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我瞧着怎么有些眼熟，原是她的女儿，相貌是随了你母亲。”皇后叹道，似乎与我那“母亲”相熟。
“说起来，本宫与你母亲是手帕交，却是第一次见你。”皇后又说道，语气里难掩惆怅“你母亲一去便是十多年后了，本宫也老了。”
我不知怎样接话，只能说道“娘娘风华正茂。”
皇后一笑，又道“本宫也举办过花会，怎一次也不见你来参加过？”
我记忆全无，怎么知道为什么没去啊？
“回娘娘，清姀自幼身子孱弱，不曾出门。”顾筠替我回答。
“原来如此。”皇后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那一直不曾说话的红衣贵妃突然说道“你这长相还真是有趣，即像皇后娘娘的故人，又像老三的故人。是不是皇上？”说完还斜嗔了皇帝一眼，模样妩媚动人，美艳不可方物。
一直喝酒的英王好像看了这边一眼，开口道“世间相似的人多了，有甚好奇的！”
他声音醇厚，说完也不看那贵妃瞬间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到了杯酒。
皇帝一只手撑头，低咳了一声，道“起来吧。”
我与顾筠谢恩起身。
寿王回到自己带的位子上，但众人的视线还是会若有若无的在我身上面上打个圈。
歌舞仍在继续，宫女们端着珍馐佳肴一一放在各人眼前的案席上。
我坐得实在有些无聊，这宫里的食物瞧着好看，可味道却没有它的外表那般可人意。是以我吃了两口就不再动筷了，还不如就那么摆在那里瞧着养眼呢。
席间气氛渐浓，我却愈发无聊，只能盯着眼前中看不中吃的吃食发呆。
“太子殿下献江山锦绣图一幅。”太监尖锐的声音把我从太虚境中拉回。
只见太子立于皇帝跟前，手里捧着一卷画轴，道“儿臣愿父皇一统天下，宇内万年安定。”
立时有有眼色的小太监上前接过画轴，小心的打开那卷轴。
那卷轴竟然长达六尺有余，虽是背面，却可借着琉璃光穿透纸张，隐约看到上面山川起伏，楼台高耸。
只朦胧看了个线条的众人们纷纷称赞不已。
可能清清楚楚看到全图的皇帝陛下却有些意兴阑珊。只看了两眼便让人收了起来，道一句有心了。
太子脸色有些难看，皇后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收敛神色，恢复的温和储君的风范，退回位子上。
英王从身后侍从手里拿过一个匣子，上前打开，说道“这小玩意儿是前几日偶然得来的，儿臣瞧着怪有趣儿，今日拿出来献给父皇解个闷。”
里面是什么底下人看不到，一直兴趣缺缺的皇帝却拿了出来。
那是一串玉连环，九个圆环首位相衔，一个套一个接在一起。
皇帝看了一会便放回盒子，也只是说了声“有心了。”便让他回去了。
英王一笑，转身坐下后又开始端着美酒轻押慢品。
或许是琉璃灯太亮了，晃得我眼花，这英王转身时似乎是对着我笑着点了下头，熟稔得就好像是多年的老友。
接下来是寿王献礼，这次我清楚的看到寿王眼神阴寒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接过侍从递过来的礼盒，走到皇帝面前，行礼道“儿臣最是挂念父皇身子，便亲手抄录了《地藏经》，放于护国寺请僧人们唱诵七七四十九天，又请慧悟大师亲自开过光。祈佑父皇龙体康健。”
皇帝这次脸上微微有了些表情，看着寿王道“你有孝心了。”拿起佛经，让寿王回去。
之后，顾筠等官员也纷纷表了忠心，皇帝也说了几句鼓舞人心的话，然后便带着皇后贵妃回去了。留下太子英王寿王与众人同乐。
虽然皇帝走了，但下任皇帝还在场，众人依然规规矩矩的坐在位置上，偶尔交换几个隐晦的眼神。
终于宫宴结束，我与顾筠坐到了马车上。
