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
“我是病人，圣上都知道。”
我：······
自此，顾筠便以生病为由，占据了大床的二分之一。我很不适应身边躺了个人，还是个男人。两个人中间其实还隔着一双被子，但我依然能听到能他强健的心跳声，沉稳绵长的呼吸声，鼻翼间也是他身上清洌而又熟悉的味道。
开始是真的不适应，但并没有觉着别扭，许是因为顾筠已经在我心里了吧？
慢慢的，就习惯了被他的气息笼罩，听着他的心跳声入睡，还隐隐觉着外侧有他在，会睡得更加安稳。
这日，顾筠把屋子里的下人撵得一干二净，理所当然的指使我给他煮茶。
我一边煮茶，一边透过袅袅水汽看他。
他没穿外袍，只着了白色中衣，曲着一条腿斜倚在床上，沉黑的发随意披散在肩上，脸上神色淡淡，手上拿着本医书，正抿唇看得仔细。
顾将军拿着本医书看得认真，秦峥却喜欢研究兵法。这两人还真有趣。
管家在门外说宫里来人时，茶水正好烧开，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顾筠放下手里的医书，抬眼道“来了。”
果然，外面就传来一道公鸭嗓子“哎呀，顾将军，杂家奉命来看你来了。”
我只得起身去开门。
是个四五十岁的公公，一双小眼睛眯得快看不见了，一见到我，就夸道“请顾夫人安，顾夫人这容貌，可真是百里挑一的，与顾将军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我笑着请他进去，再送上一杯方煮好的茶水。
这公公甩着拂子坐下，翘着兰花指接过，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喝了一口，赞道“夫人好手艺！这茶火候正好，少一分无味，多一分味道则过重，好茶。顾将军好福气，病中有娇/妻相伴，香茗品赏。”
我低头笑笑，只道“公公谬赞，夫君病中不能饮茶，只是妾身自己无趣煮着玩儿的，倒让公公见笑了。”之后便不再不多言。
这宫里的人都是人精，一上来就试探顾筠是不是在装病——得了风寒的人不能饮茶，否则会加重病情。
“哎！杂家当真老糊涂了！顾将军病可好些了。”他放下茶盏，问向床上盖着被子躺好的顾筠。
顾筠哑着嗓子道“托公公的福，已好许多了。”说完还狠狠咳了几声，我连忙弯下身捏着手帕上前去轻轻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
那公公等顾筠咳过一阵后，关切道“顾将军这病得不轻啊，可要杂家禀告圣上，请个御医来？”
“咳，多谢公公，只是小病，无需劳烦。咳咳咳。”顾筠头上满是汗，脸上也布满红晕，不知道的还真会被他这副样子骗着。
我一手给他顺气，一手捏着帕子给他擦汗，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好像含着万千情谊。
那公公最后说了一些客套话便走了。
我给他掀开被子，让他凉快凉快。
顾筠起身拿起方才那公公用的茶杯，手一松，那杯子就碎在了地上。
见我看着地上的碎片和一滩水渍，安慰道“再买一套，这个脏了。”
我抬眼“我不是心疼这杯子，你把下人撵得一干二净，这得我打扫啊。”
“唤一个进来，收拾干净了再出去。”
我觉着和顾筠在一起，我越来越愚钝了······
云歌很快便把顾府摸熟悉了，每日领着小花去找她师父——江白。
说起来，江白自那次在府里遇到初到顾府的云歌后，就关起了门，过起了闭关的生活。给我抓药煎药送药的事全权交给了师兄。
可即便是这样，还是躲不过云歌的围追堵截，例如：
“师父！”云歌惊喜的叫到。
正在窗前对着阳光研究一颗药草的江白手一抖，看到小院墙头上趴着的云歌，脸色一黑，“啪”地把窗户重重关上。
