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可是伤口又疼了？”他问，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些许颤抖。
他眼睛有些充血，红红的。
我挂着眼泪“怎么是你？”
“你以为是谁？”
“我以为······”我以为是侍女。
顾筠把我脸上疼出来的眼泪擦干，问“感觉怎么样？心口疼不疼？”
我摇头，伤在后背，心口不疼，没伤到心脉。倒是胸疼。
“那其他地方呢？”
我感觉了一下，除了胸，一切都好。于是又摇头。
顾筠道“我去让你师兄过来看看。”
我说“好。”
顾筠顿了顿，又问“方才，你以为是谁？”
我能说吗？把顾将军当做下人，还是个女下人。当然是不能说的。
“我能换个姿势吗？这样我难受。”伤在背上，我只能趴在床上。
“换个姿势你更难受。你以为是谁？”
将军我们已经换话题了。
“我想喝水。”
顾筠起身去给我倒了杯水，递到我唇边，我想伸手去接，可手臂软弱无力，根本抬不起来。师兄，你麻沸散下错地方了吧？
无奈只得就着顾筠的手，由着他托着我的脖子喝下。
喝完水，嗓子舒服多了。“多谢。我睡了多久？天都亮了，下午了吧？”
顾筠拿着杯子沉默。
我突然想起天亮了，顾筠要去娶沐晴的，怎么在这？“你的婚礼呢？沐姑娘呢？她没受伤吧？”
“她没事。”
“没事就好。”沐晴是为了带我出去才到寿王府的，不管是为了那所谓的藏宝图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于情于理，她不应有事。
顾筠放下杯子，走到床前坐下，说“今天不是十五，已经十八了，你睡了三日。”
那他们已经成过亲了。
顾筠摸了摸我的额头问“感觉怎么样？”这个问题他问过一遍了。
能怎么样？疼啊！
顾筠又问“饿不饿？”
本来没感觉饿的，结果他一问，肚子就咕噜叫了一声，我有些不好意思。
顾筠笑了一下“我让他们给你做饭，想吃什么？”
我想了想，说“红烧肉，糖醋排骨，酱香鸭，蟹黄包，要是有火锅就好了。”
顾筠看了我一眼，转身到门外。我听到他清冷的声音“让厨房做一碗红枣薏米粥送来。”
我：“······”那你还问我想吃什么！
又听顾筠说“去给沐姑娘说一下夫人醒了。快把秦公子请来。”
夫人？沐姑娘？这里是将军府？他俩没成亲？
顾筠回来给我解释道“你失血过多，要吃些补血的。”
我点头，问“你与沐晴的婚事怎么办？是因为我耽误了吗？对不住。”
顾筠摇头，“不是，我与她本来就没有婚约，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
我想说寿王怎么说你是为了白玉门的势力才娶沐晴的呢？
可顾筠揉了揉眉心，说“你才醒，不要想这些了。”明摆着不让我问。
很快沐晴与师兄就过来了。
沐晴扑到我床前，泪如雨下“清姀，你怎么这么傻？”
我：“我不傻。”
沐晴噎了一下，继续哭道“那箭要是再偏一点，就射中了心脉，你要死了，我可怎么办？阿顾怎么办？”
我：“我没死。”
沐晴又噎了下，回头对师兄说“来看看，是不是脑袋出毛病了？”
师兄瞟了她一眼“有这样说救命恩人的么？”
沐晴声泪俱下：“恩人！”
我：“她疯了吗？”
师兄走过来，把脉。
沐晴立时就噤了声，神色担忧的看着师兄的那只手。
半晌，师兄说“多养养，应该没事。”
顾筠按了按额角，问师兄“真没事吗？她身子不好，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师兄摇了摇头“不知道，毕竟离心肺太紧，能醒得这么快已经很好了。别说还这么精神！”
我：“······”