马车里放着一盏琉璃灯，火光随着马车的走动微微晃动。
顾筠喝了不少酒，身上带着微醺的酒气，他一直拉着我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一直回到房中。我和他睡在一间屋子里，却是我睡床，他睡在窗下的竹床上。我很奇怪，即是夫妻，怎么却分床而睡？
我想起他在破败的花园里说的那些话，不由一笑。我把他赶到书房睡，他无奈才在窗下搭了竹床？
五十一章
更新时间2014…12…3 22：59：22 字数：2252
第二天一早，便是新年。
我正在梳头，一抬头突然从镜子里看到顾筠站在我身后。
“还好吗？”他昨晚有些醉了，不知今晨会不会不舒服。
“没事。”
他负手站在我身后，静静的看着我梳头。
待我挽好发髻，准备那发钗固定时，顾筠按住我的手，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粉玉桃花钗鬓入发内。又从拿起一面小镜子从后面照着让我看到，问“如何？”
粉玉晶莹剔透，桃花花瓣半卷半合，花蕊是两颗小小的玉珠，花端下缀着一朵洁白精巧的白玉兰。很是清新淡雅。
“新年礼物？”我托着那朵玉兰。
“是，也不是。”他打掉我的手，弯下腰从镜子里打量我，忽而皱眉。
“怎么了？”我问。
他不答，却在梳妆台翻找，最后拿起一盒朱砂，打开用手指捻起一点点在我的眉心。
他直起身子，满意道“好了，去吃饭吧。”
我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摸着眉间那点殷红，挑了挑眉。
走到饭厅，我发现大家都在，沐晴挑着个春卷正在逗小花。还多了个穿灰色长衫身形高大的男人，正背对着门与秦峥说话。
秦峥眼睛一抬，似乎是看到我了，不知对那男人说了什么。他猛地转过身来，直愣愣的看向我。
他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面容沧桑，眼睛却精光四射。
他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居然红了眼圈“清姀，为父，回来了。”
为父？那他是，我传说中的爹？不是说他遭小人陷害后罢官远游去了么？怎么在这里？
“新年礼物，高兴么？”顾筠在耳边淡淡问道。
感情新年礼物是你给我找了个爹呀！
“怎么瘦成这样？顾筠是怎么照顾你的？阿峥是怎么照顾你的？”他虎目一瞪，目光咄咄的看向顾筠。
顾筠真心实意道“是我不好。”
秦峥也真心实意道“较之之前已经不错了，至少有个人样。”
我默默忽视掉前日江白说我比之前胖了不少的话。
想来顾筠江白沐晴以及小花也都默默忽视了那话。
他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盯着顾筠画上去的那颗朱砂问“清姀，你眉间何时长了颗红痣？”
我怎么回答？说是你女婿一时手痒在我额头摁了个手印？
“阿峥你知道么？”
“大概是和贴门画一个道理，辟邪用的吧，朱砂。”秦峥慢条斯理的说道。
原来谢远，也就是我那新年礼物，是从塞外回来的，原因么，说是想家了，想我了。
可我看着正神采飞扬的讲着塞外大漠风沙白雪的新年礼物，怎么觉着这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他没说。
顾筠告诉我说新年礼物之所以会被陷害一部分原因便是他挡了寿王与白玉门门主的道儿，即无法将新年礼物为自己效力，那便毁了吧，另一个原因便是当今皇帝对新年礼物也起了杀心，认为新年礼物功高震主，如今天下太平，是时候走狗死，良弓藏了。
至于为何谋反的罪名都定了下来，最后却放了他一条生路。顾筠说是因为新年礼物在民间甚有威望，皇帝怕招起民怨，故而只得罢官免死罪。