我和小花站在墙下，看着云歌潇洒地一跃而上又一跃而下。
江白手抖脸黑什么的，我和小花是看不到的，只听到很响的关窗户声。然后根据这声音想象的。
再例如：“师父！”云歌气而不馁的叫到。
“嗵！”白色衣袂一闪。
我和小花大惊，莫不是掉茅坑里了？
半晌，江白面色漆黑的从我们身边走过，还狠狠振了下衣袖。
我和小花面面相觑，干干净净，没那什么啊？
云歌自言自语道“师父头上什么时间长了个包啊？”
······
陆霖和我爹一见如故，二人不知在密谋着什么。之前是我爹一人神秘，现在陆霖来了，二人一起神秘。
云歌告诉我，陆霖这阵子老是回来很晚，有时甚至一身酒气醉醺醺的！她又凑到我耳边，声音压得极小“而且老是很累的样子，都不怎么，都不怎么——”
“怎么呀？”我不解问道。
“都不怎么与我亲热了！我怀疑他是不是？”她压得语气又娇又羞，好像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等等？亲热？我瞪大眼睛，看向面带红晕的云歌，僵硬问“什么亲热？”
云歌瞪了我一眼，一跺脚，“哎呀，难道你与顾筠就没有？”
还真没有，她这么一说，还真是没有。要说之前顾筠还会偷个香调/戏一下，那么这些日子来，他可是规矩得很，便是睡在一张床上，他也老老实实的躺在外侧。
云歌看我一脸沉思，不由捂住嘴道“还真没有？顾筠他不会是不能人事吧？”
她说得这样直白，让我懵了一下，继而脸飞速的变红变热。
她又说道“难不成他至今还没碰过你？”说着便扯起我的衣袖。
云歌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粒殷红的朱砂，“还真是不能人道啊！”
我不想再围绕着顾筠是否能人道这个话题讨论下去，太羞人了！
只能转移话题问道“你怀疑什么？”
云歌闻言飞扬的眉眼顿时暗淡了下去，道“我怀疑他是不是在外头有了相好。”
“怎么会这样想？”这几日里，虽与陆霖接触不多，但每次看他看云歌的眼神，那种炙热又温和的眼神，都能感觉到云歌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爱的人。我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云歌不可能看不出。
“清姀，你可能忘了，我之前有个孩子，不过在他四个月大时出事了，而且大夫还说我从此再无法有孕。”云歌垂目道，“虽然身子已经调理好了，但这都快半年了，我这肚子，还是没有消息。陆家族人已经开始逼他纳妾了，甚至有些还说出停妻另娶的话来。这次来京城，也是为了避开那些族人。”
竟有这事？
“那陆霖怎么看这事？”我想，只要陆霖坚持不纳妾，那些族人也没办法。
“陆霖态度很明确，不然也不会带我来京城。”说到这儿，云歌脸上又带了丝笑意。
“那你还担心什么？”
“我也知道不应该怀疑他，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云歌很惆怅，明亮的大眼睛里也蒙上一层水汽。
“那，不如眼见为实？”我试着提议道。与其在这里瞎担心怀疑，不如去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对，他们。云歌的陆霖，还有我的新年礼物爹。
五十七章
更新时间2014…12…11 9：52：12 字数：3095
我和云歌身着男子长衫站在京城最大的风月场——明月楼。
半个时辰前。
顾筠这几日装病也装上瘾了，每日不是倚在床上翻书便是斜靠在小榻上看书，看累了就躺下拉上被子睡一会儿。
云歌慌慌张张来找我时顾筠刚躺下，我怕惊醒他，就拉了云歌去院子里说话。