师兄又轻飘飘的说：“若再往里深一分，你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师兄生气了，我心虚道“我这不是醒了嘛。”
“是醒了。”师兄凉凉道。
丫鬟端着一碗红枣薏米粥进来，顾筠接过，让那丫鬟出去了。
顾筠端着碗站在床前，我仰着头问“我这样，怎么吃？”
沐晴看了我们一会儿，说“阿顾，要不你就用喂药的方式喂她吧，不过是要嚼一嚼，也费不了什么大事。”
我警惕“怎么喂的药？”
沐晴：“就是·····”
“师姐，让清清趴我肩上，你从我身后喂她。”顾筠打断沐晴的话，把手里粥碗递给她，准备抱我。
我其实是想说我可以坐起来的······
师兄出声“不用这样麻烦，清姀坐起来。”
顾筠皱眉“她伤口一动就疼。”
我不愿再这样趴着，“我想坐起来。”
顾筠无奈，只慢慢的把我扶起来。他动作又轻又小心，好像是在掬一捧水，不小心便会洒了。
我一离开床铺，前胸便轻松了许多，但后背又开始疼了，还真是一点都不能动。
顾筠一手扶着我的胳膊，一手虚虚的从后背圈住我，以防我力气不继倒下压着伤口。
我咬牙忍痛“师兄，没上麻沸散吗？”
“上了，估计药效过了。”
“什么时候上的。”
身旁的顾筠说“拔箭时上的，也有可能是血流的多了些，把药粉冲走了。”
我咋舌“我流了多少血？”
顾筠声音低缓，扶着我胳膊的手紧了紧，“衣服湿透了。”
沐晴端着碗，搅几下，舀起一调羹送到我嘴边“你可把我们吓坏了，阿顾当时脸白的跟鬼似的。”
我张口吃下，默不作声。身边的顾筠也没说话。师兄一直看着我们，神色有些奇怪。
沐晴又递来一勺“阿顾自那夜起就没合眼，一直守在你床前，生怕你醒不了。好在你醒了。”
我张口含住，却怎么也咽不下。难怪他一直揉眉心，看起来那么疲惫。
顾筠低头问我“怎么了？是不是疼的厉害？”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一直不出声的师兄突然说道“清姀，你的洁癖呢？”
他一说，我才想起，我与顾筠接触不止一次两次，而且时间不短。我都没有任何反应，既没恶心也没呕吐。
顾筠疑惑“什么洁癖？”
师兄解释道“清姀从小不爱与人有肢体接触，尤其是男人，若被接触到了，轻者难受，重者恶心呕吐。不喜别人碰她的东西，也不碰别人的东西。你与她朝夕相处一年多，没发现么？”
顾筠摇头“没有，只是自己的东西当然不愿别人染指。”
师兄问我“你洁癖好了？”
我摇头“上次寿王抱我，我吐了他一身。”
“他抱你了？”
“他强迫你了？”
师兄与顾筠同时问道。
我点头，重申道“他没占到便宜，我吐了他一身。第二次还没来的及吐，他就松手了。”
“还有第二次？”顾筠语气不太好，脸色也很难看。
师兄还要问什么，沐晴举着勺子，道“现在在吃饭，能不说吐不吐的吗？清姀，你真有洁癖吗？”
我点了点头，咽下一口粥。
“那你不觉着恶心吗？吃饭时说吐啊吐得。”
我摇头“我除了背疼，没其他感觉。”
顾筠马上低头，有些紧张道“很疼吗？”
我点头，“疼，还能忍。”
沐晴说“来，还有几口了，喝完就能躺下了。”
一碗喝完，已是满头大汗。沐晴拿出自己的帕子来给我擦汗时，我微微往后一缩，躲过她的帕子。沐晴拿着帕子愣在那里，而后呵呵笑起来“看来清姀真有洁癖。”我歉意的对她笑笑“多谢沐姑娘。”
师兄拿着张新帕子在我脸上抹了抹，嫌弃道“什么毛病！有个洁癖还因人而异。”
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能讪讪笑着转移话题“师兄，寿王呢？那晚你们是怎么脱身的？”
第十二章
更新时间2014…10…28 21：54：10 字数：3089