虽说是告老还乡，但冷不丁回到京城，难免惹人猜忌。新年礼物回京，是冒着生命危险，一不小心，便又要背上谋反叛乱的罪名。
所以，便是再父女情深，也不至于冒着生命危险回来。
“清姀，清姀，想什么呢？可有在听为父说话？”新年礼物连着叫了两声我才回神。
“清姀啊，你怎么不爱说话了？可是为父一走这么长时间，你生气了？”新年礼物忧愁的问道。
“岳父，清清”顾筠有些为难，看了我一眼，说道“她忘记了一些事。”
此话一出，新年礼物敛了脸上神色，坐直了身子，问道“怎么回事？”
他把脸一板，身上那股子懒散立时消糜不见，隐隐透出威严来。
沐晴和江白咬耳朵道“清姀怎么不太像谢伯父呢？”
江白道“小师妹应是随了她母亲，听说当年谢夫人与当今皇后并称京城‘双姝’呢！”
“是吗？”沐晴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兴趣，还不是扭头看我一眼，再看一眼。
“是真的，我当年见过谢伯母，与谢伯父当真是一对金童玉女，神仙眷侣。我大师父看着都眼红！只可惜······”
只可惜红颜薄命，早早的去了。
这两人咬耳朵咬得光明正大，那边顾筠秦峥二人一把我中毒失忆等事讲了一遍。
“藏宝图？到底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可查到了？”新年礼物敲着扶手问道。
这一次顾筠和秦峥都沉默不语，整个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江白和沐晴也停下窃窃私语。
“怎么？查不到？藏得很深吗？”新年礼物问。
秦峥摇头，看向顾筠，却不开口。
“是白玉门门主？”我试探着问。
“不可能！”沐晴突然叫道“我师父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我看着沐晴，没准儿还真是他，你师父可是要窃国的人呢！
我们一屋子人都没说话，沐晴紧紧盯着顾筠的眼睛问道“阿顾，不是师父，对吧？”
顾筠平静道“师姐，师父并不是你看到的样子。不，或者是你看到的只是师父的一部分。”
沐晴眼泪夺眶而出，“怎么可能，他那么疼我，就像我爹一样！他不会做这样的事的，清姀，一定是误会，我回去问清楚！”说着就要往外跑。
秦峥快速拉住她的胳膊，“你不能回去。”
“为什么？”沐晴一抹眼泪，鼻音浓重。
“不为什么。”
沐晴一脚踢向秦峥，“你放开我，放开我，让我回去！”
秦峥看着衣服上的脚印，再看看沐晴满脸泪痕的小脸，额头青筋崩了崩，一把将哭闹不休人抱起走了。
远远还能听到秦峥恶劣的话语“你怎么不哭了？”
沐晴：······
“怎么不闹了？”
沐晴：······
“真蠢。”
沐晴：······
我担忧的看着秦峥欣长的背影，不会是要把沐晴带去灭口吧？我怎么这么傻呢？怎么能当着沐晴的面说她师父坏话呢？
“没事，这正好合了师姐的心意。”顾筠道。
“啊？”
“她思慕秦峥，还让你帮她送过荷包。”顾筠平静的把沐晴的心事公诸于众。
那什么，女儿家的心事，一般不都是放在心底，甜蜜又苦涩的小秘密么？能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吗？
五十二章
更新时间2014…12…4 22：30：33 字数：2211
六儿是个人才，不仅记得住将军府上上下下百来口人的喜好厌恶，还可探听到各类八卦。
例如，“夫人，沐姑娘又闹着要回去问清楚。不过秦公子一去她就安静了。”沐晴还是不愿相信自己的师父是人们口中的“窃国贼”。
“夫人，方才彩蝶那丫头又偷看将军了，还抹了桂花味儿的头油。”彩蝶是顾筠书房的打扫丫鬟，一直倾慕顾将军。
