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妄想，刚才的话都是骗你的。”罗凌居然笑了，很无耻的握着我的手摇了摇说：“那给我唱首歌吧？曾经听你和风无双一起唱过。”
我愣住了，我从来没有跟风无双一起唱过什么歌。他见我疑惑，出声提点道：“十八春寒露芳华
平阳舞琵琶？”
这个不是什么风无双唱的，它分明是许娜娜在时经常哼唱的歌，我听着喜欢便学了来。想了想脸有些红，紧张的舔了下嘴唇：“我……我唱的不好听。”
罗凌说：“没事，我欢喜听你唱。”
“那我唱了你以后再不许乱说话，再不许骗我乐正浓死了什么的东西。”
罗凌点头：“嗯，你去屏风后面去，我在这里给你抚琴。”
我点头去了，看着面前镂空滚金的窗花认真的擦干净嘴巴，和着他的琴声唱：
十八春寒露芳华
平阳舞琵琶
君似明月妾似纱
皎皎相映啊
汉宫楼阙金帘半卷仰看上苑花
銮舆殿前笑语晏晏多少春秋夏
丝竹呕哑
未央作画
待君来抚琴格窗下
愿与君同筑
帝王家
任桃李花开纵柔情唱罢
号角声声惊铁马
边塞起胡笳
青赴戎机不知数
岁月似流沙
烟锁城墙河长霜冷风雨中念他
但为君故愿舍青弟铁骑踏天涯
……
罗凌不是第一次给我抚琴，我听过很多很多遍，都是那么好听。他是个很优雅庄重的人，做什么事情都很专注，所以现在琴声乱了，散了，停了。
那定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罢。
他是一个尽善尽美的人，不会做出这种半途而废的事情的，我那么了解他。
“真是讨厌呢。”我鼻子堵得难受，声音也变得怪怪的，我开口埋怨他：“骗我说要给我和曲，结果自己停在这里，不要觉得我没了你就唱不下去了，你可听好了哦。”
儿已长大
身寄天下
愿似君情贯百姓家
妾已老啦
犹记十八
风盈池莲水袖裙起心似一枚朱砂
柔情终已
为谁唱罢
……
唱完了好久好久，都听不到罗凌鼓掌给我。
早知道，就不给他唱了。
我后悔了。
黄土一把
罗凌是服毒死的，据说那种毒药很厉害，只要沾上一滴就能死的彻彻底底，哪怕你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可笑的是，这个毒药有一个很吉祥的名字，叫长生。
*
风无双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彻头彻尾的小人，先是带着叛徒裴青假意来降，结果暗地里却带了杀手潜入宫中偷袭皇帝陛下。而皇帝陛下又念着风贼曾与昌平皇后有过一段母子缘分而手下留情，谁知那风贼居然挟持了皇后娘娘去要挟陛下要求与之决斗，陛下因为担心着皇后娘娘的安危所以处处受制，最终被风贼谋害，不治西去。陛下驾崩第二日未时昌平皇后于正殿自缢，追随皇帝陛下离去。
帝后双双归去留下幼小罗翌啼哭不止，平阳王爷罗烨寝食难安，终日衣不解带的照顾小殿下，站在正殿当门发誓有生之年倾力护养小殿下。
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形势艰难太子又不知所踪，国家适逢危难之时百官于午门叩首三日，恳求平阳王爷立登大统，主持大局，早日为帝后报这血海深仇。
平阳王爷身穿孝义跪于百官之前，道：“罗烨无才无德且又胸无大志但不得江山大任，唯一的心愿便是早日寻了青瑶回来，疼她爱她护她一生一世，我夫妻二人与其他几位皇兄也会扶持皇后之子他日登基为帝，教他为父皇母后手刃仇敌。”
百官闻言涕泪交流，嚎啕大哭叩首于地山呼苍生大计为重！国家子民为重！
罗烨朝满朝文武百官叩首，肉体凡胎磕在青石板上，生生可闻，直起身子时额头上已经鲜血淋漓，染红了孝布，他一字一句道：“罗烨心意已决，今生今世只求寻得顾青瑶陪伴身侧，这江山我托不住，却是父皇的深仇定然铭记于心，终有一日定要杀了风无双那狗贼！”
事情终于传到了早已辞官归天的顾侍郎耳中，昔日诸位同僚静坐在侍郎旧府外，求顾侍郎能动身去上京劝一劝平阳王爷，早日放下儿女私情，以万民为重才是。
顾侍郎却说老夫远离官场多年，如今不过是全无姿态的老农一个，无颜去见当朝王爷。
而后不知王爷听到了什么顾大小姐当年并未香消玉殒只是被顾侍郎藏起来了之类的传言，登时放下宫中事务孤身到了顾侍郎家乡，声泪俱下的恳求顾侍郎让自己见顾小姐一面。
顾侍郎一口咬定自己的女儿早死了，平阳王爷便不饮不食的守在侍郎家门外，最后位列一品的十三名官员和皇亲国戚齐齐赶来求顾侍郎看在国家危难，江山飘摇的份上发发慈悲。
心系国家的顾侍郎终是答应了下来。
据说后来顾侍郎将女儿带出来交在平阳王爷手中时，几经恸哭事无巨细的交代女儿生活琐事，可惜的是顾小姐始终面无表情的站着，眼睛空洞而无神，像是一尊木偶。
顾侍郎说女儿当年的确捡了一条命回来，但是脑子坏了，变成了痴呆。平阳王爷抱着顾小姐欣喜的落下泪来，声称自己一定能让顾小姐好起来。
*
是的，他们说的那个变成了痴呆的顾青瑶就是那个自杀跟罗凌殉情的我。
大家都说这下可好了，顾小姐找到了王爷就满意了吧？可以登基了！顾小姐跟前皇后长的那么像，那翌殿下也满意了吧？不会整天哭了！
这实在是太好了。
*
这些日子以来我都被关在宫里，别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不过说我要自杀的事情的确还真是我做的。