沐晴抢着把我中箭之后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我中箭后，寿王惋惜了一会儿，准备来抢人时，师兄与顾筠好不容易拜摆脱了寿王派出的另一伙人，赶到那胡同里。而寿王一看有人来了也没再上前，转身带着侍卫走了。
“就这么走了？什么也没说？”我吃惊，寿王是会轻易放手的人么？
“而且，那日他为什么要让顾将军看见我？”我又问。
“先别想这些了，先把伤养好。”师兄说着便准备出去，“我去给你煎药。”
“等等师兄，我爹和师父有没有消息？”
师兄回头“没有，但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我沉默不语，万一我出了寿王府，寿王要拿我爹出气泄愤呢？
顾筠抬手拂一下我的头发，安慰道“放心，他没达到目的，不敢轻举妄动。”
沐晴也说“清姀先把身子养好，咱们再从长计议。阿顾，扶清姀躺下吧，坐了那么长时间，也该累了。”
于是，我又面朝下的趴在床上了。
“那箭头做的很宽，带着倒刺，拔出来时，带出一大块皮肉。你忍一忍，别把伤口撕裂了。”顾筠声音沉沉的说道。
“我要一直这样趴着到伤口长好？会不会留疤吧？”我有些惆怅。
顾筠垂着眼睛看我，“是，实在不舒服的话，我······”
“实在不舒服也没办法，先这样吧。”我生怕他说出实在不舒服就抱着我的话来。
沐晴语无伦次的安慰道“就是扯了些皮肉，你别介意。啊不是，阿顾也不会介意。哎呀，反正都是我的错，我要是能早点发现那只箭，就不会这样了。你也不会受这份罪了，总之是我的错，清姀你打我吧，要不是为我挡箭，你也不会这样。”沐晴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神情惭愧又感激。
顾筠又摸了摸我的头发，低声说道“宫里有祛疤的良药，我去求了皇上，他会给我的。不会留疤的。”
我看着啪嗒啪嗒掉眼泪的沐晴，叹了口气“我倒是无所谓，你先哄哄沐姑娘吧，我不是救她，我是救我自己。”
顾筠附和“嗯，你是救自己。”
沐晴眼泪汪汪“清姀······”
到底是才醒，就这么会儿，我就有些累了。我微微闭了闭眼睛，“你是为我才去的寿王府，怎么说都是我要感谢你的。”
沐晴脸上挂着泪珠，一双凤眼波光潋滟“清姀，你别这样说。”
我小小的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这是事实啊。”
沐晴还准备说什么，被顾筠打断“师姐别自责了，先回去吧，清清累了。”
沐晴双眼通红“那好吧，清姀好好休息。”说完出去了。
顾筠抱臂坐在床头不动。
我：“顾将军怎么不走？”
顾筠动了动脖子“我在这看着你。”
“不用了，有光我睡不着，你也去休息吧。”我的意思是他走了把帐子给我放下来，可顾筠却直接忽略了后一句，用手捂在我眼上，说“睡吧。”
顾将军你忘了我有洁癖？
我想避开，可又怕牵扯到身后的伤口。顾筠另一只手拍拍我的头，哄道“睡吧。”
顾将军，你就这么肯定我不会对你恶心呕吐？！
可我真的没有恶心难受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
顾筠的手宽厚温暖，掌心里的茧子磨在眼皮上，痒痒的。这分明是双男人的手，我怎么就把他当成婢女了呢？
困意越来越浓，我也无力再计较什么，反正也没不舒服，先这样吧。
入梦前，好像听到顾筠说“傻子······”
再次醒来，厚厚的帐子已经放了下来，透过帐子，可以看到外面已经掌灯。顾筠不在床边。
我盯着朱红的帐子愣怔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想着顾筠干什么去了。是去休息了吧，沐晴说他三天没合眼，生怕我醒不过来。听到这句话时，我的心猛地一疼，眼泪差点就要流出来。除了我爹，从没有人这样不眠不休的守过我。