再例如，“夫人，江大夫已经在花园里趴半个时辰了，不知在找什么。”江白给将军府的诸人说他是个江湖游医。
等等，连小花看上了哪家狗姑娘她都知道。
这日，我在梳妆匣里翻出一根墨色发带。想起我那新年礼物爹头上那根洗的发白的发带，觉着这根就很适合他。
“夫人，英王殿下竟然来我们府上了。”六儿端着一盘点心走进来。
英王？说起他，我又想起宫宴上他莫名其妙的那一笑。
“说说这位英王殿下吧。”我拿起一块枣糕，好整以暇的准备听六儿滔滔不绝。
“他是当今皇帝六子，不喜朝政，最爱游山玩水。”
说完这句话，六儿给我倒了杯茶水，就立在一边不再说话。
我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她继续，又一会儿，六儿还是不语。我这才明白，感情，这就是这位英王殿下啊，一句话就说完了。
“那他今日怎么突然来这儿了？”
“六儿不知，只远远瞧见他与将军，老爷还有秦公子一同进了书房。”老爷指的是我那新年礼物，顾筠他岳父。
试想，一个现任将军一个前任将军一个富有的商人，再加上一个王爷，同时进了一间书房，那他们会干什么？
国事。
确实会是国事。
“皇上龙体如何？”我突然想起宫宴上皇帝一副精神不振，兴趣缺缺的模样。本以为皇帝和我一样，是因为宴会太过无聊才会这般。现在想来，当时皇帝面容灰败，时不时低咳几声，甚至连酒都没沾一滴。
六儿诧异的看了我一眼，有些踌躇。
“说吧，这屋子里也就你我二人。”
“是，夫人。皇上从去年夏末开始卧病在床，直至现在，也未见好。”六儿声音含在嘴里，说的又低又快，“且皇上有意隐瞒，所以知晓的人并不多。”
是吗？寿王急着要藏宝图，是不是想着趁着老皇帝病弱，太子根基不稳，他得了宝藏，有了财力和白玉门门主的支撑，就可一举夺下这繁华江山？
那么，新年礼物在这个时候回来，是怎么回事？
这不问朝政的英王出现在将军府，也挺耐人寻味的。总不是到顾筠书房里看山水的。
这皇帝，莫不是快撑不下去了？
许是我眼神太过露骨，六儿又压低声音说“夫人，皇上身子虽不好，但还未到······”
何以见得？
“九霄丹。”六儿说了三个字。
“什么九霄丹？”
“可活死人，肉白骨的九霄丹啊，夫人不知道吗？”
还真不知道，这么神奇的药，皇帝都有，难怪人人都想当皇帝。
下午，我拿着那根墨色发带去寻新年礼物。
新年礼物正拿着块板子雕刻什么，抬头看见我忙招呼我过去，问道“清姀，看这琴身你喜欢绘上什么？”
我仔细瞧着那块木板，是梧桐木，两端已经雕刻成型。
“不如绘两株菡萏吧！我记得你荷包上绣的都是菡萏。”他兴致勃勃的提议。
新年礼物拿着刻刀的手上有几道交错的伤痕，衣服上全是木屑，头发上甚至还沾了一些，可他都没在意，他还在研究那两株菡萏该怎样伸展才使这张琴更合我的心意。
不知怎地，我一张口就叫了一声“爹。”
新年礼物猛地抬头，手里的刻刀啪嗒一声掉进他脚下的那堆木屑里不见了踪影。
“清姀，你喊我什么？”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也难怪他这般吃惊，从他回来至今日，我从未喊过他，更不曾叫一声爹。
对外人来说，我只是失忆了。
可对于一个父亲，我这样做，是在剜其血肉。
“爹。”我又叫了一声。
“你想起来了？”他颤声问道。
我摇头，什么都没想起，可，直觉告诉我，他真的是我爹。
许是血缘作怪，也许是那张还未做好的琴和他手上的伤口作怪，也许是这整个顾府在作怪。
“是吗？”他有些失望，但又安慰道“没事，等你师父回来让他给你开两副药，喝两碗就好了。”他用那粗糙的大手拍拍我的肩，带着温暖的力量。
“对了，这个给你。”我想起此行的目的，连忙拿出那根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