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觉得多年前心头上被捅出的口子还没长好呢，就又被人照着原来的伤口戳，戳一下还不满意，戳了一下又一下的。
可恨的是哪怕就这么被戳死了，自己连哼哼一声都不行，更别说报复回去了。
报复？怎么报复儿媳妇？
我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脑子，晕晕乎乎的问了一句：“然后呢？挖出什么妖精没有？那女人准备怎么跟我交代？”
许娜娜思考了很久，像是准备在脑子里组织好最温柔的语言来告诉我：“贵妃说乐正大人的墓被过路的小鬼给占了，所以挖开驱鬼来着，干娘您不要生气啊！对了对了，贵妃她有身孕了，已经三个月了，您快能抱上孙子了……”
我静静的听完，吩咐许娜娜下去休息。自己一个人拖着步子出去，踩着落日的余晖一步步的走上最高的那个山头。用了许多时间，上去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呆坐了半晌然后沿着原来的路子回去。
第二天私下里找了一个暗卫潜回上京去，把乐正浓的骨灰拿了回来。
我那天坐在山巅之上，最高最接近神抵的地方发了一个誓：再也不回上京了。
再不回去了。
生死有命
半年后，小羽到护国寺进香，顺便来接我回去。
将近一年没有见到他了，其实我真的很想念他，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我的儿子，我对他就是狠不下心来。
所以我跟着他回去了。
那个站在最高的地方发的誓言，不到半年就被我自己给打破了。
可见誓言这种东西果然不能当真的。
不管是别人发给你听，还是你发给别人听。
性质其实都一样。
我觉得小羽肯定知道我知道了乐正浓坟墓被挖开的事情了，但是他就是不说，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如今钟晓挺着个大肚子，小羽又那么喜欢她，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想来想去，我还是没有骨气的把这件事情给选择性遗忘了。我开始考虑要不要把乐正浓的骨灰偷偷放进罗凌的陵寝里面去，我就不相信有谁敢挖开罗凌的坟来看？
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简直太明智了，我实在是太聪明了。
结果我来没有来得及得意一两下，西西出现了。
许久都不曾出现的西西出现了。
西西从来都是个不拖泥带水的人，哦不，他是个不拖泥带水的神仙，所以他一见到我就直奔主题道：“快把你那愚蠢的想法全都收一收！”
我疑惑的问道：“我的脑子里有很多想法，没有实施之前我判断不出来它们是不是愚蠢的。哦，对，你不一样，你是神仙嘛！好吧，神仙大人，您能否说的具体清楚一点？”
西西狠狠的皱眉看着我，良久开口道：“我几乎都要以为你全都想起来了。”
我更加疑惑的问：“什么想起来了？”低头想了想觉得这样子说很不妥，于是换了一种说法道：“我忘记什么了？”
他用大段大段的时间来沉默。
于是我开始自省，自省自己说错了什么，自省的结果是：我什么都没忘记。
确切来说是，这三十多年的大事都没忘，小事忘了。
想出了这个结果我有点儿忐忑开口问：“呃，对了，认识你这么久了，我们也算是交情深厚了吧？你能不能给看看，我那儿媳妇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女孩？”
“不能。”他的回答真叫一个干脆又利落。
我失落的点点头说：“好吧，不能就不能吧。孔子不是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我看不到她怀的是什么，所以我不能勉强你去看。”说完复又道：“反正再过几个月她就生了，到时候再看也不晚。”
“我看不到她的。”西西难得有耐心的跟我解释：“就连你儿子的都看不到。”
我大吃一惊，然后调整表情吃惊的问：“你真的是神仙吗？”
他瞪了我一眼。
我连忙解释：“我没有鄙视你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说为什么神仙会看不到凡人的命呢？那实在是太奇怪了。你看，连我能活到几岁都有人能看出来了，为什么你……”看着他越来越阴郁的表情，我觉得我还是闭嘴的好。
“反正你不要把乐正浓的骨灰放进罗凌的陵寝里去！”
他摔了这么一句话给我，人就雷厉风行走了。
我呆呆的看着他原来坐着的地方，心里有些遗憾，其实我还想问一问他我是不是真的只能活到四十岁啊？
小时候只觉得四十岁太长太长太太长，如今快三十五岁了，才觉得，啊！四十年原来这么短。
可是我还没活够，该怎么办呢？
然后晚上做梦梦到一个白胡子老头，他跟我说，要认命。
我醒过来坐在床上认真的想了很久很久，我记得我见过那个白胡子，那么长的胡子真的很难让人不在意。
结果没想起来。
许娜娜说这是记忆力衰退。
钟晓在我寿辰的前三天生了一对龙凤胎。
我去看她的时候，她说总算能给母后一个像样的寿礼了，然后开始说当年她挖乐正浓坟墓的事情，她说那座坟真的是有古怪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挖不出来东西。
她想要我原谅她。
看在一对孙子的份上。