顾筠对我好，我看在眼里。却不知该不该相信，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人好。我害怕，我信了，有朝一日便要承受万箭穿心之痛。
谢清姀最怕的便是背叛与疼痛。一个是经历过一次后，便是连想都不愿想。一个是从小一直纠缠与我，无可奈何的病痛折磨。
可顾筠在我心里是特别的，我不反感他的触碰，只这一点，就足以说明。
他不同于我爹，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他不同于师父师兄，我们之间没有经历十年的日出月落，晨钟暮鼓。
他本应是离我最远的人，我却想把他放在心底，让他离我近一些，再近一些。可当他靠近，我又不自觉的恐慌，下意识的拒绝。
我微微动了发麻的脖子，又想起顾筠给我按摩脖子时的温柔。
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走进来。
帐子被掀开挂起，烛光倾泻而入，我不适应的眯着眼看站在床边的人，是师兄。
“醒了？”
“嗯。”
“那喝药吧。”师兄语气不温不火。
“好。”
师兄把我扶起来，直接把药碗放到我嘴边喂了进去。
好疼，好烫，好苦。
我眼泪汪汪的看着师兄“师兄，我想小花了。”
师兄放我趴下，拿勺子舀了蜜饯塞到我嘴里。
我含着蜜饯，问出一个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师兄，据说我爹有一张藏宝图，你知道吗？”
师兄点头“知道了。”
“你知道在哪儿吗？”
“据说在你那儿。”
“我也听说在我这儿。”
师兄又往我嘴里送了一颗蜜饯，说道“皇帝病危，几个皇子亲王对那龙椅虎视眈眈，这张藏宝图就成了香饽饽。一些江湖人也收到消息，意欲抢图。”
“这全天下都知道藏宝图在我这儿了？”
师兄点头。
我觉着我性命堪忧！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他们是怎么知道这所谓的‘藏宝图’在我身上的？”
师兄沉吟半晌，问道“你还记得你十五岁那年冬天，谢叔出征抵御外族么？”
记得，顾筠一战成名的那次。
我等着师兄的下文，可师兄却看着门外不说话了。
接着我便看到顾筠端着个瓷碗进来了，后面跟着沐晴。见师兄在，开口问道“清清喝过药了？”
师兄点头，“让她吃点饭吧，但不能多吃。”
顾筠颔首“好。”
师兄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不再说话。
沐晴坐到床前问，关切道“清姀，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我笑“好多了。”若不这样说，估计她又要哭了。
沐晴听出我是在安慰她，笑了笑“来，这可是阿顾亲自下厨煮的汤，尝尝看。”
我诧异的看了顾筠一眼，本以为他是去休息去了，没想到他竟然做饭去了。
“君子远庖厨，顾将军不必如此······”
顾筠没理我，把手里的碗放下，过来扶我，还是那么小心翼翼，不敢用力，又不敢不用力。
坐起来后，沐晴端着碗让我看。里面有山药，有红枣，有枸杞，有党参，有桂圆等，都是补气补血的。
沐晴喂我吃了一口，说道“好吃吧？”
我点头，好甜，甜到牙疼。可也甜到了心里。
顾筠问“真的好吃？”
“很好吃，多谢。”我声音低低的。
顾筠略微收了一下手臂又连忙松开，余光看到他的嘴角，慢慢弯起。
我一口一口的吃掉那甜掉牙的汤，感觉顾筠的嘴角越翘越高。
顾筠从托盘里拿出一方月白绣着荷花的帕子，告诉我“这是新的。”说着便给我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