云歌一把攥住我的袖子，“他们又出去了，咱们跟上！”
我回头看了一眼房门，犹豫了一下，点头“好。”不怪乎我担心我那爹，实在是他回来的理由太不充分，让我无法不担心。
我进屋留了张纸条，告诉顾筠我和云歌出去了。
由于我二人干得是不甚光彩的事，只让一个机灵的小丫鬟跟着陆霖和我爹，看到他们去哪儿了，立刻到“霓裳”来禀告。霓裳，一家成衣店。
我们二人来到霓裳，换了身男装。从成衣店出来，正好看到一小丫鬟鬼鬼祟祟的在门口探头。
小丫鬟一见到我们，立刻跑上前，低声道“夫人，公子去了明月楼。”
“我爹呢？”这小丫鬟只有十三四岁，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瞧着十分伶俐。
“顾夫人，他们一起进去的。”
“那去明月楼。”我一合成衣店老板送得折扇，抬脚就走，“带路。”
云歌也一合扇子，准备走。
那老板娘看我们出手阔绰，就送了我们两柄折扇，说是有大家题诗。
我随手拿了一把展开，上面书着“一生一梦里，一琴首一曲，一日换一季，一世等一聚”龙飞凤舞的四句话，字迹苍劲桀骜间却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多情婉转。
云歌则选了把题着“漫惹炉烟双袖紫，空将酒晕一衫青。人间何处问多情。”一句诗词，字体消瘦孤傲，点横勾折间又带着一股难掩的风/流。
我们二人手持折扇，长发高束，锦袍长带，一眼望去，还真像是两个浊世佳公子。
“带路啊，小蝶。”云歌催促道。
“夫人······”
我拿折扇敲敲手心“小蝶，你还是叫我们公子的好。”
云歌也点头，上下打量着小蝶，用折扇抵着下巴道“小蝶啊，你也得换身行头。”说着便招呼来成衣店的老板娘，“老板娘，给她换件男装。”
“好嘞。”热情的老板娘不由分说把小蝶拉了进去，片刻后出来，小蝶已经换了身男装，看起来像是个十二三岁的文秀男孩子。
“走吧，小蝶。”付好账，我和云歌走出店门，看向还站在店里不动的小蝶。
小蝶不确定道“夫，公子，咱们真的要去吗？”
“去啊。”
“可是，可是······”小蝶一张俏脸通红，喏喏的说着。
“可是什么啊？”云歌哗的打开扇子。
“可是那是青/楼啊。”青/楼二字说的极轻，但我还是听到了，显然云歌也听到了，她啪地把扇子合上，怒道“还真是去找女人了！”
这一嗓子引得街上行人目光都看向我们，云歌也意识到她的反应太大，又哗地把折扇展开，挡住脸，拉住小蝶就走，怒气冲冲的话语含在嘴里“走，去明月楼。”
她这一拉，街上行人的目光更加诡异，我跟在他俩身后，还听到一两句小声的议论。
“人心不古啊，青天白日的两个男人去青/楼。”
“断袖情深啊。”
“青/楼啊，竟然带这么小的孩子去那腌臜地。”
“夫，公子，进不进？”小蝶问。
云歌盯着“明月楼”三个朱红大字，以及门口两个妖娆的迎客女子，咬牙道“进，怎么不进？”
说着哗啦啦挥着扇子就往里走。
这还是春天，还未热到用扇子的时节，拿着把扇子，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云歌你挥得太实诚了点。
许是云歌太过气势汹汹，那两名女子只是错愕的看着我们进去，也没说什么。
我们三个一进来，就有衣着暴露的艳丽女子围了上来。
“公子，来这边坐吧？”
我讨厌别人的触碰，一闪身就躲开了。而小蝶就可怜了，她人小，又怯怯的，看得那几个姑娘眼睛冒光，娇笑着就围了上去，一个去捏脸蛋儿，一个去勾下巴，吓得小蝶颤声道“夫，公公公公子。”眼巴巴的看着云歌，希望云歌救她出来。
可云歌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捉奸上面，根本没看小蝶。她直接推开这些女子，一桌一桌的瞧过去。
