身,穿上衣服,离开厢房的时候正好迎面碰到的店小二。小二亲切的上前跟卿衣寒暄着。
“姑娘,怎么不多睡会。您家相公昨个出门的时候还叮嘱小的一定要将姑娘照顾好。”
卿衣一愣,敢情江恨雪一直未出现,原来是不在。他去哪了。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卿衣问了句,随后连忙解释道,“他不是我相公。他只是我……大哥。”
小二愣了下,半响豁朗一笑:“他是昨儿个傍晚走的。姑娘跟那位俊美公子还真是兄妹情深呐。他出门之前,还再三吩咐我们要按时给姑娘您煎药。是了,我这就是给姑娘送药来的。”
卿衣视线顺势看去,小二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卿衣眉头蹙了蹙:“这是什么药。”
小二有些明知故问的神态去看着卿衣:“给姑娘您喝的,当然是安胎药啊。”
卿衣身子一震,她看着那碗药。她自己也是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这么说来,江恨雪是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他不告诉自己。卿衣恍惚着。
半响,她接过药,向小二道谢之后便回房去。她坐在桌边,用着勺子慢慢喝着那碗苦涩难耐的药。但她知道这难吃的东西对她跟时雨的孩子有好处。再怎么苦,到她心里都是甘甜。
就在这时候,卿衣耳畔霍然听见江恨雪的声音:“速来!”
哐地一声,勺子跌回到碗里。卿衣站起身,往屋外奔去,她寻找着声音的方向,最后,她惊愕地发现,那声音来自宫里。她眸子颤了颤,江恨雪竟然先行去了。她咬咬牙,拿起剑便匆匆往宫里赶去。
天空灰得就如一片尘土,死去的树木花草就如秋叶凋零。江恨雪与郁乘风两人紧紧隔了十米之远,两人面色蜡白,眼里所有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过了百余招,又难分上下。郁乘风一直抱着时雨,江恨雪几次突袭都
未遂。两人如今已经筋疲力尽。
凉风如水,灌进两人宽大的袖子里,浑身都起了秋意。
纵使现在已经是春天了。
天际翻腾起滚滚闷雷。风夹着风沙,那声音就如隐隐作怒的野兽,用着贪婪与无情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猎物。
城楼下骤然出现一抹黑色的身影,她手持拿着程亮的剑,黑发在风中就如一笔泼墨。她迅速来到江恨雪身边,抬头看看他,又看了看郁乘风。这时她的注意力落在了郁乘风怀中的时雨身上。卿衣柳眉一紧,口张了张,可想起那日在陵园的事情,一句问候卡在嘴里,又被生生咽了下去。
她撇下脸,看着地面,淡淡说了句:“轩主,我来了。”
江恨雪原本冷白的脸又带起丝丝得意之色。他看着郁乘风:“纵然你是剑神之徒,我想,你是怎敌也敌不过剑神之后了。卿儿,现下你跟他好好切磋,他深得卿雪大侠一身绝学,你虽未得到卿雪大侠的亲自指点,但你身为他的女儿,血液里必定也天生几分资质。”
卿衣手里的剑叮地一声轻轻点了点地,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她慢慢抬起头,看到的却是郁乘风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
“你是……你是师父的……”
“没错,我的确是卿雪的女儿。在我六岁那年卿家惨遭灭门,我侥幸逃过一劫。”
郁乘风愣了半响,看着他身边的江恨雪。敢情卿衣这十多年都跟在这个变态身边。她该受了多少苦,才变成她如今这幅模样。
郁乘风咬咬牙,说道:“我爹与卿雪大侠是世交。他又不嫌弃我,收我为徒。师父走了,郁家理当替他照顾你。但,种种原因,让你流落在外这么多年。”
“呵,我这下场还不多亏拜你所赐么。”卿衣可笑地看着郁乘风,她的双眼就像看一只丑陋的鼠辈那般鄙夷。
郁乘风愣了下:“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以为是郁家杀了师父??”
“是与不是,你等心自肚明。我这回来,就是替我爹报仇。”说罢,卿衣拿起剑,滑开步子向郁乘风迎去,那剑快得就如一阵风,可快到郁乘风面前的时候,却停了下来。剑锋里郁乘风怀里的时雨紧紧几寸。她的眸子里带满了忍和痛。卿衣手颤抖着,最后慢慢把剑放下。
“你放开他,我保证我不会伤害到他。这是你我的恩怨。”
“你……”郁乘风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半响,他把目光看向江恨雪。
“我用我自己来担保,东陵时雨不会有性命之危。”卿衣冷冷说着。郁乘风犹豫了半响,最后还是点点头。当他正要把时雨送到安全的地方时,时雨却从昏迷中慢慢苏醒,他抬起手,抓住了郁乘风的衣衫。
“你在跟谁说话……是,是不是她?”
郁乘风垂下眸,看了一眼,淡淡答道:“是。”
“放我下来,我,有话要跟她说。”还未等郁乘风松手,时雨就自行挣扎下地。双脚站在地上,身子却如负了千斤,站也站不住脚。他往前一个趔趄,摔进了卿衣的怀里,卿衣紧紧扶住了他,口中问道:“不要紧吧。”
时雨慢慢拂开了她,头也不抬,声音平静得就如面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那样:“有劳姑娘了。”
卿衣愣了一下,只见时雨站稳之后,抬手拍打了下袖子。彷如染了不少尘埃那样。他自行整理也用了好一段时间,终于,他慢慢抬起脸,看着眼前那位一直静静等待他的女子。
“与你夫妻不过半年。我只想把最好的都给你。也许我做得依旧不够好,所以,你选择离开我没有错。”时雨的话淡得就如一泓白水,可到了卿衣耳里,却成了翻江倒海。她眸子颤了颤,张口欲要说点什么,可时雨很快又接下去说道,“我曾记得你跟我说过一句话,问我为什么选你做我的王后。你还说了,也许,你并不是我所看见的那样……呵呵。”说道这,时雨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但他的眉目里却是那么地凄然。
“为什么当时我没有理解你这句话?也许,有一种感觉是怎么样也伪装不了的,那就好比一见如初的那般清澈无染。却偏偏,你正利用了我对你这一份真。卿衣,我算输在你手里了。”
“不,我……”卿衣摇着头,她的眼里噙了丝丝晶莹,时雨抬起手阻止了她。
“卿儿。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你原本就不是我的,由始至终都是我在一厢情愿。我应该恨不得把你杀死。可我看见你的时候,我却可以把一切都放下。”时雨吸了口凉气,脸庞却落下了一行泪水,“你笑我傻也好,现在,我愿意放你走。”说罢,他抬起手,从袖中拿出了一方白丝绢,时雨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把白丝绢摊开放在地上,手指颤抖地在上面瑟瑟写着:“休书”。
“时雨。”卿衣的泪水也抑制不住,她看着那两个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