其实，在我而言，原不原谅其实都不重要，不管怎么说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即使是原谅了又怎么样，裂痕已经产生，谁也消摸不去。
所以说原不原谅都是一样的。那既然她想要我原谅她，我也便欣欣然答应。
我特别喜欢小孙女，我自己没有生出女儿来，许娜娜也没有生出来，当年罗凌的后妃也没有生出来。我几乎要以为是不是罗家命中缺女儿，跟当年平城宋家那样，越是喜欢女儿越是生不出来，是为报应。
还好钟晓生了，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女娃。
而后小羽要立钟晓为后，来问我的意见。其实我总觉得小羽他真的只是来问问而已，就算我有什么意见，那也是说了也白说，不如不说。
所以我就答应了。
而且我还真的在钟晓身上挑不出什么毛病来，除了她有点儿神神叨叨的之外其他都很好。
许娜娜便在信中安慰我说，钟晓那是职业病，叫我不要管。我虽然不知道什么叫职业病，但是我知道不要管这句话是真理。
罗凌当年儿孙稀薄，我生怕小羽再弄的跟罗凌一样，便每年都乐此不疲的给他选妃。钟晓也不甚在意，但是却也没有大度到亲自给小羽选妃的地步。从当年我就觉得让一个女人给自己男人选别的女人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我不能那么残忍啊，我要积德，阳德阴德什么的都要积一点儿的。
我三十八岁那年膝下有二个孙女，四个孙子。
我很满足了。
而后我又搬回护国寺，我觉得虽然死之后的事情我管不到了，但是死之前我还是能决定在哪里死的。护国寺这个地方就像是我的家乡，到了这里我就有种落叶归根的感觉。平城成了我的伤心地，我不想回去。
让我没想到的是钟晓带着女儿跟来了，说是要陪陪我。
这一次西西出现的很频繁，而且我觉得他的心情好像也变得不错。
想了想，我斟酌好用词开口问：“西西，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可是我还是要说一说。为什么我觉得，你因为知道我快死了，所以很开心呢？”
“你错觉。”西西笃定的说。
“哦。”我点点头说：“原来我是真的要死了，那个算命的说的是真的啊。早知道就应该把他抓回来，留在朝中给大家算命用。”
西西皱眉看了我一会儿终于纡尊降贵的问：“你，害怕死？”
“当然害怕啊。”我认真的说：“我还没找好墓地呢！就算是烧成灰那也应该有个地方埋着啊，难不成要我露天？我听许娜娜说后世的人都喜欢挖别人的坟，他们坚信宝藏就在某某某的坟里。所以我打算把自己埋到别的地方，不想葬在皇陵，那里面虽然有认识的人，但是关系又不好，万一他们欺负我怎么办？我……”
“东皇寺。”西西打断我的话说：“那是个好地方。”
我皱眉道：“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就这么笨呢？大家都知道那是个好地方，所以肯定会有很多人去挖啊？”
西西不说话了，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我能肯定他没有生气。
“母后？”钟晓在外面敲了敲门说：“您歇下了吗？儿臣……”
我扬声道：“你进来吧。”
钟晓进来之后便在我身边坐下，喝了一口参茶忽然直勾勾的盯着西西看。因为旁人看不到西西所以我才放心的叫她进来，难道她能看到？
“在看什么？”我问。
钟晓揉了揉眼睛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里有一列很淡的云烟，也许是儿臣看错了。”说完又朝西西诡异的看了一眼。
我心里直发毛，连忙道：“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要多多休息，知道吗？”
“嗯。”钟晓顺从的点点头说：“如此，儿臣明日便不陪着母后一起去东皇寺了。”
“嗯。”
钟晓走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居然出了一身冷汗，小衣都汗津津的。
“她是修道的？”西西赶在我前面开口问。
“不知道。”我连连摇头继而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儿媳妇她是个神棍，不知道是捉妖的还是捉鬼的……”
从那儿之后我也许是心里作祟，总觉得钟晓能看到西西，便与西西疏远了些。
十月里我回了一趟平城，这个地方依然让我很伤心，但是我觉得我该埋在这里。就像当年跟周复满说的那样，埋在我娘旁边儿。
三十九岁的寿辰实在上京过的，之后身子便每况愈下也不便舟车劳顿，就留在上京等死了。结果我一路有惊无险的活过了四十一岁，还是好好的。
我就说，那算命的是骗子来着。
你偏偏就不信。
死而后生
帝姬芷兰大闹的那一场，让列为神仙至今都恍如隔日般，用一个词来形容她就是，奋不顾身。
十二万年的修为不要了，连命也不要了。
疯子。
可是就算大家知道这是个疯子却也不能不管，为什么，因为她后台硬啊！你打的过她爹吗？打不过就给人家女儿凑魂魄啊，凑不齐？你打的过她爹吗？打不过，硬凑啊！
不过平心而论，芷兰最后的确把自己搞的很惨，小时候也是个顶个的水灵又漂亮还讨人喜欢的，眼瞅着小姑娘越长越大在歪路上越走越远最后把自己给走散了，就算是个看热闹的心里头也多多少少有点儿替她憋气的。