现在虽不是夜晚，但大堂里也很热闹，这里都是男客，坐在桌前喝酒吃菜，身边有漂亮姑娘拿着酒壶斟酒。那些男客的手不时一脸色眯眯的在斟酒姑娘的手上，腰上摸一把。而斟酒姑娘只是微红了脸色，就任由那只手在自己身上作为。
云歌便是再豪放，也禁不住红了俏脸，只是不知是气得，还是怎么地。
而这边的小蝶都快哭了。我觉着可以适可而止了，再任由她们揉捏下去，就该发现小蝶的女儿心了。
“过来。”我把折扇伸向小蝶，让她抓住，把她从女人堆里拉了出来。
“哎呀，这位公子，你······”
我拿出一锭银子在她们眼前晃了一下，道“我们四处看看，不用伺候。”
那些姑娘对视一眼，又看了眼那边的云歌，意有所指的含笑道“当然，不过，要我们跟着才行。”
我颔首，慢慢道“可以。”跟不跟都无所谓。
她们嘻嘻哈哈笑成一片，挥了挥帕子，带起一阵香风“夫人呐，男人哪个不**啊，带回去教训一顿就是了，可别坏了我们生意啊！”
我一愣，她们怎么看出我是女子？
“夫人，你看你这又细又软的腰身，这胸，虽然束了起来，可与男子的哪能一样？竟然还有耳洞。还有啊，这张小脸儿，哪里像是个男子？”
我一窘，“这么说来，你们早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了？”
“这里是青/楼，男子自是来寻/欢作乐的，女子，当然是来捉奸喽。”一姑娘见怪不怪的说。
“那为何还让我们进来？”
“自然是因为，你们越管，越闹，男人们来得就更勤了！”她们肆无忌惮的笑着，说着，然后伸出手来。
我把银子给了她们，她们又是一阵嬉笑。
云歌也在一楼大堂寻了一遍，看脸色应是没找到人。
其实，云歌去找时，我就知道云歌找不着。别说这一楼大堂里人流不断，就是楼上的雅间，我估计也找不到他们。且不说陆霖，只说我爹。他是什么人？曾经的护国将军，怎么可能让一个小丫鬟发现了行踪？说不定，这里只是个幌子，他们指不定去哪儿了呢！
可若不进来看个明白，云歌会更加难受的吧？
我们和其中一个姑娘上了二楼雅间，云歌黑着脸一间又一间的找，可里面都没有她要找的人。
我一言不发的跟在她后面，心中越发肯定陆霖和我爹不在这里。
看这些姑娘司空见惯的态度以及那些坐在雅间里，被我们突然推门打扰的客人平静的反应，应是之前就有女子不顾脸面来寻自家夫君。
她们说“你们越管，越闹，他们来的更勤。”
这是多么讽刺，好像男子来逛妓/院是一件多么理所应当的事，而作为妻子的，就应该坐在府中，静静的等待她的夫君餍足回来。若来这里寻他回家，最后的结果会是更加无望的等待。
我想我是受不了的，受不了那样无望的等待，也受不了他身上沾染别的女人的气味。
云歌也受不了。
只剩下一间了。云歌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放在门上，准备推开。
“等等。”眼中一直噙着笑不说话的跟着我们的姑娘突然说道，“夫人们，这间屋子里人不是你们惹得起的，我劝你们还是回去吧。回去想开点，安安分分做个贤妻良母多好，何必搞得乌烟瘴气，大家都不好过？”
云歌听了这番话，脸色更难看，手上一用力，就要把门推开。
“什么人？”屋子里有人问到。
那姑娘连忙拉下云歌的手，声音恭敬“是女客人。”估计在这里一说是女客人，就知道是来寻夫的。
屋子里默了片刻，又是那个声音“那就进来瞧一瞧吧。”
那姑娘这才松了云歌的手，低声道“里面可都是大人物，赶紧瞧一眼就出来吧，也好死了你这份心。男人不想让你找到，你便是翻出了天，也找不到他。”
云歌看了我一眼，我朝她点点头。
云歌一用力，把门推开了。
我们看了一周，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