罗烨把我关起来，留给我两坛子骨灰。一个是罗凌的，一个据说是乐正浓的。
任谁守着两坛子骨灰都不会好过到哪里去的。那日之后我抱着罗凌的尸首不肯走，怎么都不能相信他死了，更加说服不了自己乐正浓也死了的事情，只觉得天都塌了，快要活不下去了。
罗烨敲晕了我，醒来之后就被关了起来，点翠负责来开导我，她说：“娘娘您身子不好，可不要再闹脾气啦，您要是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翌殿下可怎么办呀？人都要看开些嘛，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啊是不是？王爷他待您那么好，以后也不会欺负您的……”
第二天她干脆把小羽给领过来了，我第一次当母亲又一直心力交瘁，担心我爹或者担心乐正浓有时还担心尹刁，一直忽略了我自己的儿子。我以为他什么都不懂呢，他抱着我的胳膊说：“母后，您不能抛下小羽，您若是也走了，小羽怎么办？”我不知道他何时变得如此聪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
夜里把骨灰坛子打开，捏了两把灰放在手里看，怎么也分不出来哪个是罗凌，哪个又是乐正浓。迟钝的脑子终于想通了一个道理：人活一世不管多风光又怎么样？再低贱又怎么样了？到最后大家不都还一样？个个都黄土一把，也不见得谁的骨灰好看些。
想通了这个道理之后我整个人都释然了。反正大家都会死，早死晚死都是死，我会死，罗烨也会死，周复满也会死，小羽他也会死。既然殊途同归的，大家干嘛要互相折磨呢？还不如早点儿死了干净。
这么想着，我就上吊了。
*
结果没死成，罗烨知道后直接给我小羽一巴掌，我惊呼一声扑过去，他踢了我一脚恶狠狠的说：“你不是想死吗？死都死了还管他做什么！？我今天就是把他打死在这儿你也管不着！”
我这才发现我到现在还是个俗人，没有跳出红尘外，要担忧的人和事情还有好多。
罗烨答应我，只要我好好的，那小羽就会好好的；要是我坏掉了，那小羽就坏了。至于死了什么的，也一样的道理。
他说万事好商量，在双方平等的原则上我们“商量”了一番，然后我答应了。我觉得既然万事都可以商量了那我也该提点儿什么事情才对，于是我说：“那什么，你把尹刁的追杀令撤了吧？人家无缘无故被追杀了怪委屈的。”
罗烨看我一眼，给我一种“我无法理解你这种人”的眼神，开口说：“他看了你本就该杀。”
我：“……嗯，你说的对，实在是太对了。”
罗烨觉得我作为他的人就应该为他办事，只是苦于我这个废物一天到晚除了会吐血之外啥也不会干，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一件我能干的事情了。
那个姓阮的女人揣着一把菜刀来找我，嘴里一直嚷嚷着“你杀了我吧！给我个解脱好不好？我受不了了”什么的。我觉得她可笑至极，凭什么她受不了了我就得负责杀了她，我还受不了呢！谁来给我一刀！？
实事再次证明了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嫁给变态这个真理，我觉得作为一个母亲我又必要把我参透的每一件事都告诉我的后代，可惜小羽他是个小子，斟酌再三后我捏着他的肩膀认真的说：“乖儿子，记得以后娶媳妇儿要擦亮双眼，可不能娶变态啊！”
前面本来给罗凌准备过寿辰的东西本来是用不上了的，可是文武百官实在是太聪明了。陛下生前很不喜欢铺张浪费的，咱们不能浪费啊！他们觉得反正都是喜事，我们可以把原来准备给罗凌的东西改一改给罗烨登基用。
大典的前一天晚上罗烨来找我，眼角眉梢都带着笑：“青瑶，你会是我的皇后，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
他见我不说话，有些不悦的蹙眉道：“青瑶？”
我这才反应过来，说实话活到这个岁数了突然给改了名字真的怪不适应的，我拍了一下脑门点头：“在！我听到了。”想了想又说：“其实我觉得你跟我说没有太大的意义，如果我是你，我会去给顾小姐烧纸。”
他又说：“等稳定下来了，我就去杀了风无双。”
“风无双到底哪里惹你了？”我心里奇怪便开口问：“当年他在上京的时候也没有跟你过不去啊？你为什么总是要栽赃嫁祸他呢？所有的屎盆子都往他一个人头上扣。”
“他跟你走太近了。”罗烨目光如炬的看着月亮，攥紧了手低声道：“他在上京的那段日子里十之□都呆在你身边。”
我道：“可他是我干儿子啊！”
他道：“可他是个男人啊！”
“……”我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下心态觉得果真要继续交谈下去的话还是有必要转移个话题什么的，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张口道：“事到如今，你可以告诉我乐正浓他到底是怎么死了的吗？不要跟我说是罗凌杀的，他不会无缘无故杀人。”
真是神奇，我一开口就不由自主的说出来了，真是太神奇了。
“嗯。”罗烨摸摸我的脑袋笑着说：“好啊，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复杂的过程呢，你记得当年他带兵去打仗的吧？可是他居然跟敌军风无双写了好多信，多让人怀疑啊！我心里在意就告诉了父皇，巧的是在太子哥哥的府内也搜出来有风无双的信，啧啧，很大逆不道的。风无双劝他俩推翻父皇，那样他就会扶太子登基称帝，然后大家想要的都到手了就都安生了。比方说太子想要皇位啦，风无双想要和我朝和平共存啦……”