可是再悲催的事情放在神仙眼里头也要剥皮拆骨的分析分析，到最后凄惨也便冲淡了六七分，冷性情的看一眼听一听哼一声表示不屑，热心肠的开始也把事情挂在心上呢，给天南海北的仙友交代交代，留意有没有仙魄什么的。
芷兰九万岁飞升上神的，遗失的是爱魄，按理说就算找不回来也没关系的，反正都是神仙了嘛，情啊爱啊的还不如仙法来的有追求。可是关键就在于，那条魂魄上所承载着的全部也一同遗失了，就跟锁链一样一环扣一环，少了一个就断了全部，脑子混乱了就是个智障。
东皇太一能忍心让自己女儿当个智障吗？你忍心吗？我当然忍心！哦，那你打的过她爹吗？
……
几千几万年找下来也没找到，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那条魄，已经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它肯定在凡间了。
翻来覆去的轮回那么多次，什么也没找到不说，反而把记忆弄的更混乱，凡间的天庭的混在一起，整个人离智障就又更近了一步。
你忍心让东皇太一的女儿真的变成智障吗？你……
不要说了！我打不过她爹！我给她洗脑还不成吗？凡间的记忆没用就不要了还不成吗？嘤嘤嘤师父这天庭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世间太险恶太险恶太险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去跟着您在修炼几年我再也不要下山了嘤嘤嘤……
这里面最苦的还是司命星君，这么多年来给芷兰编写命格簿几乎快要把头给想爆了，结果这次出乱子了，命格簿上的确是寿数四十的，结果她活到四十二不说而且还生了个儿子！
于是大家都追着司命问：这儿子是什么回事啊亲！到底是哪里来的儿子啊！为什么她还能生个儿子啊！命格簿没写儿子啊！不仅有儿子了而且儿子也有儿子女儿了，和和美美都让神羡慕嫉妒恨了啊！织女表示我也要下凡去啊行不行……
司命有苦难言，甚至里私下还下凡去给周昌平看了命格，结果看了之后他更凌乱了，因为他发现周昌平不按路数走了，最让人恼火的是自己偏偏还没有一点儿办法。
然后他发现更加让人凌乱的事情，那个什么许娜娜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是哪里出来的东西？一系列的问题出来之后，司命星君觉得，也许自己正面临着失业……
痛定思痛之后，司命决定静观其变，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有变化说不定这次就是好消息了呢？说不定就找到了呢？
*
四十二岁，我死的时候是四十二岁。
咳血咳死的，生命的最后我明白了什么叫药石罔顾。
可是我觉得我不算是死了，或者是死的不彻底。因为我带着这辈子整整四十二年的记忆获得了新生，不，是重新回到了自己本来的生命轨迹里。
我是芷兰。
“姑奶奶哟！您可是醒了哇！”耳边听到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我睁开眼看到一个眉目俊秀的青年，有些费力的转了转眼珠子，脑子有些浑浑噩噩的，吃力的张开口，迟疑道：“关弦？”
他愣住了，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接着叉腰大笑了三声然后蹲下身子捏着我的肩膀道：“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你第一次叫对我的名字！看来这一趟没白费嘛！”
我被他晃的受不了，觉得脖子要折了，但是身上没什么力气。良久，他终于疯够了，颤巍巍的松开手在我眼睛前面晃了晃问：“除了我，有想起别的什么吗？”
“有。”我坐起身有些无力的揉了揉太阳穴：“我想起西楼，嗯，我在他婚礼上大闹了一场，后来琼华，对，是琼华，私下里切过我一刀，还有，还有……”
关弦俯下身子拍了拍我的背安慰道：“别急别急，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正常的，慢慢来啊，咱们慢慢来就好。”
“嗯……”脑中忽然电光火石的一闪：“还有，西王母跟玉帝不是夫妻，凡间的戏文是错的。”说完缓缓的转头看着关弦道：“西楼跟琼华是夫妻，呃，我们三个在历劫。历劫，红尘劫难？”
关弦没有说话，开始装深沉。
我想了想问道：“为什么他们两个历红尘劫难却要我跟上？难道就是因为我打扰过他们的婚宴？可是，那也是因为他们没有给我发请柬，我生气了，所以就……”我停下嘴，因为我发现关弦的脸扭曲了。
扭曲成这样=_；=
我正在脑中整合语句准备来安慰他，结果我还没准备好，他先开始安慰我道：“没关系的，你能想到这里就已经很棒了，凡事总会好的，总比前面那么多次有收获。”
我觉得我想起的事情越多关弦就越开心，于是我半真半假的说：“我还想起别的了，你，是我们东荒的……呃，我劫持过你，对，我劫持你在东荒，要你娶我。你，你好像答应了？”
然后关弦的脸变成了这样=L=｜｜｜
他颤抖着说：“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您劫持我是对了，但是劫持我的目的错了！而且小仙不是东荒的，我我我我是天庭的……”
“哦！那是我记错了。”我点点头说：“那我现在就去找玉帝把你要过来，对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