说到这里，罗烨忽然停住了，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说：“你觉得乐正浓想要的是什么？”
我摇头：“不知道。”
“对啊。”罗烨赞许的点点头说：“我们大家都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呢？于是我就找了一个天师来算，结果呢……算出他觊觎咱们国母，就是前皇后。”
这句话像是给我迎头打了一个闷棍，整个人都懵了，手足无措的看着罗烨：“不会的……”
罗烨忽然转移了话题问：“对了你知道阮小姐为什么总是要你杀了她吗？我听说她前两天又来闹事了？你怎么不动手呢？”
我道：“没有理由。”
“我看她整日那个样子也怪可怜的。”罗烨凑近我笑眯眯的说：“不如我给你一个合理的理由？”
“那个天师，就是她装的哦。”
大典前夜
原来事情的真相如此简单，阴谋诡计你来我往，一个不留神就会命丧黄泉成为他日成功者的垫脚石，而后被人深深的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
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打算真的杀了她。一来没有亲手杀过人不敢下手，二来我恨她，在我觉得让她继续活下去或许是对她最好的惩罚，再就是我觉得若是乐正浓定然不希望自己拼下性命救回来的人最后死在我的手里，那样的话就太搞笑了。
等了许久也不见罗烨有准备离开的意思，我心里着急的很，便开口道：“你不回去就寝吗？明日就是大典的日子了，今晚要是睡不好明天脸色会难看。”
他看了我一会儿轻轻摇摇头说：“我睡不着，心里有些忐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我怕我一闭眼你就没了。”
“哪能啊！”我讪讪笑了两声摆手道：“你多虑多虑了，如今小羽还在你手上我能怎么着啊我？别多想了，早点回去睡吧。”
罗烨不再看我，转头看向天空上点点星辰道：“母后还在世的时候对我说，要我见人就冲人家笑然后就能交到很多很多朋友。后来母后仙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没有人愿意同我在一起，我冲他们笑反而把他们全都吓走了。那时候青瑶是唯一一个肯理会我的人，她赞我眼珠子颜色漂亮，我真的很喜欢她，可她却也要离开我。”
“……呃，事情都过去了，过去了就不要想了。”
他看我一眼扯了扯嘴角问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很讨厌我？如果当时我把你要过来那么现在是不是……”
我打断他的话，严肃正经的说：“没有什么如果不如果的，说这些不可能的事情，充其量只会给大家带来不必要的烦恼！我，我有些困了，想先休息了。”
“我觉得……”罗烨伸了一只手捏着我的下巴迫使我直视着他，开口道：“你有事瞒着我，我看的出来。”
我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你可以去问点翠！我半步都没有出去过，就连我现在一天吃了什么你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的，我还能瞒你什么？”
“你不喜欢这样？”
“……”我往后挪了挪一脸探究的看着他开口道：“我觉得正常人大概都不喜欢这样，吃喝拉撒全都被人看着，睡觉都睡不踏实。”
罗烨眼睛亮了！
他笑着拍拍手极其愉悦道：“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如今事情也该告一段落，我们都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今晚我就留在这里睡下了。”
！！！
这感觉就像是遭雷劈，头晕眼花貌青烟……
“不是……”我抓紧又往后挪了挪口不择言的说：“那什么对了，我可是你母后啊！你你你你……你不能这样对我！”
罗烨凑上来眯着眼睛看着我声音冷的像寒冰：“为了你，我连父皇都杀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嗯？你倒是说说看？”
“什么叫为了我啊！”我提着裙子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你不要把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明明……哎呀，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是周昌平，你心心念念要的不过就是这张脸！要是，要是你真那样对我……你对得起顾小姐吗？”
罗烨一脸无辜的问：“我为什么要对得起她？当年分明是她先对不起我，也就只有你到了现在还想不通，你难道真的以为我是因为你这张脸才千方百计的把你弄到身边的？”
“难道不是吗？”我极其吃惊的问：“那你的转变也太快了吧